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道细小娇弱的嗓音,带着无尽的疲惫,犹如一道清幽的凉风吹进了闹得乱哄哄的大殿。又如一块削尖的锋利的冰块,射穿进了我的胸腔内。
“冰儿?!”廖静宣猛然扯开被涵贤妃握在手里的袍角,慌忙走到景贵妃跟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了出来。
嗓音温柔,满眼含情,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狠戾决绝,“冰儿,你怎么醒来了?是我们吵醒你了吗?”
“出了什么事吗?咦?皇后娘娘也来了?这是怎么了?”景贵妃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且呈现出了黑紫色。配上那双妩媚妖娆的眸子,令人不由得,发自内心深处的心疼不已。
“哼,别提她了。没想到她这么狠心,竟然用,那个什么,巫蛊术来陷害你。若不是她,你也不会得病的。简直就是毒妇!”当然,最后几个字是廖静宣恨声连连下,望着我说出来的。
小心翼翼的将景贵妃扶坐到椅子上,廖静宣才抬起头吩咐道:“覃公公,将这个娃娃扔出去烧毁。”
“皇上,”景贵妃娇滴滴的坐在椅子上,依偎进廖静宣的怀中,嗓音柔软:“皇上,臣妾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害臣妾,一定是有别人要故意陷害她的。”
“皇上,景贵妃,你们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根本不可能陷害景贵妃的。素侍卫刚才不是也看到了?
就是这个宫女,竟然试图要将那个布娃娃藏到臣妾宫里去,以此陷害臣妾。”涵贤妃跪在地上,一见景贵妃如此说,慌忙哭泣起来,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素侍卫,你来具体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景贵妃苍白的容颜向我望过来,眸子里夹带着几丝惊诧的神情。
素焰看了廖静宣一眼,得到廖静宣的默许之后,便仔仔细细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素焰搜查完朝仁宫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又转道去了毓秀宫,刚搜完毓秀宫正殿,就看到其兰弓着身子,鬼鬼祟祟的自殿门外走了过去。
素焰当即喝住了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她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写了景贵妃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于是,二话不说,就把她抓了回来。
“皇后,到了现在,你还有何话要说?”廖静宣小心的将怀里的人儿扶好,寒着脸看向我,愤怒非常。
“臣妾没有,皇上。对于这件事,臣妾完全不知情。臣妾根本不知道其兰何时有了这个布娃娃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时,跑到涵贤妃宫里去。
臣妾真的毫不知情,请皇上明察。”此刻我的脑子里早已经混乱一片,我真的搞不明白现下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了。
为何其兰会出现在毓秀宫,怀里还抱着那个布娃娃?而就在半个时辰前,她明明对我说她身子不舒服,她想回去休息一会儿的。
“你做下这种阴狠毒辣的事情,证据已经确凿,竟然还敢狡辩!”廖静宣此刻犹如斗红了眼的公鸡,浑身是刺。说话间,他便猛然站起身来,意欲朝我们走来。
“皇上,臣妾有些累了,你抱抱我吧。”景贵妃柔软的声音将他一唤,使得他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尔后,景贵妃又看向其兰,“本宫知道你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可本宫还是想问你一句,这件事是谁指使你的?本宫也看得出皇后娘娘待你不薄,忘恩负义之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回景妃娘娘,奴婢,奴婢确实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旨意办事的。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谎言。”其兰垂下头去,再也不看我一眼,颗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到了白玉石板上,也滴落进了我心里。
将我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田,煎烫得炙热难耐。好似有着鲜红的液体,缓缓溢出,空当了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心灵。
“其兰,你说什么?你说是本宫让你做的?你,你怎么能狠下心来的,怎么能如此污蔑本宫?”我心痛难耐,干涩的嗓音刺激着我的耳膜。
好似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么软弱酸涩。
“皇后娘娘,您就不要再说了。就算您再怎么恐吓奴婢,奴婢也实在不忍心陷害景妃娘娘了。”其兰她盈满泪痕的脸,转过来就那么望着我。好似在怨恨我的狠心,我的毒辣。
这就是我认识的其兰。这就是我在九月份第一次踏进廖宫时,就已经认识的其兰。直到现在的年关将近,半年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不足以让我彻底看透一个人。
亦或者是我自己太愚蠢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自己以为对别人掏心掏费,就会换来别人的真心对待。现在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认识,多么痴傻的认识。
这就是我们当初说好了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绝不出卖对方的其兰。
“皇后嫉妒成疯,狠心毒辣。从今天起没收皇后凤印,将皇后打入冷宫!”廖静宣决绝森然的话,成为了我所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言语。
尔后,我再也没来得及,看一眼身旁依旧跪着的其兰,被几个护卫硬硬拉着就走了。我也是不愿看她的,怕玷污了我的眼睛。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变得聪明,也没有能够忍辱负重。我以前诸多固执倔强,却又清冷孤高的脾气,萦萦绕绕间,又回到了我的骨子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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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贤妃看着我被侍卫拉走,扯起了今日第一抹真心实意的笑颜。同时也扯起了,表示我终于失败了的嘲讽。
廖静宣又转头看向跪着的其兰,眸子狠戾,同样的冰冷决绝:“这个宫女胆大妄为,协助皇后,谋害贵妃,罪当处死!来人呐,将她打入死牢,赐牵机一杯。”
“是,皇上。”一旁待命的侍卫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后,拖着其兰就要离去。
“慢着。”景贵妃柔软的声音响在此刻寂然的大殿中,显
得突兀不类。细细品味下,又隐隐觉出几分的和谐。
她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银牙紧咬,颇为吃力的向着廖静宣走去。廖静宣慌忙迎过来,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柔声问道:“怎么了,冰儿?”
“皇上,臣妾,臣妾这里正好缺一个粗使丫头呢,你就让她过来伺候臣妾吧。”景贵妃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苍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怎么能行?她这么心狠手辣,意欲陷害于你。留她不得。你这里若是缺了,让覃公公给你选个可心的来就是了。”廖静宣一口回绝了景贵妃的要求,轻声安慰着她。
“不嘛,皇上。人家就想要这个嘛。再说了,她越是在臣妾眼皮子底下,臣妾就越能将她盯得牢牢的啊。到时候,她也就害不成任何人了。这样岂不是很好吗?”景贵妃将整个身子偎进廖静宣怀中,苍白的容颜上溢出几丝淡淡的笑意。
嗓音甜软,嘟起嘴巴,娇笑连连,极尽撒娇之能事。
眼看着廖静宣已经招架不住,就要松口答应之际。却见涵贤妃自旁边斜插过来,满面担忧的望向景贵妃:“贵妃娘娘,您还是不要留下她了。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她恶胆顿生,意欲害你,怎么办?你若是有了什么差池,皇上一定会伤透了心的。”
“瑶涵说的对。冰儿,这种事情可不能胡闹。”廖静宣又望向怀里的景贵妃,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不嘛。皇上,臣妾不答应。臣妾敢保证,她跟了臣妾,肯定不敢再犯错误的。若是再犯,臣妾就一刀一刀刮了她,可好?”即使再怎么残忍的话语,自景贵妃娇柔的嗓音里说出来,就一点儿也不觉得阴狠了。
自然的,廖静宣听后,也只是觉得是小女儿心态故意说出的此种话,想来若是换了别人,廖静宣肯定就要认为她是天下极尽恶毒的毒妇了。
“皇上,臣妾觉得,”
“皇上,她好凶哦,臣妾害怕。”涵贤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景贵妃挡了回来。妩媚流光的眸子里,俱是胆怯害怕之情。甚至娇弱的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瑶涵,冰儿身子弱,你说话慢一点。”廖静宣不满的瞥了涵贤妃一眼,尔后又看向依旧跪趴在地上的其兰,“你这条贱命,就是贵妃给你捡回来的。
还不快谢过贵妃。若是往后还不知悔改,恩将仇报,朕一定将你碎尸万断,株连九族,听明白了吗?”
“是,是。谢皇上不杀之恩!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其兰慌忙俯下身子,连连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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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魂落魄的随着那些侍卫,走去了传言中的冷宫。这座宫殿坐落在廖宫的东北角,许是寻常时候鲜少有人来往,故而地上竟然还有好些积雪未化。
宫殿的墙壁一副摇摇欲坠之态,而且墙壁之上好些漆面,已经脱落,斑斑驳驳,露出最里面的石砖,记录着他的沧桑,也显然是年久失修的原因。
周围一片安静沉寂,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寻常时候住在朝仁宫里,我老是觉得那些宫人走来走去,叽叽喳喳的很烦人。可是此时此刻,我又特别希望能够听到那种声音,看到那么多的人,以此证明我还活着。
而这么简单的愿望,在这里也成了奢望。毕竟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影子,从跟前走过。
不由得心内生起几丝恐惧,脚下的步伐也随着迟疑起来。
当先的那名侍卫拿出来一大窜叮当作响的钥匙,将那扇颤巍巍的铺满灰尘的殿门打开了。铁链腐朽的暗黄色的碎末子,随着侍卫的动作,纷纷飘落下去。
“进去吧。”刚才开门的那名侍卫,猛然将我一推,毫无所觉的我,立马跌跌撞撞的向殿堂里面栽去。
怎么,现在连个小侍卫都敢欺负我,把我不放在眼里了?我恨恨的转过身时,却发现他们早已经离去了,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怪不得,也许到了这种地方,这辈子都不要再想着出去了。不说廖静宣根本就无宠于我,就算是一个得宠的妃子,被关在了这种地方。终年不见天日,更别说能够见到皇上了。
自古君王多薄情。既然见不到了,时间一长,应该就会永远被遗忘掉的吧。只闻新人笑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管旧人哭。
我抬起头将这座不大的宫殿扫视了一圈,才发现周围墙角处,包括房梁上面,结满了纠缠在一起的蜘蛛网。空空如也的殿堂内,只有一个木板床横在殿内一角。
其余,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也不再管什么脏与不脏了。直接一跨身,就坐到了木板床上。
纷乱错杂的事情,就如这些缠绕的蜘蛛网理也理不清明。只是,唯一让我痛心的就是其兰的背叛。
我可以设想好多人,我也真的想了好些有可能会背叛我的人,可是这些里面唯独没有喜儿和她。
喜儿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就不用多说了,可是其兰呢?我也是那么信任着她,什么事情都放心的交给她打理。可是,实在没有想到,今日在背后捅我一刀的竟然就是她!
我越来越不明白愚蠢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我没有和她们争宠的意思,我压根就不稀罕廖静宣的宠爱,可是她们为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
一直以来,我的目的是如此简单。我只是单纯的想给淳哥哥报仇,我只是想尽一个做妹妹的职责。
可是为什么,兜兜转转间发生了的这么多事情,只是将我越推越远,离我本来的目的也越来越远。
这条路,我是不是走错了?是不是,我就不该选择这条迂回费劲,却又毫无利益的道路。可是我已经选择了,想要逃开,又谈何容易。
就算我不追究,我转变心性,可是她们就真的会相信我,
而容下这么一个我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又过了一会子功夫,一个面生的公公领着同样面生的小宫女,来到了这里。宫女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就随着那公公一起离开了。
自早上起来去参见晨礼,尔后被涵贤妃叫到了寰芷宫。接着就被迫接受一通指责,冤枉,锒铛入了这冷宫。
整整一上午折腾下来,我还没得及休息片刻。此刻见到摆在地上的食盒,不由得饥肠辘辘,咕噜乱叫了。
打开食盒一看,比我预期的还要可怜许多。稀稀拉拉的照人汤里面,飘着几片菜叶子。孤零零的飘在正中央的是一块红柿子。那可当真是稀绿从中一点红了。
最下面一层里面,放在一块馒头。还是先吃个馒头再说吧。可刚拿起来就咯的手生疼,也不知是存放了几天的了。可是现下也确实饿的没有办法了,只好试着掰开,吃点里面较软和的吧。
暗暗使出内力生硬的掰开后,我竟然看到了乳白色的紧紧贴在馒头缝隙里的,几乎和这快馒头融为一体的毒粉。
我极为小心的掩起口鼻,找到一根细小的木棍,翻弄了几下,却依旧不能确定到底是何样的粉末。跟着师父时,我也研究了不少的毒粉,这种却是很不常见。
但显然的也并不高明,能被我发现的有颜色的毒粉,在我潜意识里就认为是不高明的。看来这个照人汤,应该也会有问题的吧。只不过,太过稀薄,很难辨的出来。
我将它们小心的埋在了外面的泥土中,尔后饿的头昏眼花,无力的躺在了那张木头床上。
天儿渐渐黑下来之后,送晚饭的又来了。还是那样两个人,一声不响的放下食盒就要走。我慌忙坐起身来,无力的喊道:“等等。”
他们两人收回迈出的腿脚,无意识的对望了一眼,尔后默默的转过头来看向我。
“想是寻常山珍海味的吃惯了口,今日午间吃了些白馒头就觉得不舒服起来。浑身头晕乏力,想是身子太弱了,估计也撑不住多久的时辰了。
但是,还有些事情放心不下。能不能麻烦两位去一趟龙翔殿,找到当值的喜儿姑娘。请她顾念一些往日的情意,带些好吃的来看我最后一眼吧。“我慢慢走过去,虚弱的身子一走三晃,脸颊上布满了冷汗。
两个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那位公公开口说道:“实在不是我们不想帮娘娘,达成这个遗愿。只是,龙翔殿是皇上所呆场所,像我们这种身份低下的宫人,哪里能进到那里去呢?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我也知道这番做法,实在是在难为公公。可现下我的身子如此羸弱,想来也不知在受得几时就要撒手西去。
喜儿是我自东舒带来的陪嫁丫头,我只是想在临去之前再见她一面,也好了却这份牵挂。劳烦公公了,还请公公可怜可怜我吧。”我说着,将自己头上的钗环都摘了下来,递到了他手里。
他又假意很是为难的推脱了一番,尔后便收下离去了。
之后的一段时辰里,我简直如坐针毡。时不时拖着饥饿难耐的身子,在空旷的院子里踱步。嘴里不时念叨着,希望喜儿快些来到。
终于,在我念叨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喜儿怀揣着个大包袱,出现在了暗黑色的浓影里。我左右看看也没发现什么人,就赶紧将喜儿拽进了殿内。
“公主,您肯定饿坏了吧。看奴婢给您带了什么来?”喜儿欢悦的眉眼弯弯,勾起唇角浅浅一笑。边说着边动手打开了那个大包袱。
我定睛一看,有稍微冷掉的饭菜,有酥脆香甜的点心,还有新鲜的水果。我不由惊喜又诧异的扭头望向她:“这么多,你是怎么弄来的?”
“饭菜当然是自御膳房里取来的啊,这点心和水果嘛,有些是奴婢寻常得的赏,不过大多数都是覃公公帮着取来的。公主,你快吃吧,省的饿坏了肚子。”喜儿眉眼弯弯的望着我,催促着我赶紧吃些。
我就知道,她又操了老本行。话说,以往在东舒的时候,我们嘴馋了,也会偷偷溜去御膳房里找食物的。
早就饿坏了的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礼仪的。一手抓起来就开始大口吞咽了。
喜儿在一旁,略微有些担忧的望着我:“公主,您慢点吃,不要噎着了。来,先喝口水吧。“
喜儿拿起一旁的水壶,拧开盖子递给了我。我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接过来就猛灌了几口。
“公主,奴婢很担心您。送来的饭食既然有毒,可是公主第二天依旧完好无损的,他们会不会就要想别的办法来对付公主了?”喜儿看着我狼吞虎咽,大刺刺的席卷了一番。才缓缓开口,眸子焦急。
“喜儿,你不用担心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你也不要经常往这边跑,过了今日,我就会想到一个好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还有,万一哪天在龙翔殿里遇到宸王爷了,就将我的事情告诉他。”我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巴,切切嘱咐者她。
“奴婢知道了,时辰也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吧。”喜儿收拾好被我风卷残云,弄得乱七八糟的包袱。尔后将包袱背在身上,我们又各自嘱咐了几遍,她才转身离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寂静的宫强外,怔楞片刻,才缓慢的转身踱进了空荡荡的殿内。
“怎么?偷偷摸摸弄来的食物就这么好吃啊,看你吃的那样子,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公主啊,还是街边的乞丐?”一道清亮戏谑的声音,夹带着几丝嬉笑传了过来。
“难道堂堂一介王爷,也喜欢做梁上君子不成?”我没好气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尔后又卧回了那张硬邦邦的木床上。
“哎呀,火气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大了?刚才是谁呢,口口声声的说想念本王了,本王这不才赶来的吗?”廖静宸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