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不作声了。
赵普太强悍了,那是神,提都不敢提。
几人不提赵普,于是坐下来协商。外面刮着大风,百姓称为飓风,实际就是台风,到秋后更多。不过台风带来了一场暴雨,天气稍稍凉爽一点。经常有,几人皆不在意,继续商议完善。
然后写好奏折,等雨住下来,立即送到京城。王明叹口气道:“这样下去,岭南会变成什么样子?”
“陛下说过,不将它变成南唐一般富庶,就不让我回去,没办法啊。”
“哈哈,”几人大笑。这是玩笑话,别当真,潘美说道:“你家小妾给你写了一封信,你看看吧。”
潘怜儿将玉苹写的信拿出来递给宋九。
宋九打开一看。
防止有人拆开看,玉苹信写得十分模糊,未说任何想法,只将这大半年河洲发生的种种事平淡地写出来,包括赏戟。潘美说道:“门前立戟哪。”
若让他选择,宁肯要这个立戟,也不要节度使。
宋九不作声,继续往下看,玉苹担心死了,宋九并不担心。原因很简单,赵普与赵匡义的性质,赵普用钱是来享受的,他只想专权,也不想做皇帝,人去求他,非他去求人,何必收买人心,想收买太简单了,利用手中职位给他升官发财就是。赵匡义所图有些“远大”,又不能象赵普那样公开做生意。所以河洲分成对赵匡义来说十分重要。
现在的赵匡义看似低谷,实际权谋之术,未必在赵普之下了。他能让赵承宗毁掉河洲吗?不过赵承宗公开来。自己就可以动手了。明年!
从明年开始,彻底毁掉河北。
看完了。问潘美与尹崇珂:“节度使薪酬比宰相还要高,可能高出多少?你们是不会缺钱用了。你们的孩子在河洲都有契股,这个契股钱难道不能弥补吗?”
“小九,你说明白一点。”
“丈人,朝廷在削兵权,还有多少节度使,南伐有功有过,何必要这个节度使虚名?”
潘美与尹崇珂不作声。
开什么玩笑,能做节度使何其不易,舍得放弃吗?宋九一看他们表情。知道劝不好,道:“得,我不说了。”
开始当着他们的面写信。
一是河洲的安排,各个衙内不顾分红多少,将钱拿来投入,稀释自己契股,那么索性让他们稀释一个够。因此在信上宋九说了两件河洲任务。第一件事是买地修桥,东水门外河北地涨得更厉害,可实际游人多了后。来回拥挤,无法停留,反而成了废地。宋九让玉苹将这些地买下,然后修桥。一直到角门的北边。正中留下道路通道,北部设置弯桥,降低坡度。让人与车能上能下,河洲上四道弯桥。通道四条主街。这才是他留下河洲西北角的用意。也会做一个小广场,但主要是为了架桥用的。
西边的护龙堤很宽广。不过游人太多,再加上朝廷的税务车辆,时堂发生混乱现象。不得不派护卫日夜调停。这一道桥修起来后,马上拥挤情况就得到改观。
但不仅如此,桥一立,许多游客会从这桥上直接进入河洲,而非是从河北再到白玉桥,从河洲返回。没有了游客,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河南再建设起来,从河洲去,河南回来,河北游人更少。再就是于河南正店斜对面建设一个小型码头,三个泊船卸货凹槽。
暂时还是很小心的,一是护龙堤上拥挤,二是于码头卸货,再运到河南,也十分不便。甚至修好了,河南不建设起来,都未必能看到真正的后果。
也许赵普现在能看出来,也许看不出来。
不过宋九隐隐感到赵普权焰如此,也快差不多了。尽管玉苹未在信上说赵匡义那八个字,天欲其亡,必欲其狂。
宋九也未写自己用意,信上还是说的这两条理由,正大光明的理由。
第二就是写给赵匡胤的辞呈,功过相抵,臣中奉大夫,门前立戟受之有愧,臣辞之,若陛下不准,臣宁肯辞职回家,连官也不做了。
既按开元礼来,那么请戟与辞戟都可以。请戟若理由得当,在唐朝是准许的,辞戟若理由得当,同样也准许,虽少了荣誉,但多传为美谈。
河洲的事潘美不管,管不了。
但看到辞戟,他急了,说道:“小九,不能辞啊,辞了以后再想有这个机会,万万不能。”
“丈人,知足常乐,荣极必衰,事物发展的必然原理,不能太荣才能长久。”宋九淡淡说道。还有很多事呢,宋九让玉苹借了二十万缗钱,那是准备玩一票更大的。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徐徐说道:“丈人,辞不辞戟是我的事,我们还是说岭南。盐。”
广南也有许多盐场,与钱塘江煮盐一样,将海边盐土用牛犁出来,再用水淋,经过沉淀,取上面的卤水煮。还有一些繁锁的程序,但基本原理就是这样。
成本高,一斤盐得四文钱成本,速度慢,还需要大量耕牛与盐户。
宋九所说的就是晒盐,先在海边铺盐田,利用潮汐原理,将蒸晒过的盐田盐水引入卤池,从卤池再进行第二次蒸发。然后再煮再加工。还是没有那么简单,卤池如何设置,田坝高度如何,以及相关的工艺,也要做试验。不过它属于简单的技术。
一是速度快,二是节约劳力与耕牛,三是成本低。
至于会不会冲击盐价,问题都是不大,榷盐是关税问题,非是原先盐不足,即便后来宋朝两千多万户,也未缺过盐,也没有缺过私盐……
盐多了。就控制盐场,盐少了。就增加盐场。
“这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先将它试验出来。再禀报朝廷。”尹崇珂说道。
几人正在说话,外面衙役匆匆进来禀报:“两位知州,两位转运使,东南洪水被飓风卷上了岸,淹没了许多人家。”
“走,出去看一看,”潘美披上蓑衣,对其他几人说道。
四人骑上马,冒着一把风雨。冲出城外,广州地形与后世也不一样,出了广州往东南,也就是后世顺德、中山、珠海到澳门一带非是连在一起的,而是由西江冲积下来的泥沙,形成一个个冲积岛,大大小小的岛屿有一千多个。番商所遇到的海盗,多是发生在这一带。这个问题不大,关健就是海浪。因为缺少护堤。一旦台风来临,海水便被卷上岸,实际海边都是良好的耕地,然因为如此。罕有百姓耕种,都离海远远的。
不过遇到大型台风,还会遭到严重涝灾。
骑马走了十来里路。看到台风正卷着海浪,不停地冲上岸。几百户百姓房屋被海水淹没。
潘美与尹崇珂只好安排人去救百姓。
什么财产的,不管了。先将人救上来再说。
一把大雨随着台风卷面而来,宋九站在雨水中,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几个大佬在安排人手做百姓,他却想得很多。岭南有好处,接连南汉暴政,不管实施什么政策,皆容易执行下去,包括免役钱。而且几人矛盾不大,又想将功折罪,皆用了心思。要么就是一个新任通判兼判官谢玭,不知道是不是好官,可他能掣肘那一人?连宋九也不敢刁难。
坏处同样很多。
许多地区存在着大片的生蛮,朝廷不便直接管理,否则就会引起民变。还有复杂的地形,许多山区象湖南地形,缺水,土少多石,不易生存。象钦江等地区又不同,下游虽是平原地带,但又类似吴越北部,河流短平快,旱季能缺水,到了汛期山洪暴发,水不得泄,于是多处淹没。若大的钦江三角洲,如今却成为沼泽区域,无几人居住。
西江又类似于长江江东地形,江两岸不缺少,但夏初开始,雨季增加,江水不能立即流到大海,于是两边又容易淹没,因此汛期漫长,一直到秋后。到了海边又象吴越南部,那就是海水随着台风倒灌,就象今天看到的这样。
因为是南荒地段,自秦汉以来中国开始经营,却不重视,各州县水利工程皆不多,包括堰陟斗坝,河堤湖堤防江堤海堤,整个就象是空白区,硬是生生将一季三熟的地方变成越来越落后的所在。没有人烟没有财富,什么样的妖娥子都来了,瘴疠,蛊,落后,野蛮,湿热,毒虫……
这个问题也不大,不管如何复杂的地形,皆可以区别的处理。潘尹二人所带的书吏,在湖南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但有两条,一是人,二是钱。没有他们,一件事也办不好。
想到这里,宋九恨得想返回京城再揍刘鋹,不要多,那怕留下一栋宫殿,也足够宋九在岭南挥霍一年了。生生一把火烧得精光。
百姓一一救上。
有几十个百姓不知下落,多半淹死了。
人群中传出低低哭泣声。
几个大佬在好言安慰。
一个长者说道:“几位将军,你们是圣天子的好官,已经尽力了,不能淋坏了身体,岭南百姓还要指望你们哪,快点回去。”
他身后的人群纷纷附和。
谁让老天如此呢。
至少他们在汉国从未看到官员能做到如此,冒着一把大雨来亲自指挥抢救灾民。
宋九本不想多事,若对水利动手,那可是玩大了,岭南现在条件跟不上来。而且他的事不少,所以下去巡查一下,只针对官员,将官员领好了,从上往下梳理容易了。
不过看着眼前这群灾民,还有一些失去亲人百姓眼中的悲痛与茫然,忍不住说道:“诸位乡亲,你们愿不愿意与我一起,与这大海斗,与大江斗,与大山斗,将岭南变成真正的人间天堂?”
一个中年人大声道:“愿意哪,宋候,你说要我们怎么做?”
潘美与尹崇珂、王明盯着宋九。
别人说不能当真,但宋九说出来,未必不是没有可能。
宋九道:“我需要你们的勤劳,你们的汗水,还需要你们向我推荐人才,特别是精通水利的人才,我将替天子以知州、司户、知县、主薄相待。”
潘美身边的小吏严桐问道:“宋转使,小的行不行?”
“不论是谁,只要有能力,都可以。”宋九道,诏书也下达了,准广州有择知州之权。
几人派小吏安顿好灾民,雨后要替他们盖房屋,送赈灾物资。然后返回城中。天色也黑下来。几人没有散去,王明担心地问:“小九,行不行?”
与海斗与江斗与山斗听起来很是气派,实际化为两字,就是水利。山区江边还好一点,加堤设坝,可这个大海边最头痛的,得什么样堤防,才能挡住海水冲袭?
若能成功,那是功德无量,广南多山,平原地区多在几个大河的三角洲,但海水冲袭成了严重掣约。一旦挡住海水,仅是这几个三角洲全部能耕种,就不知能养活多少百姓。
“也许能行吧,”宋九脑海里浮现出他前世旅游时所看到一个石塘(石堤坝),导游还介绍了其原理。不过叹了口气:“归根到底缺人缺钱哪。”
宋九又看着严桐,用笔画了一幅画,说道:“你若能在四天之内想出一个办法,让它用费节省下去,我会立即让潘将军给你担任广州一县知县。”
“好办法,”严桐看着图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可迅速光芒黯淡:“这得花多少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