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画里姑娘(三)

已经是秋天,米家镇的景色倒不萧瑟,反而有一种宁静的美感。这种美是灰千山脉阻挡寒流和西风换来的,加上黑洞河的滋养,让米家镇像一个从水里,或是从酒里捞出来的娇媚女子。

米家镇的人对灰千山脉和黑洞河的感情比干溪镇乡民更深,他们收这两者的庇护也更多。灰千山脉扮演着一个慈爱的父亲角色,用他宽阔的臂膀为米家镇遮挡着寒流入侵,又让云化雨,福泽米家镇;黑洞河自然也就扮演母亲角色,尽管有些时候也暴躁,但大多数时候她是温柔的,尤其是秋天,她用绵薄的乳汁滋养米家镇。

早上,没用姚忠诚叫我,我早早起床了。

“忠诚,去画画呀!”我拉起还在懒床的姚忠诚。

“这么早,几点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表,又钻进被窝,“还早,早睡会儿。”

我把手伸进被窝,他一个激灵,嘴上讨饶:“好,小七,我起床就是。”

到了校门口,君生哥哥果然在那里,已经有几个同学早到了,许多我都不认识,大概是其他班的。

“玉儿,你来了。”君生哥哥朝我挥手道。

他这一喊,其他人都看着我,笑出声来。我并不理会他们,只是走过去。

“你们都给家里人说了没?”君生哥哥问。

“说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那好,我们去风雨廊桥采风。”君生哥哥点点头,在前面带路。

“采风是什么?”我小声问罗如烟。

“采风就是采风景。”罗如烟想了想说。

今天是米家镇赶集的日子,街上熙熙攘攘的,比起干溪镇热闹许多。我看见了王子薇,她正在卖豆腐。比起几年前,现在的她越发美了,大哥能和她有一段缘分真是福气。王子茜和王子芸跑过去和她们大姐打了招呼,又招呼住大家:“你们吃不吃米豆腐?我请。”

“王子薇?”君生哥哥也看见了王子薇,他过去打招呼,“几年没见,越来越漂亮了。”

王子薇俏脸一红,问:“你吃不吃米豆腐,大画家?”她把大画家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就是刚毕业不久,当不上,”君生哥哥挠挠头,问,“这两个小家伙是你的妹妹?”

“嗯。”王子薇说。

这时候我们十来个学生都围在摊子上,白豆腐切米豆腐,王子茜姐妹俩负责分发。轮到我了,王子茜却不给。

“叫姐姐,”王子茜狡黠地说。

我瘪了瘪嘴,索性不接了。王子薇还没进我家门呢,我和她非亲非故,凭什么叫她姐。

“不要闹了,”王子芸接过王子芸手里的米豆腐,递给我,“你们俩总是不和气。”

王子芸和王子茜是双胞胎姐妹,但在我看来,王子芸懂事许多,比她这个妹妹人好。

告别了王子薇,我们一行人继续走,人人都拿着米豆腐。前面就是米家宅子了,不知道米忠良有没有去市里找米二妮,反正我的话是带到了。我之所以告诉他米二妮的下落,是因为我心里也很喜欢这位漂亮又痴情的姐姐(我家和米家有亲缘关系)。但她和瘦竹竿的爱情,怎么可能呢?米三妮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和瘦竹竿是兄妹,他们的爷爷是亲兄弟呢!

再往前就是米记茶馆了,这里是米家镇最为热闹的地方,碰上赶集的日子就更不用说了。

我没看见我的外公,他应该在看林场吧,明天就是干溪镇赶集的日子,说不定他会去喝点小酒,然后和老朋友谈谈农事、聊聊奇闻。

我们终于走到了风雨廊桥,我看着这座桥,思绪万千。它曾经也风光过,也见证了米家镇的百年历史,现在破旧不堪,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桥头立了一个牌子,写着“危桥!禁止通行”的字样,开学的时候都没有。看来米家镇的领导们也察觉出了这桥老了。

“好了,同学们,我们就画这座桥,”军生哥哥看着眼前的风雨廊桥,招呼我们停下,“真正的画家,就应该不局限于想象,还得到处走动,亲自经历。不光是画画,别的也一样。”

他这番话让我想起了瘦竹竿,他说过他就是一只鸟,不知疲倦,肆意翱翔;他又说等他来了,就飞回灰千金顶,和二妮一起看日出日落。可他只做到了前一句后一句怕是没机会了。

“这破桥有什么好画的。”一个同学瘪着嘴说。

他肯定不知道这座桥的历史,他的父亲,他的爷爷甚至他的老祖(曾祖)都曾在上面走过。

“你不知晓这桥的历史,这桥曾经也漂亮过。”军生哥哥揉了揉他的头,说。

“那老师能讲讲吗?”王子茜问。

“你们真要听?”军生哥哥问,他看见大家殷切的神情,说,“那我就讲讲吧。”

李老二只是乡下小子,但他爱画画。他走到哪儿,就画到哪儿。在河边放牛就用石头在石板是画鱼虾;在山上砍柴就用商路画鸟雀,商路就是土人参,结红果那个。

李老二爱上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两人身份差距过大,他不敢吐露心思。他后来不画鱼虾也不画鸟雀,只画那位小姐。

有一天李老二在风雨廊桥上碰见了米小姐,他连招呼也不敢打,落荒而逃。

再后来呢,那位小姐嫁给了别人,李老二也去参加了婚礼。那天他喝多了酒,用酒渍在八仙桌上画了一个姑娘。

“完了?”王子茜问,“这位李老二是不是老师的爷爷?”

“还没完。”君生哥哥只回答一个问题,对另一个不置可否,反正我知道是。

李老二跑到风雨廊桥,他本来是想跳河自尽的,但在桥上遇到了另一位姑娘。最后呢,李老二还是喜欢画画,也是画一位姑娘,却不是那位小姐了。

“那李老师也喜欢画画,也画过一位姑娘,这是不是遗传呢?不过李老师可不是悲剧,什么时候和那位画里姑娘结婚我要吃喜糖。”王子茜俏皮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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