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着远远而来的不是别人,是逍遥殿的分殿主之一--绿衣。
一看见君拂妩穿着旧布衣裳,头戴草帽脖子上还挂着一只刚刚编织好的桔梗袋子,饶是不苟言笑如绿衣,也是一脸的啼笑皆非!
“我们女帝陛下啊,您怎么这么……”绿纱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朴素?”
君拂妩瞥了他一眼,哼哼唧唧的将身上挂着的桔梗袋子取下来,提在手上,往绿衣后面看了看:“没有准备我的马?”
绿衣咧嘴:“你的马在红衣那里,他非说要一匹配得上你身份的马,所以就晚了点。”
事实上,他们一接到君拂妩留下的信号就开始着手找她了。
而红衣向来特立独行,非得说,女帝流落在外都三天了,总归得好好准备一匹马让女帝荣归故里不是?
君拂妩啼笑皆非,感情在红衣眼中,她还不如一匹马来得重要?
就在君拂妩感慨良多的时候,绿衣突然一脸戒备的看着君拂妩身后的林玉:“你是谁!”为什么他总觉得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威胁呢?
林玉瞥了眼绿衣,再看君拂妩:“既然你家人都找到你了,我就先走了!”
“去罢!”
君拂妩颔首,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愿意让林玉在绿衣面前久待。
看着林玉一点点走远,君拂妩突然有种放弃一切跟他走的冲动。这两三天田园闲适的生活,其实于她而言就像梦中……
“我想起来了!”
绿衣一惊一乍:“这人不是在半个月前就被马撞死在街道上了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半个月前死了?”君拂妩愕然的看着已经远去,进了小屋的林玉。
所以,她这三天上演的是男版的倩男幽魂?且,此男长得实在算不上美艳。
然而,想到这里君拂妩脑子里似乎有一根线将一连串零零散散的思绪连接起来,串成了连她也不敢置信的猜想。
“绿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君拂妩抛下这句话面奔进了那间小屋。
若真如猜想,她该怎么办?
“你怎么回来了?”林玉正坐在桌边沏茶,抬眼看见她,似乎很是吃惊的放下手里的茶壶,唇角的笑意玩味:“难道是突然不想回去了,想留在这里和本相公蜜里调油?”
伸手将桌子上烧得滚烫的茶壶拎起来,噙着笑看着林玉:“林玉,有个人曾经伤我至深,你说我该不该原谅他?”
林玉漫不经心的将杯盏举起来,接过君拂妩手中的水壶,倒了一杯给自己:“原不原谅都看你自己,从心所欲罢。”
“好。”君拂妩弯唇笑起来,笑得弯了腰:“那我决定,若是即刻起,他再不欺骗我再不伤害我,便原谅他,从此,还这人世间一个平和!”
此刻,林玉端着杯盏的手僵了僵,抬着脸望着她:“这,很好。”
似乎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君拂妩甚至看见他的指尖不小心颤抖了一下,将杯盏里的茶水荡出来了,茶水落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
“我现在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君拂妩再次提起那壶滚烫的水,眼底氤氲着一片寒潭,一眼望不见底的那种。
“我能有什么好说的。”林玉垂着眸子,将桌子上放着的杯盏捏起来放回去,如是几次,直到君拂妩笑:“既然如此,我走了。”
“不!”
林玉突然站起来:“我是玖凰憬!君拂妩,对不起……”
“哗啦。”一声,滚烫的茶水浇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将他烫得一个哆嗦,身子更是僵硬起来,看来,他还是猜错了。
猜错了她的心思,猜错了未来……
手臂上火热的疼痛没有让他有什么反应,可君拂妩眼中肆虐的憎恶!
“玖凰憬你除了骗我还会什么!”君拂妩笑,笑出了眼泪:“相识四年,你骗了我多少次?伤了我多少次?还想伤多少次?”
林玉,哦不!是玖凰憬伤感的看着她,他何尝不知道这四年给她的伤痛多于其他!
这一切的苦果他愿意承担,可终究要有个期限啊!若非他心中希冀她的原谅,他何苦冒着这被她责骂的风险坦白?
不过是害怕错过了这一次坦白的机会,便再没了机会。
“林玉,楚字上面的林,玖字旁边的玉。多简单,我竟然看不透……”君拂妩踉跄一步靠在门板上:“你是不是觉得,看我傻乎乎的被你蒙在鼓里特别有趣?是不是每一次心里都在嘲笑:瞧!什么女帝,还不是在我股掌之中么!”
好像背后那块薄薄的门板就是全部的支撑,君拂妩咬唇看着局促狼狈得手足无措的玖凰憬:“你赢了,是不是以前我们没有说清楚?那么今天刚好一刀两断说个清楚吧!”
“古人割袍断义,断发断情,我们,就两样都来一遍,总归能断干净的!”
话音刚落,一片衣角和一缕墨发便飘落在眼前。
玖凰憬抬头,可君拂妩已经决然离去,决绝的话语还在耳边:“再相见,你我刀剑相向谁也不用客气!”
再相见,你我刀剑相向谁也不用客气?
呵……
玖凰憬扯了扯嘴唇,俯身捡起那衣角和墨发,将墨发裹在那衣角中收入怀中,将它放在心口。
是谁说的,爱得深的那个人就注定了输!玖凰憬悲凉的望着门外扬尘而去的君拂妩,其实,他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再回到晋城,君拂妩面对的是一脸冷漠的墨奕譞。
第一次,她觉得,其实墨奕譞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的好脾气,不管她怎么叫他,他都当她是空气,完全透明的存在。
颓然的坐在石椅上,君拂妩想起两天前吃过的那个包子,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念那个味道了。记忆中那包子的味道,简直勾人到了极点!
“什么时候能攻下羊城?”君拂妩突然问红衣,红衣挑眉看她:“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攻下羊城了!”
“怎么会!”君拂妩扯了扯嘴唇:“总归是要攻下羊城的,这是我们前进的一个阶梯啊!”
“喏!”红衣朝墨奕譞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若是你能亲手攻下羊城,我相信墨公子的气也就消了!”
攻下羊城。
这四个字就像一颗种子被种进了君拂妩的心里,而墨奕譞的冷脸就像一滴滴的水滴,让这颗种子萌芽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三军可能待命?”君拂妩突然站起来问红衣,见他颔首,便道:“找一身盔甲来,我们今日就攻下羊城!”
“得令!”红衣瞥了眼不远处突然僵住身子的墨奕譞,唇角勾着玩味的笑:“女帝是要亲自上战场么?还是说……请墨公子出战?”
“亲上战场!”
君拂妩说走就走,拎起自己桌子上的长剑别在腰间,瞥了眼不远处还在自己和自己弈棋的墨奕譞,闷不吭声的走了。
这世间,没有谁能陪你走一辈子的路,总有一段路需要自己来走。从前,她把那段路交给墨奕譞和卿肜郁,现在,她要自己亲自踏上这段路。
无法逃避的事实,那就迎面直上罢!
换上红衣派人取来的暗红色盔甲,君拂妩跨马而走:“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战争,其实从来都不可以避免,只是无限的被拖延而已。
三军待命,兵临城下。
玖凰憬从没想过君拂妩的心会那么冷那么硬,分明才刚刚回去,这就已经领兵到了城下。
专门骂战的大汉破口大骂的声音就在耳边,他站在城门上俯瞰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凰军,领头的不是墨奕譞,而是一身血红色战袍的君拂妩。
横刀立马,玉面修罗。
“王爷,这凰朝的人在而在再而三的挑衅,咱们闭门不出也不是个办法啊!”羊城城主恭谨道,他在其位谋其政,若是羊城当真被攻下,只怕他的下场不会比林城城主好多少!
抬眼,却见闲王殿下一双冰冷的眼直视下方,顺着视线寻过去,那与闲王四目相对的人,正是凰朝女帝,君拂妩!
听说这位女帝曾是闲王的王妃,难道眼神的交汇是这前夫妻俩的的心神交涉?
羊城城主不敢说话了,他总觉得眼前这位摄政王爷与城下那位女帝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且纠缠不休,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攻城!”君拂妩一声令下。
乌拉拉的士兵架着登云梯,推着撞木车朝羊城城门前进,一架又一架的登云梯架上城墙,一辆接一辆的撞木车撞击在城门上。
轰击城门的沉闷声音叫人两耳发疼,越来越多的凰军登上城墙,然后被杀死,也有幸存下来的在拼死厮杀。犹如人间地狱一般,在这个高高的城墙之上,没有谁一定是不能死的,没有谁比谁高贵,每个人都在死亡镰刀上游走……
鲜血被从肉体中剥离出来,染红了半边天,每个战士都杀红了眼,此时他们眼中已经分不清谁是战友谁是敌军,只知道杀!杀!杀!
玖凰憬下了城门骑马带着一队士兵冲了出去,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直面,才能找到解决的关键所在!
既然注定了两人的立场,那就痛快的战一场好了。
天空突然开始阴霾起来,就像有人拿了一块灰黑色的布匹,将整片天蒙起来,只有少量的光线透过布匹灰蒙蒙的照进来,一如此时人们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