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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31

【1】【垂拱殿日内外】

着便服,站立在垂拱殿殿檐下的齐王。

忍耐不住慢慢地向殿门方向走去。

皇帝的一声怒喝突然惊到了他:站住!

(切)殿内。

站立的皇帝,

瘫跪于地的张陆正,

愤怒跪地的御史们,

和他们之前的何士钊,

所有人的脸,都望着已经向殿外走去的萧定权。

萧定权茫然继续前行:说了,是臣。

皇帝:皇太子!

萧定权喃喃:臣……先回去等圣旨。

皇帝:萧定权!

萧定权终于止步,返回两步,

皇帝稍喘了口气,

萧定权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弯腰恭谨地放在了地上,

然后不回头而去。

他越走越快,

出殿门,

躲闪未及的齐王一愣,

萧定权仿佛没有看见他,

径直快步离去。

对事态发展也稍感惊诧的齐王,再度想看向殿内。

何士钊的怒吼再度镇住了他的脚步:请陛下——严惩皇太子!废储!!!

齐王再往下看,

萧定权的背影早已远去。

【2】【东府日内外】

带着宦官们匆匆从廊下赶往寝宫方向的王慎:张陆正?殿下的手书?——那个贱人,现在哪里?

【3】【东府日内】

寝宫,坐在破碎铜镜前的阿宝。

和站在她身后的长安:朝上出了大事,姑娘赶快走吧。

阿宝平静地:还能有什么大事?又还能够,走到哪里去?

长安:姑娘现在说这个——殿下不会放过姑娘的!

阿宝:我就怕,他放过我。

门外脚步声已经传来,

长安紧张地看了一眼廊下:姑娘!来不及了!

阿宝:所以,贵人赶快走吧。

长安愣住,

阿宝:抓了贵人不要紧——

长安看看门外,

叹气后,

转身离去。

阿宝接着说未尽的话:连累了贵上——

身后,王慎带人已经入室:居然还敢留在这里!

阿宝:王翁,妾还有什么——

王慎:捆上!交到刑部——不,交到控鹤,严刑拷问去!

拿着绳索的宦官们拥上。

阿宝笑笑:——不敢的。

【4】【东府日外】

纵马直入东府的萧定权,

匆匆向寝宫的方向驰去,

萧定权勒马,拦住了一宦官(长安):她呢?

微紧张的长安:谁?殿下?

萧定权:(陆)的发音……(陆)……她!

长安:殿下是问——顾姑娘吗……?

萧定权:人呢?

长安:王常侍要……

萧定权:她还……在?

长安:殿下,王常侍刚刚带着人去……

马上的萧定权,望着寝宫的方向,态度安静了下来:去给我找,几样东西来。

【5】【寝宫日内】

纷乱中,

已经被绳索缚紧的阿宝,

王慎唠叨自语:把她送到殿帅那里,不信她不招——

阿宝从妆台前平静站起。

往外走去。

王慎看着她的态度,

突然动怒:死到临头,还敢摆这副——

王慎冲上前,一掌批下。

阿宝撞倒在妆台上,

铜镜落地,

她的头发也散乱了下来。

王慎犹不解恨:先给我——

宦官们再度近前。

身后萧定权的声音:放开她。

王慎回头,

看见了拿着一只小匣走入的萧定权,哽咽扑了过去:殿下?殿下!殿下……

萧定权突然动怒:叫你——放开她!

王慎愣住,慢慢松手:殿下要——亲自问吗?

萧定权看着阿宝:对,都出去。我要——亲自问。

【6】【东府日外】

李重夔带着数骑重甲的控鹤卫士,

驱驰向东府的方向。

紧贴着他的控鹤卫士某,腰边悬着的一副锁镣,随着动作当啷作响。

【7】【东府日内外】

站在廊下众宦官,搀扶着王慎。

王慎边哭边诉:我早说过,陈内人再毒——怎么,毒得过——?都是我没拦住——(抢地)皇后殿下!

宦官们七手八脚上前扶持。

王慎:说什么,这回都得——把她交出去,才能救殿下……

(切)室内。

萧定权望着半跪坐在地的阿宝。

一步步慢慢走近她。

他的神情复杂,阴晴难辨。

他做出要半蹲的动作,

意识到了手中匣子,

先将它放到了妆台上。

阿宝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

不语朝自己身上的绳索伸手,

阿宝肢体上明显戒备的姿态。

他的手在触碰到绳结的一瞬又缩回。

萧定权低语:可以……

阿宝蹙眉。

萧定权:我可以……碰你吗?

阿宝沉默,放松了。

数秒沉默之后,

萧定权终于伸出手,

尽量不接触到她的身体,

小心解开了绳结。

阿宝撑地想站起,

萧定权欲伸手,

阿宝躲避的动作,

萧定权缩回了手,

看着她自己慢慢站起,

对着破碎的镜子用手大致整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

阿宝终于开口:是我说了傻话……

萧定权没有回答。

镜中,阿宝扭曲的面容:以后……不会了。

萧定权迟疑地上前,

阿宝避开他:让我整理一下,刑部也好,控鹤也好,我自己会——

萧定权越过了她,默默拿掉了碎掉的镜子,

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轻轻放在了原来的镜架上。

阿宝一愣后,淡淡一笑:这算——什么?

一面崭新的圆满铜镜。

萧定权迟疑地,轻声地:我可以……碰你吗?

阿宝沉默。

【8】【东府日内】

梳篦穿过了万缕黑发。

崭新的镜前,

坐着的长发披离的阿宝,

和站在她身后,持梳篦,轻轻为她梳着头的萧定权。

萧定权平静地诉说:从前,张尚服给我梳头。总说,我有一头好头发。

阿宝不语。

萧定权勉强笑笑:她要是见过你的……

阿宝不语。

萧定权:你不知道——张尚服是谁吧?毕竟那时候,你还……

他住口。

阿宝不语。

萧定权:是我娘的旧人,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还在,如果我娘还在,中秋那天就不会……

阿宝不语。

萧定权微泪目:很疼,现在也还是很疼——开始我还数着数,后来疼忘了,一心只想,为什么还不晕,为什么还不,死……

阿宝不语。

萧定权:我想起你说的,真的很疼的时候,可以不用忍的——陈谨让我咬着手,我还嫌丢人,后来,都不要紧了……

他握着梳子的右手一颤。

梳子下,右手虎口处,隐藏的一道深深的牙印。

萧定权手脚笨拙地为她挽起了简单的发髻:确实是拿不动笔。

阿宝微蹙眉,微厌恶的神情。

萧定权:因为是他,也确实是——不敢用印。

阿宝嫌恶的表情加重,正打算起身。

发髻也即将毁于一旦。

萧定权:但我也确实是打算,万一有事——就抛弃你。

阿宝的动作停止了。

萧定权:我想过,真那样了,以后午夜梦回,偶尔想到你,也许会悔愧无极,也许——无动于衷。

阿宝不语。

萧定权:毕竟——被我抛弃,被我辜负,让我噩梦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阿宝不语。

萧定权看着镜中的阿宝的容颜,强忍着眼中泪水:你,跟别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你,又有什么特别的呢?……阿宝……?

阿宝眼中也微有泪。

(切)锁镣碰撞的响声。

顿跪在地下哭泣的王慎抬头:殿帅?

廊下,李重夔已经带着控鹤卫士大踏步前来。

王慎:殿帅来干什么?

无表情的李重夔没有理睬他:皇太子在哪里?

王慎看见了镣铐:陛下要把……殿下怎么样?

李重夔:是在里头吗?请他出来吧。

王慎扑了过去,拦住了李重夔的脚步:殿帅,小人求你了,先杀了小人吧——!

(切)室内。

也听到了窗外动静的萧定权,

看着镜中的阿宝,奋力隐忍下泪水,语气转决绝:可是我,不会后悔——

阿宝蹙眉。

萧定权:我也,不会道歉——

阿宝蹙眉。

萧定权:更加,不会补偿——!

阿宝不语。

萧定权的手,伸向了一旁的漆盒,打开漆盒:这些——

李重夔入室:皇太子萧定权接旨!

打开的盒中,是一枚鹤头金簪。

萧定权拿起了金簪,

慢慢提起,

想关入阿宝已经绾好的发髻。

李重夔紧张地:住手!先——拿下!

萧定权将它关入了已经阿宝已经盘好的发髻旁。

控鹤卫士上前,强行按住了萧定权。

萧定权抬头,望向阿宝的眼泪终于垂下:这些全都是,真心话——!

【9】【晏安宫日内外】

还没有换下朝服,闭目靠坐在棋盘前的皇帝:去了吗?

陈谨:殿帅带着圣旨去了。

皇帝不语。

陈谨:殿帅知道分寸——

皇帝咳嗽:朕担心的,不是他。

陈谨:殿下也不会……

皇帝突然一把扫掉了满案棋子,大怒:就叫他去死!!!

陈谨在内的满殿内臣跪地。

皇帝起身:朕只后悔,那天晚上怎么就没有打死他?!朕前世是造了什么孽,才养出的这个!!——混账东西,就算是他授意杀了陆英,为什么给张陆正写那种东西?!就算写了,为什么要当着满朝认下来?!!!

无人敢言。

皇帝手指殿外:他到底想折腾什么?!他自己不想活了不要紧——顾思林那边,长州那边!!!

(切)着便服的顾思林,匆匆上阶的背影。

皇帝:朕现在就是不想动也——!

宦官某匆匆走近:陛下……陛下息怒……外头能听得……

震怒的皇帝被他截断两秒后:拖出去——杖毙!

陈谨不敢多说,指挥:拖出去……

宦官某吓呆两秒后:陛下……恕罪……恕罪,武德侯在外面,求见……

皇帝暂时愣了一瞬。

(切)玉阶上,顾思林凝视着紧闭的宫门,他脸色铁青。

(切)皇帝身旁,

几个宦官开始匆忙张罗着捡拾着棋子。

皇帝也凝视着紧闭的殿门,同样面色铁青。

两个宦官开启了殿门。

门开的一瞬间,顾思林和皇帝两人,神情都转换了。

【10】【晏安宫日内外】

皇帝os:朕常常教导太子,君子死而冠不免。不管多着急的事,都让他先换好了衣服。可事情轮到了自己身上……

隔着已经清空的棋盘,

仍穿着大礼服的皇帝,

看看眼前顾思林身上的便服。

皇帝:谁能够免俗?

顾思林不语,按着膝盖准备行礼。

皇帝:慕之腿不好,虚礼就不用了。

皇帝示意陈谨去扶持他坐下:慕之这毛病,还是从前在凌河留下的吧?

顾思林:这些小事,陛下还记得。

皇帝:谁又不知道,顾将军冲锋时叫人射中了膝头,就在马背上生生把狼牙箭拔了下来,还硬是策马上前斩了敌首头颅。

顾思林:年少轻狂,不知什么叫做害怕。当时也没有当回事情看。只是这些年,每到变天,才后悔年轻时没有保重,到老才落下了这样的隐患。

皇帝:是呀,一晃二十多年。你我在京郊驰骋,走马上南山彻夜不归的时候,都还是少年子弟。而今挟弹架鹰,携狗逐兔的,已经都是儿孙辈了。逝者如斯,我们做父祖的,又怎么不自叹,垂垂老矣呢?

顾思林沉默片刻后,离座跪倒:陛下,三郎失德,犯下了这样大罪——

皇帝:慕之啊,这是政事,不关慕之的——

顾思林打断他:陛下!中书令在朝会上说的是实情,臣不敢为他分解半句,阻碍陛下行国法家法——

皇帝叹气:慕之深明大义,真体谅朕的难处,就先起——

皇帝亲自起身去搀扶顾思林。

他的手刚刚握住了顾思林的手。

顾思林抬起头:可是——思卿(皇帝蹙眉)她,只留下了这点骨血。臣如果保不住他,日后九泉之下,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先皇后?

提及前皇后,皇帝松手,

看着顾思林,复杂的表情。

顾思林:就算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也请陛下从轻发落,饶过他这一次吧。

皇帝默然片刻:朕当年在南山顶起誓,此生必不负你顾慕之,必不负你顾氏。顾氏女必为嫡后,其子必为储君——

顾思林望着皇帝。

皇帝:你放心,朕没有食言,也从没有忘记。

顾思林微松了口气:臣代太子殿下谢——

皇帝打断了他:先不用谢!朝会上,这事当着天下人提了出来,还拿出了他自己写的铁证,他还是那么个混账样子,你让朕怎么替他遮掩?!

顾思林叹气。

皇帝:乌台当廷把废储两个字都嚷了出来——不是朕压着,他现在就在三司手上了。

顾思林:……多谢……陛下呵护保全。但陛下打算——

皇帝:先关他几天,叫重夔去查查这件事,不然朕怎么跟天下交待?朕看他,(一掌拍在棋盘上)也该好好得点教训了!

顾思林怀疑地:陛下把他交给了……?

【11】【东府日外】

跪地的萧定权。

收起了圣旨的李重夔看着他。

萧定权暂时没有反应。

一旁的王慎难以置信地:……控鹤卫衙门吗?

王慎:殿帅是不是,弄错了?

王慎:不是宗正寺,也不是刑……

萧定权叩首:臣萧定权,领旨,谢恩。

李重夔示意,

控鹤卫士甲将带来的锁链象征性地挂到了萧定权的脖子上。

王慎一语不发晕了过去。

【12】【晏安宫日内】

顾思林:控鹤衙?陛下,愍太子当年就是在那里——!

皇帝没有表情。

顾思林:陛下这么处置,朝野会生疑心和妄念的。

皇帝拈起了一颗棋子,在掌心把玩:重夔手上,查重查轻,朕还能够把控。疑心和妄念,也总比——他要是落到了朝廷手里,落到了何士钊那群人手里,朕就是有心保他,怕也无能为力。

顾思林叹气,不说话了。

皇帝:他的事情,也就这样了,慕之坐着说话吧。

陈谨上前,扶顾思林起身。

皇帝:儿女的事,你替他操一世的心都是不够的。

顾思林刚要落座。

皇帝:朕记得,逢恩今年也有二十……?

顾思林的动作又止住了,他沉默了数秒:他是,属蛇。

皇帝:二十三四了,还没有娶亲。

顾思林望着皇帝。

皇帝:承恩没留下子嗣,逢恩又这样,慕之的膝下也荒凉得很了。你顾氏一门忠谨,朕怎么忍心看到,到头来连个承爵的后人都没有?

顾思林望着皇帝。

皇帝:他还年轻,建功立业有的是时机。

顾思林皱眉。

皇帝:趁着一时无事,叫他先回京,把亲娶了,和夫人一起安生住两年吧。

顾思林望着皇帝手中把玩的棋子,不语。

皇帝预备丢下棋子:当然,婚姻大事——朕只是他的姑父。慕之要是有别的顾虑,也尽管——

顾思林终于开口:陛下这是垂悯臣,臣代犬子,叩谢圣恩。

【13】【晏安宫日内外】

顾思林已经离去。

殿内的皇帝,陈谨和众宦官。

陈谨小心翼翼地请示:陛下?那——

皇帝的余光瞥了一眼再度跪地的,刚才通报顾思林动向的宦官某,平淡地:杖毙。

宦官某瘫倒在地,被拖下。

皇帝看看空荡荡的棋盘。

皇帝os:慕之,我们这局棋,还有没完结——

(切)已经走出晏安宫的顾思林回首,望向了晏安宫的方向。

顾思林os:臣从未暂忘,陛下也从未食言——

皇帝os:看来就又要,重新开始了。

顾思林os:可早知今日,真的何必——

(切)皇帝将手中棋子放在了角上:让重夔——先把样子做足吧。

【14】【东府日内外】

书房内,

混乱的搜查。

书籍被搬动,

字帖被抽出,

抽屉被拉开,

所有临摹的字帖,未结的奏疏,未递送的书信,

都被收拾起,

集中堆送到院中某处。

室外,披着锁链站立的萧定权,漠不关心地看着这一切。

萧定权:殿帅,这算是,抄家吗?

李重夔指挥着:寝宫里——只是在搜集殿下的手迹。

萧定权:寝宫里头没有,那边侧殿还放着一些——本宫不是已经供述了吗?

李重夔:只是口供,还要物证。

萧定权一笑:口供,看来还真把本宫当成——

李重夔:和人证——

萧定权蹙眉,望向了寝宫的方向:什么……

李重夔:那个姓顾的民女呢?找到了也一并锁拿——

(切)寝宫内,开箱开柜,不时取出衣物、器玩等不相干物品,翻找着目标物的控鹤卫士们。

和一片混乱中,仍然坐在镜前,无动于衷的阿宝。

【15】【东府日内外】

神情逐渐紧张的萧定权。

在廷中站立的李重夔,

新获命同样持锁镣朝着寝宫方向走去的控鹤卫士。

萧定权:殿帅要干什么?

李重夔:那天晚上,她出过宫。

萧定权:本宫差去的。

李重夔:那就跟殿下,是共犯。

萧定权:是圣旨,还是尊意?

李重夔:这个案子,是圣上钦命,臣来主审。

萧定权:那罪臣,阻不住主审大人的钧命了,是吗?

李重夔沉默一秒后,坚决地:是。

萧定权:在宗正寺!殿帅没能带走她。

(切)镜前,无表情的阿宝。

和身后走近的控鹤卫士。

(切)萧定权:今天,主审大人觉得,就可以了吗?

李重夔:是。

萧定权:是因为罪臣,已经什么力量都没有了吗?

李重夔没有回答他,直接示意卫士:锁上,一起带走!

(切)两面卫士欲行动。

(切)萧定权:武德侯!

李重夔蹙眉。

萧定权:朝会后见过他了吗?

李重夔蹙眉。

萧定权:把罪臣交给了主审大人,而非三法司——不是想攥着罪臣这颗棋子,换更要紧的东西吗?

李重夔警告地:殿下,慎言。

萧定权:那他想要的,应该是枚活棋吧?

李重夔一愣,压低了声音:是为了殿下——

萧定权冷笑:主审大人觉得,罪臣想畏罪自裁,真还需要那一根簪子吗?

李重夔微怒:——为什么,包庇她?

萧定权平淡地:没有力量也想保护的人——殿帅就没有吗?

(切)镜前,突然以双手掩住了额头的阿宝。

萧定权看了李重夔两秒,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回望任何方向,径直朝外走去。

两控鹤卫士跟上了他。

他的身后,李重夔隐忍恨恨地叹气。

【16】【东府日内】

已经翻检零乱,和在继续翻检的寝宫内。

李重夔os:是非心,耻辱心,恭敬心——

李重夔从背后走近了扶着额头的阿宝。

李重夔:看来下官那晚放出去的——

他示意前来拘捕的两卫士退后:人证,也得先是人啊。

阿宝没有回答。

卫士甲前来回报:殿帅,这里没有什么……

李重夔:收了——回衙吧。

阿宝抬头,想询问什么,还是住口。

李重夔没有再理睬她,带着数名部下朝外走去。

身后仍有的开锁的声音:这个,怎么上锁了?

李重夔怒:收了!

锁同时被砸开的声音,和零碎物品被搬出的声音:什么东西——藏这么深?

卫士甲os:这些是——?

李重夔皱眉驻足。

卫士乙从内室搬出了数件物品:殿帅。

李重夔走回:什么?

卫士丙拿起了一只密封的影青瓷瓶,晃晃:是药?还是香?

几个人围着研究:还封着呢……

卫士乙开了一个匣子。

李重夔皱眉,从中取出的,太子妃未做完的半个肚兜,

翻看,

阿宝恰好抬头,惊愕,欲阻止:不能动,那是——

李重夔两只手指,已经从其中拈出了一缕结发。

阿宝微微叹气。

李重夔不解地将结发放回,

将肚兜也扔回了匣中:走!

阿宝松了口气。

卫士甲os:还有一件——

他捧出了一只细长的锦匣:殿帅,放在最里头的夹层里的。

再度止步的李重夔打开了锦匣,

从中取出装裱好的一卷卷轴。

卫士甲汇报:这应该是手卷了吧……

阿宝无意中,看着系带熟悉的绳结,蹙眉。

(闪回)顾瑟瑟将画轴拿在手中,本想往下展开一些查看。

卷头的题诗即将出现,她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她将画重新卷好,系好了带子。(第二十集)(闪回结束)

她的蹙眉注视下,李重夔解开了绶带。

画卷逐寸往下展开。

题头诗出现了(按,代云陇雁浙江潮,人有迷魂犹待招。两句为陆文昔笔迹。)

阿宝逐渐怀疑的神情。

伴随着李重夔手上继续的动作,

她脸上逐渐显示地如遭雷击的表情。

【17】【东府日内外】

锁镣的震荡声。

戴着锁镣,一步步向报本宫门外走去的萧定权。

萧定权os:我,不会道歉——

(切)熟悉的画卷,在阿宝面前逐渐呈现。

(插入画面)画心,被站在桥头的陆文昔,丢弃入夜风。(第十二集)

萧定权os:——无法原谅,道歉何用?

(切)走至宫门的萧定权。

萧定权os:我也,不会补偿。

(切)继续展开的画卷。

(插入画面)画心,被萧定权递出了车窗:抱歉,我无力,也无心。(第十二集)

(切)走出宫门的萧定权,看着已经停泊的,控鹤卫移送的车辆。

萧定权os:那么多事,怎么补偿?

(切)完全展开的画卷,画上未竟的两句题诗。

和独鹤旁的留白。

(插入画面)卢世瑜宅,隔着屏风上的画,萧定权在屏风后:一样的画,也给我画一幅吧,我要——两只鹤啊。(第五集)

(切)萧定权看着站在宫门外一侧的长安。

他向长安点头。

萧定权os:我更不会后悔——

他登上了控鹤卫准备好的车。

萧定权os:——事到如今,追悔不起。

(切)李重夔等人,没有获得有效信息,已经离去。

室内余,呆望着卷轴的阿宝。

萧定权os:这些全都是真心话,除了……

入室的长安,打断了他的声音:姑娘,他们都走了。姑娘也,走吧。

阿宝喃喃低语:去哪里?

长安:小人会送姑娘离开。姑娘想去哪里,都可以。去——长州,也可以。

阿宝慢慢抬头:是——五大王?

长安迟疑了一秒:是……

【18】【报本宫日外】

一路走过东府,

环视两侧,一切熟悉景物的阿宝。

长安os:——太子殿下。

阿宝终于走出了宫门,

环视,

除了等候的一辆空车,

萧定权乘坐的车,和控鹤卫都已经不在。

她呆立片刻,

想回头,

已经把守宫门的控鹤卫士一语不发拦住了她的归路。

长安催促的动作。

阿宝再度环视,

空旷宫门外,仍然只有自己。

她终于回望了一眼报本宫的牌匾。

登车,

车行,

离去。

(切)在拐角另一侧的宫墙下,靠着车窗的萧定权,

从窗口看着阿宝车辆远去的景象。

他用手推上了车窗。

所乘坐的车辆,

在控鹤卫士的护卫下(此处,李重夔已经先行离开),

也终于开始缓缓朝着背道的方向驶去。

萧定权os:除了日后,午夜梦回,想起你,或许能够无动于衷——是在,说谎。

【19】【东府日外】

报本宫门。

两辆背道而驰的车辆。

萧定权os:事已至此,再无可待,唯一庆幸的只剩下。你没有变成,我的另一个噩梦。……阿宝……

【20】【晏安宫日内】

皇帝站在书案前,

神色阴郁地俯视脚下,

瘫跪涕泣的张陆正。

他一语不发挥手,

控鹤卫士入室,半强迫地挟持张陆正起身。

张陆正半被动地被带离:陛下,陛下……臣……

他离开后,

皇帝向身后噤若寒蝉的宦官们吩咐:去叫他来。

【21】【齐王府日内】

赵王在齐王书房内用蟹八件小心剥着螃蟹,一边吃,一边默默把完整的蟹壳,再摆成蟹的样子。

心情大好的齐王:好吃吧?

赵王没有回答,继续吃。

齐王:你大嫂特意预备的。

赵王没有回答,继续吃。

齐王:不就那天晚上没让你——她嫁来四年了,陛下一直还在盼着皇孙呢。

赵王没有回答,继续吃。

齐王:你一个光棍少吃一顿,今天不也都补回来了?——给他撤了。

赵王护住了螃蟹:大哥,我来可不是为了蹭你吃的。我有正经事。

齐王嗤笑:你能够有什么正经事?

赵王皱眉:大哥,这回三哥的事——你跟中书令,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的笑容止住,怀疑地沉下了脸:你胡说些什么?

赵王:我就是个光棍,也没道理信口胡说吧——庚午,辛未,壬子,丙子……

齐王大惊:都出去!

室内的宦官宫人们皆退出。

齐王脸色不善:你是怎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赵王看了他数秒后:我知道,什么啊?——刚我出门,正好碰到中书令被刑部的人带去。他看见我,非让我把这八个字转告大哥。说——大哥听了,就明白了。

齐王愣了两秒,脸色缓和,低语:老狐狸,现在来要凭据了……

他想想,走到了书案边,提起了笔。

赵王边吃边漫不经心地:大哥,这是生辰八字吧?

齐王写着聘书:不是。

赵王:这年纪,是他家二公子吧?

齐王继续书写:不是。

赵王掰开了一只蟹脚:不是就好,这要是叫,大嫂知道了……

齐王投笔:说了不是!

赵王:不是就不是嘛……

刚刚出室的宦官某的脚步声接近,未入室就听到他紧张的声音:大王!赶快更衣——陛下宣大王进宫去。

齐王皱眉:什么事?

宦官某:来的人没说——

齐王随手将写了一半的聘书夹进了案上的一册书里,对赵王:你吃完了自己回去。刚刚的话,你要敢外头乱说——

宦官某:五大王,也吃不了了。

赵王怀疑的眼神。

【22】【晏安宫日外】

通往晏安宫的阶上,

穿着朝服的赵王,还在闻着自己的手。

齐王皱眉:也叫你来干什么?

赵王:对啊……

陈谨出殿:陛下叫大王进去。

赵王要跟入。

陈谨用手势阻止了他。

赵王止步,看着齐王入殿:也叫我来……干什么?

陈谨看了他一眼。

【23】【晏安宫日内】

齐王入殿,

殿门旋即在他身后关闭。

齐王有些疑惑回望。

前行近皇帝书房。

齐王:爹爹?爹爹要问臣?

他突然住口。

怀疑地看着殿内已经预备好的木梃,和刑凳:……什么?

身后皇帝的声音:跪下!

齐王一惊跪地,

身后走来的皇帝:朕现在问的话,你有一句不实!

齐王看看木梃:是,臣请陛下……垂问。

皇帝走到了齐王面前,居高看了他数秒后:中秋事后,你,是不是背着朕私会过朝臣?

齐王蹙眉,紧张,两秒不语。

齐王:……会过。

皇帝:谁?

齐王:……

皇帝: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齐王:……

皇帝:他今天在朝上,就敢卖了太子?!

齐王:……

皇帝:五伦之亲莫过父子,当着你父亲的面,有什么话,你说不出口?

齐王抬头:陛下!臣——

皇帝:下朝之后,朕见过他了——他反问朕,这不是,上意吗?

(闪回)同一地点,张陆正涕泣着向皇帝叩首。(闪回结束)

齐王:陛下……

皇帝:除了你,还有谁有这种本事?!

皇帝:——好好问你不说是吗——

齐王扑到了皇帝脚下:爹爹!儿错了!可是中秋那事,儿就是看不惯三郎,他对爹爹的——

皇帝怒(示意宦官):给朕——!

齐王抱住了皇帝膝盖,泪下:儿罪该万死!可儿就是看不惯——!爹爹就是打死儿,儿也还是看不惯!

皇帝一耳光扇到了他脸上,眼中微有泪:都是朕的好儿子。你做下的好事,要朕来替你,担这个恶名。

【24】【控鹤卫衙门日外】

控鹤卫衙门前,

逼仄的甬道,

戴甲持戈,戒备森严的全景。

压抑的控鹤门下,

萧定权乘坐的车慢慢驶入。

皇帝os:爹爹说句偏心的话,你们兄弟几个——爹爹的手心,爹爹的毛羽,爹爹最心疼的,——

(切)车中,萧定权冷漠无表情的脸。

【25】【晏安宫日内外-京师日外-长州城内】

皇帝os:——大郎,就是你。

(切)齐王泪眼的脸庞。

宦官和木梃已经撤下。

坐在案后的皇帝,

和靠近跪在他膝头下的齐王。

齐王还在微微饮泣。

皇帝:但是,你得明白,三郎虽然可恶,但爹爹现在最想做的,不是把他怎么样,而是得把兵柄,从顾思林手里收回来。

(切)一骑(李重夔)引着十数控鹤卫士,疾驰出春明门。

城门在他们身后闭合。

皇帝os:他一天北面坐镇,爹爹一天,就不能够安枕。

(切)马蹄踏过的古道,马蹄朝向的天际、远山、芳草,京城外万里江山的起点。

皇帝os:大郎,你一定要记住,这天下,是我萧家的天下,不是他顾家的天下。这个心腹大患,朕绝不能够把它留到下朝天子的手里了。朕的意思——

(切)皇帝:你明白吗?

齐王:陛下,臣明白。

皇帝:顾思林在长州和京城都经营了那么多年,一道旨——要是管用,朕何必拖到现在?朕必是要一步步把他的腹心替换下来,换成朝廷自己的人,才能安心——

(切)长州外城,

正处于整风中的顾氏军营,

顾逢恩的营房中。

有军官在无所事事地投掷骰子。

在仔细折叠自己衣服的顾逢恩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

将衣服收入属于自己的衣箱,

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走出账,抬头回望京师的方向。

皇帝os:朕今天已经跟他说了,先召顾逢恩返京侍病。

(切)齐王抬头:那他就——肯奉旨吗?

皇帝看着他,冷冷地:这不就是要靠你,干下来的好事?

齐王低头不语。

皇帝:既然张陆正已经提起来,满朝也都看到了——太子那边,查必须得查,可是查轻查重,就要看长州的动态了。

齐王略不甘心地:是。

皇帝:但这事,不许你再插手。在他还京之前,太子出了什么岔子,朕绝不轻饶你。

(切)晏安宫外殿檐下,

已经被陈谨告知了皇帝意愿的赵王,

赵王朝阶下走着,又回头一脸懵懂不解望着殿内的方向。

他想回转,陈谨阻止催促他赶快一同离开的动作。

(切)齐王微有不满:他自己要作死……关臣什么……

皇帝警告地:这句话,是要你当圣旨来听的!

齐王一迟疑后,叩首:臣不敢,臣遵旨。

皇帝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他毕竟也还是——你的亲兄弟。

【26】【控鹤卫衙门日内外】

(皇帝梦中同一景,现在)

锁镣的振荡声。

萧定权的靴子踏着败叶,

绕过萧墙向院中走去。

檐角的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

宫鸦惊起,啊啊掠过。

已经替换下了朝服的萧定权,

在几个卫士的解送下,

一路走去,

直到宫苑的最深处,

前方半掩门的室内。

门被卫士开了,

萧定权入室,

控鹤卫士开始摘除他锁撩的同时,

也解除了他腰上玉带,以及衣带等一切可用以自杀的物品。

萧定权木然任由他们摆布着,

同时打量着室内蔽旧简陋的陈设,

案上生锈的铜镜,

他的目光,

同时顺着铜镜中的倒影,

回头,抬头,望向了,

(愍太子曾经悬梁的)空荡荡的屋梁。

控鹤卫士最终拔下了,他束发的金簪。

萧定权嘴角嘲讽的一抹淡淡笑容。

【27】【控鹤卫衙门夜外】

时近黄昏,

一脸紧张和惊诧的赵王,

走向了控鹤卫衙门。

临近控鹤门,

赵王突然转身,

欲离开。

陈谨拦住了他:五大王,你又来?

赵王:陈常侍,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这也不是我该干的事啊。

陈谨:是圣旨,怎么就不该了?

赵王:圣旨怎么会让臣——之前的主审不是殿帅吗?

陈谨:对啊,现在是五大王了。

赵王:他是我兄长,还是储君啊。于公于私,我怎么能审他……?

陈谨低声:储君都能够下诏狱,还有什么不能呢?

赵王听见了,再度要转身:我面见陛下去。

陈谨拉住了他:说是主审,其实就是看好了殿下,没让五大王——五大王也,干不了别的啊。

赵王怀疑地:真的?

陈谨:是,穿好衣吃好饭,别出什么事,就成了——

赵王犹豫地止步。

控鹤卫士某自门内走出,对两人低语了几句。

陈谨惊诧,匆匆走入:殿下?为什么?

赵王一脸郁闷跟入:……就成了?

【28】【控鹤卫衙门夜内外】

夜已深。

陈谨在检查食盒中,

已凉的,

一点未动的几样肴核。

陈谨:午膳就没用?

卫士某:没有。

陈谨:那晚膳?

卫士某:……

陈谨打开另一个食盒,同样没有动过的肴核。

赵王微焦急的声音传来:殿下——

没有回应。

赵王os:殿下,是臣——

没有回应。

陈谨放下食盒抬头,

萧定权适才走入的监室,

紧闭的室门,

室内无灯。

赵王站在门外:臣萧定楷,奉旨前来——侍奉殿下。

没有回应。

赵王向前:殿下,备膳是不是不合口味?

没有回应。

赵王:殿下想用什么,尽管吩咐,臣去安排。

没有回应。

陈谨叹气:这是想干什么?

赵王无措地:……怎么办,这要上报陛下吗?

陈谨指指室内,询问卫士某:簪带全都收走了?

卫士某:全收了。

陈谨:枕头也不是——

卫士某:不是瓷枕。

陈谨点头,对赵王:现在上报什么?(示意室内)今天肯定也没有胃口,先算了……

陈谨先离开,一面嘱咐卫士某:殿下平时,喜欢吃点甜的……

赵王欲转身,又回头:那殿下先请安歇,臣明天再来——请安。

没有回应。

赵王看着陈谨背影:——就成了?!陈翁,殿帅到底到哪里去了?

【29】【京师夜外】

春明门外,

带着十数骑控鹤卫士的李重夔,

驰走入夜色,

至某处岔道前,

马速未减弱,卫士们分成两列。

其中一列跟着李重夔前行。

另一列向另一侧驰去。

暗夜中驰动中形成流线的两路火把。

李重夔os:我奉圣旨前往京营驻守。你等持敕,三日之后,务抵长州。

【30】【顾思林宅夜外】

窗棂上映出的,

坐于书房灯下的顾思林的影子。

家人甲低声汇报的声音:殿帅出城之后,城门就关了,这些天应该都不会再开启了。

顾思林的影子沉默未动。

家人甲os:这是担心大人带回来的人,跟京卫营里吧……?

顾思林的影子沉默未动。

家人甲os:敕使也已经往长州去了。那二公子——?

顾思林沉默片刻后,os:告诉杨盛——殿下,要紧。

家人丁(控鹤卫细作)瞩目的眼神。

【31】【长州内城日外】

长州城,

隔开内外城的城墙甬道上(长州城的设定为非回字型城,内外城相黏连。想攻破内城必须强硬突破外城,可参考山海关)。

树立的高耸旗杆。

一人(杨盛)带领人从甬道走近钟鼓楼的旗杆。

杨盛驻足,看了看城墙下驻扎的顾军军营。

兵士们日常的没有紧张感的活动。

走近旗杆的卫士甲一笑:还不知道死期到了。

背身的杨盛以手势示意。

卫士甲取出钥匙,打开了旗杆下与地面平齐的铁盖上的锁。

从其中取出了一面四角缀铃的旂旗(《尔雅·释天》有铃曰旂。《说文·旗部》旂,旗有众铃,以令众也。)

随着旗帜的缓缓升起,

旗上的顾字与城头展现,

和铃在风中发出的脆响,

杨盛的眼中,

刚才还在进行日常事务的军士们,

视线渐集中,

并立刻以警备状态,

以营为单位鸣金通知,

或先或后,

朝营前空场迅速收拢集合。

【32】【长州外城日外】

军营前空场上,燃烧的火堆。

高处的钟鼓楼上,

顾字旌旗飘扬,

清晰的铃声依然。

火堆映红了,集结于内城营地内空场上的军官们的脸。

也映红了身穿铠甲站立其间的顾逢恩的脸。

赌具、酒具被扔到了火堆中,

几个穿着绫罗的美人也陆续被拖出。

杨盛指着美人:这是谁?

几个藏匿她们的军官跪地。

杨盛:皆斩!

军官们和美人们都被带离:都虞候,都虞候饶命——

他们求饶的声音很快被纷纷斩断。

杨盛:早说过,聚赌的,斩!酗酒的,斩!私藏妇女的——我想都没想过,还有人敢,在我的军中这么干!

军官们齐声:属下不敢!

顾逢恩低声对隔壁抱怨:我爹不在,他还真登台拜印,还敢升调军的将旗?

隔壁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杨盛瞥了顾逢恩一眼:当打了个胜仗,就可以懈怠了?!这算哪门子胜仗?!你们的部下,战死的多少?你们的同袍,多少没回来?!看看你们身边站的,是不是还是去年的那个人?!

军官们没有说话。

顾逢恩继续低声抱怨:你旁边站的,也不是我大哥了啊……

杨盛再瞥了他一眼,继续训话:存者有功,该给的军功,朝廷都给了你们!你们倒好,活下来就是为了——

顾逢恩:就是为了受你这匹夫的气的吗……

一阵风过,旌旗随风烈烈而动,铃声愈盛。

顾逢恩铠甲上的披风也被风震起。

杨盛突然停止了训话,皱眉,怒:还有妇女没找出来?!

军官们也纷纷开始吸鼻子:都虞候,确实没有了。

杨盛走近了顾逢恩站立的方向,直视顾逢恩:这又是,什么味道?

军官们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杨盛:包庇者,同罪!

站在顾逢恩身边的军官终于开口:不是妇女,是(看着顾逢恩)……盔甲上的……

顾逢恩狠狠瞪了他一眼。

杨盛走到顾逢恩身边停下:顾部将,本将告诫过你的吧——再往盔甲上熏香——

顾逢恩不耐烦地:不是熏香,那天打城里回来——

杨盛:本将会军法处置——!

顾逢恩:随手放在衣箱里。谁想这里的香材,隔着纸包还——

杨盛:拖下去!

两侧军法官欲动手。

顾逢恩:你敢!那是长州刺史送的!不信你去问——

一旁的军官连忙拉拉顾逢恩的胳膊,示意他住口。

杨盛蹙眉,看了顾逢恩一秒后,示意军法官住手:李明安?管民政的?

顾逢恩被隔壁拉得有些心虚:怎么了……

杨盛按剑逼近了顾逢恩:你抬出他来——镇压军政吗?!

隔壁军官停止了拉扯的动作。

满场静默,

只剩下旌旗逐风的声音,和柴火燃烧时,木柴和赌具轻微爆裂的声音。

顾逢恩被诡异的气氛震慑得稍微气弱,嘴硬:杨盛,你小题大作——

杨盛:本来一顿军棍——

顾逢恩:——想干什么?!

杨盛:乱军之罪,斩!

军法官愣了数秒后,还是上前拖起了惊愕的顾逢恩。

数个军官跪地:都虞候——顾部将未必就是……

杨盛:敢多言,同罪。

军官们不再说话了。

顾逢恩逐渐被强迫带离:杨盛!你跋扈!

顾逢恩:跟自己人逞威风!算什么——!

顾逢恩:你自家纵敌的事!——又要怎么说!

杨盛微变色,举手制止。

顾逢恩紧张地喘促。

杨盛:你不服?

顾逢恩:我怎么不——你把阵前纵敌之事,当众说清楚了,我一万个,服气!

杨盛不语。

众将沉默。

顾逢恩冷笑:说不上来?——我看你敢不敢留我到我爹回来。让我瞧瞧,这军法是不是长了眼,偏偏就砍不上你的脖子?!

杨盛看看沉默众将,终于点头:好,我就让你亲眼看了之后,死得口服心服。

杨盛冷冷下令:把他先捆在这里,禁他食水,等着将军亲自处置。

顾逢恩不服气的喘息。

【33】【长州军营夜外】

空场上燃烧的火堆,

拿着干粮和清水走过的军士们,

都不由望向了火堆的另一面,

篝火映红了被捆绑在立柱上顾逢恩的脸。

顾逢恩看看他们手中的食物,且羞且恨地扭过了头。

【34】【控鹤卫衙门夜外】

原封未动的各种菜肴,

以及数种甜食。

陈谨已经开始紧张:还是……

卫士甲:饭不吃不要紧——

陈谨提起了一个装水的银壶,

晃了晃,

满水的声音。

卫士甲:一滴水不沾,这可就——

两人目光转向,

萧定权的监室前,

手持着一只烛台的赵王:殿下——殿下?

没有回应。

赵王:殿下,臣能够进去吗?

没有回应。

赵王:殿下——臣僭越了,臣进——

陈谨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烛台往室内走去:谁审谁?还虚哪门子礼?

陈谨屏烛推开了门。

赵王一愣跟上。

黑暗室内,

一灯的草草临照下,暂时没有发现人影和动静,

赵王惊:陈翁……这可怎么办……

陈谨皱眉:都点亮了!

数个控鹤卫士提灯屏烛走入,

室内光明大盛,

他们也终于看到了靠墙,安静坐在室内一角的萧定权,

后者平静而虚弱的,抬起一手,微微挡住了过于刺目的光线。

赵王和陈谨松了口气,上前。

赵王试探地:殿下——是不是这两天的膳食,不合殿下的——

陈谨干脆地打断了他:殿下再这样,小人就要上报给陛下了。

赵王嘟囔:我前天就说要……

放下了手的萧定权,没有回应。

陈谨:小人知道殿下难受,可殿下这样,陛下看着,就是抗旨不满。在这种时候——!

萧定权没有反应。

陈谨:殿下不想别的,也该想想……(压低声音)武德侯……的处境。

萧定权微抬眼,看看赵王,终于虚弱开口:怎么……是你?

赵王:是,臣奉旨来,侍奉……

萧定权:李重夔……是去了京营,还是……长州……?

陈谨和赵王都一怔。

萧定权浅浅一笑,靠着墙合上眼睛:鱼肉的处境,刀俎去想……就够了。我累了,你们,出去。

【35】【控鹤卫衙门夜外】

走出的赵王和陈谨。

赵王:这可怎么办,要让陛下知道了,我……

陈谨不理睬他,询问卫士们:你们殿帅在,碰上这事,会怎么处置?

卫士甲:捏着嘴硬灌。

陈谨皱眉。

卫士乙:再不就打,打到肯吃——

陈谨叹气:他在,未必不敢。

赵王:陈翁,殿帅他们真去京卫跟,长州了?

陈谨:不知道。

赵王:去干什么啊?

陈谨:不知道。

赵王:那这个报不报啊?

陈谨愤愤:——不知道!

【36】【长州日外】

军官甲拿着干粮和水,

左右右盼,

悄悄走近了,

日光和篝火下,

脸色惨白,

嘴唇干裂,

被反缚在柱上,

已经极度虚弱的顾逢恩。

军官甲:顾部将……

顾逢恩微睁眼。

军官甲:喝口水吧……

顾逢恩微摇头。

军官甲把水壶凑近他的嘴:杨都虞出城去了,昨晚一晚都不在……

顾逢恩别过头。

军官甲:三天没吃没喝,还有力气赌气?!总得熬到将军回来啊!

顾逢恩迟疑了,没有再躲避。

军官甲正要将清水倾入他的嘴中。

一物从旁飞掷过,

撞掉了他手中水壶,

清水汩汩渗入脚下沙地。

同时落地的,是飞来的一柄马鞭。

军官甲回头,垂头。

远处走来的杨盛:捡起来,自己领八十鞭去。

军官甲:属下遵命。

他拾起马鞭离开。

一旁匆匆跑过的士官,向杨盛低语了几句。

杨盛蹙眉,又打量了顾逢恩数秒后,不语转身离开。

顾逢恩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脚下湿润的沙土。

他的头终于无力地垂下。

【37】【长州日内外】

杨盛匆匆向军帐的方向走去。

军帐外,马上重甲的控鹤卫士们。

杨盛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手中牵着的李明安的马,进帐。

已经在账内站立等候的李明安转过了头。

杨盛行军礼:李刺史!——刺史来……

李明安:杨都虞,接旨吧。

杨盛一怔后跪地:臣杨盛,谨领圣命。

李明安:嘉义伯呢?

杨盛有些迟疑,蹙眉不语。

李明安:本镇要见他。让他过来吧。

杨盛看看账外,终于:是。带他——过来吧。

李明安蹙眉:带?

账外传来的奔跑的声音,

和焦急地呼喊声:顾节级?顾节级?!

叫医员!

先解开,放下来啊——

【38】【长州夜外】

长州内外城全景。

外城军营的灯火。

杨盛和李明安一起行走在营中。

杨盛:李刺史今天,就不回内城了吗?

李明安:君命召,不俟驾而行。杨都虞,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杨盛:是。

李明安:何况武德侯召还的家书,你也是看到了的。

杨盛:是。

李明安:可他被你搞成那个样子!现在叫他上路,跟杀了他有什么两样?

杨盛:是。

李明安:这样子——本镇还回得去吗?(先向前走去,进入某处军帐)本镇就在这里守着,等着他能动身!

杨盛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后,随后跟入:……是。

(切)账内,李明安眼中,军医正在取银针,探向床上昏迷的顾逢恩的指尖。

【39】【控鹤卫夜内】

一根银针刺进了萧定权的指尖,

手指微微回撤。

闭目躺在榻上,

半昏迷的萧定权的脸,低语:……逢……逢恩……

施针的陈谨,皱眉叹气:还顾逢恩呢,先顾自己吧……

【40】【晏安宫日内】

案上托盘上堆着的黄柑(按,宋代黄柑果期在公历十月,但可以贮存到次年公历九月)。

赵王紧张地站在黄柑前,小心地观察案后,低声:……就是这样了,陈常侍让臣来禀报陛下……

齐王在看一封三枚鸟羽的急报,他从急报后露出眼睛,嘲讽看了赵王一眼。

案后凭几依坐剥着柑皮的皇帝脸色阴沉,态度尚算平静:新下来的柑子,这就要到重阳了吗?

齐王:是,陛下。

赵王:……没有奉事好殿下,这都是臣的失职……

皇帝:还是再存存,风味更佳。

赵王:……殿下那里,陛下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皇帝:确实是你的失职。

赵王想跪地:臣请陛下责罚……

皇帝:你不是主审吗?他抗旨,你不会动刑吗?

赵王愕然,停止动作:这怎么……!?

皇帝:控鹤的那些家底呢?

赵王大惊:陛下,殿下已经四五天水米未进了。现在动,动,动……

皇帝:叫他们全都翻出来啊。

赵王跪地:陛下,臣万死不敢!

齐王已经看完信,轻轻放回到了黄柑旁。

皇帝:冤杀了陆英,叫人当廷翻了出来,现在还敢跟朕,(看了一眼齐王放回的急报,手下加力,柑子被掐破)叫这个板?!

赵王:三哥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你现在去——

赵王哭了起来:陛下,那是储君,还是三哥——

皇帝:传朕旨意,告诉他——

齐王目示他不要再哭。

赵王无视地,一边叩首一边放声大哭:陛下,请先赐臣一死……陛下……!

齐王无奈皱眉。

皇帝将手中柑子掷出:哭?!

赵王被打中,停止了哭泣。

皇帝接过齐王送上的巾帕擦手,示意黄柑:把这个给他带回去。

赵王抹着眼泪起身:是……

皇帝:跟他说是御赐。跟他说,朕会亲临的。

赵王:是。

赵王亲自端起了柑子,正要退出。

皇帝:也告诉他,重阳节,朕亲鞠陆英狱事之前,他最好给朕先吃下去。

赵王愣住了:重阳……吗?

皇帝扔掉了手巾:免得到时候——熬不住刑。

赵王手中的柑子,纷纷坠地跳跃。

【41】【晏安宫日内外】

宦官甲捧着柑子,

跟随泪痕未干,表情呆滞的赵王,

和齐王一道出殿门。

齐王嫌弃地看了他一点:原来你不光会哄丫头,也会哄上头。

赵王:不,大哥,我是……真的害怕。

齐王冷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堂,他迟早是要过的。现在装模作样的怕什么?

赵王:可重阳节,那是……

齐王打断:是什么日子,都救不了他了——这也怪不得陛下,要怪,就怪他那个好表哥,跟好舅舅吧。

赵王:怎么?

齐王甩袖下阶:——李明安来信了,顾逢恩,没动身。

赵王惊恐地看看他远去的背影,再回望殿内方向。

(切)殿内,皇帝凝视着齐王放下的急报。

皇帝自语冷笑:饿过头了?动不了身?

皇帝用手指叩了叩案面。

宦官某近前。

皇帝:严旨赵王,亲鞠当天只问萧定权,张陆正酌情再审,此事先不要让外朝知道。

宦官某:小人遵旨。

宦官某正准备离开。

皇帝再度开口:但是要知会,顾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