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牟到坤宁宫传话的时候韦皇后正在兴头上,因为慕容琮刚刚才赐下了一个华贵无比的金凤累丝花囊。
这个花囊是圆形的,乃内务府新制,分为囊身与盖两部分,均以拉得细细的金丝镂空累制而成,再饰以凤形五瓣花形锦地,其上均有三组点翠花叶纹。
花囊上下用明黄丝绳穿系大小珊瑚珠及米珠,既可盛放香料,亦可盛鲜花等,香味自会从镂空的孔中溢出,随着佩戴之人走动摇曳生姿。
无论是造型还是造价,都比周皇贵妃前段时间戴那个好。
嗯,那个贱/婢,也配跟她斗!
她不过是略微提了一提,慕容琮就巴巴让人给她送了这个新制的来,可比那些库房里翻出来的好得多,韦皇后最近的恩宠由此可见一斑。
“皇后娘娘,皇上可当真是疼爱你啊!”
“那是,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皇后娘娘可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不像是有些人,徒增笑料罢了……”
只可惜,韦皇后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扩大,荷华就像见鬼似的盯着外面不说话,连丁乙也瞬间愣住了,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这让韦皇后十分不悦。
“一个个的这都是怎么了……哟,原来是顿牟公公来了!当真是稀客啊!荷华,泽枝,你俩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公公看坐上茶啊!”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尤其是这一条还是南宫太后身边的老狗!顿牟并不可怕,只是一条阉狗罢了,但可怕的是南宫太后,是他身后那头给他底气、要吃人的老虎。
不管慕容琮和南宫太后是真闹翻了还是做戏给大伙看,她都只是南宫太后的儿媳,明面上根本不敢乱来。
在这个以孝道治国的国家,哪怕是在民间呢,无权无势的婆婆要刁难儿媳妇也简直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她的婆婆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只是,这个顿牟今日亲自来坤宁宫到底所为何事?
先前,她投机取巧借南宫太后的手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又顺带摆了对方一道,害得对方失去手中的权力,还成功复宠,等了许久却不见寿康宫那面有什么动静!
难不成南宫太后的反射弧这么长,过了这么久这才反应过来要秋后算账?是与不是,听听顿牟怎么说就知道了。
“皇后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宫里谁人不知,坤宁宫的茶水最是精贵,一口便值数金,喝的竟不是茶水,是银钱!奴才这破败身子是不敢享用的……皇后娘娘,太后有旨,三日后请娘娘务必去寿康宫听戏。”
“听戏?听什么戏?”
韦皇后有片刻的失神,声音便有些尖细,实在是这消息太突然了,搞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就顾不上去计较顿牟方才的不敬之意了。
听戏?这是什么鬼意思?
难道不应该是兴师问罪吗,怎么会是听戏呀!
南宫太后再生气,也总不可能在听戏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刁难她,让她大冷天的跪着听戏吧!
可以对方的手段,又决计不会是听戏这么简单就是了!
“公公见谅,本宫这是高兴坏了!母后邀本宫听戏,可是大安了?本宫的意思是,太后真是好兴致,届时本宫自当前往。只是公公,太后这是单请本宫一人听戏呢,还是请了其他姐妹?太后她老人家最近还好吗?哎,她也不让本宫去请安,本宫只好日日在坤宁宫悬心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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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看了荷华一眼,意思十分明显。
荷华一愣,虽然心里不情愿但面上却不显,十分熟练地递了一个鼓鼓的荷包过去。哎,难道一切又要像当初那样了吗,在顿牟跟前伏低做小?
这宫里的风向变得可真是快啊!
对此,顿牟十分得意,心道这风向变得就是快,保管钦天监那帮人再努力也测不出来就是了,却也不收,只笑着立即不着痕迹地推开了荷华递过来的荷包!
这点东西根本买不了他这段时间受的轻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历朝历代,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宫人原本就要精贵一些,容不得一帮小人轻辱。
“奴才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奴才告退!”
“公公……”
泽枝后知后觉地追了出去,却根本无济于事,顿牟一直往前走,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见状,韦皇后气得牙痒痒,偏生一点法子也没有,看着泽枝好言送走急匆匆离开的顿牟,再回头看那个金凤累丝花囊也不香了,她心里怕呀!
南宫太后是谁?
从一个小小的答应一路晋升为宠妃,在先皇后眼皮子底下顺利生下慕容琮,还扶植慕容琮坐上了那个宝座,历经两朝屹立不倒,还垂帘听政了足足十年!莫说处于绝对弱势的后妃,哪怕是前朝的大臣,她想出手整治,对方也是多半逃不掉的。
“去,让小银子去打听一下太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听戏,听什么戏……怎么了,你们哑巴了是不是?”
“皇后娘娘,小银子已经……”
荷华这样一说,韦皇后这才想起,小银子在她去午门找慕容琮的当日就被她命丁乙亲自处置了。
“那小路子呢,不也是在寿康宫多年了?”
“娘娘,小路子确实是在寿康宫待了多年,但为人不是很机灵,干的都是最笨重的活,根本接触不过里间的事……”
“废物!罢了,多留意一下其他宫里的动静。”
韦皇后揉了揉眉心,心里满是不解。
按理说她做的这件事不过是讨巧,最多说明帝后一条心,说明她大度,其他的还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南宫太后再不开心,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拿到面上来说。
至于其他的,她自认为做的十分隐秘,连小银子这样的细节她都考虑到了,直接当场弄/死了来了个死无对证,对方应该不知道才对。
可三日后,她又想干什么呢?
坤宁宫那头不知道的是,此刻,她们口中的小路子正被顿牟的徒弟松脂牢牢盯着,干着寿康宫全部的脏活累活,心中苦不堪言。
在寿康宫安/插钉子可以,对寿康宫来说,不过是多了几个干活的人,传递出去的也不过是些不关痛痒的消息,所以南宫太后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各宫的钉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继续存在。
也好安了诸妃的心,免得她们再乱来,盲拳打死老师傅。
但是,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情,那就是不能忍的了。
见状,小路子也知道自己这是被针对了,可是,也只能在心里埋怨几句,手上却做得很快很快。
他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他都不会有轻松日子过了。
顿牟到月仙殿传旨时恰好慕容琮也在。
自从德妃给慕容琮出了开启选秀这个绝妙的好主意,又暗中帮忙寻找齐阳的“转世”,以此物色慕容琮喜欢的美人儿,慕容琮便时不时的会到月仙殿来坐坐。
嗯,还有顺便做做……
彼时,德妃正笑意盈盈地替慕容琮斟酒,因为殿内烧/炭熏香,温暖如春,所以德妃穿的十分轻盈轻透,带了几分妩媚的气质,一点不像平时那般稳重,倒像是一只飞来飞去的花蝴蝶!
而慕容琮,便是那朵她想采蜜的帝王花。
见状,顿牟心里冷笑,心道南宫太后所言果然非虚,德妃的贤德之名也就是虚名而已,实则根本就是假的,骗人罢了,但面上却无比恭敬,认认真真跪了下去磕头。
贤德之人会在冬日的白日里穿成这幅鬼样子勾引人?
呵呵……
“奴才叩见皇上、德妃娘娘,皇上、娘娘福寿安康!”
闻言,德妃的动作不再轻快,额头皱得简直能夹死十只苍蝇,心道这个该死的阉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慕容琮则看不出什么表情,继续喝酒,因为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很明显,顿牟是为德妃而来!
也就是说,少不得他得为德妃出这个头!
以前倒也罢了,他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却是不行,德妃的娘家人在为他寻找齐阳的转世,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人,都不能阻止,他头一个就不答应。
“你怎么来了?”
慕容琮立即就站了起来,酒也不喝了,定定看着顿牟,这架势让顿牟有了几分畏惧,当然,也只是面上罢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过来替太后传懿旨的。”
慕容琮下意识就要反驳,但冷静下来一想,自己根本就没任何理由反对。南宫太后只是说她不再管前朝的事,但整个后宫事务还是需要她管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皇帝跑去管后宫之事的。
说出去只怕会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嘲笑他没事干整日闲的,不理朝政,不务正业。
“哦,传懿旨?传什么懿旨?”
他人还在这里呢,有什么旨意要传他怎么不知道!
“太后邀德妃娘娘去寿康宫听戏,时间定于三日后。”
“听戏……德妃啊,既然这样,那三日后你就好好陪母后听戏吧。孤还有事,就先走了!”
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却不过是听戏!倒害得他虚惊一场!
话一说完慕容琮便带着汪直离开了,没有给德妃任何反应的时间。在慕容琮看来,不过是听戏罢了,还是当着他的面传旨,所以德妃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到月仙殿的。
既然没事那就没事,只是经过这么一出,他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在同德妃喝下去了。
“皇……皇上……”
那酒里她是加了料的,只不过量十分的少,哪怕太医把脉也几乎不可能查的出来。再配上她身上的熏香,两相配合,慕容琮今日原本是插翅难逃、一定会被她“采蜜”的,可现在倒好,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狐狸精!
关键是,再过十日她的小日子就要来了!她可没什么自信在这段时间一定能把慕容琮再次勾过来!
这一切都怪顿牟这个阉奴,白白坏了她的好事!
“德妃娘娘若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告退了!”
刚才,顿牟大可告罪跟着汪直一起伺候慕容琮离开,但为何会等到现在才走?
呵呵,他也是个蔫坏的,他就想看德妃的慌张狼狈样。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想问和韦皇后一样的问题,想知道南宫太后背后的用意是什么,也肯定会像以前一样给他荷包,但是,韦皇后可以这样,她却要掂量掂量,谁让她头上顶着后宫第一贤能的名号呢?
所以啊,名声这玩意对每个人都公平得很,既是蜜糖又可能是砒霜,德妃既然享受了其中的甜蜜,就要预防着有朝一日反受其害被毒死,哪里能事事如意,全都是甜?
还真以为自己是蜜蜂了?
“公公……公公请留步!”
见顿牟径直往外走,德妃的声量不可避免地尖细高亢,搞得顿牟差点笑出声,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
这可是他今日第二回听到这种失态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