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奸/情,都发生在微服出巡的时候,所以,不想老婆被拐走,没事就不要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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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到中元节,各处道观佛寺都开始照例举办追祭先人和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水陆道场。民间也开始陆续上坟扫墓,祭祀祖先。于是,炯王也来怂恿着尹寿安他们一起去逛曲江池,与民同乐。
曲江池位于京城东南,说白了,就是一个免费的大型水景主题公园。曲水流觞,楼阁连绵,水色明媚,风光绮丽,水里遍种芙蕖,两岸垂柳依依,百姓贵族都可到此游玩。每年的上巳和中元节时,这里还有盛大的歌舞宴饮,才子仕女,油壁香车,悠然宴乐其间,笙歌画舫,玉液琼浆,沉醉不知归路。
尹寿安等人毕竟都是年轻人,爱玩好热闹的心思都有,当下便换上了便服,趁着夜色降临时,大摇大摆地出宫微服私访了。上官燕穿的是当下仕女们流行的改良女式男装,圆领袍衫,纱罗幞头,足蹬乌皮厚靴,青色身影十足十地风流潇洒。
而沈静姝则换上了尹寿安新近才裁制好的回鹘女装,大红织锦,金色花边,窄袖翻领,下摆宽长,足穿翘头云纹锦鞋。头发挽成椎状,缀以一顶精美华丽的桃形金凤冠,映得整个人愈发地活泼俏丽。
至于炯王和沈静之两个,依然是花枝招展如旧,看见美女就吹口哨,闻着帅哥味道就扑上去摸手,如此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于是,大家一致决定,不再跟这丢人现眼的两个人一路,各自玩各自的。
就这样,小玄子和商娥负责付钱拎包的工作,而苏江左和尹寿安则充当了两个女孩的护花使者,虽然上官燕始终认为,指望他们两个,还不如靠自己来得快。由于怕被楚中天和陈初两兄弟逮住又叽里呱啦训示自己半日,大家就没有叫他们一道了。
一路上华灯如昼,万树银花,夜市上卖冥器纸钱的,卖时令鲜果的,卖面塑河灯的,卖煎饼小吃的,五颜六色,好不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喧闹声响彻曲江。孩童们提着纸扎的荷花灯,追逐嬉闹着朝水边奔去。曲江水面放眼望去,星星点点,色彩斑斓,尽是祈福送魂的彩色河灯。
玩了一会儿,船也坐了,灯也放了,戏也看了,沈静姝拿着一串糖葫芦(注意,此道具非常重要,是古往今来勾搭帅哥的第一必备品),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突然,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推攘着朝一个方向涌去,“城隍出行了,快点过去看城隍出行了!”原来是中元节的重头大戏,人们抬着城隍庙的城隍爷□□全城来了。
四周顿时一片混乱,立时就将尹寿安他们冲散开了。沈静姝被人潮挤到了水边的一棵大树下,她望望四周,尹寿安一行人已经不知推挤到哪里去了。于是,沈静姝决定先原地不动,继续津津有味地舔着糖葫芦吃。忽然,只觉背后一股冲撞力,人浪朝这方推攘着,她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便直直朝曲江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矫健身影,一把就拖住了她的细腕,顺势将她人捞了回来,箍住腰肢原地转圈(看,转圈了,帅哥搂着女主转圈了)。转了几圈后,按理说,应该就是男子抱住沈静姝的腰让她朝后仰,然后含情脉脉四目相向,画面定格后,沈静姝娇羞无限地推开他,从此展开一段非常虐恋的凄美爱情故事。
谁知,那人刚一收住脚步,正要放下手臂让沈静姝人往后仰去,却不防他脚下刚好有几片香蕉皮,这一脚下去,沈静姝没后仰他却反而先仰了,手脚一阵乱扑腾,就拖着沈静姝一起狼狈地跌倒在地上了。
那人尴尬万分地爬起来,连忙凑到沈静姝面前,递过手去,面色微赧,歉语道:“姑娘你没事吧。”
沈静姝顺着手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脸部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声音倒还悦耳,不过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他的手臂较长,半短衣袖,露出了胳膊上的斑纹文身。沈静姝眨了眨眼睛,心想毕竟对方还是刚才拉了一把自己才没有掉下水的,现在不过摔了一跤,也就算了。
于是,她缓缓地自行撑着起身来,拍拍裙角的灰土,扶正自己的金凤冠,然后瞧了瞧掉在一旁的那串糖葫芦。沈静姝有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还没开吃呢,就弄脏了,不过,她又低头想了想,寿寿他们不在,再买一串也不可能,算了,脏就脏吧。
那人见沈静姝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地踱步过去,拣起糖葫芦,吹了吹,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美丽的脸上露出万分陶醉的表情。他先是张大了嘴巴,眼见如此温婉可人的中原小仙女,竟然如此不讲卫生,着实吃了一惊,可是,再一看沈静姝表情泰然自若,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由得又一阵赞叹。
直到沈静姝已经在他发愣中翩翩离去了,那人才回过神来,追了几步,大喊道:“等等,姑娘。”可惜,正专心于糖葫芦的沈静姝听不到他深情的呼唤,而经过的花灯队和人群也将他又挤回到了水边。
“王子,我们还逛不?”这时,一个小少年凑了过来问道,汉语说得不甚标准。
那人叹了一口气,取下鬼面具,露出一张俊美飞扬的脸庞,垂头丧气摇首道:“算了,回驿馆吧,过几天还得正式去见那个中原皇帝。”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往沈静姝消失的方向依依不舍张望了一下,闷闷不乐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王子,那姑娘漂亮是漂亮,也不至于就让您一见钟情了吧。”小随从不解地挠挠头,“我们南越国照样也有好看的女孩子呀。”
“你懂什么?我不光是看上了她长得美丽,更重要的是她很淡定,知道不!”南越王子握住拳头,望天长叹,“她被我弄跌倒了,为了不伤害我的自尊,并没有大吵大叫抱怨。那个长串子的红果子掉地上脏了,她也毫不嫌弃地捡起来吃了。这是多么善良,多么朴实的好姑娘啊,要知道如今的女孩子,能做到如此淡定,就是一种美德。也不知道此番一别,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我的淡定姑娘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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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宿命的安排下(其实就是导演搞的鬼=。=),几日后,南越王子终于又在中原皇宫的御花园里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淡定姑娘”。
鲜花满园,姹紫嫣红开遍,一个身穿云锦短襦,下着浅紫高腰系带长裙的豆蔻少女,怀抱着一只灰白的波斯猫,袅娜娉婷,裙带飘扬着,在一群绯衣宫女的簇拥下,朝自己这方徐步行来。
南越王子一见之下,立时满心欢喜,连忙推开前面引路的内侍,几个大跨步冲到沈静姝面前,“淡定姑娘,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了。”
沈静姝一个退步,定睛看向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熟人”,但见他一身淡蓝金边的华美服饰,不似中原男子一般留有长发,褐色的头发只与耳齐,顶上带着羽帽,上面插着一支翠绿鲜艳的孔雀毛。他的皮肤带着日照后的健康蜜色,眼窝较深,颧骨略高,鼻子高挺,嘴角噙笑,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还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
只可惜,沈静姝从小就在美人圈里长大,触目所见全是一等一的帅哥,且不说她最心爱的顾侯哥哥是那般的淡雅出尘,只说如今围绕在身边的这几个男子:沈静之如梅之馥艳迷人,尹寿安似兰之清秀高贵,苏江左堪比卓尔挺拔的翠竹君子,炯王则是那灿烂耀眼的菊花王公。所以,见惯了美色,沈静姝如今也非常非常淡然处之了。
她好奇地眨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南越王子,确认自己对他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但是,毕竟是皇宫里的客人,于是,她还是非常优雅地端起皇妃架势,福礼欠身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她这番四平八稳的大家闺秀做派,在南越王子看来自然又是另一番倾慕加深了。多么镇定有型的姑娘呀,跟自己在南越国出门就被围追堵截的惨烈场面相比,还是中原姑娘温柔矜持,也更加淡定!
想到这里,他连忙急急地连比带划介绍起来,“是我呀,那天在曲江摔了你一跤的,鬼面具,还记得不?”
“哦。”沈静姝方才恍然大悟过来,想了半天,又实在找不到话说,就只得例行公事地来了一句,“你好。”
“我是从南越国来的,给你们皇帝送一点礼物,表示友好合作。”南越王子笑得愈发爽朗了,“你也是宫里的人么?”
“贞妃娘娘。”这时,身后的内侍们也喘着大气追了上来,对沈静姝齐齐行礼道。
“贞妃?”南越王子浓眉紧锁,看向清婉佳人,“你是那个小皇帝的妃子?”
沈静姝点了点头,又冲内侍一个手势,这才转回头来对南越王子嫣然笑道,“你是要去见寿寿和太傅吧,他们已经在御书房那里等你了。”说罢,她微微侧身来,让出一条道,示意他先行。
南越国是岭南那边的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家,开国君主是原来中原的一个将军,后来,历代君主属下和当地汉族、越族人通婚,才慢慢壮大起来。所以,南越国的很多风俗习惯、语言制度等等,都和中原类似。但是,南越国这几年在边境上和中原驻军时有冲突,大有与朝廷抗衡一战之势。
这次,他们派来了王子,送礼求和,表示有附属之意,中原朝廷自然是求之不得。为以示郑重,在朝堂上接见了使者后,尹寿安等人又在御书房找南越王子亲切友好地拉了拉家常。晚上,还在太液池边设宴款待南越使者一行,由礼部尚书和丞相苏江左等重要大臣作陪,连皇后上官燕和贞妃沈静姝也被请来一起畅饮。
酒至浓时,南越王子突然起身,站到水榭中央,踉踉跄跄地指着尹寿安道:“□□皇帝,我有一个请求,只要你答应了我,下午我们谈的边境通商永世修好的事情都好商量。”
闻言,众人都不禁放下酒盏,满怀期待地望向南越王子,尹寿安手微抬,浅笑言道:“王子请讲。”
“我要她。”南越王子手一指,方向正对着上官燕和沈静姝那方。众人一阵愕然,他睁大朦胧醉眼,又不好意思地把手从和沈静姝隔座的炯王那方抽了回来,重新指向沈静姝,大声道,“我要你的贞妃娘娘给我做老婆!”
刚被错误点名的炯王一声惋惜长叹,沈静姝夹在筷子上的鲈鱼块被南越王子这番表白惊得掉在毯上,尹寿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几个大臣也纷纷皱眉不语,暗自思忖:两国相争,以和为上,和亲之类的都好说,可是,这南越王子开口就要贞妃娘娘,未免就有挑衅之嫌。若是允了他,堂堂□□连妃嫔都送出去了,岂不笑掉人的大牙。若是不允,两国就此交恶,烽烟再起,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此时,南越使者团也被他们自家王子的狂妄之语吓住了,这这这,来的时候没有说还要人家的皇妃呀。几个人连忙上前,一边拉南越王子,一边连连告罪,说王子喝醉了胡言乱语呢,请尹寿安不要见怪。
“姝姝又不是货物,我不交换!”尹寿安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水榭突然响起,他一向好脾气的脸上已然笼上了一层阴霾。
“那好,你就把她嫁给我好了,我们不交易。”南越王子借着酒劲推开使者团的人,蹒跚着走到沈静姝的案前,一把拉起惊惶的她,“做我的王子妃吧。”
尹寿安宽大的金龙滚边大袖一甩,猛地站起身来,几个大臣吓得也赶忙上前,劝解拉架,生怕自家的皇帝一时沉不住气,跟对方火拼起来。这时,苏江左徐徐开口了,“南越王子抬爱,对我朝贞妃娘娘情有独钟,而皇上毕竟和贞妃娘娘结亲在先,不如,就由贞妃娘娘来决定跟谁吧。”
双方劝架的人一怔,于是,又齐齐望向漩涡中心的沈静姝。这么多眼睛盯着自己,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两国大战,沈静姝自然清楚其中厉害,她头脑立时一片空白,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从来都是自己向帅哥求婚的,如今,换成自己被当众求婚,而且还是在这种稍微回答错一句就会造成血溅三尺的紧张气氛下,怎么办啊?
沈静姝东瞅瞅西望望,袖里的手指不住打圈圈。终于南越王子等得不耐烦了,抓过她手腕,俊脸凑到她眼前,深情地凝视着沈静姝,“你说话呀,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一定会是天下最幸福最温柔的王子妃。”
情急之下,沈静姝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将来是要当奸妃的,你又不是昏君。”
“……”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无声。南越王子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她半晌,方才松开手,闷闷地低头道:“我明白了。”
嘎?你明白啥了,我都还不明白呢。闻言,沈静姝反而愣住了,谁知南越王子猛地又握住她双手,语气真诚地道:“我会努力的,等我成为南越王那天,我再来娶你。”说罢,他甩开仍旧不明所以的沈静姝的手,大跨步就朝水榭出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史载,恭文帝嘉和四年秋七月,南越王子欲求贞妃娘娘为妻,此事攸关国体,双方各不退让,情势一触即发,贞妃娘娘以巧语婉拒南越王子,逼其知难而退,化干戈于无形,实乃聪慧过人也。
史官评价,贞妃沈氏使用的“奸妃”借口,简直是太有才华的创意之举,玩笑戏谑之语,可攻可守,既保我朝尊严,亦留南越国颜面,两全其美,贞妃娘娘乃奇女子矣。
而大臣们则对沈静姝这种为了维护国家庄严利益,不惜牺牲自我美好形象,刻意贬低自己是奸妃的大义之行,感动得痛哭流涕,纷纷上书,对沈静姝大加褒奖,强烈要求皇上给功臣沈静姝同学晋封。
于是,秋八月,迫于朝中压力的尹寿安揉着额头,看着同样无奈叹气的沈静姝,最后朱笔一挥,玉玺一盖,大典一封,沈静姝便成为了正一品的四夫人之一的淑妃娘娘,离她心心向往的贵妃之位仅一步之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