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EP07

【1】【陆宅日内】

陆文昔呆坐在室内,屋门关闭着。

门外,站着几名宦官。

陆英匆匆从院内走入。

陆文晋跑出,抱住陆英:爹爹,他们不许姐姐出来。

陆文昔听见了外面的响动,起身走到门前:爹爹?!

陆英动怒:这是御史中丞的私宅,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法纪?把门打开!

宦官某恭谨地:小人们正是恪守王法。稍后牒纸一到,令嫒就是天家人了。陆中丞是外臣,无旨不可擅见。中丞身为风宪长官,也请谨守风纪。

陆英:牒纸呢?还没有到吧?

宦官某迟疑了。

陆英:那她就还是我陆英的女儿。让开!

宦官某稍一迟疑,退避开。

陆英入室,门口,陆文昔扑到了陆英怀中:爹爹。

陆英安慰地:爹爹在这里,别怕。

陆文昔:爹爹,怎么办……哥哥去了吗?他……他知道了吗?

【2】【晏安宫日内】

晏安宫,皇帝的书房。

皇帝在和李重夔正在讨论战事。

皇帝:长州内城府兵,已经调往外城了备战吧?

李重夔:是,只剩万余守城。

皇帝:就这么几成空城——李明安呢?

李重夔:奉陛下秘旨,长州刺史,应该快到了。

皇帝:这次射柳的时候……

殿外传来了陈谨的阻拦声。

陈谨:嘉义伯,陛下正在会见臣工。

陈谨没有拦住顾逢恩,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逢恩入殿,狐疑地看了一眼李重夔。

陈谨尴尬地:陛下。

皇帝动怒:不宣而入,是谁家的规矩!

李重夔:陛下,臣先告退——

皇帝:不用——(李重夔只好又坐回)——什么事?

顾逢恩看了一眼李重夔:姑父,是姑父下旨,让陆英之女做齐王侧妃的吗?

皇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逢恩:牒纸尚未下发,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是陆英不情愿,又去找了太子?

顾逢恩:三郎他乖乖呆在家里头,怎么敢再私会外臣?

皇帝:那是为什么?

顾逢恩:陆中丞公忠体国,昨天不得已才出的下策。臣以为,不该做出这种,寒臣子之心的事情。

皇帝不悦:婚姻是吉事,寒心之说,从何而来?

顾逢恩:赵壅是国家的蠹虫,他们难道不是用赃款,换来的这门亲事吗?!

皇帝怒:顾逢恩,你爹要是在的话!

顾逢恩:我这不是在求姑父吗?三郎他还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了——

皇帝:他知道了——难道他,私会过朝臣之女?

李重夔不由蹙眉。

顾逢恩怔住了:当然没有。

皇帝:还是有什么约定?

顾逢恩:他怎么会?

皇帝:没有最好。那姑娘,就算不许给齐王,也不会许给他的。

萧定权的声音传来:为什么?

皇帝蹙眉抬头,眼前,仍着便服,右手上一手墨的萧定权。

皇帝:你不是在闭门省过吗?

萧定权有些着急:爹爹,为什么?

皇帝:为什么——朕自然有朕的考量。但是看你这样子——你来,也是为了她吧?

顾逢恩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承认。

顾逢恩:殿下怎么会为了她……

萧定权视若无睹:是,臣就是为了她来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从一旁的抽屉里捡出一本奏疏,丢到了他面前。

萧定权捧起奏疏。

(特写)红色封面的奏疏:太子少傅臣卢世瑜奏请为皇太子选妃疏。

萧定权连忙翻开,草草扫了一眼,喃喃读出了奏疏中的几个字:陆英长女,娴雅淑静,可为皇太子之配……

萧定权连忙翻到了奏疏末尾,是皇帝的朱批。

(特写)两个朱字:欠妥。

萧定权震惊地抬起头:陛下……

皇帝:这剳子,朕昨天午后就已经驳回了。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闪回)昨日,大相国寺中。萧定权满怀希望地等待:望可望之事,待,可待之人。(闪回结束)

回想起昨天这个时候满腔的希望,萧定权不能出一语,他捧着奏疏跌跪在地。

李重夔略带怜悯地看着萧定权。

皇帝:也是为了她,你昨天才越级引荐的陆英吗?

萧定权:陛下心里,是这么看待臣的吗?

皇帝不语。

萧定权:陛下,臣就是不娶她。也请陛下,不要把她嫁给齐王。

皇帝:无理取闹!给朕足够的理由。

萧定权沉默。

皇帝:没有理由,应出去的事,朕怎么收回?

皇帝起身,欲离开。

萧定权眼中有泪意:臣爱慕的一切,爹爹最后都要给大哥吗?!

跟随皇帝而去的李重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皇帝止步。

皇帝有些惊诧:你——爱慕她?

萧定权笃定地:是!臣爱慕她。这个理由,不够吗?

顾逢恩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皇帝看着李重夔:这么说,你们真的私下会过面?

萧定权喃喃:见过,也没有见过。

皇帝沉吟了片刻: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朕也不想知道。但明知是这个结果,你还会像昨天那么做吗?

萧定权愣了片刻,肯定地:事情,臣还是要做的!

皇帝看看李重夔:那就不要怪——

萧定权:——但臣,会换个方法的。

皇帝点头:那下次就记得,换个方法。

萧定权睁大眼睛看着他。

皇帝:——还有,(看看他光着的头和松掉的衣带)君子死而冠不免,不管多着急的事,都先把衣服穿好。

萧定权恍惚地目送李重夔跟着皇帝离开。

【3】【晏安宫日外】

顾逢恩跟着萧定权一起出殿。

顾逢恩:他女儿到底怎么了,陛下的态度怎么会这么坚决——

萧定权摇摇头。

顾逢恩:看样子是没有用了,不会答应的。

萧定权:没有用,那就换个办法吧。逢恩,有个人,你马上去找一下——

他结束好松掉的衣带。

【4】【陆宅日外】

陆文昔蜷缩着坐在室内椅上,陆英背着手在她前面,来回走动。

(切)院门外,一车辘辘行来。

门口的宦官某莫名兴奋,向室内回报:恭喜王妃,一定是牒纸送到了!

陆文昔担忧地抬起了头。

(切)院门外,车门拉开了。

看见来人,宦官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头绾高髻,艳光照人的齐王妃在众宫人的搀扶下下车。

齐王妃走入,环视一周:是哪张嘴喊出来的王妃?!给我——!

话音未落,一内人已上前,一巴掌重重批在宦官某的脸上。

宦官某捂着脸不敢抱怨:王妃怎么到这里来了?

齐王妃: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当然要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分我的丈夫!

陆文昔闻声,透窗看了齐王妃一眼。

(闪回)齐王府内,陆文昔对齐王妃行礼:小人,是登华宫的内人。(闪回结束)

陆文昔意识过来,立刻背过了头。

陆文昔:爹爹,我不能够见她。

宦官某仍在意图阻拦:王妃,王妃来这里,大王知道吗?

齐王妃:大王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我?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日我是怎么待你们的——还不让开!

齐王妃行将入室。

陆英在门口,向她行礼。

陆英:臣陆英参见——

齐王妃打断了他:陆英!你想往上爬,拿女儿当垫脚,拆散人家好夫妻。你还有廉耻吗?!你还有读书人的样儿吗?!怪不得人说礼崩乐坏,世风日下——

陆英蹙眉:王妃,请慎言。

齐王妃:御史中丞,你伏阙参我去啊!

陆英无语。

隔着一扇门,齐王妃对室内:你女儿呢?叫她出来!她既然要嫁到我家里来,难道就缩头躲着,一世和我不见面的吗?

陆英试图阻止:王妃,请自重!

齐王妃:御史中丞请自重——你要拦我?!

齐王妃一脚已经跨入门。

顾逢恩从后面外追上:王妃,王妃怎么到这里来了?

齐王妃看见顾逢恩,突然掩面而泣,向他倾诉:嘉义伯,只有你有良心,他们上上下下都把我当成傻子!只怕新人抬进门去了,都不知会我这个旧人一声!

顾逢恩抽出一条手帕递上:是,是,王妃确实受委屈了。

齐王妃一把夺过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眼泪。

顾逢恩:可王妃来这里有什么用?等礼部下了牒纸,就覆水难收了!

齐王妃立刻停止了哭诉:礼部?

她反应过来,转身离去。

几个宦官:嘉义伯!我们王妃的脾气,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你这是要——

顾逢恩:哎呀,那还不快去告诉你们大王,真闹了起来,还了得?!

几个宦官互视一眼,立刻离开。

顾逢恩舒了口气,向陆英点头。

顾逢恩:殿下稍后会来,请陆中丞,(看看室内,说给陆文昔)稍待。

陆英点头。

【5】【登华宫日内】

赵王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

周围一群年少的内人围绕着他,他们正在翻花绳,不时发出低声笑语。

姜尚宫站在赵贵妃身旁,宽和地望着这个场景。

赵贵妃在屋下焦躁地踱来踱去。

赵王:我送过来的字,娘娘看过了吗?

赵贵妃:我不看那鬼画符的东西——你成天写那几个破字有什么用?反正写也写不过太子。

赵王:谁能跟他比啊?他老师是卢尚书。

赵贵妃对姜尚宫抱怨:你瞧瞧,这没出息的样子!不是写字,就是跟几个姑娘厮混。大郎这么大的时候,都代陛下去京营阅过兵了!这次射柳,居然连他的份儿都没有,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赵王:反正我赢不了殿下,也赢不了大哥——欸,姐姐拿住了,钩右边那条绳子,朝着我这边……

内人们欢欣地鼓掌:好了!好了!

赵贵妃怒:你这叫什么样子?

赵王看看手上完成的复杂红绳:这叫如意结……

赵贵妃:如什么意……

她想起了更重要的事,转问姜尚宫:牒纸还没有好吗?

赵王心不在焉地:侧妃?大嫂能够答应吗?

赵贵妃:出去玩儿去,看着你就心烦——何道然那个老狐狸,怎么会这么慢?

【6】【礼部日内】

牒纸已经填好,由礼部侍郎送到了礼部尚书何道然的案前。

礼部侍郎张公宣:上个月还在预备离京的事,这下可好——不但没走,家里头还要添人口。陆中丞什么时候上了中书令的船?何尚书,你看东宫的处境——

何道然打断了他:张侍郎是干什么来的?

(字幕 礼部尚书 何道然)

张公宣:这是册封齐王侧妃的牒纸,请何尚书盖章。

何道然咳了一声,拿起印:你奉旨填册页,我奉旨盖官印。圣人云,其余慎行,其余慎言,禄在其中矣。

张公宣:是,是,奉旨办事,圣人教训得是。

印即将磕下。

窗外传来了齐王妃的叫骂声。

齐王妃os:敢拦我?何道然!何道然在哪里?!

礼部的僚属在力不从心地阻拦:这是礼部衙门,王妃总得讲点礼吧……

齐王妃已经入室,她身后簇拥了一群内人。

何道然在她们的包围下起身。

齐王妃:何道然!我父平日没有亏待你的地方吧?你就背着他干这种苟且之事?!

何道然:王妃这话是从何说起——臣这是奉圣旨——

齐王妃走上前,看到了案上牒纸,一把抄起。

何道然阻拦未及,齐王妃已经把它撕成了两段,扔在地上。

齐王妃:我叫你奉!

张公宣:王妃息怒。这就是份牒纸,再补填一份就是了。圣旨没有更改,王妃撕多少也不管用,还是请先回——

齐王妃一怔,上前抄起了何道然面前的官印。

何道然:王妃!王妃!这个可摔不得——

齐王妃吩咐内人们:你们去!

内人们合力上前堵住了何道然,何道然手足无措。

何道然:这是国家的**,损坏了臣是要获罪的!

齐王妃:你家**,是拿来干这勾当的?

她举起印,正要砸下。

室外传来了齐王的声音:阿绰!

齐王妃转身,齐王已经匆匆入室。

齐王:都退下!

内人们退到了一旁。

齐王对何道然:何尚书千万勿怪——

何道然:大王,臣不敢当,不敢当。

齐王取下了齐王妃手中的印,交还给何道然。

齐王:还不快向何尚书致歉?

齐王妃一愣:你怎么不先跟我致歉?我当你一世都不来见我了!

齐王尴尬地:阿绰,有话我们回去说——

齐王妃自顾自大哭起来:你忘恩负义,萧定棠!当初娶我的时候,你是怎么信誓旦旦的?还有——你亲笔立下的字据!

内人甲在一旁,立刻将一封字据展开。

是萧定棠手书“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一句诗。

何道然和张公宣见状,皆忍不住偷偷掩口。

齐王尴尬之极。

齐王妃:我先和你离了缘,你娶一堂妾都行!好在这里就是礼部,何尚书就是见证,连冤枉路都不用你多走——

看见齐王妃转向自己,何道然马上把印端起,防备地往后躲了躲。

齐王妃从案上拿起笔,塞给齐王:写啊,你现在就写!你不写,我写——

齐王将笔夺过甩到一旁:成何体统!(嘱咐内人)还不送王妃回去!

齐王妃:回去?你住的那地方,留给新人好了,我是不会自取其辱!走——

内人甲收起字据:王妃去哪里?

齐王妃:我找爹爹去!没有我爹,他能够在京里留到今天,让他带着新人,回他那个鬼地方不羡仙去吧!

齐王:乱谈什么!——(语气放缓,叹气)还有,你去找岳丈也没用,这事就是他定的。

齐王妃突然呆住了,她慢慢滑跪在地下。

何道然见势不妙,抱着印和张公宣一起悄悄退下。

【8】【礼部衙门日外】

檐下,何道然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将保护下来的印递给礼部侍郎。

何道然:胭脂虎啸,名不虚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先走,先走——

张公宣:圣人说的对!何尚书,那牒纸——

何道然:牒纸就先别管了,我看大王这个侧妃,是讨不到手了。等圣旨,我们先等圣旨——

【9】【礼部衙门日内】

齐王妃失魂落魄:爹爹?怎么会?

齐王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嘱咐内人:我慢慢跟你说,扶王妃回去——

内人们一时没有行动。

齐王一怒之下,振袖离去。

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了内人们的呼喊声。

内人某:王妃,不能啊!

齐王转身,齐王妃已经踩着何道然的椅子,将一条白绫抛到到了房檐上。

齐王惊愕且无奈:你怎么预备得这么周全?

齐王妃:你去告诉我父,叫他来收我的尸,你们就只管去娶姓陆的女儿。我活着,不是为了跟别人分丈夫的!

齐王:还不快把她弄下来!

内人们七手八脚阻止住了齐王妃,将她拖下。

齐王妃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好,跟你我说不清楚,我这就上御前,跟陛下说理去!

齐王:你疯了!你敢?!

齐王妃:妇人家的名声,比命都要紧!为了你,我名声和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不敢的?!

齐王呆住了。

【10】【齐王府日内】

堂上,李柏舟叹气:没有教导好小女,是臣之罪。

齐王妃的哭声不断从内室传出。

齐王:算了,已经这样,就不要提起了。

李柏舟:可臣不是让大王瞒着她的吗?

一声摔砸东西的声音传出。

齐王:岳丈觉得,我不想瞒着她的吗?

李柏舟:安平伯的钱,算是白白扔进水里了。到头来,获益的只有——

【11】【晏安宫日内】

赵贵妃垂头丧气地坐在皇帝身旁。

皇帝一手打着棋谱,无所谓地:是你说要撤回的。你家的钱,朕可是不退的啊。

赵贵妃:妾心里头说不出来的难过,陛下还有心思跟妾说笑话——

皇帝好笑地:朕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你们又何苦多这桩事?

赵贵妃:儿妇悍妒成这样,陛下就不管管吗?

皇帝心不在焉地:你看不惯,朕一纸诏书废掉她就是了。

赵贵妃不满地:陛下!

皇帝随手将案上李柏舟送给陆英的朱漆匣交还给赵贵妃。

皇帝:你家的茶,拿回去自己喝吧。

赵贵妃抱住了茶匣,愤愤地,无奈地:谢陛下。

皇帝:——加点醋,味道或者更佳。

赵贵妃:陛下!

【12】【陆宅夜外】

时近黄昏。

萧定权骑在马上,向陆英家缓缓踱去。

一辆车驶来。

车行辘辘,车马交错。

萧定权不由望了车一眼。

【13】【宴安宫日内】

赵贵妃已经离去。

李重夔跪坐于地,翻看着一地账簿:臣大致核算过,战马马上应该就可到位了。

皇帝舒了口气:仗打着,事做着,朝廷的人,该盯也盯着。这次你办得不错。太子人呢——

李重夔:殿下出宫去了。

皇帝:又出宫了?

李重夔:到御史中丞府上去了。

皇帝:成何体统——明天就要去行宫了,叫他回来。

李重夔沉吟:陛下,殿下今天的样子,臣从来还没有见过——

皇帝:重夔,你从来不是多嘴的人啊。

李重夔:臣知罪。

皇帝沉默了片刻:这个御史中丞,陆英来当,可以。但娶他的女儿——你不知道,明安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14】【陆宅日外】

萧定权走进院内。

一柄木剑挺到了他面前。

萧定权一惊。

陆文晋手持玩具木剑,敌意地仰起头:你是谁?你也想来欺负我姐姐吗?

萧定权:文——晋?

陆文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萧定权:是你姐姐告诉我的——她还好吗?

陆文晋:姐姐不好,她——

陆文普看见,连忙:文晋,不得无礼!

陆文普夺下陆文晋手中的木剑:孺子无知,请殿下恕罪!

陆文晋疑惑地:殿下?

萧定权爱屋及乌地摸了摸陆文晋的脑袋:不碍事。令姐——(转对陆文普,把剑还给陆文晋)哦,令妹,让她受惊了,我想——

陆文普沉吟了一秒:舍妹感念殿下深恩,只是——她已经离开了。

萧定权一愣:离开?去哪里了?

陆文普:是家父的安排,臣也不知道。

(闪回)适才的那辆错行的车。(闪回结束)

萧定权马上转身,想去追赶。

陆英走出,在他身后行礼:殿下——殿下既然已经下顾,便请屈尊到寒舍一坐。

萧定权回头看了看远去的车辆。

【15】【陆宅日内】

萧定权有些无助地坐在堂上。

萧定权示意:陆中丞也坐吧——(看着陆英落座)今日之事,实在抱歉。

陆英:殿下言重了。

萧定权:陆中丞,如果是担心齐王和中书令,才送走的令嫒——

陆英打断了他的话:陛下,不许可吧?

萧定权沉默:我会想办法的。

陆英摇头:臣也一样,不赞同。

萧定权抬起头:陆中丞,是担心我辜负令嫒吗?

陆英无语。

萧定权:我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未能侍奉母后终年,不知何故又一向失爱于君父。太子妃,只是个表面光鲜的空名号,跟我一起,大概只会涉险。

陆英:乾纲颠倒,这是臣等没有恪尽职守的罪过。

萧定权: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陆中丞什么。我是君,你是臣,我的请求都会变成要求。我的诚意,在中丞看来,大概也只是在上位者的虚伪辞令。

陆英:殿下请勿多言,臣不忍卒听。

萧定权: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厚颜请求中丞,我不是在选太子妃,我想求的,是要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夫人!我也会答应中丞,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她的。没有能力也想保护的人——我也有。

(闪回)刑部门口,与陆文昔的初遇。陆文昔:没有能力也要保护的人。殿下,难道没有吗?(闪回结束)

(切)与萧定权仅仅一门之隔的内室,实未离开的陆文昔和陆文普在一起倾听。

陆文昔掩住了嘴,才能抑制住不哭出声来。

(切)门外。陆英似乎被打动,在考虑,他看了一眼萧定权身后的门页。

萧定权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怀着期待看着陆英。

控鹤军卫士某从门外走入,抱拳施礼提醒:殿下——

萧定权:你怎么来了?

卫士某:明早就要前往行宫,今晚殿下要在宫内戎装侍驾。——陛下要殿下,立刻还宫。

萧定权有一瞬间的迟疑。

陆英看看卫士某,叹气:殿下是国家之君,也是国家之臣,应该比臣更明白,殿下应该竭力保护的人里,小女不该居先。殿下的诚意,臣从未质疑,也代小女感谢殿下错爱。但是诚惶诚恐——臣已将小女许嫁故人之子了。

(切)门内,陆文昔低下了头,慢慢背靠着门,滑坐在了地上。

(切)萧定权呆住了。

陆英:她这次,就是要去完婚的。

萧定权声线颤抖:是什么人,陆中丞可以告诉我吗?

陆英:如果殿下是用主君的名义下旨,臣当然可以说。但是殿下如果把臣看成她的父亲,请容臣缄口。

萧定权无言。

控鹤军军士某:殿下,宫门就要关了,请殿下速速回宫——这是圣旨。

陆英站起身,是送客之意:小女蒲柳弱质,毫无可取之长。请殿下以国是为重,以自身为重,不要再为此介怀。

萧定权摇头:陆中丞,有句话,说出来大概不合适。但是离别之际,我还是想说——令嫒,就像那片山水,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过,可是我知道她会有多美。但中丞却不会知道,我是有多么羡慕,将来能够亲眼看见她的那个人——

陆英以看晚辈年轻人的神情,有些悲哀地看着他,无言。

萧定权转身做离开状,至门口时忍不住突然又回头走近扉页紧闭的内室。

陆英大吃一惊,走过去,是拦住他的姿态。

然而萧定权停下了。

他对着门页:可待的意思,不应该是可待追忆。而是——请你,再等等我。

陆英叹气。

【16】【陆宅日内】

陆文昔背靠着门,泪流满面。

陆文普柔声:阿昔,殿下已经走了。

陆文昔点点头。

陆文普在她身边坐下:只见过几面,难道你真的喜欢他?

陆文昔摇头:哥哥,我不知道。只是想起他来,心里有一点难受。

陆文昔无言,伸出手。

陆文昔哭倒在陆文普的怀里。

陆文普轻轻拍着她的头。

【17】【春明门日外】

天际蒙蒙微亮。

城外的古道芳草地上,一个与陆英年纪相似、书生装扮的中年人(李明安)策马,引领着十数名带甲负剑的骑兵,正向京城的方向驰来。

李明安:离春明门还有多远?

骑兵甲:大概还有半天路。

李明安催马:要赶在御驾之前,先到达行宫,喝!

一行人催马,疾驰而去。

【18】【丹凤门日外】

清晨。

丹凤门。

宫门洞开。

皇帝的御辇从中缓缓弛出。

全身戎装的萧定权和齐王,骑马左右行走于御辇的两侧。

李重夔跟随在萧定权身后。

宗亲打扮的顾逢恩跟随在稍远更后面。

其后还有除卢世瑜以外的李柏舟、张陆正、杜蘅等重臣。

【19】【陆宅日外】

陆宅外,仆从已经齐聚到车旁,准备妥当。

【20】【陆宅日外】

陆文普敲着陆文昔的房门,陆文晋跟在他的身后。

陆文普:阿昔?

陆文晋:姐姐!

陆文普:阿昔,还没有准备好吗?

陆文晋:姐姐,我也想跟你一起走啊!

陆文普:阿昔,哥哥要进来了啊。

门推开了,陆文昔并不在室内,只有侍女站在一旁。

陆文普蹙眉询问:姑娘呢?

侍女没有回答,垂下了头。

【21】【大相国寺日外】

踞坐莲台上的高大观音像,双目帘垂,慈悲地俯视着一切众生。

陆文昔朝着观音像袅袅下拜。

【22】【大相国寺日外】

皇帝出城要经过的街道两旁,张着彩障,以蔽行人。

大相国寺。

御驾在慢慢接近。

来观看的市民先是引颈观望,然后纷纷在彩障之外下跪。

从寺中走出的陆文昔,听到了路人的议论声。

路人甲小声:来了,来了。看不清楚天颜啊——

路人乙:太子殿下是哪个?

路人甲:右边,骑五花马的那位吧——

行走在右侧的齐王,眉飞色舞,一路顾盼。

路人丙:骑白马走在左边的才是。

陆文昔已经走远了两步,忍不住遥望。

左侧的萧定权,神态比齐王端庄安静许多。

关于萧定权的记忆浮现。

(闪回)萧定权:有的人,即使就在眼前,也还是会思念的吧?——可待,是可待追忆,还是可以期待,要看你跟不跟我一起去啊。

(闪回结束)

陆文昔终于忍不住掀开幕离,在人群中看着萧定权慢慢地走近自己。

路人乙不服气:你怎么又知道了,左边那个神气多了——

路人丙:庙里的关帝最神气,你怎么不说是他呢?各有各的位置,小家子没见识——

(闪回)昨夜,萧定权离开后。

陆英对陆文昔:昔儿,你喜欢殿下吗?——爹爹和你一样,也喜欢殿下。尸位素餐者再年少,都已经腐烂糟朽。可是他不同,干净和青春的人,让他能够守住他的位置,就是朝廷可待的希望。(闪回结束)

Wшw▲TTKдN▲CΟ

(切)陆文昔的眼中。皇帝的左侧,马上,戎装的萧定权,对着阳光,青春的、沉静的面容。

陆英os:可是朝廷远比你所知的肮脏。维持洁净的代价,也远比你想像的巨大。你嫁给殿下,爹爹为国家做的一切,就都会变成裙带牵系的党争。为了殿下,他们会攻击我。为了我,他们也会攻击殿下。现在是爹爹,将来就是你哥哥。你嫁给殿下,你哥哥的一切努力,也只会沦为他们攻击的把柄。

不仅仅是殿下,要让青春和干净的人,都能够守住他们的位置,这就是整个国家可待的希望。为他们涤清道路,这是父辈的责任。

(切)萧定权渐行渐近。

行近大相国寺前之时,萧定权不由举目张望向陆文昔适才翘首站立的方向。

已无芳踪。

【23】【大相国寺日外】

顾逢恩策马几步上前,与还在看着大相国寺方向的萧定权并行低语。

顾逢恩:臣问到了,她要到长州去。

萧定权:长州?

顾逢恩:臣也是刚刚才知道,新任长州刺史李明安和陆中丞是同乡同年的故交,他的夫人还是陆姑娘的义母。

萧定权皱眉。

顾逢恩:李刺史是天子门生第一人,陛下的心腹重臣。臣只是想让殿下知道,陆英和李刺史的这重关系,陛下的心意,是绝不会更移的,殿下也不要再遗憾了——

萧定权:不遗憾——还没有到无以为继的时候。

他策马,靠近了皇帝的御辇。

顾逢恩从身后看着他,蹙眉,叹气。

【24】【大相国寺日外】

放下了幕离的陆文昔,在向与御驾相反的方向走去。

陆英os:殿下的婚姻,是国政,不是儿女私情。昔儿,你也一样,是这个国家的臣子。就当是为了大局,先离开,去外面走一走吧。

陆文昔os:走一走,就真的能够忘掉吗?

陆英os:一定能忘掉,一定要忘掉。昔儿,以后你会明白,能相濡以沫,只是佳事;能够相忘于江湖,才是幸事。

万众瞩目下,马上,萧定权平静如水的神情。

隔着一道帷幕,两人擦身而过。

【25】【春明门日外】

京城北门。

春明门城楼下,迎驾的亲卫正在设置屏障。

过往车辆都被他们拦了下来。

亲卫的声音:不知道今日圣人驾临吗?回去回去!

被阻车夫的声音:欸,回哪儿去?

亲卫的声音:不想在这里过夜,就回城里去!

【26】【车内日内】

城门外古道上。

已经出城的一车驶向与城门相悖的方向。

仆役朝着车内絮叨:好在姑娘回来得及时,不然被留住了,今天都别想出城。

陆文昔捏着书信,在车内笑笑,从帘幕后望了望身后的春明门。

陆文昔os:如果能被留住,我至少还可以把那幅画画完。有些情,有些人,有些事,无以为继,实在抱歉。

车轮辘辘,碾过古道远芳,渐渐远去。

【27】【大相国寺日内】

慈悲的佛像下,打坐的老僧,遗落的画心。

【28】【行宫后苑日外】

(字幕 行宫 后苑)

行宫后苑的空场上,摇曳着巨大的春柳。

一队宦官在架设鼓乐、靶心、一队宦官正往柳枝上系上数个带着铃铛的葫芦。

宦官甲:年年射柳都在宫里,今年怎么换到行宫来了?

宦官乙:为什么换过来了,你看那边树上挂的是什么?

宦官甲:葫芦啊!

宦官乙:那是你师傅!圣虑高远,天子行藏,要你多什么嘴?

【29】【春明门日外】

京营迎驾的亲卫已经在春明门下列队集结完毕。

皇帝的舆驾,慢慢驶近。

带甲的亲卫们一齐单膝跪地。

亲卫齐声:京营天长卫,臣等恭迎皇帝陛下,恭迎皇太子殿下!恭迎大王——

皇帝的舆驾暂驻。

萧定权刚想说话。

齐王抢先一步策马至皇帝身边。

齐王问话:吕将军呢?怎么没有前来迎驾?

皇帝笑:先不要急着发难,是朕让他在营里等候的。

萧定权:营里?

皇帝:现在还早,行宫不急着去,朕要先去营里头看看。

马上的齐王和萧定权互看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不知情的神态。

后方的李柏舟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帝的背影。

【30】【京营日外】

(字幕 京营大营 天长卫)

京营天长卫大门洞开,迎接的亲卫也已经到位。

(切)账内,吕翰还在着甲。

亲卫甲:将军,还没有准备好吗?

吕翰艰难地穿着胸甲:是不是又胖了?急什么?

亲卫甲:御驾就要到了。

吕翰:就要到了——吩咐厨房,记得把兔子烧了。

(字幕 天长卫指挥使 吕翰)

(切)营外,皇帝已经弃车换马,引领一样骑马的萧定权、及李柏舟、顾逢恩等数人,策马行至营门之前。

将士一同立戈,甲戈使地面震动。

刚刚穿好甲的吕翰这才匆匆跑到营门前,向皇帝抱拳行礼。

吕翰:陛下!恕臣重甲在身,不能跪拜之罪!

皇帝于马上看了吕翰的装扮和营前阵势一秒后,宽容一笑:将军介胄,岂可屈膝?这是军礼,朕怎会怪罪?

萧定权下马,准备伸手去扶皇帝下马。

齐王再度抢先,也迎了上去。

面对二子伸出的手,皇帝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齐王。

吕翰流露出的欣喜表情。

皇帝点点头:兵部说做出了新镞,朕过来瞧瞧,没有妨碍到你们吧?

吕翰:臣不敢!陛下请!大王请!——殿下,请。

【31】【天长营日外】

演习场上。

皇帝在查看案上摆放的两种箭矢。

皇帝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箭镞的形状都是三菱锥。

皇帝:朕怎么看不出分别来?

吕翰在一旁指着右边的箭镞介绍:陛下,这边的镞,钢和铁是重新配比过的,而且不用淬火,用的是蘸火(即现代钢处理的回火工艺)。

李柏舟从旁拿起了蘸火箭镞,往手指上一划。

吕翰欲阻止:中书令,这个不能……

李柏舟的手指已经被划破,血涌出。

吕翰:这镞虽然没有从前的坚硬,但是韧性更佳,所以更加锋利,也更容易穿透铠甲。

皇帝: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马匹要紧,弓矢也一样,所以,带他们过来看看。

亲卫从旁拿上了一张弓,奉给皇帝:请陛下试箭。

皇帝:今天是带儿郎们来的,就让他们代朕出手吧。

齐王立刻:臣遵旨!

他刚想去拿弓。

萧定权看了看对面架设一个箭靶,迟疑。

萧定权:陛下,臣不敢。

皇帝:怎么?

萧定权:为人父者以为父鹄,为人子者以为子鹄,为人君者以为君鹄,为人臣者以为臣鹄。射者各射己之鹄。这是为陛下准备的君鹄,臣不敢僭越。

吕翰皱眉,询问顾逢恩:嘉义伯,这话,我怎么一句听不懂?

顾逢恩:这是《射义》(礼记)里头的话,听不懂,应该的。

吕翰哼了一声。

齐王有些尴尬:陛下,臣知罪……

皇帝看了看他,对萧定权一笑:卢世瑜教的你有点书生气。总这样瞻前顾后,要叫人僭了先机的。

萧定权:这种先机,臣实不敢要。

吕翰:可臣这里没有殿下用的靶子。

皇帝不耐烦:他事情多,你就给他们重新做两个吧。

【32】【天长营日外】

重新用草绳结系的储君和亲王使用的靶子,一稍大,一稍小,用柳条并列系在树上。

吕翰:左边是殿下的,右边是大王的。请——

某个特定的角度,阳光下,他胸甲面前的白色反光刺目,让萧定权一皱眉闭上了眼睛。

齐王示意弓:殿下?

萧定权侧向一旁,眨了眨眼睛:大哥先请。

齐王满弓,箭射出。

穿透了左侧萧定权的靶心。

报靶亲兵的声音:获!

顾逢恩不由皱眉:获什么?大王这射的是……

齐王:殿下,臣久不习射,生疏了,射偏了。

萧定权看着他,没有表示。

吕翰等人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齐王等了片刻,作势向萧定权拱手:还请殿下恕罪……

皇帝在一旁开口:说过不用这么讲究,太子的那套书生气,在这群人里(看了看营中军士)怕是行不通的。

萧定权垂首:陛下教训得是。

齐王将弓递给萧定权:殿下请。

吕翰对亲卫咕哝:大王已经僭了先机。殿下再怎么着,都只能步其后尘了吧……

话音未落,满弓的萧定权直接一箭射断了拴着齐王靶子的柳枝。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靶子落地。

萧定权笑笑:大哥,对不住,我也射偏了。

齐王面色不悦,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皇帝看了看两个儿子,对吕翰等人笑了:带儿郎出来走走,他们习艺不精,还是出丑了。

吕翰等人也笑了:殿下和大王天纵英明,臣等实在感佩。

皇帝:看来没有招箭引箭的差事,还是不行。朕这次没带招箭班过来,吕将军,明日射柳,要烦你出人出力。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

吕翰看了看亲卫们:陛下隆恩,这是儿郎行的荣幸!

皇帝看了看天色:看来有雨,今天就这样了。那明日我们场上再见。胜者,朕有重赏。

吕翰看着齐王:陛下,可否向臣等露露先机。

皇帝讳莫如深地笑笑:这次的胜者,想要什么,都可以。

齐王兴奋地:是!

萧定权也突然感兴趣地抬起了头:陛下,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皇帝一笑:天下万事,能者获之。

天际已有隆隆雷声。

顾逢恩皱眉看着萧定权突然兴奋的神情。

【33】【春明门日外】

雷声隆隆。

隆隆地马蹄声,如春雷动地而来。

李明安的人马在急速向前。

城外古道上,人马险些冲撞了陆文昔的车。

双方马嘶,车轮戛然停住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陆文昔睁开了眼睛。

陆文昔:怎么回事,是要下雨了吗?

陆家仆役没有回答她,但在争吵:你们是什么人?戒严前我们就出城了!

对方没有回答。

陆家仆役:这是御史中丞府上车驾!

骑兵甲:御史中丞,陆英?

陆文昔:什么事喧哗?

仆役:是官军,姑娘千万别下来!

以团扇蔽面,陆文昔还是打开了车幕。

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异神情。

陆文昔走下了车来。

骑兵们拥簇下,奉密诏还京述职的长州刺史李明安高据于马上,望着她。

【34】【行宫皇帝寝宫夜外】

黄昏。

行宫,皇帝寝宫外。

已经更换了常服的萧定权拾阶而上,前往昏定。

他的嘴角有抑制不住的微笑。

顾逢恩跟在他身后。

萧定权:我去昏定,你也跟着去?

顾逢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定权:我还能想什么?还不是明天射柳的事情。

顾逢恩:她的事情,你还不死心?

萧定权:我为什么要死心?

顾逢恩:那时候你还不知道——长州刺史的事情。

萧定权:长州刺史又怎么样,我喜欢她,又不是为了这些。

顾逢恩:你当然不是。可陛下呢?

萧定权沉默了片刻:精诚所至,陛下总会理解的吧?你看这次,最后还是撤了齐王侧妃的事……

顾逢恩愕然:这还算是有恩于你吗?(点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每次他赏你一点好脸色,你就又忍不住要瞎抱指望。

萧定权皱眉:你这叫什么话?

两人已经走到了寝宫玉阶下。

顾逢恩:你醒醒吧。长州刺史,是为了节制我爹,你舅舅的!他会让你,娶他的义女吗?

萧定权:你放肆!(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皇帝寝宫)你还有点人臣的样子吗?

顾逢恩:明天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

萧定权笃定地:一定要赢。

顾逢恩看他片刻,冷笑一声,点点头,转身而去。

萧定权:你到哪里去?

顾逢恩头也不回:你去昏定,难道我也要跟着去?!

萧定权无奈地叹了口气,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后才登上了玉阶。

李重夔站在最上一阶,阻住了他的去路。

萧定权看看紧闭的宫门:殿帅,陛下不在吗?

李重夔:陛下,在博弈。

萧定权:博弈?跟什么人?

李重夔没有正面回答:殿下请稍后再来。

【35】【行宫皇帝寝宫夜内】

殿中的烛台已经点燃。

地上摊着一张巨大的地图。

地图旁确实摆放着装有黑白棋子的两个棋篓。

皇帝从案上端起一盏烛台,走近地图。

皇帝:我有隐衷,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语妻儿,只有你回来了,能够跟你说说。

他手中的烛台映亮了,另一侧刚才截住陆文昔之人的脸——长州刺史李明安。

皇帝和刚刚回归的李明安坐在矮凳上,各据一角,以天下为棋盘,开始密谈。

皇帝持烛台照亮了地图北面边疆长州的范围。

皇帝:长州,北门锁钥,襟山带河,进可击寇,退可守城。势危权重,天下共识。刺史,(皇帝将手中烛台压在了长州之上)你当了三年,最后还是还到了顾思林的手里。

皇帝:刺史虽是民政,却是锁钥的锁钥,京城遣送的车草钱粮全部要经由尔手。驻军南下,也绕不过你的辖制。

皇帝在地图上,烛台南方的位置落下了一白子。

皇帝:明安,朕把你安放在这里,你清楚是什么意思吧?

李明安笃定地:明安,明白。

(字幕 长州刺史 李明安)

皇帝:长州京师,远隔千里。地方尾大不掉,中央深受其弊。但是是顾家廿载的旧部,真要挥师入阵,只他不能。本次敌遒入寇,朕已经做好长战的准备,也要你与他精诚协作。你若负朕,朕不容你。你若负国,天不容你!

李明安:臣敢不勉力!

皇帝:至少,在战时,你要如此。你,明白吗?

李明安:臣,明白——

皇帝舒了口气,点点头。

李明安:但臣敢问,陛下密召回臣,不单是要嘱臣武德侯之事吧?

皇帝端起了地图旁另外一盏稍小的烛台,看着昏暗摇曳的烛火:微我无酒,以遨以游。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李明安:柏舟?——中书令?

闪电划过。

【36】【天长卫军营夜内】

闪电划过。映亮了天长卫指挥吕翰的主帐

帐中,已经排好了盛大宴席。

吕翰亲自打起帐门。

李柏舟笑着走入:老夫只是来避个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仍和午后一样重甲的吕翰,向李柏舟单膝下跪。

吕翰:恩相!

帐中近卫一同单膝,哗啦啦跪地一片:恩相!

李柏舟笑着看着他们。

李柏舟:儿郎行,何必为此态?!

吕翰:他们每年粮秣,比别人都要多十几斗,还不都是恩相的恩典——还不快请恩相入席!

近卫们:请恩相入席!

【37】【行宫皇帝寝宫夜内】

皇帝将这盏烛台压到了地图上京师的位置上:这一样不是盏省油的灯。从前掌兵部,现在京营十卫中,(皇帝落下两颗黑子在京师烛台的旁边)鹰扬、骁骑、天长,都是他过去的嫡系。吕翰的天长卫人头最多,武备也最精,还正扼在京师的——

皇帝向地图上京师的咽喉处,重重砸下了最后一颗黑子。

皇帝:——如鲠在喉!

殿外一声惊雷,要下雨了。

【38】【天长卫军营夜内】

帐中,近卫已经退下,独剩李柏舟和吕翰二人。

李柏舟已经入席,吕翰在一旁作陪。

李柏舟夹着一块鱼,似乎被噎住了,咳了两声。

吕翰是个不大会察言观色的粗人,立刻起身为他敲背。

力道太大,李柏舟皱眉摇手,示意他走开。

吕翰:恩相,你说明日的赏赐,会是什么?

李柏舟继续咳嗽:陛下这些年的心思,我也越来越猜不透了。

吕翰:恩相,怎么陛下有六七年没到过行宫了,偏偏今年来了?

李柏舟:今年?和从前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吕翰为他斟酒:恩相嫌弃下官是个粗人,在考察下官?顾思林重返长州、东宫冠礼——还有连着(低语)

李柏舟警觉了起来:李明安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吕翰:下官替恩相守城门,多跑过只兔子(将李柏舟面前的鱼与席中的炙兔肉对调),都得掂量掂量是家兔还是野兔,何况长州刺史那么大一个活人?

李柏舟用筷子拨弄着兔肉,沉吟:那依你看,这次跑过去的,是野兔,还是家兔?

吕翰鄙夷不满地:兔子?他?

【39】【行宫皇帝寝宫夜内】

灯下,李明安不动声色的脸。

皇帝:相权过重,弊端重重。李柏舟,朕希望他更听话一点。要让他听话,这只军队,就不能够由他再捏着。如果这次你能够带到长州去,拆散训练。不但有裨益于京师,顾思林就算掌重军,也不得不稍加顾忌。

皇帝移走了代表天长卫的黑子,将它移到了代表长州的白子旁。

皇帝:这样的话,暂时维持着平稳局面,对国事有利,对战事,也有利。朕让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40】【天长卫军营夜内】

吕翰:他——是逐兔的走狗吧!

李柏舟盯着兔肉思索了片刻:如果说,现在把你调到长州去的话……

吕翰斩钉截铁地:长州?!那个鸟不下蛋的鬼地方下官可是不去的!

李柏舟:那如果,给你改个兵部的文职——

吕翰:坐在衙门里,听那群弱鸡呼来喝去?闷也闷死了,还不如直接(手劈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以示杀了自己)来得痛快!

李柏舟: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急。有些话,老夫都不敢跟你说了。来——

李柏舟刚刚举杯,吕翰已经将酒杯重重砸在了桌面上,酒浆溅了李柏舟半身。

吕翰激动地:恩相——怎么?陛下是这个意思?!

李柏舟从怀中掏出了手巾:陛下什么都没有说,老夫只是说如果——

吕翰心不在此,夺过手巾,粗手粗脚地帮李柏舟擦拭身上酒渍。

吕翰跪地:恩相,下官哪里都不去,情愿侍奉着恩相和大王,给恩相看着这道城门!

李柏舟嫌弃而安抚地:自然,自然,老夫也哪里都不会让你去的。有了你这杯酒(擦衣襟),老夫也就安心了!就算真提起,力拒掉就是了!

(切)吕翰已经将李柏舟送出账外。

亲随甲跟上:大人对吕将军说这些,不怕他多心吗?

李柏舟:他能够多心——最好。

亲随甲:大人?

李柏舟回头看了军营一眼,不语离去。

【41】【行宫皇帝寝宫夜内】

李明安:中书令有封驳圣旨的权力,他不会认可的。中书令不同意,天长卫,恐怕臣带不走。

李明安将黑子又移回了原位。

皇帝沉吟。

李明安:除非——明日射柳,吕翰也要参加。如果中书令执意不松口——

皇帝:重夔带的控鹤在,你们商量去,朕不管。但军前斩将,恐生哗变,不到万不得以,不要轻动。明安,你和朕下了这么多年棋,应当知道朕的作风。

皇帝取过一颗白子。

皇帝:如果给他,和这只军队同样重要的恩典,给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皇帝用白子替换掉了代表天长卫的黑子,再将黑子移回长州。

李明安皱眉:不战屈人,需得是怎么样的恩典?

殿外一道闪电,照亮了整张地图。

皇帝凝视着地图上,自己期许的平衡局面。

【42】【行宫皇帝寝宫夜外】

檐角下,腰围玉带,等候着昏省的萧定权。

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紧闭的殿内。

闪电划过。门开了。

电光下,他惊异地看到李明安从中走出。

李明安与萧定权对面,向他行礼:太子殿下。

萧定权:李刺史,你怎么——?

李明安:殿下可以进去了。

李明安不愿多言,恭谨地退下,下阶。

萧定权:李刺史!

李明安转过身,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萧定权:——我不问政事!

李明安有点诧异:请殿下下问。

萧定权:陆中丞的女公子,刺史知不知道——

李明安沉默了一秒:臣在进京路上见到了她,让她先往长州去了。

萧定权失落地点了点头,走向殿内。

李明安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隐入殿门的背影。

李明安眼中,他腰间的玉带。

(闪回)适才殿内,皇帝面对着地图:这次射柳,太子还是,不要赢的好。(闪回结束)

雨终于在此时落下了。

【43】【大相国寺日内】

京城中,同样雨水纷纷,赵王背着手在查看佛堂内墙壁上的法书。

赵王:梅花罗浮,雨打风吹去。绿石青苔,不见伊人来。——你知道吗,这是先皇后的亲笔,太子殿下在书道上的天分,就是随了她——

宦官长和挟着一个锦缎包裹,一手甩着伞上的雨水,无心听他的讲解:开春第一场雨,就这么大!

赵王:小心别把帖子淋湿了!

长和:天上就是下滚油,小人也会灭私奉公,先护住这宝贝的——

赵王感叹:一时是停不了的样子,卢尚书府上,看来今天去不成了——好不容易等到陛下殿下都不在京。

长和:不为去他的府上,怎么会堵在这里?——看误了回宫的时候,娘娘问起来,又是小人的不是。

赵王:娘娘几时问起过我。何况来这里走一遭,就算回去挨骂,就委屈了你吗?这可是先皇后供奉的——连这尊观世音宝像,(走到观音像下)也是比着先皇后的玉容塑造的。

长和嘟囔:爱来那也是太子爱来,和五大王有什么相干,和小人又有什么相干?

四处观看的赵王已经信步走到了观音像前,随手拿起了女主的画。

他好奇心起,展开画,山水已经完成,但鹤仍然只有一只。

画心留白处题着萧定权写给卢世瑜的两句诗句。

赵王:奇怪——

长和凑过去:唉哟,什么东西,五大王就敢乱拿?——奇什么怪?

赵王指着独鹤旁边的留白:你不觉得这里留白太多,坏了构图吗?

长和哼了一声:五大王这是在问小人吗?

赵王四顾,没有别人,只好作罢。

赵王自语:倒真是一笔好字,写这字的姑娘不是凡品。

长和嘲讽:五大王看什么好东西都是姑娘的。小人看就是个半大老儿,还秃了一半顶,跟何尚书一样——

赵王嘶了一声,以示不屑:你不信,咱们打个赌。

长和:这次又要赌什么?

赵王:我赢了,你要再替我去找找卢尚书的奏疏——

长和:那小人赢了呢?

赵王:你赢了自然由你啊。

长和:那小人就恳请五大王离那些姐姐们远一点,多在正经事上下点工夫吧。

赵王:我干的,都是正经事啊——

长和:这次射柳,可就只有五大王没去啊!

赵王:乱弹,六郎也没去。

长和愤愤:六郎才四岁呢!大王跟他比,比吃奶吗?——不对,吃奶五大王也比不过他啊!

赵王:就你知道得多!

长和恨铁不成钢地:反正本主也不会回来了,那就算小人赢了——

长和欲去抢夺赵王手上的画,被他避开。

赵王:欸,既然本主还没回来,怎么就算是你赢了?

长和:五大王这不还是有胜负心的吗?我以为五大王真立地成佛了!

赵王:人人都想当圣王,我不成佛谁成佛?我不成佛,你天天敢在我跟前这么胡说八道。

长和没有了脾气。

赵王读出了诗句:怎么只有两句?代云陇月浙江潮,人有迷魂尤待招?

陆文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世间多少金谷客……

返京的陆文昔,一身风雨,头戴被雨水打湿成半透明的幕离,再度出现在大相国寺内殿门外。

灯烛摇曳,赵王转身,看着她慢慢走近。

陆文昔看着赵王手中的画。

长和警觉地挡在赵王面前:什么人?

殿外风雨飘摇,殿内烛火浮跃,轻烟缭绕。

陆文昔:这幅画,妾还没有画完,请公子奉还。

她撩起了被雨淋湿的幕离纱障,水滴沿着她鬓边洇湿弯曲的黑发,从下颌滑落。

水滴清圆,坠落至地面。

殿后僧人轻吟的佛号声适时而起。

赵王拨开了挡路的长和,以惊艳的眼光,看着她。

赵王:绿石青苔,风雨伊人来。是我赢了。

(第七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