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她们之前吃高粱?我倒是听官家说过一嘴,粗粮不是拿来喂猪的么?你们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是啊,穷人的喉咙和胃都是铁打的么?那么粗粝的东西怎么吃得下去?若是换了我,宁可饿死也不吃的!”
“嗐,咱们不过说着玩罢了,你呀,倒是当真了!堂堂史家大小姐,顿顿吃啥不行?就是你想吃龙肝凤髓,你家也是吃得起的。”
“我奶妈一会儿会悄悄给我送吃的来,你们要吃么?”
……
官家、富户秀女在屋里闲聊吐槽,民间秀女在食肆里埋头苦吃,珍惜每一顿饭,对比十分鲜明。
虽然没有秀女说出诸如“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但这就是赤/裸/裸的阶级差异,横跨在民间秀女和官家、富户秀女之间,就像是一道鸿沟,根本无法跨越。
谁也理解不了谁,谁也瞧不上谁。
这一点,沈溪看得很明白,想得也很清楚。
从亲伦和前途上来看,若是有幸留下进宫参加殿选,成功侍奉在慕容琮左右,那么她们便天然的情敌,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
而从阶级上来看,她们一个高贵一个低贱,天生就不平等,根本就做不了朋友,想成为好友只会是痴心妄想。
既然这样,沈溪也不想去碰壁,而是管好自己就行。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日,她的室友便全部来齐了,本着自己独特的处事观念,除了公共场合正常的交际,沈溪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不去官家、富户秀女那边凑热闹,也不和民间秀女扎堆抱团取暖。
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她不想进宫为妃为嫔,也不想给沈家惹麻烦,她只想安静地度过这一个月,她只想做自己。
十来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毫无意外地,她越发孤独了。
而她的主动避让也没能换来太平,官家和富户秀女看不惯她的最大利器,美貌;民间秀女看不惯她的清高自许目无下尘不合群。
于是,十分诡异的是,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群体,因为讨厌沈溪而走到了一起,倒像是又来了某种默契,逮着机会就使绊子出阴招,恨不得沈溪撑不到月初的初选便被扫地出门,不必与之竞争。
于是,不是干净的床单被人踩上几个脚印恶心人就是出屋列队时被人故意推搡踉踉跄跄,要么就是轮到她打水洗面时没了热水吃饭时只她一个人坐一桌……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沈溪却都没与之计较,只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在她看来,总有一天她们会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无聊。
因为连一文钱也掏不出,沈成强的县城之行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可能顺利,因为他没钱!
在霞涌村求爹爹告奶奶找了一大圈,是个人就求了,却是一文钱都借不到,实在是他名声太臭,村民们见到他就跑,更何谈借钱给他?
这种人,有一就有二,他们的钱都是血汗钱,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怎么可能借给沈成强这样的?
最终,他居然厚着脸皮求到沈秀才家,撒泼打滚,一哭二闹,到底是成功要到几十文钱,又死皮赖脸假装难民博取同情,好歹在第三日在镇上坐上了去无极县的牛车。
沈秀才要是知道自己施舍出去的钱是这般用途,只怕会气得当场暴毙。
一到县里,第一次来到“大都市”的沈成强瞬间被这里的繁华迷花了眼,觉得自己就应该生活在这种地方,而不是那个啥也没有、一下雨就满腿满脚全是泥的乡下。
又想到马上就能到手的银子,沈成强复又开心起来。
“一会儿拿到银子,先找个便宜的地方租住下来,再看看有无适合我的活计。县里这么多有钱人,凭我的本事,想来是很容易活下去的。等在这里扎根,我一定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哼!”
看着满大街穿绫罗绸缎来来往往的人,沈成强心中充满了豪情万丈,决定在无极县大干一场,努力赚钱,买宅子买马车买仆人,再娶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生儿子,哦不,不是一个,是至少两个!
通过做他的老本行,扒窃。
无极县衙并不难找,就在县城最繁华的安宁街上,沈自强不过问了几个人就顺利找到了。
看着门前那对威武的石狮子和表情凶恶身体强壮的衙役,他一下子打起了退堂鼓,心里十分害怕。可一想到那笔赏银,又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
那可是他崛起的资本,第一桶金!
想到这里,沈自强拉了拉第一次让他觉得自惭形秽的皱巴巴的有异味的衣裳,强装镇定地朝县衙门口那两名强壮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的衙役走了过去。
“问……问两位大哥安……”
学着印象中沈秀才那日见两位衙役的礼节,沈自强行了个难看的不伦不类的礼,他这副模样,自然毫无意外地引起了那两名衙役的反感。
“走走走,走远点,这里是县衙,哪里来的叫花子!”
“我们也是你能叫哥的?赶紧滚,要不然……”
说到这里,那人将握在手中的杀威棒往地上重重一拄,气势十足,意思不言而喻,吓得沈成强差点尿出来!
“两位大哥……哦不,两位官爷请息怒,我……小民不是叫花子,小民乃浮山镇人,千里迢迢来此并不是为了乞讨,而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禀报县令大人!还请两位官爷行行好,帮小民通传一下……”
闻言,两人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县令大人岂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识相的就赶紧滚,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要不然我们兄弟可不会客气了!”
“口气不小啊,一开口就是要见真佛。还天大的事!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也配!”
来衙门的哪个不是自称有天大的事找王县令,可他也是人,还是只大色狼,胸无半点墨!放着那么多姨太太不香亲,哪里有功夫理这些俗务?
见两人油盐不进凶悍异常,沈自强一下子蔫了,心里很想却又不敢上前继续纠缠。至于来此的目的,他自认为聪明的多了个心眼,留了一手,根本没有直接说出来。
要是他和盘托出,以眼前这两人的人品,说不定一个在这里拖延着他甚至将自己暴打一顿,另一个就去县令大人那里领取奖赏,那他这么辛苦来到这里岂不是白费了!
不行,绝对不行!
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他沈成强不干!
可是,没有通传,他又铁定见不到正主!
想了想,沈自强决定用最笨的办法,那就是蹲守!
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一直在县衙附近守着,他就不信王籍民不会进出衙门!
届时,直接扑过去跪着陈情就是了!
哪知,这一招却是用不上了。
也是他运道好,被誉为跟在王籍民身边的一条狗、专门负责为其出谋划策的师爷白与恰好出来办事,站在一旁冷眼目睹了这一切。
自那件事后,凡是与王籍民有关的,他都十分上心。
“李三,张四,何事这般喧哗?”
“白……白师爷,您老人家这是准备出门去喝茶啊!是这样的,方才有个泼皮在这里瞎闹,胡搅蛮缠,不过已经被我们兄弟俩打发了!您老这边走,这里交给我们就是了!”
见是白与,两人都恭敬地弯腰低头,犹如两条哈巴狗,全然没了方才面对沈成强时的威风凛凛,趾高气扬。
他俩害怕啊!
这个姓白的出了名的阴险狡诈,前一秒还在和你笑嘻嘻的称兄道弟,下一秒便立刻变脸翻脸不认人,喜怒无常很难琢磨得透。兼之又无比熟悉本朝律法律典,专门钻空子。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知道县衙里每个衙役的“尾巴”。
而随便抓一条“尾巴”出来就能定上十条八条的罪,不认也不行,大牢里的十八般酷刑任你挑,保管你自愿以最快的速度招供乖乖认罪伏法!
总之,这是一个极不好惹的恶魔!
瞄了李三张四一眼,白与阴恻恻地笑了,搞得二人毛骨悚然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是么?那我倒是要好好审审他!要不然,以后是个人都跑来县衙门口闹事,我们还要不要活了?再说了,王大人正在后院……忙呢,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
听到白与说王籍民正在后院“忙”,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一副“我们都懂”的鬼样子,同时在心里为不远处站着的那位祈祷。
不用说,王籍民此刻肯定还在后院耕地,白昼宣淫。
而那人,不幸落到白与手里,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白师爷,那,方才就是那人在这里胡搅蛮缠……”
“嗯,知道了,叫两个兄弟把人给我拉到大牢里来……你们辛苦了,还算尽职,拿去喝茶吧!”
丢过去一个银角子,白与先朝一边的县衙大牢走去。
沈成强还蹲在那里幻想何时才能见到王籍民拿到自己的银子,冷不丁地一下子就被两名强壮的衙役从背后钳制住了,还贴心地为其堵上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这才粗暴地拖着进了大牢,像垃圾一样丢到白与面前。
“白师爷,人给您带来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我要和这位壮士单独谈谈。”
送走两位凶神恶煞的衙役,白与阴着脸,在瑟瑟发抖的沈成强跟前蹲了下去。
“我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若是你不听,想大喊大叫,又或者想跑出去,那我跟你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但若是你乖乖听我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点点头吧!”
闻言,沈成强既害怕又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来县里的。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官府的银子哪里是那么好赚的?!
可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而且他觉得眼前这人虽然可怕,但似乎并不想要了他的命。
对了,刚刚那些人都喊他师爷,师爷!
这可是与县令关系十分密切的人,穿同一条裤子!
“说吧,你有什么天大的事要禀告县令大人?我先提醒你一下,有什么说什么!若是被我查出来有所隐瞒,又或者乱说攀诬,那我只好让其他人来伺候你……”
尽管白与什么都没说,但沈成强还是吓得咽了咽口水。
“大人,大人,小民跟您保证,小民绝地不敢乱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白与似乎有些不耐烦,沈成强这才将自己原本要告诉县令的话一一告诉了白与,听得白与脸上阴晴不定的,却又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是说,与你一墙之隔的邻人咒骂县令大人,还出言袒护公仪忠那个朝廷钦犯?”
“是,是的,大人,此事千真万确,乃小民亲耳听到!”
“那么除了你,还有谁听到?”
“大人,当时已经很晚了,就小民一人在场。”
那么晚的天,让他上哪里人找证人?
更何况,有了证人,是不是意味着这赏银要分出去一半!
他才不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