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咬人的狗不叫, 会害人的人常常是最意想不到最没有用处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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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此时,沈静姝也遇上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她落水之后,上官瑾也跟着跳了下来, 把她拦腰抱住, 抓过一旁漂过的断木, 两个人才得以喘息。随后, 他们便随波逐流漂了一截, 好不容易才捉到树枝爬上了岸。
捱到大水过后,两个人在泥泞中一路艰难行走着,找到了某处县衙。本想表明身份让人接应自己回去, 无奈因为身上没有信物,就连上官瑾仅有的碎银也被冲走了。结果, 反倒让县衙的人给轰了出来, 说是皇上的南巡队伍还在洞庭湖一带缓缓游玩呢, 怎么可能在两江地界遇险。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徒步往上游走, 希望能遇上尹寿安他们。又累又渴又饿地走了半天,上官瑾见沈静姝走不动了,便默不作声地过去,不由分说地背起她便继续前进。一路上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而一切也似乎无需多言。
没走多远, 道上听到了马蹄声传来, 伴随着呼唤众人名字的喊声, 原来是炯王带人沿江寻了过来。饿了几天, 二人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炯王便领着他们到附近没有受灾的城里大吃了一顿,然后让二人早点休息。
上官瑾一直护送着沈静姝回房, 在她刚要踏进房门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瑾却猛地拉住了她手腕,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姝姝,小心炯王!”
沈静姝张嘴欲呼,又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同样凑过脑袋,瞅瞅四下无人,也悄声问道:“炯皇叔有什么问题?”
“你注意到他身后那个贴身侍卫没有?那个鹰钩鼻,虽然没有戴眼罩了,可我还是记得他。”上官瑾斩钉截铁道。
“他?他就是那个水匪头目?!”沈静姝认真回想了一下,也蓦地忆起,不由得惊呼出声。
上官瑾点了点头,又道:“还有,炯王说这些人都是我们带来的士兵,可是,这次随皇上南下的三艘船上的精兵,都是经由我逐一挑选过的,根本就没有这一队人。这里离炯王原封地很近,依我看,他们分明就是炯王自己私自召来的侍卫!”
“啊?那,那寿寿岂不是很危险。”沈静姝越思越怕,“那晚其实是炯皇叔私带精兵想杀寿寿?我们怎么办?他会不会想拿我们来威胁寿寿呀?”
上官瑾拍拍她手臂,柔声安慰道:“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伤害你和皇上的,我们俩时刻提高警惕就是。刚才我已经查看过了,炯王的侍卫看守很严,我们先养足精神,明天出发后再寻找机会逃跑就是。”
翌日,大伙儿继续北行,一路上炯王都心不在焉似的,只是催促着两个人快走。到了一个岔路口,炯王毫不犹豫地就指了其中一个方向。上官瑾更是疑心大起,便试探着问道:“好像路牌指示,那方是叉叉镇,从那里去虹城应该更近些吧。”
炯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干笑哈哈解释道:“这个,那个,我们来时那条路已经被滑下的山石截断了,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如今只有绕道走了。我们快赶路吧,相信我没错的。”
上官瑾笑了笑,冲沈静姝使了一个眼色。又走了一段,沈静姝突然驻马下来,嚷着肚子饿了,非要吃米粉不可,不吃就没劲赶路了。炯王拿她没法,便只得让鹰钩鼻侍卫带人去附近路旁瞅瞅有无米粉摊。
等几匹马消失在前面路口处时,上官瑾纵马过去,靠近了沈静姝些,作势想要扶她下马。眼角余光扫见炯王一行已经下马准备休息了,他猛地一声大吼,夺过身旁一个侍卫的刀,就朝炯王扔去,然后,转身就同沈静姝一起向反方向奔去。
眼见得二人一溜烟地逃了,炯王是急得不住跺脚,吆喝着手下齐齐上马紧追而去。拐入刚才那条通往虹城的捷径后不久,只听前方马嘶人嘈,从树林中涌出一对人马来,个个铠甲凛光,簇拥着当先一人,却是当年夺位不成逃跑至南越国的端王。
炯王一见这阵势,眼珠子一转,转身策马就想开溜,却被端王阴阳怪气地叫住:“纳福,你想跑哪儿去?”
炯王叹了一口气,只得悻悻然调头回来,马上换了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跳下马背,就张开双臂朝端王奔去,“端表兄,小弟眼神不好,没看见是您老人家,恕罪恕罪。”
端王冷笑一声,用马鞭抵住他胸口,推开几尺,皮笑肉不笑道:“纳福,你不是说会绑了尹寿安那小子来同我会合的么,人呢?”
炯王立即愁眉苦脸地扑过去,抱住端王小腿哭诉道:“端表兄,不关我的事啊,我们中途出了点意外,遇上彩虹渠溃坝,尹寿安那小子被大水冲走了。”
见端王脸色陡地一沉,他赶紧跳起来,趁端王还未发怒前,抽身就往后退去,“我,我马上领人沿江去找,您老千万别发火。”
“等等,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端王示意左右押上一对不停挣扎的少年男女,赫然竟是刚才逃走的上官瑾和沈静姝。
炯王一怔,马上挺起胸大声报告道:“这两个是尹寿安最喜欢的淑妃和近卫,我,我是特意捉来献给端表兄您的,您放心,有他们在,小弟一定能把尹寿安给弄到手的。”
说着,他就想过来交接人。端王一想,伸手拦住了他,“既是尹寿安在意的人,那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纳福你也甭找了,我们先回南越国去,找南越王商量对策,有人质在手,还不愁尹寿安那小子会自动乖乖地送上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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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侗寨里呆了好几日,苏江左的伤势也渐渐好转,上官燕每日里悉心照料,不避嫌地给他换药敷伤,生怕他一想到伤心事又吐血,还时刻给他讲些笑话宽他心。
这日,上官燕扶着苏江左在侗寨附近散步,眼见得夕阳在鼓楼后面徐徐落下,远山叠嶂,霞光余晖。苏江左不禁叹道:“真乃人间仙境,若能长住此间,不再为俗事操劳,也算美事一桩了。”
上官燕接口笑道:“这有何难,我们大不了不回去就是,我陪你。”
话一出口,二人都是微微一愣,对望一眼,又迅速地别开脸去。上官燕也难得脸红一回,她摸着脸一直等感觉没那么烫了,这才转回身来,扶起苏江左低眉语道:“我们去那边再转转就回寨里吧。”
苏江左嗯了一声,待上官燕过来搀扶他时,只觉心跳加快,不再如平素那般镇静自若了。他定了定心神,轻轻缩回手道:“要不,我,我还是自己走吧,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一前一后默默走着,经过一片树林时,忽然听到里面隐约有人声和马嘶。上官燕心里骤紧,连忙上前拉住苏江左,“等等,我去瞧瞧是什么人?”
刚拨开灌木丛,只见十几个士兵正在歇脚,估计应是前方探路的小分队。再一细看,服饰标记分明就是岭南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上官燕顿时狐疑大生,忍不住跳了出去,大声问道:“你们是谁手下?上官将军在不在?左副将呢?”
她用的是一口地道的岭南方言问话,末了,还特意加了一句岭南军中特有的切口。几个士兵立即围拢过来,兴奋地围住她,“自己人?”“我们军里没女兵的啊?”“你是左大人的家眷?”
七嘴八舌一阵,上官燕他乡遇故,自然高兴万分,当即便拉起苏江左,随士兵们一路回了驻军大营。领兵的原是她父亲上官将军的部下,在上官燕连声追问下,才悄悄透露给她一个讯息:一个月前接到皇命,让岭南军拨两万精锐西行过来,传令的只让大军依旨行事,秘密行军,最后到两江郡汇合,其他的都没多说。
于是,苏江左和上官燕也带着一头雾水,跟随大军一路朝两江郡守府方向前进。几日后,当他们遇上了前来接应的人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此番南巡,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中天?沈静之?怎么会是你们两个!你们不是应该在京城么?!”当上官燕见到对面大马上的两个熟悉人影时,立时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楚中天和沈静之对望一眼,期期艾艾半天又欲言又止,最后,楚中天策马上前,恭敬道:“皇后娘娘,苏相大人,我们先回去再说,皇上也在郡守府。”
“呵呵,恐怕其他人马也都到齐了吧。”苏江左低眸想了半天,似有了然,淡笑问道。说罢,他又扯扯还想继续发问的上官燕,冲她缓缓摇了摇头,“别为难他们了,这是皇命,我们先去见皇上吧。”
两江郡守府里。才处置了贪吏的尹寿安心情颇好,见上官燕和苏江左也平安归来,当下更是龙颜大悦,也很爽快地给大家讲了讲自己的计划。
其实此番南巡,一为巡视水利吏治,二来嘛借机散散心,带着大家公款吃喝一回(其实就是趁机和心爱的姝姝补度蜜月)。这三嘛,就是察看边防,端王逃到南越国后,和新任的南越王勾结,经常在边境挑事,时不时还在京城派出内线做做乱,已经成为一个大大的隐患。
所以,这次尹寿安以南巡为名,一路南下到两江这里,就是准备以此为据点,同南越国抗衡一番。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先让楚中天和沈静之留守京城,之后,南巡队伍前脚走,二人就带着他的手谕点兵调将,从陆路秘密南下。同时,令岭南、衡阳等地驻军也抽调精锐和粮草过来。如今八万大军已经准备完毕,就等尹寿安下令了。
修整了几日后,大伙儿便开始为谁当主帅、谁为先锋争执了起来。楚中天没带过兵上战场,上官燕是皇后之尊,苏江左是文官,沈静之……嗯,不予考虑。而禁卫军、岭南军、衡阳军等几路人马又都有各自的老大,谁也不服谁,谁来做这个大哥大,就成了焦点。
正激烈争论着,上官燕都已经拔剑出来,准备让大家出去打一架定输赢了。这时,尹寿安阴沉着俊脸,大踏步进了来,一扫乱哄哄的众人,扔下掷地有声吓死人的一句:“都别争了,我决定了,亲自出征!”
一片鸦雀无声之后,尹寿安也没空听他们劝谏拉人,抽身就往外走。到得庭中,他抽出佩剑,一声厉喝,砍断了正对面的老树枝,心情才稍微平复下来。
刚才收到的探子密信上言,沈静姝和上官瑾都被端王捉去南越国了。尹寿安抬起剑来,剑身寒光凛凛,映着他焦虑而愤怒的双眸:炯王,很好,很好,你这个家伙干得可、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