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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来的突兀,着实让她一惊。面上并无显露,幽然开口“什么事?”

“回娘娘,您快随奴才走一趟吧,太后,太后怕是不行了!”小太监一路跑的风风火火,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太后的情势可见一斑。

“什么?”她募的站了起来,难掩惊色。也曾听闻太后的身子不大好,不过一月,怎的,这么快?由不得她多想,便被径直架上了轿撵。

进殿,便是各色交错的哭声,和跪了一地的妃嫔。景娴的身子无端的一抖,轻移莲步“参见太后!”只见弘曕跪在床边,双手紧紧的握着太后干枯的手臂。“娴……参见皇后娘娘!”

苍白如纸,微微张口,却似用尽了力气“皇后来了,你们,你们且先下去吧!”她拍了拍儿子的手,勉励扯出个笑颜,好叫他放心。

弘曕上前扶起景娴,轻声道“娴姐姐,额娘有话跟你说。”便跟着众妃一齐退了下去。

“景娴,到这儿来!”她瞧这床上的老人,仍是难以置信。那个略有白发,风华绝代的太后,还在眼前依稀可见。眼前骨瘦如柴,白发苍苍的老人,给她感觉似乎从未谋面,只觉心上一酸,便坐在床沿,牢牢的握住太后颤颤巍巍的手。

许久她才缓缓睁眼,眸光涣散,流露的却像是心疼“好孩子,你受苦了!”景娴不知她意欲何为,只是宫中人情冷暖,见怪不怪,除了太后,怕是连强装,都没有人对她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些年的照拂,景娴一刻亦不曾忘记。

“景娴,哀家知道你委屈。但你可知,于后宫的女人,皇上,就是天。”太后的眼光,何等锐利。轻咳了几声“今日四下无人,你心中怎想,便照直说。”景娴手臂微微一颤,瞧这似是经别数年的老人,默默垂着眼帘。

“皇额娘,天若塌了,又当如何?”她的声音微不可问,对着太后,不知为何,竟放下了防备。说出此话只觉心中无数的委屈尽数迸发,紧咬贝齿,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

太后微微一笑“皇帝对你的心思,哀家看在眼里。咳咳……皇家最忌动真情,偏偏皇帝已是一发不可收拾,哀家亦是无可奈何。”她顿了顿“你可明白?”她满眼希冀的瞧这眼前的人儿,弘历如此,她如何放心的下。

“臣妾明白!”言不由衷,太后轻叹一口气。有些话点到既可,太后不便深说,不然反而适得其反。

“醒黛,哀家……”景娴早知太后的这番心思。

“太后放心,臣妾定对醒黛视如己出!”她不加思索的说出这一句,太后着实放心了不少。眯起眼睛,景娴一阵的心慌,这个时辰,那人怕还在早朝。太后见景娴慌乱的眼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哀家没事,你去看看。皇帝也该下早朝了,叫他进来,哀家有事交代你二人。”

出了寝殿,四目相对。“参见皇上,太后唤皇上进去。”众目睽睽,弘历一把将身旁的高氏揽入怀里,紧盯着景娴“起来吧!”暧昧的冲高氏一笑,便急急的走进寝殿。

高氏本以为高凌儿的事,定会让皇上不满。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妩媚的朝景娴笑着。

他走过,宽厚的臂膀狠狠的撞在她的肩上,一个踉跄。空洞的眼里泛着水泽,是钻心的疼。

周身刺骨的凉意铺天盖地,身后的半掩的门勉强支撑着她仄歪的身体。勉力转过身子,单手撑着门沿,瞧这屋内那人朦朦胧胧的背影,却是如何也迈不动一步。

他有如花美眷在侧,情意缠绵。自己亦可褪去浮华,任一生青灯古佛。往昔尘封,彼此相安无事。现下,都遂了她的愿,怎奈他拥高氏入怀的刹那,一切都始料未及。她的心仿佛被疼痛抽离的干干净净,原不知,自己竟还似这般在意。

弘曕隐约看见景娴的肩微微颤抖。一个箭步,扶住她的手臂。“娴姐姐……”众妃皆在,他强忍着不为她擦去鬓边的水泽。只得在她耳边细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娴姐姐,我先扶你进去!”

她覆上他的手,将身体的重心尽数倚在他的身上“你放心,没事!”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关紧要,弘曕如何不知,她实是在乎的紧。

太后苦口婆心的说着,看似不痛不痒,实则句句意味深长,二人乃人中龙凤,自是一点即通。可说了半晌,皆是纹丝未动,太后还欲说些什么,却是有心无力。

缓了许久“唉……哀家言尽于此,你们自各儿参悟吧。”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帝后二人的手紧紧的揉在了一起。弘历顺势握住景娴的手,依旧温婉如玉。一瞬不瞬,见她并无反应,无端又想起她晨起的话,眼中闪过几丝怒火。

就这么将她的手圈在掌心,直到太后睡去,彼此呼吸在沉静的寝殿听的无比的清晰。

他不言,她不语,唯愿这一刻长些,长些。

二人突然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皇……”“景……”

心有灵犀,可何为灵犀,怕是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方能知晓。毫无动作,二人只默默的走向殿外,那手,一刻也不曾放开。弘历左手正欲推门,却感知右手处在缓缓的抽离。景娴怎会想到自己有意无意的动作,竟令眼前的人勃然大怒。

猛地甩开她的手,眼中是失落,是怒火,更是无可奈何。

“皇上,太后不会有事的,您放心!”令妃学着她的语调,立即吸引了弘历的目光。禁足的一个月令妃也没闲着,每日模仿景娴的一颦一笑,如今看来还真是娴熟。

弘历愣了片刻,面无表情的便伸出左手,抚了抚令妃已有些隆起的肚子。顺手将她带进了怀里,他怎的忘了,孩子是她最深的伤。是他给她最深的伤。

令妃小鸟依人的靠在弘历怀里,笑得娇羞,惺惺作态的捶了捶腰。

“累了?”

“臣妾没事!”羽睫轻垂,唇角微扬,缓缓低头。行云流水的动作,恍惚让弘历觉得真的是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怜惜不由得涌上心头“朕扶你回去!”

弘曕站在一侧将令妃的神态尽收眼底,双拳紧握。东施效颦!动作像了又如何,娴姐姐那与生俱来的清傲和不带丝毫烟火之气的神韵,又岂是她这等俗物学的来的!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弘曕竟想冲过去,让弘历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他心里的人儿。皇额娘不久于人世,他怎舍得他的娴姐姐再受委屈。

“弘曕!”她慌忙叫住他,她岂知令妃的动作竟与自己如出一辙。他的背影碎进她的眼底,一瞬,入目的一切都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