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王按照大王大妃的要求下达了通缉云剑的指令, 接着去大殿和两班大臣们议事,然后午膳、晚膳,感觉与平日并无差别。只是派人知会洪奎泰趁着大家都没有关注星宿厅之时, 将国巫张绿英和她身边与此事有关之人带往都城之外的暗庄, 以确保安全。又在入夜时分, 带着一个暗卫, 在善衡的无奈眼神下, 毅然翻墙离开皇宫,去了活人署。
对于暄王来说,关于烟雨的“死法”已经很是明了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的,就是云在其中隐瞒了什么, 而像阳明君这样突然失踪多年未归之人, 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无奈, 国巫这个知情人不肯说,暄王又不愿意用下作的方法去逼问多生事端, 那个监星殿的老人至今为止连影子都没见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暄王终于还是决定去面对这个曾经顶着自己“世子嫔”名号,如今却宁愿各自为路人的烟雨小姐。
想找到烟雨小姐并不困难。活人署到处都是食不果腹、面黄肌瘦的灾民,巫女月即使是身着粗布衣衫、胸口还被罚绣着“淫”字,在其中也是十分地醒目。更别说, 这里的人都知道, 那个传言中被巫女使巫术引诱的宗亲阳明君大人, 每日都会准时到活人署来报道, 两个人如胶似漆, 简直是恩爱非常。
所以大家都说,传言就是传言, 明明是多般配的两个人,只是因为巫女的身份被皇室嫌弃就要被遣送到活人署受苦,也真是苦命。加之自从阳明君大人来到活人署,物资也比以前多了起来,也能勉强混上饱饭,那些上蹿下跳的小皮猴子们最近也转了性似的开始懂事儿了。活人署众人自然对阳明君和巫女感激不尽。
在他人指引下,暄王找到了正靠在一起的阳明君和巫女月,也就是他要找的许烟雨。
面前两个人相互偎依的姿势在暄王看来十分得碍眼,搅得暄王心中很不舒服。并不是因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前世子嫔”,而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想要搂在怀里的人,至今还遍寻不到——他逃脱了也应该回来说一声才是,竟敢让寡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现在还要在这里看着别人恩恩爱爱。
“咳咳”,暄王看着面前几近忘情的两人,不得不轻咳打断。
“主上殿下真是大好兴致,竟然散步到了活人署。”被打断的阳明君没好气儿地说,不顾一旁的烟雨企图让他收敛些,而轻轻拽着他袖子的手。
平常被阳明君兄长呛惯了的暄王也不以为意,只笑笑,阻止了巫女就要行大礼的动作。
“王兄才是好兴致,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当前。只是,若不是个卑贱的巫女,就更好了。”说着,别有深意地瞅着巫女月。
“你说什么?”阳明君听不得有人侮辱自己心爱之人,就要好好地跟暄王理论。
不过此时,暄王的一句话却浇灭了他的所有火气。“我是说,这个人要是出身名门,乃书香门第之后,有严父慈母,还有一个状元哥哥……要是如此,王兄是否会觉得更加满意?”
听到暄王嘴里吐出来的话,阳明君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血色一瞬间褪尽:“你,你在说什么?殿下,你的烟雨已经死了,你好好看清楚,这里这个是巫女月。”说着要让暄王好好看清楚的话,行动却是将巫女拉到了身后。
看到这些暄王终于有了点儿开心的感觉,虽然他自己也在批判着自己的恶劣行径。“老师去开了棺,烟雨的墓里根本就没人……那种能够毫无痕迹突然致人重病的,应该是黑咒术……王兄,你还想继续欺君吗?”
“欺君……呵呵,欺君……”阳明君突然开始冷笑起来,“从小到大……微臣所渴望的所有东西,与微臣所渴望的所有人,殿下都得到的太过轻而易举……微臣身后的女子,如今是微臣唯一的渴望……若是殿下连这都不肯放过……”
“那又怎样,你会杀了寡人自立为王?”暄王挑着眉毛反问。
谁知,阳明君竟然真的拔出剑来,剑锋将将架在暄王的脖子上。暄王带来的暗卫想要出手,暄王却发出了按兵不动的讯号。暄王好整以暇的伸出手,剑锋也好似轻飘飘地随着他手的轨迹落了下来。
“王兄被就不欲伤我呀……不过对于你身后这个如花似玉的巫女嘛……”暄王顿了顿,就在阳明君又要挑剑的时候,接了下半句——“寡人实在是没有多大兴趣呀”。说完了,暄王又摇了摇头。
对于这样的反转,阳明君和烟雨一时都还没回过神来。可是面前的君王又开了口:“你的人可以是你的人,不过,须得我的人好好地呆在我的身边。”
“您是说云剑大人?”一直被阳明君强制拉到身后的巫女突然说着。
“然也。王兄也真是好记性,您在此处风化雪月之时,可曾想过为了你们求寡人去推鞠场的云剑?”
听到此处,阳明君微微叹气。“并不是没有想到他的事情,而是——想也没用。殿下你可知押送之时成均馆的儒生也都去了?许炎也去了,云他挨了一下子,似乎是被打得不轻……许炎后来跟我说他之后一直后悔,可抵不住当时一时冲动。他不信云是大奸大恶之徒,可各种证明都指向云,而且云也没有否认……”
暄王听着垂下头,略带沮丧得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下面自然有人向他禀报这些事,他们会委婉地表达类似“暄王你识人不清”、“你这个国君不过是个无能的傀儡”、“你连个亲信都保护不了”……诸如此类的意思。
“王兄也相信云不是那样的人吗?”暄王突然出声。
“呵,云……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看来王兄是知道些什么了?”暄王敏锐地抓住了阳明君话语中的欲言又止。
听闻此问句的阳明君开始吞吞吐吐,张开了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寡人知道八年前的事情定然与云有关,想必连阳明君王兄也脱不了干系。寡人不知道你们当时做了些什么,也不想去追究谁是谁非的责任,我求得……只是一个真相,一个真相而已……我怕我救不了他……我连他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看着这样真情流露、眼神开始变得空洞懵懂的暄王,连阳明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打动了,“并不是我不关心,而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不过满城通缉中还没有他的影子,多半他还是安全的,大约只是有什么事情不愿意出来罢了。”阳明君又挑眉,“您不是相信他么?这世上能动得了他‘鬼剑’的,恐怕还没出生呢。”阳明君仿佛忘记了刚刚故意恐吓暄王的剑拔弩张,轻飘飘地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放心吧。”
突然,暄王的暗卫出来禀告:“有高手前来,不只十人。”
阳明君脸色一凛,看向暄王:“你带了护卫队来?还是有人来寻你?”
暄王面上的惊讶不似作伪,他摇了摇头:“来时只带了个暗卫。不过我倒是带了这个,若是真有刺客,不妨一战。”
阳明君满是不屑地看着手拿着云剑显摆的暄王:“这次来得可是高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说着却示意暄王跟上,拉着烟雨,四人靠墙而立,静待来人。
烟雨在阳明君身后很是担忧,阳明君一手拔出了剑,一手握着烟雨的手,紧了紧,又松开。看着阳明君在安抚烟雨,暄王摇了摇头,对暗卫说:“保护巫女。”然后缓缓地抚摸剑身,拔出剑来,看了看映着月光的剑面开玩笑似地说:“王兄竟敢嘲笑寡人的剑术。那我们不妨一试,看何人杀敌更多。”
阳明君看了看暄王,也笑了:“自当奉陪。”
刺客的攻势十分猛烈,每招每式都充满杀机,又仗着人数众多,更是豁出去一般,不要命地向前。随着时间的推移,暄王和阳明君应付得越来越吃力。连禁军中武艺顶好的暗卫也因为保护三人受了伤,现出颓势。
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人疲于应对之时,又有更多的刺客前来。暄王的表情开始凝重——难道尹氏这就想要谋朝篡位了?
阳明君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因为他发觉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暄王和自己,而是身后的烟雨。这些好手分出了人手试图拖住几人,而面向烟雨的攻势才是真正的招招致命。
二人分心中,更是犯了兵家大忌。一名刺客趁此机会偷袭暄王,暗卫已经受伤严重,无奈下只能拼命犯险豁出一条手臂替暄王挡了这一剑。只是暄王仍然被剑锋划伤了手臂。而暗卫真正地丧失了防卫能力。
几人俱是忧心忡忡,而变故就在此刻发生。从墙壁后方窜出来一个人,身着夜行衣,剑光一闪,却并未向暄王等人袭来,而是攻进了刺客的队伍。
这一刻,暄王的心突然震颤,看着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他颤抖着问了出来:“云,是你吗?云?”
眼见前方之人身形一僵,暄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刺客见到来人后,攻势更加猛烈起来,竟然开始合围。来人却并不惧怕,剑光所到指出,皆有人死伤。竟然生生杀出血路,令敌人不敢再靠近。只是总还有不怕死的举剑来战。
突然,云手中的剑被刺客斩断,一时间只能持短剑对敌,十分狼狈。
眼见此景,暄王竟然不管不顾地杀到云的身边,递上了云剑,就站在云的身后:“保护寡人。”
看到来人拿到云剑之后,暄王几人如虎添翼,己方再无机会。
刺客中为首的下令,“撤”。
云不想放这些人逃跑,无奈,几人都伤势不轻,根本无法全歼这些刺客。于是只能作罢。眼见刺客们转眼间就退得干干净净,云确定暄王已无危险,就想着转身走掉。
可是刚刚才有了离开的想法,暄王就拉住了云的手。云剑的剑鞘还在暄王的手中。云右手持剑,左手被暄王死劲抓住,唯恐一挣扎伤了已经受伤的暄王,当然更是无法离开。
暄王看着面前用黑布蒙着面的人,把剑鞘慢慢地套在剑上,当完成之时,却松开了手。面前的人只能持好了剑。他上前用空下来的还在滴血的左手,缓缓地摘下了面前人用来遮挡的黑布,满意地看着自己日思夜想担忧着的人,说:“既然剑都已经归鞘了,云啊,你还要离开吗?你不是说过你不会离开的吗?”
看着暄王饱含着思念、担忧的深情眼眸,云只能叹了口气,“请殿下尽快包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