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7章

大好的清晨, 暄王是被善衡的大呼小叫吵醒的。而罪魁祸首就是差点要闯进内室的愤怒的阳明君。

暄王施施然的掩上暗室的门,整了整衣襟,正要责备阳明君。阳明君就在善衡的阻止中冲上前来:“你不是明明都答应了吗?你不是对烟雨没有想法吗?那这些又是什么?”

暄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有展开阳明君递来的纸, 上面说当今圣上当年挚爱之人世子嫔许氏烟雨尚在人世, 就是如今活人署的巫女月, 理应脱离巫籍, 重返宫中。

暄王看完就是一愣。愤怒的阳明君不顾尊卑,揪住了暄王的衣襟,“殿下您为何如此言而无信?”

面对王兄的质问, 暄王坦诚相迎:“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此事并非寡人所为。”

看着暄王诚恳的模样,阳明君也发觉到不对。“难不成还有他人?”

沉默片刻, 二人竟同时脱口:“领相”。

可是领相为何如此?将死而复生的烟雨送入宫中?不但会威胁到他亲生女儿的地位, 还会在众人心中留下世子嫔先死后生的疑团, 这样威胁到他自身利益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两人都在思索着领相所为的理由, 却俱是满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呢,整理过衣冠的云自暗室走出。看着云通红着脸明显走一步抽一下的样子,阳明君撇了撇嘴,“我这边愁倒是愁死了, 云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洗脱干系了。”他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暄王, “我们的主上殿下到真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

“不如先一起用膳吧, 云也应该饿了。”说着吩咐善衡去准备膳食。

阳明君听到耳中, 又是不屑一顾地一撇嘴。

整理过后, 吃了早膳。三人依然没有商议出个所以然。唯一确定的是,云可以借此机会洗脱罪名, 而烟雨身份如此被昭告天下,那也只有把烟雨接回宫中来。对此结果,阳明君表示非常不满意,但在暄王的再三保证下,也只能无奈接受。

于是,当天在各个集市又突然出现了另一种告示。说的是当年国巫预测国运,择选出的世子嫔烟雨本应为朝鲜国国母,可惜无奈命格过硬,只有先死后生隐居八年再次入宫,才能保国运昌盛,绵延千古。于是,宣祖大王下诏密令国巫带着世子嫔离开,而当年在宣祖大王身边负责此事的正是如今主上殿下身边的云剑大人。因为士林一向厌恶运势、巫蛊之类的东西,因此,此事也就作为皇家辛秘被隐藏起来,只是这次云剑大人入狱,有知情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说出了真相。

当今圣上对于前世子嫔许烟雨的深情,在民间曾经作为帝王长情的例子广为传颂。甚至被写入了当世的画本。虽然当年暄王在看到这些所谓“变为狐仙报恩”、“二人变成蝴蝶双宿双栖”之类的无良画本后,可是铁青了脸的,但是此刻他也觉得还好如此,云剑终于借此洗脱了干系。事实如何,谁能知晓。就连大王大妃知道此事后,也只能连称“荒唐”,头疼着接受。

“云啊,领相大人为了讨好你,还真是下了大功夫了。”听到告示已经散发出去之后,暄王笑着说道。

听闻暄王如此调侃的话语,云只能苦笑,“殿下……”

“寡人怎么会不知道云剑大人对寡人的心呢?”暄王狭促地对云一挤眼,“刚刚阳明君王兄在,不便多说。这事儿,看样子没这么简单。摆在明面上的永远不是它真实的样子。老狐狸这么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云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片刻,突然色变,“主上殿下派人去接烟雨小姐回宫了吗?”

“已经派了可靠之人。有何不对?”

“烟雨小姐回宫……仪宾大人恐怕安全成忧……”

“寡人会加派人手保护老师的。只是,听阳明君的意思,他因为误会你的事,不大敢来见你。”

“无碍,待……烟雨小姐跟家人相认之后,云也想去见见仪宾大人。不过,这回,他的身份势必变得瞩目……”

“再如何也比不上中殿……说实话,如今寡人倒是开始可怜起她了。老狐狸为了自己,连女儿都不顾了。呵,还真是绝情。都说天家无亲情,他还没坐上这个位置呢,都已经连骨肉都可以牺牲了。他想着把烟雨弄回宫,难道觉得这样能让寡人跟阳明君王兄反目不成?”

两人再回味此言,突然觉出了深意。“原来如此。”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于是就不必再顾忌。因为已经停不了手,又无法直接逼宫,于是必然要寻找距离皇位最近的傀儡……领相大人真是好想法。”

“可是他不知道您和阳明君已经达成了协议。”

“是啊,可惜他不知道阳明君爱恋的烟雨,对寡人来说无效。”暄王一边说着,一边用两根指头挑起了云的脸,“真是奇了怪了,这张面孔明明比起寡人来说,并无出奇之处,可为什么寡人总看不厌呢?”边说着,还边像在思考什么想不明白的大问题一般摇了摇头。

“殿下……我们在谈论正事。”云把还在自己脸上作恶的手拍了下去。“还有,殿下您越来越自恋了……”

“呃?有吗?”暄王表示无辜地摸了摸下巴。

不过您确实有自恋的资本就是了。云红着脸在心里接出了下半句。

活人署巫女月摇身一变成为前世子嫔一事,引发了前朝后宫的各种关注。曾经诋毁卑贱巫女之人,顿时间人人自危。

云是知道烟雨小姐的圣母情怀的,于是对于各方面的反应,只管看戏。

大王大妃虽然无力阻止烟雨的入宫,但是在安置方面,却暗示监星殿以“流落民间过久,需褪去巫女之力,方可服侍圣上”为由,让烟雨暂时入住了隐月阁。

隐月阁自从当年世子嫔“身死”之后,就被视为不祥之地,甚至有宫女说常常在夜里能听到隐月阁里闹鬼一般莫名其妙的哭声。虽然现在许烟雨回宫,闹鬼的谣传不攻自破,可是隐月阁毕竟还是荒废了多年,一应用度都要重新置办。

面对着大王大妃的故意刁难,烟雨不以为意。可是暄王却是老大不情愿,隐月阁可是自己跟云剑总是夜里散步说心里话的地方,当年自己就想着总有一天要把这阁楼推了重建,抹去别人的痕迹,只剩自己和云的。结果,如今烟雨又要入住隐月阁了,虽说实际上烟雨是自己的王嫂,但大王大妃这不是无心中在给自己和云找不痛快吗?

其实此时整个皇宫,最不痛快的人当属宝镜了。她从小就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中殿的位置是属于自己的,并非是抢来的。而如今,许烟雨竟然在世,活像一巴掌狠狠扇到自己脸上。如今的自己,俨然成了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虽然宝镜也知道如今许烟雨锋芒正盛,自己应当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只是烟雨回宫第一天,作为中殿娘娘,自己也务必需要前去“关心”一下。只是就在交泰殿到康宁殿的必经之路上,宝镜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领相大人。

在这里看到父亲大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没想到母亲也在。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小女孩儿。父亲和母亲似乎是不期而遇,因为宝镜听到父亲询问这个孩子的来历。

“这孩子是先前跟您提及的侄女,金珠英。中殿娘娘郁郁寡欢,所以就想着说让这个孩子入宫来,多和她聊聊天。”听到母亲还记挂着自己,宝镜心中稍稍有了些安慰。可是接下来父亲的话,让她如坠万丈深渊。

“您是第一次来宫中吗?来了之后有何感想?”

“重重叠叠的亭阁,好比是护卫主上殿下和娘娘的军士呢。真正体会到了‘九重宫阙’之言非虚。如果能在如此美丽的宫中生活,该会有多幸福……”

听到这个孩童略带稚气的话,领相大人似乎被她的认真逗笑了:“你想生活在宫中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领相继续说:“虽说是女儿身,还真是大胆啊。那么想不想观赏这宫殿呢?”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问话,宝镜在心底冷笑。当年自己入宫之时,也是如此,那时的自己同面前的女童一般幼稚,父亲对自己说:“你想生活在宫中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生活在那里。”

果然——果然父亲还是,放弃我了啊。宝镜突然之间心如死灰。

这么些年,褪去了当年的幼稚和虚荣之心,自己早已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父亲权势之路上的一颗不起眼的棋子而已,只是对于主上殿下的爱,让自己能够继续容忍着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混沌度日。而多年都没得到主上殿下的欢心,也没有诞下元子的自己,早已经让父亲不满意。如今,烟雨入宫,自己再也没有得到主上关爱的可能性。原来,在此时,连自己的家人也……

宝镜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向前走去,想要跟父母打个招呼。

可是当领相转过头来,瞥了宝镜一眼,冷淡地打了招呼,竟然就拂袖离开了。

母亲一边儿安慰着宝镜,一边儿向宝镜介绍着身边的孩子,诸如“乖巧”、“伶俐”之类的词语一直不停地从母亲的嘴里向外蹦着。可宝镜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难道就连母亲也想要放弃自己了吗?宝镜心里想着,却不敢问出口,她害怕,害怕母亲的迟疑,更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结果。

年幼的童女乖巧的向中殿娘娘行着礼,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羡慕。这样的神情,更是提醒着宝镜当年自己的无知可笑。她突然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自己渴望已久的爱情,其实早已经是遥不可及的笑话,而自己的亲人……甚至从来只是将自己当成工具。

“母亲请回吧,宝镜有些累了。”

告别了母亲,宝镜连去隐月阁虚以委蛇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是空洞的坐着。

“赵尚宫……你去帮我寻一个人——大概一年前被免去代国巫职务的权氏……此事,你知我知,本宫不希望有其他人知晓。连父亲,都不可以。”

赵尚宫被宝镜煞白的脸色吓到了,这种严肃的语气,空洞的神情,是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过的,立即领命小心的退出。想着这个自己自小带到大的孩子,唯有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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