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翠翠回来了

时局风云变幻,仅几个月时间,开封就出现了大逆转。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四日,驻守开封的邱清泉部忽然不声不响地撤出了开封城。消息传到程家庄,贵生说:“你看看,国民党的部队就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当年他们打我,抢我小红马时的样子可不是这样,如狼似虎的,凶着呢。”

济生闷闷地说:“他们的气数真的尽了,舅舅死得太亏了。”

贵生说:“秦刚的部队有朝气,这几天晚上,我都看到一拨一拨的队伍往东开,说不定又要打大仗了。

济生说:“再打仗也不关咱的事了,咱是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忽一日,村子里来了一队穿军装的人。戴着袖标,拿着喇叭,见了墙就贴标语,弄得村子里面貌一新。一个女军人拿着喇叭,跳上桌子,对大家喊:“乡亲们,父老乡亲们,我是柳翠翠,我是柳翠翠呀,柳兴旺是我爹,我就是咱们村出去的柳翠翠。今天,咱们的部队回来啦,解放军,共产党回来啦,咱们解放啦。”

贵生站在下边,脑子嗡的响了一声。他定睛往桌子上看,哪里还有翠翠的影子。这个手拿军帽,留着齐耳短发,穿一身浅灰色军装的,哪里是他的翠翠呢。这个说话声音响亮,节奏铿锵有力的,怎么会是翠翠呢。

余惠兰听说翠翠回来了,指着贵生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翠翠这不活得好好的吗,你怎么就没找着她呀。老天爷呀,我可怎么跟她娘交待呀!”

翠翠这次回来是发动群众,号召大家踊跃支前的。翠翠带了县政府一大帮人来动员大家,每家每户都登记造册。到贵生家时,贵生躲在屋里不出来。余惠兰一把抓住翠翠的手,老泪横流:“妮儿啊,你咋这时才回来啊,你可把我想苦了。”

翠翠也红了眼圈,说:“娘,这事原因很多,由不得自己,咱晚上再说,现在咱得工作,把册子造了,贵生哥回来了吗?”

贵生从里间走出来,讷讷地说:“妹,我在这儿。”

翠翠看了看他,说:“哥,能支前吗?前线要打仗,很需要人。”

贵生说:“能,我去。”

济生也挤过来,说:“我也去,行吗?”

翠翠笑着摸了一下济生的头说:“你听娘的吧。”

余惠兰说:“队伍上需要人,让他们都去吧,听翠翠的,我放心。”

翠翠登了记,造了册,又到另一家去了。贵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眼泪顺着眼眶,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支前就是往前线运送军用物资,支援前线。枪炮弹药,食品药品,粮草器械,前线需要啥,就往前线送啥,支前的口号是:一切为了战争,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贵生和济生准备了自家的架子车,又把秦刚给的瘦马套上,备了干粮和水,一切准备停当,只等翠翠一声令下。

晚饭后,翠翠到家里来了。几年不见,贵生忽然觉得和翠翠有了一种陌生感,以前想说的许多话忽然间都说不出口了。现在的翠翠已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听他的小姑娘了。翠翠有了主见,变得开朗大方,办事果断,人也变得丰满漂亮,妩媚秀丽。贵生在她面前,觉得自己渺小起来,也说不出话,以前的思念和亲昵都烟消云散,恍如隔世了。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现实:踏遍千寻都不见,翠翠已经在眼前。

翠翠回来了,这可愁坏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无所适从地呆在房间里,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她是红菱。现在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在静静的听翠翠诉说自己逃跑的故事……

翠翠当年谎称要阿雄顺着自己的意思办几件事,就依他,和他成亲,却在阿雄出门办事的当天晚上,悄悄溜出他姐姐的家门。她向北跑,又向东跑,最后不知跑向了哪里。忽然看到一队士兵,有几个士兵向她走过来,她以为又遇上了土匪,竟吓得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周围已围了一圈人。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听她述说了自己的遭遇后,笑眯眯地问她:“你愿意当兵吗?”

走投无路的翠翠忽然感到了一丝温馨,当下就点头同意。先被编进卫生队,当了一名护士。后来又被抽调到政工部,做了一名宣传干事。几年部队生活的锤炼,把翠翠从一个腼腆少女煅造为一个工作积极热情,作风大胆执着,办事果断坚毅的一个新女性。

虽说几年不见,但翠翠的经历并不复杂,跟着部队南征北战而已。倒是贵生几年寻找,经历的艰难波折,让翠翠几度唏嘘。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余惠兰几度想问,都难以张口。她把贵生支出来,红菱也知趣地跟了出来。

母亲说:“妮儿,你给我说,你们现在怎么办?”

翠翠说:“你是说我和贵生哥的事吗?”

母亲点点头。翠翠说:“贵生哥现在已经有了媳妇,就好好和她过吧,我在部队,目前还不能考虑婚姻。”

母亲说:“你贵生哥他对不住你,没有等到你。”

翠翠说:“娘,不要这么说,贵生哥等我找我了好几年,怎么也不能说他有错,我们都没有错,是这个世道的错。要怨,就让我们怨这个旧社会吧。我们只有改变了这个丑恶的社会,建设一个新社会,才会有安稳的,富裕的生活。”

余惠兰看翠翠想得开,又说出一大堆新道理,知道贵生已配不上她,就劝道:“你就在部队找一个吧,你现在是公家的人,找一个公家人也方便,合适。”

翠翠笑了笑,说:“娘,我不急,我要等革命胜利了再找。”

母亲已跟不上翠翠的思维,不知翠翠内心在想什么,只好说:“妮儿啊,不要把这个家当成客店,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该回来就回来啊。你可要听话,常回来,记住啊?”

翠翠把头埋在娘的怀里,哭泣着说:“娘,我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翠翠走了。娘哭得跟泪人似的,贵生也不知说什么好。倒是红菱,却一脸的兴奋,说:“翠翠姐命真好,我要能象她那样就好了。”

娘莫明其妙:“你想干什么?”

贵生知道她的心思,瞪了她一眼,出门收粮食去了。

准备了两天,粮食、马料、药品装了几十车,还有一部分弹药。贵生被选为本村领队,几个村子的车队和县委组织的其他民工一起,浩浩荡荡开往淮海前线。据统计,淮海战役期间,尉氏县共出动民工2585人,担架800多副,还有马车,架子车,独轮车,手推车,五花八门,只要能拉东西的,一律不拒。男男女女齐上阵,肩拉手推,你追我赶。向东,向山东,向着打仗的地方,一路餐风露宿,车轮滚滚。

淮海战役进行了65天,贵生和工友们支前了65天。支前的路上危险重重,不时有敌人的飞机冲下来扫射,炮弹在沿途此起彼伏的炸响。那普天盖地的枪炮声,飞机的嗡嗡声,鞭炮似的机枪扫射声响彻耳畔,让工友们好象回到了当年抗日战争的情景之中。

贵生有一些打仗的经历,只要听到飞机声,就叫工友们弃车卧倒,工友们有的钻到车底下,有的爬在路边沟里。飞机一走,大家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前进。

往前线运送弹药最为刺激,就跟自己亲自打仗一样。贵生和工友们往前线送了几次弹药,重新见识了炮火连天的场面,也为自己的人生重新创造了一次精彩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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