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妃,大约是除了皇后以及护国公夫人之外,整个北齐最尊贵的女人。睿亲王对她万千宠爱,自然是将什么好的、能够讨女子欢心的东西都往睿亲王妃身边送,因此,睿亲王妃虽然穿着并不铺张华丽,但是身上的每一件饰品,几乎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就像她随手就退下来戴在牧秋语手腕上的玉镯,通体纯白不带一点杂质,阳光之下,就如同白雪一样泛着微微的银光。明明瞧着十分的寒冷,但却触手生温,仔细一看,细细的镯子上,还雕刻着缠枝花纹,精美异常。
“王妃不可,无功不受禄,民女不敢收!”牧秋语只是被这个卖相十分精美的镯子惊了一瞬间,下一瞬间,牧秋语就回过神来,一只手按上已经戴上手腕的玉镯就要往外退,急急忙忙地对睿亲王妃道。
睿亲王妃却是伸手按住了牧秋语想要退下手镯的手,轻声笑着,道:“你收着吧。不要觉得自己是无功不受禄,瞧见你我心中舒坦了不少,而且……”
睿亲王妃目光慈爱的看着牧秋语,神情有些恍惚,恍惚之中又有些无奈,“你这双眼睛,长得跟我年轻的时候十分想象,若不是你的眼角没有那点朱砂泪痣,我一定会觉得,你就是我那个失散了多年的女儿。”
牧秋语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一只手按在手镯上,只觉得自己戴也不是,退也不是。
睿亲王妃轻轻拍了拍牧秋语的手背,俨然就是行辈看着小辈的目光,接着道:“我以前呐,总是傻傻的觉得,人这一辈子挺长,今天做不完的事情,还有明天,明天做不完,还有后天。可是后来我的女儿丢了,我找不到她,没有办法好好的疼爱她,我才开始后悔,怎么没有在她在我身边的时候好好的疼她?所以现在,想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再犹豫不决,犹豫不决,只会给自己留下无数的遗憾。
今见到你,觉得十分的亲切投缘,虽然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只知道你是富贵楼的老板娘,别的一概不知,但是我这些年深居简出,除了以前的好友,难得遇上一个看着面善的小辈,自然要好好的待你。若是等到你离开了大都我才想起来,那岂不是又是晚了?”
睿亲王妃大约是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说完之后,微微有些气喘。牧秋语赶紧端起护国公夫人早就为睿亲王妃准备好的茶水,递到了睿亲王妃的嘴边。
睿亲王妃也并不客气,就这牧秋语的手饮了好几口茶,这才缓和了呼吸。
牧秋语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顺势瞧了今日的东道主护国公夫人一眼。方才,护国公夫人只是坐在一边,偶尔心情极好的饮上一口茶之外,并没有说话。
在牧秋语看来,睿亲王妃虽然待她亲和,但是自己也不能够忘了身边还有这尊大神的存在,镯子的事情,还是要问一问她的意见才是。
护国公夫人见到牧秋语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牧秋语这才转头去看微笑着的睿亲王妃,起身对她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那么民女就多谢王妃赏赐。”
“别一口一个民女的,听着多生疏。”睿亲王妃掩唇一笑,道,“我听贞儿说,你叫牧秋语?”
牧秋语点头,道:“回禀王妃,正是。”
睿亲王妃默念了几声这个名字,十分赞许地道:“听着是温柔的好名字,人如其名,贞儿,你说是不是?”
护国公夫人听见睿亲王妃问自己,笑着附和道:“是啊,牧姑娘瞧着就十分的温柔可人,要不是知道她是富贵楼的老板娘,我可是压根就想不到,这么柔弱的姑娘,居然能够撑起这么大的产业!”
牧秋语心中苦笑。
护国公夫人的弦外之音,是不是就是说,她牧秋语,其实也就是看着温柔可人像是一只小白兔一样,其实手段十分的凌厉?
毕竟傻子都知道,想要撑起富贵楼中这么大的产业,要是没有一点魄力手段,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过牧秋语心中苦笑倒不是因为护国公夫人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提醒睿亲王妃不要太小看自己的话语,而是因为……富贵楼本来就不是她一个人开的,那个真正有魄力的人是百里沙,她只不过是那个提供想法还有菜单的人。要不是因为百里沙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身份敏感的话,牧秋语早就把他退出去应付事情了,她就安安心心做一个在背后研究菜单的厨娘好了。
想到这里,牧秋语又忍不住开始思念那个才走了没有几天的人,也不知道百里沙现在有没有到达青霄,路上是不是顺利……
不过,思念的情绪只是在心中流淌了短短一刹那,牧秋语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笑道:“夫人真是抬举秋语了。听说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提枪上阵杀敌不输男儿,倒是叫秋语好生敬仰呢!”
护国公夫人,当年还是公主的时候,确确实实是一个喜好舞刀弄枪的人。当年边关还在打仗的时候,她就敢穿上戎装混在男人堆里出征,听说她跟护国公就是在战场上认识的。
虽然商场如战场,但是上阵杀敌毕竟是真刀真枪,危险程度自然也要更高,如此看来,自然是护国公夫人的手段更加凌厉,更加叫人忌惮了。
说完,牧秋语看了护国公夫人一眼,正巧护国公夫人也正好看向她,两个相差了足足十五六岁的人对视了一眼,牧秋语从护国公夫人的眼中读出了丝丝笑意——那不是什么嘲讽,而是赞许,还有欣喜。似乎有种天涯遇知音的感觉。
牧秋语心中微讶,后知后觉,原来护国公夫人不是要提醒睿亲王妃不要把自己看得太简单,而是觉得她终于遇到了一个跟她一样离经叛道的女子,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兴奋。
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牧秋语有点不好意思。
睿亲王妃似乎并没有听出这其中隐藏的含义,只是看着牧秋语和护国公夫人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厉害的人物,若是贞儿你晚生个十多年,现如今只怕是要跟秋语拜把子的吧?”
牧秋语闻言,连连摆手说着自己不敢不敢。
而护国公夫人则是佯装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道:“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要占我便宜,做我的长辈!”
睿亲王妃狡黠一笑,反驳道:“有道是长嫂如母,虽然我不算是长嫂,但是也能够算是半个母吧?本来就是你的长辈,我还要占你什么便宜?”
护国公夫人没有别的话辩驳,只好拉了牧秋语的手,像是倒苦水一样地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才是睿亲王妃的真面目,你可要好好的看清楚,以后若是再见,千万不要被她方才那副贞静贤淑的样子给骗了!”
活像是拉着小辈说着长辈坏话的……另一个长辈!
牧秋语忍不住抬手掩唇轻笑,眨巴着眼睛,道:“夫人,王妃的话也没有说错呀!”
护国公夫人一瞪杏眼,点着牧秋语的额头道:“好啊你个小蹄子,你这才第一次见到她就帮着她说话,你可是见了我两面了,怎么这般厚此薄彼?”
顿了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道:“莫不是她方才给你的那个镯子叫你拿人的手短,连着嘴巴都帮着她说话了?”
牧秋语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到护国公夫人抬手就拔下了自己发髻上的一根镂空雕花金簪,轻轻的簪在了牧秋语的发髻上,道:“这下你也收了我的礼,以后可不许偏帮着她了知不知道!”
牧秋语抬手抚上鬓边的金簪,将原本想要推脱的话吞进了口中,笑道:“是是是,以后若是夫人和王妃又开始拌嘴,秋语就坐在中间,谁也不帮!”
“这样才对嘛!”
护国公夫人和睿亲王妃相视一眼,忍不住掩面轻笑。
一时之间,笑声充满了整个凉亭。
正在欢笑的三个女人并没有看见,离她们不远处的一处阁楼之中,两个男人正相对临窗相对而坐,手中各执黑白棋子,正在棋盘上厮杀。
一枚黑子落下,执黑之人将目光投向窗外,落在那凉亭之中。听着那远远传来的笑,露出了欣慰的神色,道:“对亏了贞儿,我已经许久没有听见阿绫这么笑了。”
北齐人都知道睿亲王有一个万千宠爱的王妃,却不知道这位王妃,姓绫名舜英。而这个天下间能够如此亲密的喊她阿绫的人,除了她的夫君睿亲王宇文泓,自然是没有第二个人。
执白之人略一思索之后落下手中棋子,也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凉亭之中,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道:“王爷应该谢谢那位富贵楼的老板娘,贞儿不过是做了一个中间人,引她们见了一面罢了。”
这个生的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自然是护国公柳擎。
睿亲王转过头,瞧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轻轻捻起一个黑子,看似随意的落在了棋盘某处,原本还隐隐占着上风的白子顿时被黑子包抄,局势顿时就严峻了起来。
“王爷这是……”护国公抬头看睿亲王,觉得他并不只是单单在下一盘棋而已。
睿亲王微微眯了眯眼,低声道:“我总觉得,大都之中的局势,要开始变化了。”
护国公的神色因为睿亲王的这句话,顿时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