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的尽头,有座辉煌又奇怪的巨宅,这座巨宅四周竟没有一户人家,一家店铺。
这座巨宅正是前武林盟主的宅邸,它也正随着主人的消亡而退去了原有的金碧辉煌。世上再美好的东西也经不起岁月的腐蚀,门前一对原本十分威武的雄狮如今一只没了狮头,另一只更是没了半截身子。由大理石铺设而成的地面已被白雪完全覆盖,完全瞧不出这里昔日的辉煌,曾经的风光也仅能从落在雪上的龟甲竹叶子上窥视一二。
自两月前,这座巨宅便成了凶宅,坊间更是流言四起。
有人说是这座巨宅的主人得罪了神灵,也有人传巨宅的主人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老百姓都相信武林盟主的武功自是天下第一,能杀死他的只有神灵或者不干净的东西,因此这座巨宅成了梁上君子也不愿光顾的地方。
尽管这是座凶宅,但却还是有些许乞丐住了进去。因为凶宅不管有多恐怖,多吓人,至少这里能遮风挡雨。世上无论多恐怖,多阴森的地方,总会有人在偷偷的活着。也许是他们根本无处可去,也许是他们宁愿与鬼作伴也不愿与人为邻。
数日前,这座凶宅来了一群人,这群人中还有一个被绑着的落魄的中年男人,据说这中年男人正是杀死武林盟主的凶手。他们赶走了借住在此的乞丐,又将这座巨宅重新打扫了一遍,还替已经身死的武林盟主布起了灵堂。只是不知道他们祭奠的到底是不是已故武林盟主,若是祭奠已故武林盟主,那便该杀了这中年男人。然而数日已过,那中年男人虽然动弹不得但却并没有被处死,反而天天好酒好菜伺候着,据说还特地给这中年男人找了个绝色女子来伺候他。
又过了数日,离这座巨宅几里远的饭铺里,周复正在用餐。他打算等吃完饭,再次救人。虽然他还未想到什么法子,但却非去不可。
忽然他听见一女子道:“是你?”
他转身瞧向那女子,道:“是你。”
这女子便是南宫沁,她瞧着周复道:“你也打算去救我大师哥?”
周复道:“恩,已失败过一次。”
南宫沁知道仲康,岳安仁等人绝不是周复的对手,不禁奇道:“以你的剑术,怎会失败。”
周复道:“他们请了高手,我不是对手。”
南宫沁功夫虽也不错,但终究是女流。她本想先来替百里驷探探路,哪只却遇上了周复,她更没想到周复在她之前已经有过一次营救。不禁道:“你不是要找我大师哥报仇么?为何还要救他?”
周复道:“他是个君子,至少我不能让他死在小人手里。”
南宫沁又道:“就这?”
周复道:“他对我有恩,得还。”
南宫沁道:“还了之后呢?”
周复道:“恩还了之后再杀他就不算是恩将仇报了。”
南宫沁微微一笑,道:“你信不信,即便你将恩还清了也不会再想着报仇了?”
周复低头不语,他知道她说的都对,只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不知道如何选择。
南宫沁道:“你非但不会再去向我大师哥寻仇,还会成为他的知己。”
周复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南宫沁微笑着道:“父母之仇的确不共戴天,但他们留给你的仅仅只是仇恨,而我大师哥却教会你如何宽容,如何去爱。”
周复道:“你说的都对,只是···只是···。”他已不知如何回答。
南宫沁道:“当年之事疑点甚多,待救出大师哥,我定会设法查清当年之事。”
周复忽然瞪大双眼,道:“有什么疑点?”他宁愿相信当年之事是有人故意设计叶澈,即便是没有,哪怕南宫沁骗他,他也愿意相信。
南宫沁道:“当年公审之地为何会选在你家?正常情况下公审魔门中人定会设在武林盟主的府邸。”
周复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南宫沁道:“我也不知道,但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周复认真瞧着她,道:“此间事了你会帮我查清?”
南宫沁道:“一定!”
周复道:“好!等天黑,天黑我再去救人。”
南宫沁道:“为什么非得等到天黑?”
周复瞧着她,眼睛里布满疑问,道:“天黑救人不是更加方便吗?”
南宫沁道:“你知道天黑了救人方便,他们更加知道。”
周复道:“你是说······?”
南宫沁又道:“倘若我所料不错,你上次救人便是白天?”
周复仔细打量着南宫沁,他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如此聪明的人。道:“你怎么会知道?”
南宫沁并未回答,她从他吃惊的眼神就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朝着周复说道:“那些人知道你初入江湖,上次白天铩羽而归,若你再去他们便料定会是在晚上。”
周复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去。”
南宫沁道:“我跟你一起。”
周复道:“不必,我一人前去,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南宫沁道:“你可以不去,我却一定要去。”
周复奇道:“为何?我若是死了,对你,对他不都是件好事么?”
南宫沁道:“因为大师哥若是死了,那我定也活不成了。”
周复不再劝她,他虽不清楚情为何物,但从她的眼神里却能知道叶澈若是死了,那南宫沁也定然甘心同死。
巨宅还是那座巨宅,只是今日变得格外肃静,沉寂。这种让人害怕的肃静仿佛也预示着即将有事发生。
巨宅内,一群人神情凝重。他手里拿着一封信,道:“诸位,陈一鸣陈兄的失踪会不会跟这封信有关?”
李继勋道:“仲兄,这封信里到底是谁写的?信里又说了些什么?”
仲康拿着信,他也的确不知那少年的名字。道:“写这封信的人便是上次救人的少年,他说一天不放人杀一人,两人杀两人,直到全部杀光。”
岳安仁冷笑道:“仲兄居然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吓成这样。”
那仲康并未恼火,他淡淡道:“如今黄疯子走了,岳兄可有把握对付那小子?”
岳安仁道:“黄疯子是走了,兄弟也没有把握对付得了那少年的快剑,不过岳兄可别忘了后天是什么日子?”
李继勋道:“后天?”
岳安仁笑道:“对,就是后天”
仲康忽开怀笑道:“差点忘了,后天便正是公审叶澈的时候。”
秦关插嘴道:“就算是公审叶探花,这里有谁能挡得住那少年的快剑?”
仲康道:“秦兄莫不是忘了?公审叶澈之日,少林的大和尚,武当的臭道士等诸多高手皆会来此。届时那少年的快剑还有何虑?”
岳安仁笑道:“不错,算算日子他们今日该到了。”
仲康瞧见李继勋仍有忧虑,笑问道:“李兄还在担心什么?”
李继勋道:“各位别忘了,百里驷早就下了拜帖,可为何至今也未前来?”
众人脸色又是一沉。岳安仁阴着脸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继勋道:“百里驷救人的日子很可能就选在公审叶澈的日子。”
仲康道:“即便如此,百里驷一人也敌不过少林武当诸位高手。”
李继勋道:“若再加上那快剑少年跟南宫姑娘呢?”
仲康道:“他们或许在伯仲之间?”
李继勋瞧了他一眼,继续道:“叶澈那厮的师弟可不止百里驷一人?”
岳安仁沉声道:“李兄是说他们可能会一起出现在公审大会?”
李继勋道:“很有可能,诸位不妨想想,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能不能打的赢百里驷?”
仲康虽不愿承认,可一想起百里驷那诡异的步法便头皮发麻。他只能悻悻道:“他若不使出那鬼魅般的腿上功夫,我们这么多人也能与他一战。”
岳安仁叹道:“世上怎会有这般如鬼似魅的步法?百里驷若使出这功夫,我们恐怕也只有等着被杀。”
李继勋瞧了瞧众人,又道:“既然他一人便能打赢我们,为何到现在还未出现?”
秦关绕了饶头,道:“为何?”
李继勋道:“因为他也不敢冒险,他也害怕我们设下埋伏。所以他在等,等他们师兄弟全都到齐了。”
岳安仁一阵失神,道:“你是说,他想,他想毕其功于一役?”
李继勋点头道:“我猜是这样。”
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这种突然的安静让所有的人都觉得难受,适应不了。
人自出生便一直生活在有声的世界里,他们也习惯了声色犬马。这种突然的安静往往会让他们想到死亡,因为只有在死亡的国度才会这般安静。
安静的时间往往会过得十分漫长,他们很需要一个声音来打破这种让人心悸的安静。
忽然角落传来一阵娇笑声,所有人都瞧向坐在角落的赵公子,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坐在他腿上,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娇笑声。
那赵公子拍了拍妙龄女子的肩膀,妙龄女子立刻会意,朝着门口缓缓走了出去。待那妙龄女子消失不见后,赵公子道:“各位也算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了,就这点事居然也能吓着你们?”
仲康冷冷道:“赵公子这是何意?令尊赵阁老虽官至宰辅,但却也管不得我们江湖中人。”
赵公子冷笑道:“管不得?既管不得,各位又为何这般卖力寻找太祖遗物?”
岳安仁道:“加官进爵虽是好事,却也还是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赵公子忽然笑道:“难怪朝廷中的文官会把那些带兵的将领叫作莽夫。”
仲康冷着脸道:“赵公子这是何意?”
赵公子道:“我虽没亲眼瞧见当日的情形,不过根据各位的述说,大概也能猜得出当时的场景。”他瞧了瞧众人,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当日各位是否就如屠宰场的牲口一般,等着被杀?”
众人怒视着他,却又无法反驳。
赵公子又笑着道:“关键时候,百里驷冲破穴道阻止了叶探花,你们这才逮着机会活捉了叶探花是也不是?”
仲康恼道:“是又如何?”
赵公子道:“叶探花被擒之后,又是他百里驷在关键时候被你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上了穴道是不是?”
岳安仁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正是如此!难道?”
赵公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继续说道:“各位活捉叶探花之后在紫晶宫逗留的时间恐怕不止两个时辰吧?”随后他笑着道:“想必紫晶宫所有的宝物都被各位分了吧?”
李继勋道:“这与你何干?世上所有宝物都是能者居之。”
赵公子揭开茶盖,又盖上。道:“区区紫晶宫的宝贝我还没放在眼里。”
众人闻之松了口气。
赵公子又揭开茶盖,喝了口茶。道:“各位的命也当真是好,两个时辰的时间,又是他百里驷在最关键的时刻竟没能在此冲破穴道。”
这时,众人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仲康瞧着赵公子道:“你是说,那百里驷是故意的?”
赵公子道:“你说呢?叶澈如此深厚的内力,他所点的穴道百里驷都能冲破,又何况是你们呢?”
岳安仁不解道:“那他为何这么做?”
赵公子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这么做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
秦关兴奋道:“这么说,百里驷不会前来搭救他了?”
赵公子道:“这倒未必,江湖上都知道他们是师兄弟,过场还是要做的。”
岳安仁忽笑道:“若是叶探花得知这一切都是百里驷故意为之,他会作何感想?”
赵公子笑道:“你以为他不知道?”
岳安仁笑着道:“他怎么会知······,你说叶探花已经知道了。”
赵公子道:“不错,叶探花是何等聪明之人,也许百里驷出手之际他就已经知晓。”
秦关道:“他知不知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想个法子再将那快剑少年擒住就万事大吉了。”
赵公子瞧着他冷冷道:“擒?怎么个擒法?秦兄能打的赢他?”
那秦关涨红了脸,道:“双拳难敌四手,那少年再厉害也不过一柄剑可用。”
赵公子戏谑道:“谁先打头阵?是你秦兄?还是岳兄?又或是李兄?”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你瞧着我,我瞧着他。那秦关脑子虽不怎么灵活,此刻却也知不做那出头鸟。屋内的人也全都知道,这出头鸟倘若做成了那自然是名利双收。可高回报通常伴随着高风险,倘若要是失败了那必然性命不保。
岳安仁忽瞧向赵公子,道:“赵公子带来的禁卫铁卫可还在?”
赵公子道:“岳兄,你是想······?”
岳安仁笑道:“不错,我们以叶探花为诱饵,再以禁卫铁卫的箭阵将他少年除去。”
李继勋也笑道:“不错,任他的剑再快,在禁卫铁卫的箭阵前也都是枉然。”
赵公子皱着眉头,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
岳安仁急道:“不过什么?”
赵公子道:“一切计划赶不上变化,岳兄的法子固然是个好法子,但那少年若是没往你设计的口袋里钻怎么办?”
岳安仁道:“他一定会来。”
李继勋道:“何以见得?”
岳安仁阴阴一笑,道:“因为他要亲手杀了他,所以他是不会让叶探花死在我们手里。”
“你说的不错,他即便是死也该堂堂正正的死,绝不能死在你们这种小人的手里。”忽然屋顶被破开,一道人影纵身跃下。
赵公子瞧着那人,道:“你就是那快剑少年?”
周复道:“不错。”
赵公子道:“你想救叶探花?”
周复道:“是。”
赵公子笑了笑,道:“凭什么救他?”
周复道:“凭我手里的剑。”
赵公子瞧了瞧他别在腰间的剑,笑道:“这也能算是剑?”
周复道:“能杀得了人的都是剑。”
赵公子道:“你这把剑锈迹斑斑,在我眼里顶多就是跟铁条,算不得是剑。”
周复道:“你眼里的铁条也能杀得了你。”
赵公子也并未生气,他笑道:“这把剑着实配不上你的剑术,我有更好的剑,你想不想要?”
周复也乐得拖延时间,道:“你会给我?”
赵公子没有回答,他继续道:“听说你要亲手杀了叶探花?”
周复道:“是。”
赵公子道:“为什么?你跟他有仇?”
周复道:“这不关你的事。”
赵公子笑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不过我也要杀了他。”
周复道:“那我就杀了你。”
赵公子道:“你不会杀我。”
周复道:“谁要杀他,我便杀谁,因为他只能死在我手里。”
赵公子道:“我可以让你去杀他。”
周复道:“当真?”
赵公子道:“当真,不过不是现在。”
周复道:“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赵公子道:“等到叶探花对我没有用的时候。”
周复道:“没有用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赵公子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到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
周复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赵公子笑了笑。道:“这倒是个难题,在你眼里任何保证都不及自己手里的剑让人踏实。”
周复道:“不错,我只相信自己的剑。”
赵公子道:“你的剑的确快,但这里全是我的人,你能杀得了几个?此时你除了相信我,恐怕也没别的选择了。”
周复忽然走进几步,道:“你答应的剑呢?”
赵公子随即后退几步,道:“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不过现在还是跟你保持点距离的好。”
周复道:“你为什么后退?”
赵公子笑道:“你只相信你自己的剑,我也只相信我自己。你太危险,跟你靠的太近稍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所以还是远些的好,这样安全。”
周复又尝试着缓缓移动了几步,不过那赵公子也没有给他机会,随即后退了几步。周复道:“我既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
赵公子道:“我也绝不会将性命寄托在一句简单的口头承若上面,更不会为了一个承若而丢掉了性命。承若可以有无数个,性命却只有一次。”
周复道:“你不相信我,我又拿什么来相信你?”
赵公子道:“你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所以最好还是乖乖的跟我合作。”
周复道:“我若不跟你合作呢?”
赵公子冷冷道:“你是个人才,杀了你不免可惜。不过你若是冥顽不灵,那也只能杀了你。”
周复道:“如此说来,就只能你杀人,却不能人杀你。”
赵公子道:“不错。”
周复道:“我若只求自保,能不能安全离开这里?”
赵公子瞧了瞧仲康等人,叹道:“凭我们这里的人留不住你。”说完他背着手,朝着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
周复道:“我安全离开了这里,在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能不能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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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子笑道:“你安全离开了自然是可以杀了我,不过你却走不掉了。”
那赵公子的身后忽然出现了十数人,手持弓箭将这里团团围住。
周复瞧了瞧那些人,又瞧着他身后的仲康等人道:“你为了杀我,就不怕误杀了他们吗?”他不待赵公子回答又抢着道:“也是,主人又何时在乎过狗的性命。”
赵公子瞧着众人脸色大变急忙道:“小子,你休要挑拨。这些禁卫铁卫连射鸟都不曾失手,何况是人。”
周复道:“即使如此,你为何还不出手。”
赵公子冷冷道:“最后一次问你,愿不愿意替我做事?”
周复并未回答,但他冰冷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赵公子左臂上扬,冷冷道:“你既不愿做自己人,那就只有去做死人了!”
周复瞧着那只上扬的左臂,他知道,只要那只左臂放下,漫天的箭雨必会将他射成刺猬。他忽然瞧了瞧仲康等人,笑道:“你也是这般让这些大侠替你做事的么?”
他这番话不仅得罪了赵公子,同时也将这群江湖大侠也得罪了。赵公子尚未回答,岳安仁却早已忍耐不住,他红着脸道:“小子休要呈口舌之力,赵公子礼贤下士,是你不识好歹罢了。”
周复冷笑道:“赵公子若当真礼贤下士,岳大侠又怎会脸红,看来这种礼贤下士也只有岳大侠能消受得起。”
“小子,找死!”那岳安仁忽然暴起,抡起铁棍朝着周复的脑袋径直砸去,全无章法可言。
周复的剑也瞬间出鞘,直指岳安仁咽喉。他的剑永远只有一招,若无十分把握他绝不出手,剑若出鞘必饮血方还。
剑还是如闪电般迅速,只是这次出剑却没能饮血还鞘。
他本能的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袭来,这种感觉他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以前也曾出现过。那次他饿了三天,正趴在雪地里盯着一只狐狸。这只狐狸他跟踪了三天,三天的时间也让这只狐狸慢慢放松了警惕。正当他打算逮住这只狐狸饱餐一顿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一条饥肠辘辘的饿狼冲他张开了血本大口。
他跟踪了狐狸三天,那条狼同样也跟踪了他三天,他选择了在狐狸放松警惕时出手,那条狼也选择在他放松警惕时向他扑来。若不是那条狼饿了三天,若不是雪地打滑,被猎的恐怕就不是狐狸而是他了,所以自那以后他绝不轻易把背留给敌人。
这次他也许觉得杀掉岳安仁已是十拿九稳了,所以忘却了背后还有个赵公子。只见他迅速蹲下身体,连滚带爬翻至岳安仁身后,将他当作盾牌。
赵公子身后的禁卫铁卫要杀的目标并不是岳安仁,所以箭虽然都射在了他身上,但却都没射中要害,只是那岳安仁免不了痛的哇哇大叫。
周复将已中箭的岳安仁推在一边,道:“赵公子的礼贤下士果真与众不同,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仲康等人见状连忙向边上移动,生怕自己也会像岳安仁那样被当成靶子。只是周复并不给他们机会也跟着他们一起移动,始终隔在赵公子与他们之间。
赵公子冷着脸,阴笑道:“果真是蛇鼠一窝,连说话的语气都跟叶探花这般相似。”
周复楞了一下,他跟叶澈虽然仅仅只接触了几次,但已不知不觉被他那高尚的人格所感染。他不是他,却向往成为他。所谓旁观者清,这点或许他自己都不知晓。他瞧着赵公子道:“跟他一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至少不假。不似你们,明明披着人皮却做着禽兽的事情。”
若不是仲康等人还在对面,赵公子恨不得现在就下令放箭。他冷冷道:“你说话的语气虽像叶探花,但有一点无论你怎么模仿也是学不会的。”
周复道:“哪点?”
赵公子阴笑着道:“叶探花堂堂正正,至少他不会需要挡箭的。像你这般跟无奈有什么分别?”
周复道:“他也不会跟你们一样下作。”
赵公子道:“你只要破了箭阵,我便放你离开,何来下作?”
周复道:“你用箭阵困住了我,这不算下作么?”
赵公子笑道:“我不曾请你来此,这地方也是你自己要来的。况且我们之间更不是比武,所以你这是自己找死。”
周复冷眼瞧了瞧他,道:“你若能杀的了我为何还不下令放箭?”
“我是杀不了你,可你也冲不出去?”赵公子瞧了瞧仲康等人,心里甚是恼火。若不是他们还有用处,他倒真想连他们一起射死。
“谁说我要走了?”周复心里暗自高兴,他明白时间拖延的越久,南宫沁救出叶澈的机会就越大。
赵公子奇道:“你不想走?”
周复道:“我若想走又何必来。”
赵公子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是哪不对劲,他沉思道:“你到底为何而来?”
周复笑了笑,道:“自然是为救人而来。”
赵公子笑道:“救人?上次的教训忘了?只怕这次你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死在这里。”
周复道:“没忘,所以这次想要救人,就必须先杀了你们。”
赵公子越想越不对劲,可就是想不起到底是哪不对劲。他尝试着问道:“就凭你是绝救不了人的,你若真想救人,还是再去找几个帮手来。”
周复道:“你肯放我去找帮手?”
赵公子道:“你现在就可以去找帮手,我绝不阻拦。”
周复笑了笑,道:“我不傻,你也不傻。”
赵公子道:“怎么讲?”
周复笑道:“你不会这么好心放我离开的,只怕一旦离开现在的位置,你手下的箭便会将我射成刺猬。”
赵公子道:“我保证绝不会这么做,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还是知道信字怎么写。”
周复道:“你凭什么保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保证?”
赵公子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大声喝道:“快去茅草屋瞧瞧人还在不在?”
周复正要出手阻止,那赵公子忽道:“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
片刻间,一黑衣人附在那赵公子耳边低声道:“人还在,并无异样。”
赵公子松了口气,道:“原来你并没有同伙?”
周复虽疑惑,却还是淡淡道:“我几时说过有同伙?”
赵公子道:“有些时候我还当真佩服你这样的江湖人?”
周复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听着。
赵公子又道:“为了所谓的义字,把命丢了值吗?”
周复还是不语。
赵公子继续道:“你肯为了叶探花丢了性命,谁又肯为你丢性命呢?”
周复道:“你杀不了我!”
赵公子笑了笑,道:“你也冲不出去是吗?”
周复道:“是!”
赵公子道:“不吃不喝你能撑几天?虽然杀不了你,但却能困死你。”
周复静静瞧了瞧周围,他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突围的。
赵公子笑道:“与其这样为别人送了命,不如帮我做事怎么样?”
“帮你做事有什么好处?”赵公子未曾见过南宫沁,不过却还是寻着声音朝屋顶瞧去。漂亮女子他见过不少,可这么好听的声音却从未听过。
周复听见声音,心中顿时大定。
赵公子瞧着从屋顶缓缓落下的女子,顿觉眼前一亮。年轻貌美的女子他自是见过不少,可那些庸脂俗粉根本无法与眼前的女子相提并论,他已找不出人间的言语来形容她的美貌。
他转身透过窗子瞧了瞧天空,浓冬的阳光虽柔和却也不是人类的眼睛可以直视的。他用手挡在额前歪着脑袋又瞧了瞧,空中半点月亮的影子也没有,可他却好似瞧见了月宫中的嫦娥。
他又缓缓转过身子瞧向那女子,暗道:即便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也不见得有这般容貌。
南宫沁轻轻飘落在周复身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周复随即会心一笑。
赵公子瞧着南宫沁微笑道:“旁人自然是要帮我做事才会有好处,但姑娘岂可与那些凡夫俗子同日而语,自要另当别论。”
仲康等人虽见过南宫沁,不过此时再着她时仍不免两眼放光。他们也并不觉得赵公子称呼他们为凡夫俗子有何不妥,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都认为与南宫沁想比,自己就是凡夫俗子。
南宫沁笑了笑,道:“怎么个另当别论呢?”
赵公子笑道:“姑娘仙子之容,夜莺之声,又岂能如寻常人一般等同视之。”
南宫沁皱着眉道:“你若仅仅只是要夸赞我,那没这个必要。”
赵公子并不恼,他继续微笑道:“姑娘的美貌难道还当不起在下的夸赞?”
南宫沁道:“你可知嫦娥为何一直未正视过为她砍了几万年树的吴刚?”
赵公子道:“为何?”
南宫沁轻蔑一笑,道:“因为吴刚永远只是吴刚,哪怕他再砍上几十万年的树也成不了后羿。”
赵公子脸色一沉,随即又微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吴刚即使成不了后羿,但嫦娥也阻止不了他为她砍了几万年的树。”
南宫沁道:“或许嫦娥压根就不愿听见吴刚砍树的声音。”
赵公子道:“广寒宫万年寂静,能陪伴嫦娥的并不是后羿,而是吴刚砍树的声音。”
周复虽不知情,但此时却也是听明白了。他淡淡道:“说不定这砍树的声音反而会令人作呕,因为它常常会打断嫦娥的回忆。”
南宫沁冲着周复笑道:“难怪大师哥会喜欢你,原来你们都是同一种人。”
赵公子虽气恼,却也还在努力的保持着形象。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首诗,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此间屋的其他人并未觉出有何不妥,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赵公子说的是什么。
南宫沁却忽然噗呲一声,笑道:“你若是认为自己很有才华就更不必在我面前卖弄,因为我大师哥的才华百倍于你。他是正德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你不过是投了个好爹而已。”
赵公子这时也顾不得形象,他惊道:“你就是南宫沁?”
南宫沁道:“你都知道了还问?”
周复道:“看来,他也仅仅比别人会投胎而已!”
赵公子又道:“姑娘也是为救叶探花而来?”
南宫沁朝着周复笑道:“你说的没错,他也仅仅只是比较会投胎。”
赵公子怒不可言,道:“叶澈不过就是个落魄的探花而已,有什么资格能与我相提并论。”
南宫沁又朝着周复笑道:“他果然只是投了个好胎。”
周复道:“投胎也是要本事的,像他这么蠢的人恐怕是给判官送了礼的。”
“你们若不想叶探花死,最好闭上嘴巴。”赵公子涨红了脸,他决不能容忍有人对他的无视。不过他也仅仅是威胁而已,要他杀了南宫沁却是万万舍不得的。
果然,南宫沁不再冷嘲热讽。她瞧着赵公子冷冷道:“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大师哥?”
赵公子很满意南宫沁的反应,他笑道:“姑娘倾国倾城之姿,在下仰慕不已,倘若······。”
南宫沁不待他说完,便冷冷道:“你要怎样?”
赵公子笑道:“姑娘别误会,在下只想每天能瞧见姑娘便已心满意足。”
南宫沁道:“哦,可我却不想每天都瞧见你!”
赵公子笑道:“姑娘不必瞧在下,只要在下能时常瞧见姑娘便成。”
南宫沁道:“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赵公子笑道:“这世上在下没有的东西并不多,姑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南宫沁略微一想,随口便笑道:“我要什么都行?”
赵公子道:“只要在下有的,姑娘尽管开口。”
南宫沁道:“我只要你帮我办两件事。”
赵公子道:“姑娘请讲?”
南宫沁道:“第一,放了我大师哥跟周姑娘?”
赵公子嘴角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可以,不过不是现在。”
南宫沁道:“那是什么时候?”
赵公子笑道:“在下不会那么傻,若是现在便放了叶探花,那在下非但不能时时瞧见姑娘,只怕是连性命也会给弄丢了。”
南宫沁皱着眉道:“废话真多,我只是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了我大师哥。”
赵公子微微一笑,道:“姑娘何时跟在下回京,在下便何时放人。”
南宫沁道:“当真?”
赵公子笑道:“凭良心讲,在下说的谎虽不少,但却从未骗过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放叶探花可以,不过要等到在下同姑娘一起回京后。”
南宫沁一边朝着周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机会逃走。一边又继续问道:“为何要等到回到京城之后?回到京城之后我又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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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复瞧见了南宫沁冲自己使的眼色才明白她为何会跟那赵公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谈交易,原来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找机会冲出去。
他也瞧了瞧南宫沁,不过他却并未想过要独自逃走。他在等,等机会。
赵公子道:“有叶探花这样的敌人,在下也只有到了京城才会放心。至于姑娘如何知道在下有没有放人,这更简单。到时只要姑娘手书一封,请叶探花亲笔回信便是。”
南宫沁道:“你不怕我大师哥追到京城?”
赵公子笑了笑,道:“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想来叶探花还不至这般胆大妄为。”
南宫沁故作思考状,道:“好,第一件事也只能如此了。”
赵公子笑道:“第二件事是什么?姑娘一并道来,在下也好替姑娘办了。”
南宫沁缓了缓,指着周复道:“他是我大师哥朋友,这次也是为救我大师哥才被困住的。”
赵公子道:“在下知道。”
南宫沁又道:“他跟你并没有个人恩怨?”
赵公子回道:“的确没有!甚是以前都不曾见过。”
南宫沁道:“既然我大师哥都能放,那他呢?”
赵公子笑道:“当然也能放了他。”
南宫沁喜道:“好,你撤下箭阵,待他走后我便与你一同回京。”
赵公子笑了笑,道:“在下并未将姑娘当作傻瓜,何以姑娘却三番两次将在下当成傻瓜?”
南宫沁故作吃惊态,道:“你反悔了?”
赵公子笑道:“在下并未反悔,反悔的只怕是姑娘。”
南宫沁不解道:“为了大师哥,我做任何事都愿意,又怎会反悔呢?”
赵公子道:“这位兄弟比叶探花更危险,在下宁可先放了叶探花也不会先放了他。”
南宫沁皱着眉头道:“什么意思?”
赵公子笑道:“叶探花是侠客,这位兄弟却是个剑客。”
南宫沁不解道:“这有分别吗?”
赵公子笑道:“侠客做事至少还会顾忌点江湖道义,而剑客从来不会。在下若是现在就撤了箭阵,只怕立时便会血溅当场。”
南宫沁道:“我保证他不会。”
赵公子道:“姑娘凭什么保证?在下可不敢把自己的脑袋寄托在姑娘的一张嘴上。”
周复忽插口道:“多说无益,南宫姑娘的计策他早已瞧出来了。”
南宫沁此时才大吃一惊,道:“他是什么时候瞧出来的?”
周复瞧了一眼赵公子,道:“你一出现他便知道。”
南宫沁朝着赵公子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公子笑道:“能陪叶探花一起上山下海的人又岂会是简单的人。”
南宫沁怒道:“你一直都在耍着我玩?”
赵公子笑道:“也不全是,倘若南宫姑娘当真愿意跟着在下,那在下也是非常乐意的,毕竟南宫姑娘的姿色举国无双,不过叶探花是万万不能放的。”
南宫沁道:“你想怎样?”
赵公子忽抬起手臂,道:“在下数到三便下令放箭,姑娘若愿跟着在下便走过来。”
南宫沁道:“你做梦,我宁愿死。”
赵公子淫笑道:“姑娘这般绝世容颜死了岂不可惜,在下是万万舍不得让姑娘死的,只不过断手断脚而已。”他笑了笑又道:“想清楚没有?再不过来在下便真要下令放箭了。”
南宫沁道:“你做梦。”
赵公子忽冷冷道:“这是你自找的,放箭!”他身后的禁卫铁卫早已将手里的铁胎弓拉满,眨眼间箭矢便如黄蜂般蜂拥而出。
周复急忙拔出佩剑,将南宫沁拉至身后。他知道这次也许是凶多吉少了,他能挡住一两支箭,却挡不了如此密集的箭阵。
“阿弥陀佛!”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雄厚的佛语,将整间屋子都震的剧烈晃动起来,射向周复的箭同样也被震断掉落在地。与佛语同时传来的还有“莫要伤了我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