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阁下。”那人一手贴在胸前弯腰俯首。
黎妍不自在地拉了拉长长地挂下来的黑巾,小心地只露出一小片光洁的下巴来。
“嗯,说吧。”
“前大祭司没有死在路途之中,在靠近梧桐镇的地方被一队军中人搭救。”
黎妍点点头,显然是在意料之中。若是那个人那么容易就被人搞定,也不至于让她将这个隐患留到今日。
“此事不急,他这次一路奔逃,路上磨折不少,元气大伤。等他回到南疆,那边的人会知道要怎么做的。这次,若是他还能逃得掉,本座说不定就真的放过他了。”黎妍端坐着,黑巾之下的眼睛闪烁有光。
“是,奴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消息传到大祭司那里。”
“嗯,很好,你可以下去了。”黎妍挥挥手。
那人弯腰更深,倒着缓缓退出门去,才转身走开。
黎妍看着手上殷红颜色的指甲,垂着头,若有所思。
“大祭司。”一身麻衣的人一手贴在胸前躬身行礼。
“嗯。”座上的人一身深墨绿色长袍及地。
“前任祭司身负重伤,今日约摸已至梧桐镇。”
“约摸?”他黑色面巾遮了半面脸,只露出一双眼眸,冰冷漠然,语气也是如斯。
“……他是被军中人士相救,属下们不敢跟得太紧,只知道是前去梧桐镇方向。还有,前祭司身负重伤,神志不清,也赶不得远路,属下推断今夜是必定在梧桐镇落脚。”下方人一张脸上也是漠然,已经习惯了这人素来阴晴不定的神态。
“推断得尚可,那你就带几个人去吧。”墨绿衣衫的男子挥挥手,露出五颗指甲深深殷红。
“属下告退。”
腊月初三。
镇国公府有贵客降临,降下漫天霞光一般的血色。
来人一身雪白颜色的狐裘轻轻扫过竹园未化尽的皑皑白雪,脸上是万里冰封的雪色从容。
平日里金尊玉贵盛气凌人的镇国公抖抖索索跪在雪地上,作出埋头低伏的姿态来,双膝之下融出两片浸湿了的土地。
“太子殿下息怒!这事老臣可以解释啊殿下!”
太子殿下一手抓了一段纤细柔韧的竹枝,冰天雪地里这一抹绿意最是难得,莹莹的雪压在碧绿的叶上,很是动人。太子殿下白皙手指微动,将那碧叶上的白雪弹落,有些心不在焉。
“镇国公这是何意?莫非在您眼里苟通敌国是可以解释得通的事吗?”
簌簌的声响不断,镇国公府的竹林里万千琼枝摇摆,雪落纷纷。
镇国公头埋得更深,身子抖得更频繁。
“人作孽啊,就是在不惜福啊……”太子殿下背着手踱着步子走开了,留下悠悠一声叹息。
“殿下!”秦颜澈一身甲衣待命。
“去吧,就按父皇的吩咐,就地处决吧。若是罪臣再有叫嚣,就告诉他,父皇心灰意冷,哪里想见他。”南宫站在镇国公府门前玉阶之上,一双眼睛漫漫看向远处街巷,也不看他。
秦颜澈抬头看见他淡漠侧脸,“殿下……”
“怎么,秦统领?父皇的旨意不是就地处决吗?莫不是本宫听错了?”他终于带着一丝笑意看过来。
秦颜澈与那人目光一触即离,低下头去。
“是臣一时糊涂记错了,谢殿下警醒。”
“嗯,不过秦统领可要记得,到时面圣回报时,不要犯糊涂。毕竟,在本宫这里糊涂事小,在父皇那里糊涂,事就大了。”太子殿下笑得更温和可亲。
“颜澈一定谨记太子殿下教诲。”秦颜澈一抱拳。
“秦统领,是可造之材啊。”太子殿下挥一挥衣袖,点点头,十分满意地走下玉阶。
秦颜澈直起身来,望向贵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神情不定。
“统领,有何吩咐?”秦颜澈手下京城护卫的副统领走过来抱拳行礼。
“……”秦颜澈用脚趾头也能猜着是谁说他有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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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一个不留。”秦颜澈眼也不眨下令。
副统领也是一愣,“这……”
“太子殿下传的圣谕,你可有疑?”秦颜澈瞪他一眼。
“哦……是!”
秦颜澈看着副统领明晓其中厉害后急急离去的背影,心里叹口气。
秦家世代是为武将,战功累累,名声显赫,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都呼声甚高。可无奈的是,无论他秦家怎般的世代忠良,在最高人心里,他们秦家早已是一颗必定要拔除的钉子。这才有将军王二殿下在西北边荒立功晋升收回兵权的可乘之机,才有他一个要上战场杀敌的武将受困于京城之中,才有他的小妹秦颜宁常年驻军却止步于副将之位再难有所进益。
倒不如,就此投诚太子,指望他继位之后,能有宽待。
虽说这位主看起来,也不像是朝野之间一直以来风传中说的那样温厚宽和,宅心仁厚。
秦颜澈重重踏着步子,也慢慢走下镇国公府白得瘆人的玉阶,只觉得阴风阵阵迎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身后被围得铁桶一般的镇国公府,今日注定要用几百号人的殷殷鲜血染红这雪白玉阶。
腊月初三日,镇国公府苟通敌国之罪揭,太子亲往,意图劝镇国公面圣认罪,祈求圣上念往日情分轻罚。不想镇国公趁太子殿下好言相劝之际暴起,意欲胁迫太子造反,京卫统领无奈,只得当场冒险杀之,太子在其中受到牵连意外重伤,当即倒地。帝闻之,极怒,下令将镇国公府上下就地处决,以护卫不力之罪着降京卫统领秦颜澈为副统领。
秦禾武也踏着重重步子徘徊在自家花厅,花白眉头紧锁。
秦颜澈跪在堂下,细细道来,终于解了自家老爹心头烦忧。
“你是说……太子殿下有交好我秦府之意?”秦禾武看着自己刚刚被降职的儿子,心里是满心的不痛快和担忧。
“是,太子殿下前两日就遣了府上的总管范亭来传话,要儿子不要心急,最多也就是降一品官罢了,日后必定是会还回来的。”秦颜澈如实说来,“太子殿下还送了一样东西过来,爹知道也必定知晓其中之意。”
“什么东西?”秦禾武看看他。
“一只空了的铁笼子,太子殿下传话说……这笼子原本是养鹰的。”秦颜澈抬头看着自家老爹,不意外看见老爹的花白眉头骤然松开了。
“好……”秦禾武捋一捋花白胡须。
“那……爹,这罚跪?”秦颜澈膝盖有些麻。
“别跪了。”
秦颜澈一喜。
“改成去扎马步吧。”秦禾武慈爱地点头,“一举两得。”
秦颜澈苦了一张脸,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