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贫如洗

这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明媚的阳光挥洒在维斯瓦河的水面上,河水翻滚着白色的巨浪,向海伦娜身后的方向流去。海伦娜正沿着河边走着,忽然听见从河中央传来悠扬的歌声:“小杜鹃叫咕咕,我的心儿在跳。谁要追求嫁妆,可真愚蠢无聊。咕咕!咕咕!啊恰!乌恰!噢的里的噢的里的杜呐,噢的里的噢呐乌恰!”

海伦娜向河中望去,只见一艘帆船正伴随着优美欢快的歌声在向岸边划过来。

“请你去问杜鹃,它会叫你知道,只有头脑清醒,才算真正富有。咕咕!咕咕!啊恰!乌恰!噢的里的噢的里的杜呐,噢的里的噢呐乌恰!乌恰!”

船上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在向海伦娜招手。

海伦娜不禁大吃一惊。“怎么,这不是哥哥和嫂子吗?”

帆船靠岸了,嫂子示意让海伦娜上船。哥哥一把抓住海伦娜的手,搀扶着她上了船。

更让海伦娜意想不到的是哥哥说的话:“我是华尔,这位是沙娃,我们是华沙的缔造者 。”华尔说着,使劲拉拽缆绳,船帆一下子升了起来。

沙娃用力划着双桨。

令海伦娜欣喜的是,当她环顾四周,领略这条母亲河的风采时,发现河水流动的方向变了,向着帆船行驶的方向流去。这时,还刮起了大风,他们的帆船顺风顺水,乘风波浪,简直比汽艇还快。

“你看,犹太之花,”华尔指着岸边说,“城堡广场到了。”

海伦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城堡广场,完好无损的城堡广场。矗立在纪念柱上的齐格蒙特•瓦萨三世雕像放下手中的宝剑,向她挥舞着王冠,美人鱼雕像向她微笑。成群的山猫鸽在空中自由地飞翔。成百上千朵三色堇同时绽放,争奇斗艳。一面面白红旗迎风招展。

“驭—!”有人驱赶着一辆马车,停在岸边。

帆船停靠了过去。

华尔一个健步跳上了岸,然后转过身,拉着海伦娜的手上了岸。

海伦娜望着眼前这辆马车,崭新的车厢黑中透亮,四个硕大的用金子做成的车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车厢的前壁上挂着一条由许多朵三色堇组成的美丽的花环。两匹毛色纯正的骏马站在那里,等候着主人的命令。

“真气派!大概只有古代的公主才有资格乘坐这么豪华的马车。”

一股从石楠根烟斗里散发出来的熟悉的、刺鼻的烟味飘进了海伦娜的鼻孔里。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当她向口哨的方向望去的时候,看见的是父亲那张慈祥的笑脸。

海伦娜一猛子扑进父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乖孩子,回家吧。”父亲说着,打开车门,拉着海伦娜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驾!”父亲吆喝了一声,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

海伦娜坐在车里,惊喜地发现,国际棋联颁发给她的镶嵌着数枚美丽钻石的后冠悬挂在车厢里。她赶忙伸手把绳子解开,把后冠戴在头上,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那身不伦不类的行头换成了她平时最爱穿的那件白色的崭新的连衣裙,什么时候那一撮卓别林式的小胡子也摘了下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很像一个美丽的公主,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驭—!”马车停了下来。

父亲打开车门,把海伦娜搀扶下来。

眼前矗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父亲来到大门前,拍了三声巴掌,随着“轰”的一声礼炮响,宫殿的大门慢慢地打开了,一股白烟弥漫在空气中。

当白烟逐渐散去的时候,映入海伦娜眼帘的是母亲和雅各布的笑脸。

雅各布跑过来,蹿进海伦娜的怀里。海伦娜把他抱起来,使劲地亲吻他的小脸儿。

“你饿了吧,孩子?”母亲走了过来,带着温婉的笑容。

海伦娜看着母亲,发觉她从穿戴到气质都跟以前有了天壤之别,总是穿得很朴素的她现在却穿金戴银,光彩照人,俨然像古代的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面容显得有些憔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海伦娜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显然妈妈是因为思念我,经常夜不能寐,这都是因为我。”

“孩子,我想你一定饿坏了,我带你到教堂去吃圣餐,那里有鱼子酱、鸡肉沙拉、蘑菇和番茄牛肉。”说着,母亲拉着海伦娜的手,上了马车。

悠扬的钟声传进了海伦娜的耳朵。

马车在一座犹太教堂的大门口前停了下来。

父亲、母亲领着海伦娜和雅各布下了马车,向大门口走去。

教堂的大铁门自动打开了,他们走了进去。

大铁门“咣”一声关上了,一股灰色、刺鼻的硝烟蒙住了他们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父亲觉察出不对劲,赶忙去摸铁门的把手,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有摸着。大家只好朝前走。好在没走多远,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和唱诗班唱的圣歌《耶路撒冷》。在这漆黑的通道里总算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幽暗的烛光。

走到一扇像牢房一样的铁门前,两名戴着假面具的修女站在铁门的左右,她们打开铁门。

父亲和母亲互相看了一眼,便领着雅各布走了进去。

海伦娜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面积相当大的大厅,祭坛上摆放着许多根点燃的蜡烛,墙壁上挂着的既不是耶和华的画像,也不是圣母玛利亚的画像,而是一座巨大的,足有三米多高、两米多宽的阿道夫•希特勒半身铜像。

钢琴声和歌声停了下来,修女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活像一尊尊蜡像。

那两名戴面具的修女向海伦娜招手,示意让他们过去。

父亲、母亲领着雅各布走了过去。海伦娜也随后跟了过去。

大家按照两名修女的指引,在一张餐桌上坐了下来。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餐盘、刀叉和高脚酒杯,餐盘上冒着热气。

海伦娜定睛一看,只见餐盘里盛的全是人的胳膊、手、舌头和耳朵,酒杯里面不是红葡萄酒,不是白葡萄酒,也不是白兰地或威士忌,而是一种鲜红的、粘稠的液体,她还看见餐桌旁有一部很大的机器,机器连接着一条又大又宽的传送带,后面有一个大坑,不知道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德国军官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夸夸”的皮靴声回荡在这个静得让人窒息的大厅里。

海伦娜朝着皮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张熟悉的、俊朗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天啊!怎么是他?”

一身戎装的海因策走了过来,站在海伦娜面前,向修女们挥了一下手,刺耳的军号声、军鼓声响了起来,修女们一边齐声唱起《我们是士兵》,一边跳着踢踏舞。

同时,海伦娜身边的机器发出了响亮的轰鸣声,海伦娜向四周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一条传送带上传送着一具具裸尸,向这部机器传送过来,一团团肉馅源源不断地从漏斗落下来,掉在绞肉机下面的大坑里。海伦娜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看,可是,当她把脸转过来的一刹那,她发现父亲、母亲和雅各布全都不见了,父亲的烟斗、一张全家福照片,还有她小时候父亲母亲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副用线轴、布头、钮扣和熨衣板做的象棋放在她面前。

两名修女摘下假面具,扔在地上,用冷艳、毒辣的目光盯着海伦娜。原来她们不是别人,正是普林茨姐妹。海因策、吕迪娅、厄玛三个人张口血盆大口狂笑起来。

绞肉机响亮的轰鸣声、刺耳的军号声、军鼓声、歌舞声、狂笑声夹杂在一起,吵得海伦娜脆弱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了,她下意识地用双手使劲捂住自己的耳朵……

海伦娜惊醒了,她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身子仍然斜靠在维斯瓦河畔的一棵树上,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场噩梦。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经常做各种各样的噩梦?而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多次走进我的梦里?仁慈的主啊,我恳求您,不要再让这个无耻的骗子出现在我的梦里了,让他见鬼去吧!”

远处传来了耳边布谷鸟的叫声。

“那天在河畔庄园,也是清晨,布谷鸟的叫声也是这样悦耳,这样动听,那个男人对我说的那些话,比布谷鸟的叫声还要动听,我在六十四个方格棋盘上是个天才,可是在感情上,我简直是个白痴,几句甜言蜜语就把我骗得忘乎所以。我取得了世界冠军,棋迷们为我欢呼,为我骄傲,把我比作犹太之花,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的偶像,在亮丽的光环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丑闻,给他们带来了的是什么样的耻辱!”

这时,靠着树干坐了一夜的她感到浑身麻木,尤其是两条腿,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比这更让她不堪忍受的是饥饿,除了喝了几口维斯瓦河的水,咬了一口面包以外,她已经两昼夜没吃什么东西了。她的脑海里闪现出梦里那惊悚的一幕,顿时感觉到一阵恶心,忍不住张开嘴想吐,可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过了好一阵儿,她才感觉好些了,她背靠着大树,攒足了力气,双手使劲撑着地面,把两条颤抖的、绵软无力的腿弯曲,用两只脚使劲蹬住地面,把早已麻木的臀部慢慢地抬起来,废了很大的力劲,总算站了起来,就在这一刹那,她觉得头晕目眩,赶忙搂住树干,大口喘着粗气。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对我来说,连睡在自己温暖的房间,自己的那张舒适的床上都成了一种奢望,连从床上起来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都变得这么吃力。连吃一顿饱饭这样平常的事都成了一种幻想,更不用说鱼子酱、鸡肉沙拉、番茄牛肉了。我不能待在这荒郊野外,我要回家!回家!”

想到这儿,她活动了几下四肢,感觉不那么麻了,弯下腰,她拣起放在地上的旅行包,看了一眼碧波荡漾的维斯瓦河,转过身,向与河水流动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是,刚走出几步,她忽然想起来还没做祷告。于是,她停下了脚步,把旅行包放在地上,思索着:“也不知道现在到没到六点?还是已经过了?不管它,祷告吧。维斯瓦河是从遥远的南方流到但泽,一直流入浩瀚的波罗的海,也就是说,前面就是南方,圣城耶路撒冷的方向。谢谢你为我指明方向,我们波兰的母亲河。”

她像平时每天做的那样,虔诚地诵读着:“主是我们的上帝,主是独一无二的。祝福他的名字和他荣耀的王国,直到永远。你们要热爱主,用你们的心灵、你们的灵魂以及你们的一切。”

诵读到这句的时候,海伦娜注意到身旁有人开始和她一起祷告,好奇心驱使她瞟了这个人一眼,这是一个头戴一顶鸭舌帽,衣衫褴褛的男孩子,他浑身上下全是土和煤灰,看上去至少一年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活像只泥猴。

海伦娜心想:“这个淘气的小男孩准是在碰巧路过这里,看见我在做祷告,他跟着起哄。别去理他。”

虔诚的信仰促使海伦娜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到这没有完成的祷告上。

“你们今天一定要把这些话语牢记在心,还要勤勤恳恳地教导你们的孩子,无论是在家里,还是走在路上,无论是上床睡觉,还是起床的时候。你们要把这些做成一个记号绑在你们的手上、额头上。它们将永远在你们眼前提醒你们。你们要把它们写在你们房子的门柱上,写在你们的大门上。”

做完祷告,海伦娜再次把目光投向旁边的这个孩子,在微弱的阳光照射在这张俊朗、稚嫩的小脸上,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庄重、严肃,没有一丝一毫嘻皮笑脸的样子,这完全是一个犹太教徒所表现出的那种虔诚。

孩子也转过身,抬起头,看着海伦娜。

他身上背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梯子,上面用绳子捆着一把扫帚和一个包袱,他的这身打扮和浑身的煤灰,使海伦娜不难断定,他是个靠给人家扫烟囱挣钱养活自己的孤儿。

海伦娜刚要张口,小男孩先开口了:“你是女人?”

海伦娜一愣。

“你的嗓音很甜美,小姐。你的肚子在叫?你饿了吧?”

“饿得厉害。”

小男孩把梯子从肩膀上放下来,放到地上,把包袱解开,从里面掏出几个红色的小东西。“看,野草莓!给你!”说着,把手伸了过来。

海伦娜定睛一看,小男孩的手心上确实有几个红色的野草莓,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地狱里经受了漫长的煎熬之后,终于盼到了救世主弥赛亚的降临,她一把将野草莓抓在自己手里,把其中的一个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真没有想到,这东西又酸又甜,这么好吃,可以跟任何一种山珍海味相媲美,几秒钟的功夫,五、六个野草莓全部吃光。她用羞愧的眼神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咯咯”地笑着,又从包袱里掏出来一把野草莓,递到海伦娜面前。

海伦娜一把抓了过来,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个精光。

小男孩又掏出来一把,递给海伦娜。

海伦娜面露难色。

“你吃吧,我在河水里洗过了。”

海伦娜看着小男孩那真诚的笑脸,对他说了声“谢谢”,便从他手里接过野草莓,一会儿功夫又吃了个精光。“真好吃,还有吗?”

“我找找。”小男孩在包袱里摸了一阵儿,只掏出来两个野草莓,递到海伦娜面前。

海伦娜犹豫了。

“怎么不吃了?”

“我都吃了,你吃什么?”

“不用担心,我再去摘。”

“在哪儿摘?”

“就在那边的小山坡上。”说着,小男孩左手抓住海伦娜的手腕,把右手中的两个野草莓放在她的手里,然后转过身,向边上的一个小山坡跑去。

海伦娜把一个野草莓放进嘴里,慢慢地享受着这酸甜可口的美味。“真走运,想不到仁慈的上帝会雪中送炭,赐给我这么好的美味佳肴,让我摆脱饥饿的折磨。我的肚子现在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野草莓也填不满它,真是太好吃了。我应该好好报答这个小伙子,我可以教他下象棋,等战争结束,我们把德国鬼子一个不留地赶出波兰,我要把他培养成一名出色的象棋大师。”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把海伦娜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那个野草莓掉到了地上。她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怎么回事?好像是**。”几秒钟过去了,没有动静,她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救救我!”不远处传来了小男孩痛苦的求救声,这令人揪心的声音是从小山坡上传过来的。

海伦娜一边走,一边在自己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

“救救我!”这声音听着更让人揪心,就像一只行将死去却又渴望生存的孤雁发出的哀号。

海伦娜爬上这座小山坡,一眼就看见那个小男孩痛苦地倒在血泊里,地上散落着一些黑色的碎铁片,鸭舌帽掉到了地上。

“上帝呀!”海伦娜慌忙跑过去,坐在地上,把浑身是血的他抱到自己怀里,把腿垫在他的身下,“这是怎么了?”

“**。”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废了好大的气力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词。

“别害怕,小弟弟,我送你……”

小男孩张着嘴,两眼紧盯着海伦娜的眼睛,海伦娜赶忙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我要……我要,回家……”小男孩攒足了力气,说出来这几个字。

“你家在哪儿?放心,我送你回去,喂!”

小男孩头一歪,闭上了眼睛,手心张开,一枚鲜红的野草莓滚落到地上。

“你别这样!把眼睛睁开,小弟弟!听见没有?!”焦急的泪水像喷泉一样从海伦娜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任凭海伦娜怎么使劲摇晃小男孩的那瘦弱的身子,他就是不回答,眼睛始终紧闭着。“他的家在天上。”海伦娜慢慢地把腿从小男孩的身子底下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身体放平,用手胡乱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然后站起身来。这时,她的目光被系在小男孩身上的那个破包袱吸引住了,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看了一眼小男孩紧闭的双眼,又蹲了下去,伸出颤抖的双手,把包袱解开,一股比臭鸡蛋、馊面包还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全是些沾满了灰尘的破破烂烂的东西,海伦娜屏住呼吸,把包袱平铺在地上,有一些野草莓,一把小铲子、一把扫帚、一块抹布、一把小刀、一床露着棉絮的破棉被和一双系在一起的露着好几个窟窿的破袜子。海伦娜感觉到这双破袜子沉甸甸的。

这时,一枚硬币从破袜子里掉出来,在地上滚着,直到碰到小男孩的腿才停了下来。

海伦娜把破袜子解开,把手伸进一只袜筒里摸了摸,里面全是硬币,再伸进另一只袜筒里,也有不少硬币,她把硬币全掏出了出来,几枚一落放在地上,这些是各种面值的芬尼。

“太好了,这些够我买好几个面包和三明治的了,说不定还够我买回华沙的火车票。”

她拉开旅行包的拉锁,把钱包掏出来,把这些硬币一股脑儿地塞进钱包里,把钱包放进旅行包里,拉上拉锁,把破袜子塞进小男孩的包袱里,把包袱重新系好,站起身来,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小男孩的尸体,对他说:“对不起你,反正这些钱,你也用不着了。”说完,她按照原路往回走去。

这时,她看见枝头上挂满了一枚枚鲜红的野草莓,四周到处都是,她停下了脚步。

“他是为了给我摘野草莓吃才……怎么可以这样?让他就这样曝尸荒野,尸体很快会腐烂,会被野狗啃个精光,顶多剩下几块骨头,他还那么小。而我,还要抢走他的钱?不行!上帝不允许我这样做。”

想到这儿,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可怜的小男孩的尸体,腹部猛地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张开嘴吐了出来。

过了好一阵儿,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缓过劲儿来。她走到小男孩的尸体旁,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前面三、四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土壤看上去比较松软。她把旅行包的带子斜挎在脖子上,弯下身子,拣起那顶鸭舌帽,扣在他的头上,然后把双手伸到他的腋下,正要把他拖过去,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这样一个令她不寒而栗的血腥场面: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自己和小男孩被炸得血肉横飞。

她犹豫了,生性胆怯的她不敢向那边迈进一步。“上帝啊!这可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不管吧?有了!”她把小男孩的尸体轻轻地放开,举起地上的一块大石板,用力朝那边抛过去,然后赶忙蹲下,双手捂住耳朵。

一连几秒钟没有动静,她这才拖着小男孩的尸体,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她把小男孩的尸体放平,解开他的包袱,把那把小铲掏了出来,蹲在地上,一铲一铲地挖着土。

阵阵秋雨落在地上,落在海伦娜的脸上,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伦娜累得筋疲力尽,总算刨出来一个南北走向、一百七十多厘米长、四十多厘米宽、三十多厘米深的坑。她用袖子抹掉额头上的雨水和汗水,擦掉忧郁的眼睛里的泪水,抓住小男孩的双臂,把他头朝南脚向北拖进坑里,放平。

“对不起,小弟弟,对不起你。”海伦娜看着小男孩那张稚嫩的脸,对他说,“我连你叫什么名字,老家在哪儿都没来得及问。我只能让你在这儿安家了,让你头朝着圣城的方向,上帝与你同在。”她叹了口气,把旅行包从身上解下来,放在地上,解开小男孩的包袱,把那双破袜子找了出来,然后拉开旅行包的拉锁,掏出钱包,把小男孩所有的硬币又全都塞进破袜子里。“这是你的钱,你还是带走吧。”说着,她把破袜子塞进包袱里。

她拿起小铲,一边一铲一铲地往坑里填土,一边在心里诅咒:“该死的**!该死的战争!该死的德国鬼子!法西斯!刚才还在虔诚地和我一起做祷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具尸体!他还是个孩子,却在这荒郊野外做了孤魂野鬼,连口棺材都没有,更不用说墓碑了。你太可怜了,小弟弟!而我,海伦娜•奥本海默,不过是个只会拿棋子和针头线脑的女孩子,面对这一切,除了默默地忍受和祈祷以外,我能有什么办法?”

在悲伤和痛苦的冲击之下,海伦娜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过了好一阵儿,海伦娜终于平静了一些,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然后继续用小铲往这个连棺材都没有的所谓的坟墓里填土,一边填土一边对小男孩说:“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或者路过这里的时候,我一定来看你,给你送鲜花。可是我以后怎么才能找到你?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我身上又没有钱,没法给你订做墓碑,怎么办?”

忧郁的蓝眼睛忽然一亮,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海伦娜站起身来,把刚才探**用的那块石板拣了过来,从小男孩的包袱里找出那把小刀,然后坐在包袱上,把石板放在腿上,左手扶着它,右手拿着小刀,在上面刻着……

海伦娜把小男孩的头抬起来,把包袱垫在他的头底下,用双手捧着土,把坑填满,最后把刻有B、R、A、T四个大写字母 的石板戳在上面,用手使劲拍了拍石板周围的土,尽量把它弄结实。

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葬礼完成之后,海伦娜站起身,对埋在地下的小男孩说:“睡吧,我的小弟弟,我一定会来看你,上帝与你同在。”说完,她拎起旅行包,向山坡下走去。

挂满了红色的野草莓的树枝在秋风中不停地摇摆着。

在位于克拉科夫郊外的奥斯维辛小镇上,十几辆推土机发出了响亮的轰鸣声,把一幢幢房屋推倒。

当地的成百上千的老百姓扛着大包小包,扶老携幼,向镇子外走去,从他们迷茫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不知道去哪儿。

一辆敞篷吉普车开了过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是一名身穿黑色的党卫队制服的将军,他胸前佩戴着一枚铁十字勋章,一副金丝边眼镜遮盖着一双狐狸一样的小眼睛,如果脱去这身制服,手里再拎着一个公文包的话,那么这张其貌不扬的脸一定会让人们以为这位是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或者银行的小职员,而事实上,这个人就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党卫军头子海因里希•希姆莱。

道路两旁各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德国士兵,他们齐刷刷地向吉普车行纳粹军礼。

现在,整个镇子里,除了德国士兵们住的木质营房以外,连一幢完好无损的房屋也看不见,连修道院也不例外。

一只戴着钻石戒指的纤细的手把一个烟头从抹着浓重的口红的嘴唇上拿下来,掐灭在一个横七竖八地布满了许多烟头的水晶烟灰缸里。

身披着粉红色睡衣的吕迪娅穿着拖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来回踱步,这位新娘子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新婚的喜悦,反倒有些愁眉不展。最后,她来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望着窗外在田径场的跑道上像疯狗一样狂奔的海因策。

“从婚礼到现在,已经三个晚上了,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以后倒头就睡,居然对我这个躺在他身边的美人儿视而不见,活像一头被阉割过的公猪,这还不算,他还在睡梦中呼喊那个女人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不用问,他直到现在,还对那个犹太猪念念不忘,我才是他的妻子,我这个百里挑一的美女,在他眼里,竟然和空气没什么两样。”这时,电话铃响了。

吕迪娅甩掉手中的窗帘,走到桌子旁,拿起话筒。

“喂?”

“我是厄玛。”

“有什么消息?”

“我们的人按照埃森博格提供的地址,把奥本海默一家六口都给抓住了,今天就把他们全都送进犹太人隔离区。”

“太好了!她本人呢?”

“据她父亲亚伯拉罕•奥本海默交代,她在战争爆发之前就离家出走了,至今下落不明。换句话说,你判断的没错,她肯定是偷渡到了德国。”

吕迪娅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在柏林大教堂举行婚礼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可疑的身影。

“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想你会感兴趣的。我们从碎砖烂瓦里找到了曾经属于你的那顶后冠,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另外还有一副用线轴、布头儿、钮扣、熨衣板做的象棋,哼!这家子穷鬼,连一副象棋都买不起!”

“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她大摇大摆地偷渡到了柏林,可直到现在,你们的人连她的影子都没找着!”

“这个你放心,我说过,凡是犹太人都逃不出我们优秀的日耳曼人布下的天罗地网,更不用说这个犹太之花了。”

“哼!”吕迪娅冷笑了一声。

成千上万男女老少在一扇大铁门外排起了长龙。铁门两侧是长长的两米多高的围墙,上面布满了铁丝网。路边矗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犹太人隔离区”这几个字。

两名德国士兵把大铁门打开,其余德国兵用***像往羊圈里赶羊群一样,将这些人往大门里面驱赶。

奥本海默一家老小随着人流往里面走。他们面无表情,神色凝重。塔尼娅紧紧地抱着雅各布。雅各布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当他们刚走进大门的时候,一名盖世太保手里拿着喇叭,大声对他们说:“到那边去登记!快!”

一名德国中士把假证件还给海伦娜,晃了一下脑袋,示意她可以过去了。

路障杆抬了起来。

海伦娜看见路边的一块牌子上写着“TCZEW” 。

看起来这是一座僻静的小城市,街上没有多少车辆,行人也比较稀少。这里经历过的战争场面没有想象的那样激烈,大部分房屋还算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街上没有留下铁丝网路障和沙袋掩体,没看见弹坑。维斯瓦河看上去是那么平静。

三天两宿只吃了一些野草莓的海伦娜早已感到饥饿难耐。

忽然,她眼前一亮。“对面的那家店铺的窗户上挂的是什么?是香肠吗?”她往前走了几步,果然那是一家香肠店,于是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可是,当她把钱包里的兹罗提递到香肠店老板面前时,她得到的回答令她大失所望:“对不起,先生,本店只收马克,兹罗提已经停止使用了。”

面包房老板看着海伦娜手中的兹罗提,摇了摇头。

卖水果的小贩冲着海伦娜摆了摆手。

海伦娜失落地站在街边,背靠着一棵树,旅行包放在地上,左手攥成拳头捂在嘴上。自从知道战争爆发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

“这也许是上帝对我所做的这一切愚蠢的行为的一种惩罚,让我忍饥挨饿、有家难回,即使每天按时做祷告,也得不到宽恕。没有想到,都回到祖国了,还得像通缉犯一样东躲西藏,还得接着穿这身可笑的行头,接着戴这撮可笑的假胡子,堂堂的世界棋后,现在,却成了一个连一块面包、一个苹果都买不起的穷光蛋。见了德国兵,还有纳粹臂章的那帮衣冠禽兽,就像羚羊见到狮子似的,生怕他们把我给吃了,他们占领了我们的领土,屠杀我们的同胞,而我们,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多活一天算一天,不得不对他们点头哈腰,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这就是做亡国奴的滋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手里有枪,有飞机、有坦克、有大炮,而我们,连把弹弓都没有。”

突然,一阵枪声打断了海伦娜的思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海伦娜赶忙躲到树后,窥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风衣的人跑了过来,这个人很瘦小,看上去弱不禁风。

“站住!”远处,有人用德语大声吼叫着,“夸夸”的皮靴声传进了海伦娜的耳朵里。

四名膀大腰圆的德国兵一边追赶,一边用***向那个人射击,霎那间,离海伦娜只有二、三十米远了。

被追击的那个人躲到前面距离海伦娜的这棵树只有五米远的一棵树后面,用一把手枪向德国士兵射击。

海伦娜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两条腿在不停地颤抖。

枪击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领头的中士扯着脖子喊道:“没子弹了吧?抓活的!”他挥了一下手,四个人猫了腰朝这边慢慢地走了过来,距离越来越近,海伦娜吓得不敢再看,唯一敢做的就是把身子贴紧在树干上,心里默默地祈祷。

几声清脆的手枪的声音和三声惨叫传进了海伦娜的耳鼓。她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去一看,她看到的场面令她瞠目结舌:三名德国士兵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另一个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那个小个子走过去,弯下腰,从德国士兵的尸体旁边拣起三挺***,挎在自己身上。当那个人背着三挺***从她眼前走过的那一瞬间,她看到的是一张棱角分明、清秀美丽的面庞,尽管身材瘦小,可眉宇间的一股浩然正气以及从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释放出的那种自信、从容、坚毅的眼神让海伦娜感觉到一种高大、勇猛的英雄形象,然而,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眼前的这位孤身一人仅靠一把手枪就打败了四名德国兵的勇士竟然是一位巾帼英雄!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女英雄远去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三个德国鬼子的尸体的的确确就躺在前面不远处。

夕阳照耀在平静的维斯河上,饥肠辘辘、筋疲力尽的海伦娜实在走不动了,只好背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休息。

四周很寂静,河水声和海伦娜自己的肚子的抗议声又在耳边不停地响了起来。海伦娜不耐烦地举起双手,正要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嗒嗒嗒嗒”的声音。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熟悉的声音了,从我记事起,这声音就一直围绕在我耳边,伴随我长大。难道我已经到了爸爸妈妈的裁缝铺门口了?”海伦娜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没错!的确是缝纫机的声音!就在对面!”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我早就对这个声音习以为常了,而现在,它听上去是那么美妙,简直比肖邦的钢琴协奏曲、贝多芬的交响曲还要动听。”

海伦娜推开裁缝铺的一扇熟悉的门,她欣喜的看见父亲喜出望外的笑脸、母亲激动的泪水、叔叔的拥抱、哥哥和雅各布的笑容以及嫂子递过来的盛满了香喷喷的面包和鱼子酱的餐盘。

然而,当她打开这扇门时,她大失所望,这的确是一家裁缝铺,可屋里的陈设却是陌生的,屋里的人也是陌生的。

一对年逾花甲的老夫妇戴着老花镜,正坐在缝纫机后面忙碌着。

“请问您有什么事,先生?”老妇人抬起头问海伦娜。

海伦娜心里暗自好笑:“我实在是太想家了,怎么可能呢?这儿离华沙少说也得有三百公里。”

“请问您找谁,先生?”老妇人又问。

海伦娜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别人的裁缝铺里。“请问,您这里招不招店员?”

“对不起,先生,我看男人没一个能玩儿得转针头线脑的,他也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手把手教他,才学会给我打打下手。”

海伦娜把粘在自己鼻子下面的那撮假胡子撕下来,揣进口袋里,又把礼帽摘下来,那一头飘逸的金发散落下来。

老头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海伦娜。

“干你的!”老妇人对她丈夫大声喝道,“这一件衣服你都摆弄一下午了,还没做完!”

“这机器老化了,现在动不动就出毛病,这能怪我吗?”老头儿回答。

“市长夫人可不管你的机器老化不老化,她这人虽然出手大方,可是不好说话,要是不按时交差,你这三天就白忙活了。”然后老妇人对海伦娜说,“我们现在生意很惨淡,姑娘,挣这点儿钱将将够我们老两口维持生计,你还是……”老妇人面露难色。

“太太,我家在华沙,也是开裁缝铺的,我需要找份工作挣路费,您看可以吗?”

“我们是小本经营,没办法,你还是到别的店铺去问问吧,祝你好运!”

海伦娜还站在那里,不肯转身出去,因为她知道,出了这家裁缝铺,晚饭就又没着落了。

“又套线了!”老头儿一边用剪刀割开刚缝制的线路,一边嘟嚷着:“真糟糕!这可怎么办?”

老妇人赶忙过来。老俩口急得手忙脚乱。

海伦娜凑过去看了看,见是底线浮出于上层布料,还有抽纱的现象。“先生,我来帮您看看。”

老头儿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海伦娜。海伦娜秀美的脸颊和睿智的蓝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和自信,于是他站了起来。

老妇人上下打量着海伦娜。

“放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妇人把身子闪开。

海伦娜把旅行包放在地板上,坐到缝纫机旁,用手摸了摸布料,发觉比较厚,“先生,您这针太细,所以抽纱,有大号的吗?”

“在针线盒里。”

海伦娜从旁边的针线盒里找了一根大点型号针,又取出梭子,把梭壳螺丝稍微旋松一点,装好以后试了试,线路整齐,针脚匀称,也不抽纱了。

老头儿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海伦娜。

海伦娜站起身,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说:“谢谢你,姑娘,你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很感谢你,可是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我们的生意特别不景气,找我们做衣服的越来越少,所以,我们最近刚把两名女工给辞退了,她们干活儿很麻利,可也没办法。你刚才说,你们家在华沙也是开裁缝铺的,我想你能理解。”

海伦娜大失所望,只好说了声:“打扰了。”说完,拎起她的旅行包,戴上礼帽,向门外走去。

正巧,门被推开了,一位衣着华贵、穿金戴银的贵夫人在侍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海伦娜和这两个人擦肩而过,走出了出去。她听见屋里两位女士的说话声:“市长夫人,您来了!您的这件衣服今天晚上肯定能完成。”

“我有更要紧的事找你。”

冷嗖嗖的秋风吹在海伦娜的身上,她只好把领子立起来,双臂夹紧自己单薄的身体,望着月光下的维斯瓦河的水,她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晚上又得忍饥挨饿露宿街头了。堂堂的世界棋后,居然成了一个街头流浪汉!哎?我不是有戒指吗?明天我去找家典当行把它当掉,说不定能凑够回华沙的火车票钱,我还留着它干吗?奇怪,我怎么早没有想到?”

“姑娘!”海伦娜发觉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她转过身一看,原来是裁缝铺的老板娘。

“姑娘,是这样,我们的生意有了转机,”老板娘面带羞愧地说,“你真是我们的幸运女神,你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好运气。市长夫人要订做十三套西服,只给我们三天时间,晚一分钟都不行。我看得出,你的技术很熟练,我恳求你帮帮我,薪水好商量。我还有一间小平房,虽然简陋了点儿,可是有炉子,冬天冻不着你,行吗?”

海伦娜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笑脸。

“我是赛布里希太太,和女高音歌唱家一个姓。怎么样,姑娘,你愿意帮帮我们吗?工钱好商量。”

海伦娜高兴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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