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色/情和艺术之间,其区别不在于穿的衣服多少,而是真的就只隔了一张能够吹得天花乱坠的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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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炯王在京城安家落户的第一天开始,百官便捶地跺足人人自危了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官职大小,但凡有点姿色的官吏,全都被炯王想方设法摸了一把小手,特别是俊秀的少年郎官们,那更是被偷袭了不下两三次。
吏部尚书天天下朝后就跑到御书房里,向尹寿安哭眼抹泪地哭诉:今天炯王又如何趁天还没亮,就躲在某某小侍郎上朝来的必经之路上,趁黑又偷摸了人家纯情小男生的小手一把。要不然就是前前天,炯王他装作失足倒在了某某大学士回家的路上,在别人下轿来关切他伤势的同时,逮住大学士的手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连衣袖都给人家读书人扯破了。
Wшw★ ttκǎ n★ ¢ 〇 可是,尹寿安听完炯王的这些恶行后,也只得一阵揉额叹气,照例安抚一下吏部尚书,让他代表自己向这些受害者们,转达最深切的同情和慰问:他们是为了国家在献身,皇上不会忘记他们的。
送走义愤填膺的吏部尚书,尹寿安又扶着眉心踱步回来,望着暗卫递交来的炯王在内廷探亲的最新动向报告表一阵无语中:
某月某日,炯王爷欲拿黔南特产贿赂贞妃娘娘,就在离贞妃娘娘小手还有三寸处,被宫女商娥挺身而出,将之扑倒,推入泥塘中。
(擦汗,很好,商娥姐姐,你立了大功啊,我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同月某日,炯王爷借家宴时皇上敬酒之机,握住皇上不放半柱香时间,事后,千羽阁传来皇上暗自抽泣声,持续了一盏茶光景。
(咬牙,这帮暗卫也太尽职了吧,以后不许再监视我了!)
某月某日,炯王爷眼疾稍好,巧遇皇后娘娘,惊为天人,一路尾随,抓手之际,被皇后娘娘拖至无人处,狠揍一顿。
此后半月炯王爷未再进宫……
匆匆浏览完报告,尹寿安抬起头,只见上官燕和沈静姝有说有笑地扬着马鞭走了进来,一红一黄,都身穿外翻方领的窄袖胡服,腰系蹀躞鎏金带,紧身束腰,衬得一双人儿矫健柔媚,各有千秋。
“寿寿,你的奏折批完了没有?我和皇后姐姐约了楚廷尉一会儿去校场赛马呢,你去不去?”沈静姝兴奋地靠到御书桌前,她今天梳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堕马髻,发髻全部偏斜到右侧倒垂着,没带钗环,仅掐了一朵新鲜的粉红牡丹插在发髻上,巧笑倩兮,人比花娇,看得尹寿安十五岁的少男之心也不由得砰砰地漏跳了半拍。
见他发愣不答,沈静姝托腮的手忍不住在他眼前挥了挥,嘟嘴道:“寿寿,我问你话呢。”
尹寿安终于回过神来,埋下头去郁闷地看着面前那厚厚一叠奏章,鼻子吸了吸,“我去不了,还得跟太傅一起批奏折呢,工部上奏,说运河工程的经费又不够了。”
这时,两个女孩似乎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于是,齐齐望向在书架旁站立着翻书看的苏江左。苏江左微微抬头,眼神淡淡扫过上官燕和沈静姝,方才收起策论,状似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最近皇后娘娘似乎同楚廷尉言谈甚欢?”
“哈哈,书呆子,你是不是又想教训我说‘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身份贵重,不可与人妄自斗殴’呀?”上官燕马上戒备地盯住他,一声嗤鼻道,“我可不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武功好,又敢与我真刀真枪打的人,你不要多管闲事!”
苏江左更加不屑地瞟回去,平静言道:“我听说,昨日下午申时三刻各部退值后,楚廷尉在御史台门口将炯王爷堵住,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揍了一顿,而皇后娘娘也身着男装,趁机踢了炯王爷几脚。”
“不错,是有此事,你不服啊?”上官燕环手抱胸,满不在乎地道,“那个炯王为老不尊,把楚廷尉的兄弟陈初堵在小巷口,想摸别人的手,楚廷尉是护弟心切,我是见义勇为,苏江左你要罚人只管冲我来!”
“啊,炯皇叔又挨打啦?”
“哇,楚中天和陈初是兄弟?”
没待苏江左开口,尹寿安和沈静姝同时大呼小叫起来。上官燕转回头去,得意地看着他俩好奇的目光,单手扶着纤腰,甩着马鞭道:“呵呵,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枉费皇上你还是别人的顶头上司呢,连手下的家庭情况都不了解。”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身材魁梧耿直寡言的楚中天,和正太圆脸热血丹心的陈初,还真是两兄弟,不过呢,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很多年前,济南郡的大灾荒之后,楚中天守寡的娘,嫁给了陈初丧妻的爹,两个破碎的家庭走到了一起,重建家园,互相体谅,彼此包容,亲如一家。楚中天从小就对娘亲孝顺,对继父尊敬,对幼弟照顾有加。因为家贫,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私塾,而爹娘都想让对方的孩子去,争持不下时,楚中天毅然放弃了这个机会,坚持让比自己年纪小比自己聪明的弟弟陈初去读书。他则靠着去武馆帮工,去后山挖草药卖钱,贴补家用。
后来,楚中天因为武举时名字闹了大笑话,忿然回乡,郡守感其孝悌,于是,出资帮助他去进修。同时,在全国举贤良文学和孝廉时,又大力推荐给了中央。所以,楚中天这个“孝廉”之名,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好孩子,全国兄友弟恭的典范。
听罢上官燕难得一次的八卦,尹寿安和沈静姝都不禁沉默了。半晌,尹寿安方才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民间还有这么多辛酸的事,楚廷尉虽然偶尔比较……嗯,直来直去,可是对亲人朋友还是很好的。”
沈静姝就没有他这么委婉了,直截了当点头道:“就是,楚廷尉平时总是板着脸,动不动就喜欢教训我们,还打静之哥哥板子,不过,看在他小时候过得这么惨的份上,我就不讨厌他了。”
“哈哈,我也是这个态度。”上官燕和沈静姝一击掌,颔首笑道,“本来我是很想逮着机会就痛扁楚中天一顿的,可是,相处久了,还是发现这个人不少优点,那些小事就不跟他计较了。”说着,她一指对面的苏江左,“喏,就像苏江左你一样,其实看惯了的话,你也没那么讨人嫌的。”
“……”苏江左嘴角抽了抽,终究还是按捺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勉强一个躬身,谦虚客套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太傅。”尹寿安想了想,望向苏江左,“我在想,民间一定还有不少像楚廷尉这样的人才,因为贫困而错失求学机会的,我们官学能不能专门拨一定名额出来,免费让这些人入学呢?”
“对对对。”沈静姝连连点头拍手,笑嘻嘻地附议道,“俗话不是说,再穷不能穷教育么,寿寿你马上叫礼部尚书来,让他布置下去。还有,现在不是还有很多私人书院么,我们还可以鼓励他们免费招收贫困学生,然后由礼部负责补贴书院,反正我们这几年也不差钱了。”
苏江左微笑着一一应道,“皇上和贞妃娘娘果然悲天悯人,为民着想,实乃我朝之福也。”
“切。”上官燕保持一贯“凡是太傅说东的,就是我要唱西”的作风,鄙夷挖苦道,“苏江左你个马屁精,就只会恭维这两个小屁孩,然后一天到晚批评我。”
“皇后娘娘。”苏江左突然转身瞅着她,敛笑正色,把上官燕吓得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干嘛?又想打我手心?”上官燕暗暗攥紧拳头,嘴上却不肯认输,“我,我警告你哦,我们都这么大了,你也没再教我们功课了,你可不能再动不动就打我手板心了!”
苏江左轻笑一声,掏出小手绢装模作样擦了擦手,然后,一本正经继续言道:“皇后娘娘不用紧张,其实,臣是想提醒您,在御史台的后门,有一条小道,平素无人经过的,以后若要教训炯王爷,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门那里众目睽睽,毕竟传了出去有失娘娘体统,也伤了皇家的颜面。”
“……”众人一阵哑然。果然,还是太傅最阴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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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虽然炯王猥琐得人神共愤,可是,还是依旧有不怕死不怕摸的,比如沈静之。在第一眼看到炯王时,两个人就互相嗅出了对方身上的风流同好味道,于是,一见摸手,二见投契,三见就称兄道弟成了知己。
两个人经常一起同进同出秦楼楚馆、瓦舍梨园,有同桌共饮之欢,有青楼同乐之谊。沈静之喜欢穿着绘有蝴蝶图案的华服锦衣,还请尹寿安别出心裁地在他所有衣服的右肩上,用锦缎做了偌大一个蝴蝶形状的如意结。每当他顶着招牌蝴蝶装,提着鸟笼招摇过市时,常常引得不少大胆的少女纷纷掷果示爱,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而炯王只要不开口说话和飞扑美人,则俨然就是一个风流倜傥,衣袂翩翩,折扇轻摇的贵族公子,他喜欢在领口、袖口、衣袍下摆绣上菊花,一朵朵硕大艳丽,就像他本人那样肆意张扬,不顾世俗眼光地“凌霜”傲然盛开着。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蝴蝶郎君和菊花王爷一起携手,哥俩好地并肩逛花街的画面,已然成为京城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过,最让沈静之好奇的,还是炯王那一手“摸手神功”。某次,酒酣微醉之际,沈静之终于忍不住问炯王,依他这平素不大好使的眼神,是如何准确判定对面模模糊糊的那个人影肯定就是美人的呢。
炯王从身旁的歌姬手中衔起碧玉盏,一饮而尽,然后抓过歌姬柔若无骨的纤荑,啄了一口,得意地笑道:“我虽然眼睛不够用,但是,我努力培养了鼻子和触觉。是不是美人,那味道一闻便知。”
他抬起手,缓缓地摸着歌姬白嫩的手指,脸上露出得瑟之意:“赏美人,其实手腕最重要,脸蛋身材还在其次。我们要做有品位的人,就不要光在脸上打转,一定要勤于摸手。真正的美人,手掌心一定不会长有厚厚的茧子,皮肤也有弹性,手指匀称修长。比如说,静之你身旁那个美人,手感就没有我这个强,不信你来摸摸看。”
沈静之顿时恍然大悟地点头,“受教了,原来调戏美人都还这么讲究学术性和艺术性。”
“那当然了。”炯王抿了一大口酒,溢出的青酒顺着他下巴上的美人沟,从光洁的脖子、喉结处,一直滑入他敞开的衣襟里。他睁开那双迷离微醉的眼眸,眼角斜勾,也显得愈发迷人了。
炯王呵呵一笑,一把搭上沈静之的肩膀,嘴里打了一个酒嗝,手指颤抖着,说话也不利索了,“静之呀,凡事,不不要光看表象,一一定要透过现现象看本本质。我们眼眼睛看到的,往往也未必必就是事情的真真相,哈哈哈。”
闻言,沈静之立即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感慨万分道:“纳福兄,你说得太好了,真是闻君一席话,胜喝十碗酒,你真是太有哲理了。”
炯王又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一挥手,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一旁,临睡前,嘴里小声地不解咕哝了一句:“不过就是泡美人嘛,还能有啥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