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公主下嫁的人,不是别国的皇帝,就是贵族子弟,再不济也是新科状元?
因为不仅仅要讲究门当户对,皇帝还要将这一段婚姻所能够带来的利益最大化。
不仅仅是皇家,贵族门庭皆是如此。不然的话,遍看《红楼梦》,里面的不都是贾史王薛自大家族在联姻么?就算是贾敏没有嫁给其余三家的人,但是林如海的官职可以点都不小。
这大约是那些老学究们会痛批这些东西的原因之一。
但是牧秋语想起以前自己的哲学老师说过,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着两面性,有光有影,有阴有阳,有好处就一定有坏处。
而且美术老师也说过,艺术源自于生活,因此,那些也不一定都是瞎写的,一定是有不少情节来自于生活的——毕竟人的一生才是一场真正的大戏。
因此,在将自己脑袋之中的存活全都过了一遍之后,牧秋语在心中得出了一个十分不靠谱但是又十分说的通的结论。
不过……这个结论完全是牧秋语根据经验和谢谦的描述猜测出来的,而且,还是与她所知道的现实有些相悖,因此,牧秋语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告诉谢谦会比较好。
“这就要去问谢王爷自己了,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牧秋语冲着谢谦微微一笑,“对了,公子可见过自己的母亲吗?”
“母亲?”
还因为牧秋语没有给他答案而有些失落的谢谦听见这个称呼,顿时怔了怔,道:“没有,我刚出生她就过世了。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她。”
声音有些低落,谢谦接着道:“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不选择生下我,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母亲在我身边照顾我,我是不是能够像别的庶子庶女一样,也能够生活得好一点?”
像是自嘲一般摇了摇头,谢谦的嘴角带着一抹苦涩,这个神情让他看起来似乎成熟了几分,“老板娘,你说呢?”
牧秋语半垂了眼睑,淡淡的开口道:“公子说了那么多你的故事,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虽然牧秋语还是称呼谢谦为公子,但是却在他的面前改了自己的自称,从生硬疏离的“民女”成为了十分随意,代表着平等的“我”。
谢谦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苦闷顿时一扫而光,像是一个被长辈告知能够听故事的孩子一样十分兴奋的连连点头,道:“当然想要听一听!老板娘年纪轻轻就能够撑起整个富贵楼,一定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你的故事一定很跌宕起伏吧?”
跌宕起伏么?
牧秋语的嘴角有了一抹苦笑——虽然很不想要承认,但是牧秋语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经历,还真的是有点跌宕起伏。
看着谢谦十分渴望的闪亮亮的眼睛,牧秋语将她的经历一点一点说了出来。只是将身份变化了一下,赫连鸿轩从一国之君变成了一个贵族少爷,赫连云玉成了一个贵族小姐,一场在后宫之中发生的能够左右一整个国家命运的大戏,就被她硬生生搬到了一个小小的宅院之中。
而为了避嫌,她没有告诉谢谦,她跟百里沙之间的事情。只是谢谦还是能够察觉到,说起那个一而再再而三帮助她的寄人篱下的表少爷的时候,牧秋语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柔软。
“这就是我的经历了。”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牧秋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润了润嗓子,道。
谢谦听得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听故事听得入了迷一样。牧秋语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喊道:“谢公子?谢公子!”
“啊!”谢谦这才一副“魂归来兮”的模样,眨了几下眼睛,恢复了正常。
牧秋语好笑的看着他,道:“谢公子,听了我的故事之后,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谁比较惨?”
虽然比谁活得更惨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有时候,有了比较才会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以及过去那些自己认为悲惨的遭遇,在别人的经历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谢谦扁了扁嘴,毫不犹豫地道:“那一定是你比较凄惨!虽然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把我当成主子,兄弟姐妹们看我都像是在看下人,但是我活到这么大,除了他们的刁难之外,也算是顺风顺水,跟你所经历的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所以公子你大可以不比自怨自艾,我这个从小就父母双亡,还需要抚养一个未成年的弟弟的女子都尚且活得这么多姿多彩,公子你可是谢王爷的儿子,就算是为了不辱没谢王爷的名声,你也应该打起精神来才是。”牧秋语循循善诱,像是诱导一个钻了牛角尖的人走出死胡同一样,道,“我知道,公子在王府之中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没有人能够说说话,心中难免苦闷,不过,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你可以随时出来找我说说话。”
“可以吗?”谢谦当即就瞪大了眼睛,白净的脸上写着“喜出望外”这四个大字,“老板娘你要打理富贵楼的事情,不会很忙吗?我要是冒冒失失前来,会不会打扰你做事情啊?我知道我这个人吧,其实文不成武不就的,做事情还笨手笨脚,总是给人家添麻烦……”
谢谦说着说着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一点一点的数落着自己的毛病,一边还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瞅着牧秋语的脸色,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就收回了自己之前说的话,想要住口不说,但是又觉得这是自己在隐瞒牧秋语,因此心中十分纠结。
牧秋语看着谢谦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悦耳得像是微风吹过窗前的银铃,有几分少女的娇俏,更多地却是温柔与沉稳。
谢谦看着牧秋语的笑颜,就呆住了。金色的阳光正好,透过半开的黛色木窗,落进雅间之中,正好洒在了谢谦的身上——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沐浴在阳光之中,呆呆地看着主人开心微笑的一只大猫。
“老板娘,你……笑什么?”谢谦抬起手,原本是想要挠一挠自己的后脑勺,但是想到自己刚刚摔了一跤,后脑勺还有点隐隐作痛,只好有些尴尬的重新放下手,抿了抿嘴,问道。
牧秋语用手帕遮掩住了自己的嘴巴,轻轻咳嗽了一声,眉眼却依旧小的弯弯的,道:“我是在笑,像公子你这样有着赤子之心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了。会将自己的缺点一条一条罗列出来的人,我还真的没有见过。”
正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才更加难能可贵——习惯了黑暗的蛾子,总是格外的向往光明,习惯了半真半假的笑意,总是格外的向往毫不掩饰的开怀大笑。
牧秋语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勾心斗角,见过了太多或丑陋,或美好的面具,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学会了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带上不同的面具——自己已经沦陷了,真的很羡慕谢谦这样的天真。
希望这样的天真,能够持续下去,永远都不要消失。
只是,牧秋语知道,这大约也是奢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谦生在这样污浊的环境之中,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到这个年纪,没有死还能够活蹦乱跳的已经是奇迹了!
只是,今日之事,看起来,已经有人想要一箭双雕的除掉自己和谢谦了。
谢谦的“好日子”,估计也是到头了。
不过天真的谢谦当然是不知道牧秋语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听见牧秋语说自己有一颗赤子之心,心中还十分的高兴,道:“那这么说,老板娘是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来打扰了?”
“自然不会。”牧秋语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初来大都,能跟我说话的人,除了一个姐姐和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没有别人了,能够陪着谢公子说话,是我的福气,我也很高兴。”
听到牧秋语这么说,谢谦的脸上顿时笑开了,只见他用力的点了点头,恨不得将头上的发冠都甩下来一般,道:“我也没有人能够陪着说话,能够认识老板娘,我也很开心!对了,这么一说,我们就是朋友了?”
“自然。”牧秋语笑着点了点头,“彼此的故事都交换了,难道公子还不把我当成朋友?”
“当然是朋友当然是!”谢谦赶紧道,然后有些腼腆的笑了笑,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么老板娘以后就不要叫我公子了,听着怪生疏的。不如……”
猫儿眼一转,谢谦咧嘴笑道:“就称呼我为十四吧,我生在六月十四,我娘以前的乳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牧秋语一愣,笑了笑,道:“倒是个有趣的称呼。”
谢谦也跟着笑,眼睛却有些湿润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过了。
“既然如此,那么十四你以后也不要叫我老板娘了,叫我秋语就好。”牧秋语道。
“秋语……秋语……”像是孩子得到了蜜糖一样,谢谦轻轻地喊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脸上笑得十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