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之后,将来龙去脉又与皇姨娘和紫伶说了一遍。总之是功亏一篑,无功而返了,故而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一时之间竟然沉寂下来,鸦雀无声。
正当我犹自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廖静宸缓步踱到我面前来,面色暗淡,声音晦涩:“殇儿,你别难过。这次是我的失误,我保证下一回绝对不会再这般慌张大意了,下一回我一定帮你将天佑与喜儿带出来。”
“谈何容易。这次事件一旦传到太后与廖静宣的耳朵里,他们今后一定会多派士兵,严加防范的,到时候想要再进宫就难了。”我垂下头,郁闷不已。
“早就听闻廖皇谋略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皇姨娘似有所悟般低声说道,尔后抬起头见我们都在盯着她瞧,等待下文,便又接着补充道,“你们进去后,我与紫伶为了小心起见,当然也为了观察的范围更广,看的更远一些,专门纵身跳上了宫殿顶上,躲藏在了翘起的檐壁之下。
谁知刚刚藏起身子,便见到龙翔殿那边嘶喊声猛然响起,早已经埋伏在一旁的士兵如洪水一般向外涌现出去。而恰恰那个时候所有的农民军被廖皇的假象迷惑,以为已经控制住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君王,故而调遣全部主力都到了龙翔殿外。
而恰在这时,事先埋伏好的士兵迅速自暗影中闪出,将他们包围起来,一举擒获所有领将,整个庞大的队伍瞬间便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起来,最终导致功归一篑,全盘皆输。现在想来,那种情景还历历在目,难以忘记。”
“是啊,我也看到了当时的情景。没想到廖皇竟然是如此冷静睿智之人,只是也太,太过冷酷无情了吧。那么多农民军几乎让他斩杀殆尽,可是鲜少留有何活口啊。”紫伶紧跟在皇姨娘话头后面,神情里溢出几丝恐惧。
“皇兄一向如此,他眼里揉不进任何一粒沙子,他的心里也装不进任何一点瑕疵。有仇必报,是他的本性。当然,除去别人对不住他的事情之外,他也一向是赏罚分明,不会平白冤枉了好人。”廖静宸站起来淡淡一笑,轻声说道。
“对,他的性格一向都是如此深沉。我想他之所以将农民军全部引入龙翔殿,定是为了挖出幕后主使的真凶。他做的每件事情,都会有他自己的目的。”我看了廖静宸一眼,随声附和。
“难道所有起义的农民军都是有错的吗?倘若不是官兵逼迫的他们无法生活,他们又怎会铤而走险,走向这条大逆不道的不归路呢?廖皇不分青红皂白,逮住就杀的行径实在是太可恶了,简直就是昏君一个。”紫伶亦是真起身来,忿忿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时候确实是皇帝昏庸失德,才迫使这些原本善良的老百姓站起身来造反的。但是有些时候也许就是因为某些不怀好意之人,故意煽动淳朴百姓,以坐收渔翁之利所致。”对面的淳哥哥轻轻抬起明亮的双眸,含着一抹浅笑望向我们。
“但是也有可能这皇帝本身就是昏君一名。试问连自己的家务事都处理不好的君王,又怎能被称为一代明君呢?”我也不知为何,自己却凉凉的又将话头接了过来。
“殇儿。皇兄他并不是不明白,只是考量的太多,顾虑的亦是太多,并不能全部都按照自己的心愿,做出想要做的决定。虽然他是皇帝,但是他所要顾及的也实在太多。”廖静宸万分忧愁的望着我,干涩的语言,极力的辩白。
“考量太多?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他也不能如此偏颇纵容,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吧。除非,除非他真的是太过在乎那个,他极力想要去偏袒的人。”说出如此一番话,并不是我真的便如此较真。
可是要让我相信一国皇帝竟然连自己的妻妾都保护不了,任由他人故意陷害而罔若未闻,这也实在是太荒谬了吧。
“你终究还是在乎的。”廖静宸垂下头,浅浅的低吟,飘到我的耳朵里却犹如一枚利剑,刺穿心脏。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泄露了自己的心事,慌乱间我猛然抬起头看向廖静宸。却见他早已经暗淡了容颜,垂头不语了。再看淳哥哥,亦是一副晦暗无光的脸色,长长的睫毛半遮半掩间,映射出一个心事重重的他来。
一时之间,我竟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闭嘴不言,装起了哑巴。最后还是皇姨娘看不下去,起唇言说:“时辰也不早了,折腾了一夜,想来大家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待醒来之后再去查探一番,打听打听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到时再行定夺。殇儿,你听我的。就算再怎样着急,这天也快亮了,今天我们坚决是不能再闯宫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谷主。那,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房里歇着了。”当先一个站起身来
,我垂头低声道。
尔后他们几人,亦是一个个告辞离去。
一夜之间翻来覆去,怪梦连连,再次睁开眼睛之际,只觉余晖刺眼,浑身疲惫。
使劲揉了揉眼睛,我整理好衣衫之后,走到窗子前,才发现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照射进这座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依旧繁华热闹的城市上空。无端给这里的屋宇房舍,行人商贩增添了无限柔和的光韵。
大致梳洗一番,我便想着去皇姨娘那里看看可有什么消息出现。谁知刚刚打开门,却恰巧碰见了正抬起手欲敲门的淳哥哥。见到我自房里走出来,明显的一愣神,复又恢复了原来的风貌。
“淳哥哥也是将将起身?”我拾起一片欢颜,将身一让,示意淳哥哥进来说话。
“起来有一会子了。殇儿是刚起身吗?”他抬起头,定定望着我,间或越过我的脸颊,看向已经打理整齐的发髻。
“是啊,这才刚收拾好,准备去谷主房里看看。淳哥哥来寻殇儿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也直直望向他,试探询问。
“恩。”他却是恩了一声,再无言语。想来是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向我开口,毕竟这么久的时光磨砺下,我们已经无可否认的生疏了。又停顿了一会子,才见他缓缓垂下头,把玩着桌上的茶盏,轻声问道,“殇儿可还记得姚碧笯姚小姐?”
“当然记得啊。小时候我们不是经常在一起玩吗?当然是记忆犹新,恍如昨日,又怎么可能忘记?”我抬起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满腹疑惑。
“是啊,自小子溶,姚小姐和我们几个之间就最是投缘。与其他姊妹兄弟的都合不来,却偏偏我们四人最是合得来。故而,我一直觉得姚小姐嫁与子溶也是最美好的一桩姻缘了。唉,可也不知是哪个想对我们东舒不利之人,竟然将姚小姐劫持走了,就在子溶的眼皮子底下,想来子溶一定也是伤心至极了。”淳哥哥轻拍着我的手,轻声说道。
“什么?淳哥哥,你说什么?碧笯被贼人劫走了?那,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溶哥哥有没有派人去寻找她啊?现下怎么样了?”一听他所言说的竟然是这,原本就已经忧愁不已的心,瞬间便被纠了起来。
“殇儿,你别担心。子溶已经派出大队人马去寻找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寻到姚小姐的。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这样一来,才能救出天佑与喜儿,也才能回去见姚小姐啊。”他见我眉心狠狠纠起,不由得无限担忧。
“回去见碧笯?淳哥哥,你刚刚说,说回去见碧笯?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陪我回去见见碧笯吗?”我瞬间抬起眼里,惊喜莫名。
“殇儿,我想宸王爷他是一个好人,值得托付终身。殇儿不要将心思用到我的身上,也应该回过头来为自己着想。就算你可以狠心的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天佑想想吧。无论如何,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能没有作为父亲的男子来关心。”淳哥哥又垂下眼睑,留给我一串黑密的睫毛。
就算如此,我依旧不甘心。张嘴欲要言说,却被门外的廖静宸打断了刚要出口的话语:“殇儿,时辰也不早了,该下去用晚饭了。”却在看到我与淳哥哥一同并坐之后,神情顿了一顿,才又缓和下来。
“我知道了,淳哥哥他。”我看了眼廖静宸,见到他那一双瞬间暗淡下去的眉眼,不知觉间便想要解释自己的行径。
“我也是前来唤殇儿下去用饭的,既然宸王爷也来了,那不如就一同下去,可好?”淳哥哥勾起唇角,瞬间轻笑开来。
弯弯的眉眼,犹如耀眼的星辰,绽放出夺人的光芒。
我们三人走下楼梯之后,才发现皇姨娘与紫伶已经先一步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店小二也正自倒了一壶热茶端上去,尔后又来往忙活去了。
刚刚坐稳之后,皇姨娘随即抬头望向我与淳哥哥:“听说姚将军家的姚小姐失踪了?可是真的?”
我望了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淳哥哥,暗暗点了点头。
“怪不得他们刚才一直在这里谈论此事,我起先还以为只是谣传呢,没想到却是真的。”皇姨娘端起茶壶替我们各倒了杯滚烫的茶水,才又缓缓接道。
“他们谈论此事?消息怎么传的这样快,他们都是怎么说的?”我瞬即焦虑起来,皱起眉头望向皇姨娘。
“他们所说的这些个也不一定都是真的,真假参半吧。你若是愿意听,也不要全部当真就是了,呐,就在那边。”皇姨娘向着我左后方努了努嘴,示意我安静下来仔细听。
我连忙转头向身后看去,果然见到一桌六人正自围在一张堆满菜肴的桌子旁,讨论的热闹。看衣着服饰,应当是东舒国仁无疑。
只见一眉眼浓黑的汉子大声嚷嚷道:“我说这些御林军都是吃素的吗?竟然能让一个黑衣人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将未来的太子妃劫走?真是不知该说他们是一群饭桶呢,还是该说那黑衣人太厉害了?”
“怎么?黑老二,你现在敢这么大声嚷嚷了?前几日在东舒之时你怎么不如此说呢?又或者你直接去面见监国大人,让监国大人将那些不中用的御林军全部赶走,留你自己去保护整个皇城安全不就好了?”在那黑脸大汗对面坐着的一个一身乳白色衣衫的人,抬起有些清亮的眉眼,几分戏谑。
“对啊,这个主意好。说不来监国大人一高兴,还重重有赏呢。不仅使整个皇城都安全了,还省去了这么些个国库开支,为监国大人省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监国大人岂不高兴坏了?黑老二,我也赞同白大哥的提议,趁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赶紧去面见监国大人,保护皇城去吧。”另一个一身淡黄色衣衫的人,亦是随声附和,嘻嘻一笑。
“你们这两个小杂碎,也敢来拆你黑哥的台,是不是?让我去面见舒子溶,敢情你们两个巴望着我早死早托生?”那唤为黑老二的人浓眉倒竖,愤然出口,倒真是有几分恶煞之象。
“这哪能呢,我们不就是觉得黑哥力气大,有能耐么?”一身淡黄色衣衫的人,又是嘻嘻一笑,扯着唇角说道。并不时拿眼睛瞄着那被唤为白大哥的人,两人一处挤眉弄眼,看似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你们可瞧错我了,我就算再怎么能耐,也不会跟着这种昏君办事的。你们想想,不论怎么说姚小姐她不光是姚将军的独女,也是他自己的未婚妻,现下都被不明之人劫走了,他却还能如此高枕无忧?
不派遣姚将军亲自去寻找,却只是派些个不中用的无赖小辈,能有何用?我倒要看看,那些无能小子们什么时候能寻到失踪了的姚小姐。”黑老二瞧也不瞧那正自挤眉弄眼的两人,只是自个儿垂着头,独自生着闷气。
“黑老二这话说的倒是。也不知监国大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竟然派这些个乌合之众出来寻找姚小姐。最可恶的是,他们还借寻找姚小姐之名,肆意闯入民宅,强取豪夺,那些个野蛮行径,真是连强盗都不如。再怎样说,强盗还有道义可循呢,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恶棍,唉,真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刚才还在眨眼的白大哥迅速变换神情,一脸凝重的说道。
“尤其是近些时日,我看监国大人的行径简直是不想给老百姓们一条活路了。想想几年前太子还在时,皇上的龙体也一直安康,百姓们生活富足,其乐融融。就连我们这些人又何尝没有过伟大的理想,没有过想去为国奋斗的豪情壮志呢?可惜啊,可惜。”坐于最右边的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人,缓缓摇头,唉声叹气。
“秀才你说这些话我很赞成。我们大伙儿也都知道你肚子里有些墨水,可惜现在奸臣当道,没有权势与金银,又怎么可能投身进入官场呢?不怕你们笑话,我又何尝不是呢?
以前自小就想着学一身本领,到时候保家卫国,驰骋沙场,立下战功,也好光宗耀祖。那也能证明咱没在人世间走这一遭,可惜现在却走投无路,只得干些这不明不白的行当,方可挣些银钱,自己心里也觉得窝囊。”黑老二随即接过话来,面上愤然,早已极为不满。
“你们就少说两句吧,谈论这些终究不切实际。咱们眼下最为重要的就是赶紧吃饭,饭后立即赶路,今日晚间无论如何也要赶到西廖边境。明个儿一早进入锦州城,正好赶在晚上到达青州。”坐于那白大哥身边的一人,一直未曾开口言说,此际却是将话生生截了过去。明亮的双眼,闪耀光芒,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这也赶得太急了吧?今晚就要赶到边境,不说我们,就是这马儿也受不了啊。我说神算子先生,咱们就不能缓一缓,哪怕明个儿一早到也行啊。”黑老二极为不耐烦的撇撇嘴,大白眼亦是跟着一翻。
“行了,黑老二,若是咱们能等得,怎样等都可以,关键是这批货等不了啊。你可别忘了,这趟买卖是与谁做的。若是货按期到不了,或者有何闪失,何谈今后的理想与生活?”那白大哥亦是抬起头来,看向黑老二。
“对,对,赶紧着吃饭吧,不然这好菜好酒可就都浪费了。我说白大哥,你也别说了,赶紧吃吧。”淡黄衣衫的人随即伸出手来,堆起满脸的笑颜,劝道。
见他们已经开始大口吃饭,不再谈论什么。我随即将心神收起,端正坐好,犹犹豫豫间看向对面的淳哥哥:“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碧笯虽说会些功夫,可毕竟没有与人缠斗过,又无经验。若是被贼人害了去,我,我可怎么去面对姚将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