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万世川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都上了药。幸好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并没有伤及骨头。我现在想起仍然心有余悸,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这种事。
向野和罗如烟在医务室陪我们,朱丹去找张老师了。张老师来了给我俩垫付了医药费,然后关切地问我俩碍不碍事。万世川头上有一条小小的口子,背上有几条棍痕,比我严重,他摇摇头。我只是挨了几脚,除了当时有些痛,现在却好了许多,但我痛的不止这里,我还是摇摇头。
“你们两个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张老师生气了,“连我的学生都敢打,我倒看看是谁?你们记得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吗?”
“三个人,”我突然觉得委屈,“领头的脸上有疤痕。”
“有一个瘦皮猴子。”万世川补充。
我看见朱丹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他说:“张老师,大概就是街上的混子,专门收人保护费的,我也碰到过。”
“行了,你们先回去自习,”张老师摆摆手,示意朱丹和向野先走,罗如烟也跟着去了,张老师又叫住她,“罗如烟,你等等,你和他们熟悉些,你留下了照顾一下。”
罗如烟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凳子上。
“我大概已经猜出来是谁了,但还不敢确定,”张老师看着罗如烟,“你刚才想说什么?”
罗如烟抿着嘴唇,这才下足了勇气说:“我听见他们走的时候,说去买烟庆祝。而且,我看见吴昊就在小卖部里面,他没看见我。我就是在小卖部外面遇见朱丹和向野的。”
我这才想起平日里吴昊和朱丹形影不离,怎么今天单单只有朱丹。
张老师点点头,用他惯用的狐狸式微笑看着外面,说:“那我敢确定了你们放心,我会还你们公道的。除了我,谁也不敢打我的学生,就是校长也不行!”
医生又开了一些消炎的药,嘱咐我们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粒,我没有记,罗如烟认真记下了。她一直守在万世川旁边,我心头很不是滋味,我的青春期到了啊。
“好了,你们要是能坚持,就去教室自习;不行的话,回寝室也可以,我给你们批假。”张老师说完,就走了。
“你们回寝室吧。”罗如烟担忧地说。
我摇摇头,万世川也摇摇头。我心头有些得意,毕竟他是看我摇头才摇头的。我像个战胜的公鸡走在前面,我猜想此时罗如烟肯定用看英雄的眼神看我。我假装回头喊:“万世川,快点,我们还要去开班会。”可我话没说出口。罗如烟搀扶着万世川,一步一步走过来,他嘴角咧着,装作很痛。哼,这个看似老实的万世川,心头居然在打小主意。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说:“你很痛?”
他摇摇头,嘶了一口凉气。
“万世玉,别人万世川给你挡了多少棍子,当然痛了。”罗如烟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我心头很愤怒,莫名其妙燃起怒火,我大口喘着气,忿忿不平地朝他俩吼道:“我要你挡了?”说完,我往寝室方向跑去。到了寝室,我关上门,趴着床上哭。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想到了鸭子花,在水井湾里孤独地漂着;想到了三爷,他呼哧着粗气和野猪王搏斗;想起了老罗,在大柳树下编筐织席……
等我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我不是睡醒的,是被吵醒的,他们下课回来了。不知道是张老师和万世川他们没说,还是他们对此事并不上心,他们就像没事人似的,各干各的。艾文还是在看书,他有点傻,但在学习上分外用心;何家两兄弟在一起小声说话,何中智的笑声很大,也很惹人烦;姚忠诚在弹吉他,他的理想是当一个吉他手;帅刚这个有点女娃儿性格的老幺在照镜子;至于吴昊和朱丹,像局外人一样,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同,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来火。
“班长,你怎么没去上课?”何中智嬉皮笑脸地问。
我本来就烦躁,懒得搭理他,扭头继续睡。
“班长,你手上怎么缠着纱布?”何中智不依不饶。
“我说你烦不烦?”我坐起来,瞪着他。
“好嘛,我不问就是了。”何中智是个圆滑的小子,他大概只以为我是一个好学生,毕竟开学一周我都竭力表现出好学生的潜质。他不知道,曾经我也是青龙湾小学甚至干溪镇最为臭名昭著的坏孩子。
“万世玉,”我听见了推门声,然后是万世川说话的声音,“这是你的药,一天三次,一次服一粒。”
我看也不看他,也不接。
“给我吧,”何中仁接过药,对万世川说,“你放心,我肯定交给他。”
万世川点点头,出去了。他还在我面前装,原来我一直没看穿他,他哪里是老实木讷的人,毕竟他血管里流着三爷的血脉。说起万家老一辈,有两位大人物,一位是大爷,另一位就是三爷了。不管是出于尊敬还是别的什么,三爷好歹也是个人物。而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子,会是老师木讷的人?
我抢过何中仁手里的药,丢在地上。何中仁也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我。我觉得我像是被一只狐狸盯上了。和何中智不同,何中仁平时言语不多,但似乎他才是牧马镇学生的头儿。
我没去看他的眼睛,只是走到比我个子小一点的吴昊面前,拦住了他。吴昊正在刷牙,他看着我问:“怎么了?”
“你出来。”我现在一肚子火气,我只想发泄出来。
吴昊放下杯子,默不作声出去了。朱丹看着吴昊,也要起身。我突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说:“朱丹你也出来。 ”
朱丹鼻子嗤着气,一脚踹在床栏上,跟着出来了。
寝室别的同学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倒是何中仁察觉出了端倪,问:“你们怎么了?”
“没你们的事儿,你们不要管。”我说完,拉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