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舒子淳已和衣躺下,微闭了眼假寐。马不停蹄的行了十天,纵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是疲惫不堪的。一旁的随侍见他已闭了眼,便朝对面的禄公公猛使眼色。得到禄公公的点头同意后,也就悄悄的退了出去。走时亦是蹑手蹑脚的,唯恐扰到了舒子淳。禄公公却是被他那姿势逗的,哭也不敢,笑也不敢。
只见那随侍出来后,却没有走向自己的帐子歇息,而是一溜烟的跑去了两位副将邵信和王羽的帐篷。只见那邵信和王羽正忙着调派人手,以增加巡夜的将士。
那随侍便轻轻的走了过去,大大的扯开一抹笑,躬下身子,俯首作揖,讨好言说:“奴才向两位将军问安,两位将军忙到现在还不得闲,真是太辛苦了!”
邵信和王羽两人俱是一愣,抬头见是太子身边的随侍,便缓和了容颜,莞尔而笑。
尔后邵信当先迎上前来,微欠了欠身,严肃正经的说道:“这说的是哪里话?一路行来,太子殿下和我等同吃同睡,如此殊荣,我等又怎会言苦?”
那随侍好似并无恼怒,依旧乐呵呵的接下话来:“邵将军说的是。奴才自是不识抬举,两位将军均是胸有丘壑之人,自不会与奴才一般见识吧?!”随侍一番话说完,邵信脸上便已现出赧然之色。
王羽见此,匆忙上前一步,哈哈一笑,忙打圆场:“没想到两位俱是那心直口快之人,到是让在下惭愧至极。”
邵信神色略轻松下来,向王羽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那随侍听完却只是付之一笑,好像又是不在意般。
帐中一瞬安静下来,尴尬气氛却是蔓延开去。随侍看向帐外的天色,琢磨着时辰也不早了,应是先把正事办完了才好。
边想着,边扭头看向两位将军,依旧是乐呵呵的说道:“看奴才只顾闲话,险些就把正事忘记了。”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看了邵信王羽一眼,接着又说:“太子殿下考虑将士们连日赶路,俱不曾好好休息,疲劳已极,恐明日没有志气精力对抗西廖军队。所以吩咐小的,传令今夜所有的将士都下去好生歇着。小的便特来告诉两位将军,巡夜的各队将士自不必多派人手了。各队原有将士也应调派下来十人,遣其歇息去才是正理。”
待随侍说完,邵信王羽两人俱是感到奇怪不解,相视一眼,不敢确定。
王羽不禁开口询问道:“太子殿下刚刚才吩咐下来,要我等多派人手巡夜。这会子怎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呢?”
那随侍瞥了王羽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太子殿下如此吩咐,定是有太子殿下的道理。小的怎敢妄揣君意呢。”
邵信仍是不解其意,急急说道:“也正是考虑将士们力尽筋疲,担心西廖国趁此来袭,故我等皆认为多派人手,以护周全才是。这样才能保证足够的安全,也能令其他将士不必忧心,好生歇息。怎么这会子却突然改成了这般主意?”
那随侍见两人颇为固执,面上已显不耐,语气凉凉的说:“邵将军这话说的就不
对了。太子殿下是君,我等是臣,古语说的好啊,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说了,难道邵将军认为太子殿下所言谋略,亦是不如将军不成?”
一句话,说的邵信王羽俱是哑口无言。那随侍满意的看了一眼他们的反应,昂首挺胸,自在万分的抬脚向帐外走去。边走着,边说:“两位将军也早早安歇了吧,省得明日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两位将军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喽!”
邵信王羽二人虽仍是感到奇怪,但想到素日听闻太子殿下乃是仁慈宽厚之人,做出如此决定想来也是情理之中,虽是仍有颇多疑惑,却已然打心眼里信了那番话。
况且妄自揣测君意,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于是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撤去了好些巡夜的士兵,尔后便各自歇息了。
夜,很黑。黑得看不见自己,分不清是梦是醒。夜,很静。静得两耳提高警惕只为寻找一丝生机,终是把恐惧的神经绷得更紧,更紧。
如此乌漆抹黑的夜里,诡异的不分前与后。忽然一道凄厉惊惧的声音响彻夜空:“着火了!着火了——!”
抬头看去,见前方已然火光通天,炽热更是炙烤着那些脆弱的灵魂。仅存的头脑清亮的生灵已是乱作一团,东奔西走,忙于闪躲的,忙于寻找水源的,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太子殿下!殿下——!不好了——”一个将士满脸惊恐,慌慌张张的跑进主帐里来。
“放肆!这么急慌慌的做什么?没看到殿下在歇息吗?”常年伴在舒子淳身边的公公小禄子厉色说道。一见到小禄子,那将士虽勉强定了定神,但仍是口齿不清,哆哆嗦嗦的开口说道:“禄……禄公公,不……不好了!粮仓……粮仓起火了!本来有……有将士即时发现,不料赶到粮仓旁边准备救火时,却忽然栽倒,再也,再也没有起来。眼看这火势越来越大,邵将军和王将军亦是找不到好的法子,所以让小的,让小的抓紧报告给太子殿下。”
禄公公一听如此说,也是惊讶万分。最使他感到不解的就是那突然之间燃起的大火,以及栽倒在大火前面的士兵。
可是……小禄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发丝有些凌乱,神色焦急的舒子淳急急从里间走了出来,禄公公一时间竟有些怔愣。那将士也是有些慌神,唯唯诺诺的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由于太过心急,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舒子淳的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那将士听舒子淳如此一吼,吓得一个哆嗦,慌忙跪了下去,颤巍巍的开口:“太子殿下,粮仓……粮仓起火了。待发现后,本想立即救火,可是火中不知有何蹊跷,将士们无法接近。奋力接近火前的将士也不知因何缘由,忽然间便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现在,已有十名赶至前面救助大火的将士倒地身亡了。”
如果所料不差,浓烟中应是存有能使人立即毙命的毒气。焦急气愤的舒子淳刚想开口吩咐些什么,只
听见外面已是乱作一团。
于是便遣人去问清情况,这边人才刚走出帐篷,就见又有一将士,亦是匆忙来报。较之先前,更是慌张万分,急急火燎一般:“太子殿下,西廖军队趁我军救火混乱之际,攻了进来。现在,邵将军和王将军也已赶到,正在奋力抵挡西廖军队。”
“什么?小禄子,快!给本王更衣。”舒子淳心焦难耐,急忙吩咐。禄公公也知事态严重,军情紧急,随即答道:“是!”
话音刚落,前脚还未抬起,就听见一个略微浑厚又带些清朗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带着一丝浅淡笑意:“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匆忙呢,有客自远方而来,不该相迎寒暄以表待客之道么?”三人俱是一愣,急忙扭头看向来人。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华龄、气宇轩昂的男子,由六名护卫伴着,向帐子这边缓缓走来。舒子淳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但在看到那一身明黄锦袍时,随即便了然起来。
只此一个眨眼的神色变化,却也被廖静宣收进了眼底。于是他淡淡开口说道:“不怪乎太子殿下不识得朕。西廖和东舒虽自古以来就是友邦之国,但却不知二十五年前,东舒为何突然宣布和我西廖不相往来。也正因为此,造成了今天不得不相对立的局面。朕——自是感到惋惜不已。”
“放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若不是西廖先行侵犯我东舒,我东舒亦不会奋起反击,直对西廖,今天便不会有此般状况出现。”被两名西廖将士持刀挟持着,已受了伤的邵信依旧怒瞪圆目,恶狠狠的说。
他的话音刚落,挟持他的那名西廖将士便喊道:“放肆!”随即一脚踢向了他的右腿弯,由于疼痛的惯性使然,邵信一个不稳,便单膝跪在了地上,左右挣扎亦是徒劳。
舒子淳看了一眼已无任何抵抗之力的东舒将士,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廖皇果然睿智过人,聪敏不凡。本王自是不如廖皇之敏慧,也知输的已是一败涂地。”又是轻叹了口气,抬起头,双眼直直的看向廖静宣,接着说道:“只求廖皇能够给本王一个痛快,更是莫要伤害徒手并无还击之力的平民百姓!”
廖静宣淡淡的眸光里竟有了份欣赏怜惜之意,轻扯唇角,看似温暖的笑容便溢了出来。缓缓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过奖了,此次所胜不足为虑。朕亦是投机取巧而已。感之震撼不已的却是太子殿下那颗怜悯天下苍生的心。”
舒子淳神情一紧,忙追问道:“廖皇'投机取巧’之语当如何讲?”
廖静宣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了,亮如锆石般的眼睛微眯了眯,说道:“当如何讲?太子殿下自是不必多问。太子殿下只需明白,朕——是绝不会伤害你的。”话落,便对旁边的将士吩咐道:“太子殿下舟车劳顿,想必疲劳已极,还不快带殿下进盐州城内歇息?”
“是!皇上!”将士得令后,便挟了舒子淳往盐州城门而去。
廖静宣却是没有随大军一起进城,只带了一个亲随,慢慢踱步向郊外深处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