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诗里乾坤
看着如燕、元芳二人一并回了正堂, 狄仁杰捋了捋胡子,欣慰的笑了。旋转他又陷入了沉思,是啊, 那首诗, 倒底隐藏了什么, 为什么让他的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呢?
“大人,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首诗, 他倒底说了些什么呢?”
“青鸟拢羽人檐下,崇州初识定室家。青鸟是指传书的信使,崇州是我和元芳相识相知相许的地方, 这句话大概就是写我和元芳相遇吧。七缕奇光君赐嫁,日出东海僧天涯这一句写的是主题, 即圣上亲自下旨赐婚, 并祝福我们白头偕老。联就更简单了, 是对元芳勇敢善战的褒奖,还说我是夫唱妇随。至于尾联嘛, 很简单就是指圣赐的凤冠霞披啊!”如燕拿过诗,看一句把自己的看法说一句。
“好你个如燕,把这诗的表面意思全都解释出来了啊!真不愧是李大将军未过门儿的夫人!”狄仁杰打趣道。
“大人,卑职这笨口笨舌的哪儿能跟如燕比,还是应该说她不愧是大人您的侄女啊!”李元芳也笑道。
“叔父, 什么叫表面意思全部解释出来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悬机不成?”如燕没理会二人的玩笑, 而是不解地询问。
“上一个牟平案, 我们便遇到了如许多的诗, 有者藏头, 有者拆字,便有合字, 每一首诗都隐藏了一个秘密,继而左右着案件的动向。皇帝赐婚之意已在圣旨中表达的非常清楚了,凤冠霞披也随地到宅,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写这样一首诗?况且你们注意过没有,赐婚本就是针对你二人的,圣上把元芳官复原职是在情理之中的,册封如燕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为什么还要特意把我复职?如果是为了让元芳和我一样也就罢了,那只需要复一个‘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内史’之职即可,又何必擢升为‘河南道黜置大使,歙州大督都’呢?还有圣旨的最后一句,和江州之时的圣旨是一样的,多听多看,一定是在暗示着什么。综合以上几点,圣上真正想说而又没明说的内容,就藏在这首诗中。”
“青鸟拢羽人檐下,拢羽,就是合起羽毛,人檐下,檐的左边下边全部去掉换成人,是一个‘欠’字,合起羽毛和欠,不是‘歙’字吗?接下来取第二个字‘州’,连起来是歙州。三、四句看起来找不出什么,实则不同,第四句中的‘日出东海’可以理解为‘日升’,‘升’与‘生’偕音,那么看作‘日生’,日生二字合写乃是一个‘星’字,恰恰第三首的首字便是‘七’,我想这句话所隐含的内容一定是指歙州七星砚。至于下面的那四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狄仁杰站在那儿冥思苦想,忽然闪过一念头,“干戈莫道肃客下,取一个‘肃’字,芳草善征燕如他,如果取一个草字的话,难道真的是她?不过,不可能啊?”
“大人,您在说什么,什么他,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肃草,你不觉得这两字很熟悉吗?”狄仁杰反问李元芳。
“叔父,我想起来了,肃草,乃是一个‘萧’字,白衣堂中不就有一个肃草堂吗?不可能啊,萧凌霜已在牟平伏法,难道萧淑妃一族还有后人?”
“这里先放下,我们来看后两句。只言凤冠震披恰,天羡于之撼巫峡。这最后一句让我想起了江州案时的‘堪笑诸葛赞攸之’,所藏之字应该同样是一个‘之’字,凤冠霞披的颜色为赤色,亦是朱色,只言朱色,正是一个‘诛’字啊!难道是萧淑妃还有后人,故而圣上降旨令我等调查?”在狄仁杰的脑海中,思绪却倏地回到了几个月前临去登州之时武则天密诏他进宫时的一番谈话。
【回忆:
“臣狄仁杰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你们都退下吧!”武则天摆了摆手,摒退了左右宫人。“怀英啊,你马上就要启程去登州了,朕,朕想问你说一件事。”
“陛下请讲,老臣定当守口如瓶。”狄仁杰知道,能让武则天如此隐秘进行的事,一定是一个重大的秘密。
“怀英啊,你可知朕在年轻之时是如何当上皇后的吗?”
“这……”狄仁杰曾有耳闻,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无需有所顾忌,既然你不好说,那朕就自己说吧。当时人多传言朕是手刃了自己的尊重女儿而嫁祸于王皇后,从而离间了高宗皇帝与王皇后的感情。朕知道你也一定听说过,是吗?”
狄仁杰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武则天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竟然会亲口说出这些沉封已久的往事。
“其实,朕也是女人,也是母亲,哪里会新手谋害自己的女儿呢?当时萧淑妃也诞下一个女儿,朕是使自己的心腹宫女把朕的女儿和萧妃的女儿偷偷地换了,真正被朕害死的,是萧妃的女儿。”
武则天沉默良久,狄仁杰也是半晌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不长不短的寂静过后,武则天又开口了:
“然而不久萧妃那儿就传来了‘小公主不胜严寒,受风寒不治夭折’的消息。朕心里难受,眼泪却只能背着人流,再之后萧妃就得到了和王皇后一样的命运,朕登上了皇后的宝座。替朕换女的宫人早已不在人世,这件事也就渐渐被人们淡忘了。怀英啊,你知道朕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回陛下,臣愚钝,不明陛下之意。”狄仁杰心里已知七分,不敢说出口罢了。
“前几日,朕接连几天都做了同样的一个梦,梦中有人告诉朕,当年萧妃有了王皇后的前车之鉴。已经预感到了潜在的杀机,于是偷偷把女儿,也就是朕的女儿送出宫去以求保全,对外则宣称公主因病夭亡。梦醒之后,朕就在想,难道朕的女儿真的还活着?然而怀英,你也明白,这件事是朕的隐痛,朕也没有办法公开寻女,所以才将这件事告诉了你。怀英啊,现在朕身边的自己人越来越少了,武三思和太平各怀异心,李显、李旦懦弱无能,找到这个失散的女儿,便是朕最大的心愿了,人海茫茫,寻女谈何容易?但是……唉,又把重任交给你了。”语罢,又是短暂的沉默。
“那,陛下,不知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朕的女儿颈后有一块淡粉色的龙形胎记。”
“老臣记下了。”
“好了怀英,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吧……千路多艰,多保重啊!”
“老臣谢陛下挂怀,臣定不辱使命。”
回忆完】
狄仁杰不知为什么,此刻感到了一丝让人颤栗的寒冷。
圣上的女儿,萧妃的后人,萧凌霜死前说的“他”,许若襟死前只了上下两句的诗,还有这歙州的七星砚,一切看似微渺而零乱的线索不知不觉交织于他的脑海。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操纵这个案子的,并不是一股势力的,然而多股势力却有着惊人的相似甚至可能交汇于同一点,这个案子破获以后,结局会令他自己都大吃一惊。也许自己参与这个案件,本身就是一场亲情与生命的豪赌。
“大人,您怎么了?”李元芳看见狄仁杰若有所思而又不开口,如是问道。
“哦,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狄仁杰猛地醒过味儿来,却又不方便把这件事讲给元芳听,只得开口道:“对了元芳,现在有了圣旨,我们可以行动了!”
“对啊大人!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哎呀,你们说的热闹,都没我事儿了,真扫兴!”如燕说罢撅起了嘴。
“你呀,真是的,我怎么能把我的宝贝侄女忘了呢?这样元芳,你我先去知会歙州刺史府众官员幕僚,摸清楚歙州的基本状况,还要问一问有关七星砚的情况……”
“这不还是没我的事儿嘛!”如燕急得直跺脚,再一次打断了狄仁杰的话。
“你当然有任务,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踏踏实实当你的新娘子!”
“叔父……”如燕有脸上,又漾起了一抹绯红。
“然后就是将皇帝赐于我的主婚之权行使,给你们好好的举办一场婚礼,到时候宴请所有歙州官员都来参加,还可以一举两得,摸一摸这些歙州官员的底细。元芳,你先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去刺史府。”
李元芳闻听,转身回房间。
“等等我,元芳!”如燕红着脸追上来。
“我帮你收拾。”
“元芳啊!有妇如此,夫复何求?”狄仁杰拍拍李元芳的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元芳房中。
“嗯,这才像李元芳。”如燕为李元芳拉平官服上的皱纹,笑吟吟地说道。
“怎么,难道我穿平民的衣服就不像李元芳了?”
“不管你是平民,还是朝廷的大将军,都是李乖乖,都是我喜欢的人。”如燕撒娇似的说。
“好啦如燕!大人还等着呢,我先去了!”
“嗯,去吧!”如燕浅浅的一笑,转身去了后花园。园中景致因秋色变得萧索,池中的残荷是水墨样的颜色,身着杏衫的芳影倒映在微波轻漾的池水中,宛若牡丹,更显妖媚。道是:“
芳姿开曲槛,时节正秋色。
色向池边见,形从镜里过。
洛神妍出水,仙子笑凌波。
湿处莺陡聚,空中燕无多。
回文拖碧沾,蜀锦濯银河。
斜倚留连处,凭栏忆烟箩。
歙州刺史府。
狄仁杰叩响了刺史府漆了朱漆的门上那生了锈的铜环,一个小吏前来开门,这小吏低着头,嘴中絮叨着:“烦不烦啊,一天到晚的,事儿真多!”抬起头,看见了身着银青袍服的狄仁杰和身着千牛卫官服的李元芳,吃了一惊:“你们是……”
狄仁杰拿出官凭,递到小吏手中,道:“烦劳把此物交给刺史大人。”
“行,你们在这儿等着吧。”说罢向府中走去。
少顷。
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身着紫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见到站在门外的狄仁杰和李元芳,忙拱手道:“卑职歙州刺史桑占平,不知阁老驾达,有失迎讶,望乞恕罪!”然后指着李元芳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圣旨钦点随佐本阁的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
“见过李将军。不知将军光降,还望将军海涵。”桑占平一脸讨好的笑容。
“桑大人不必多礼,大人和本将事先并没有告之,这也怪不得桑大人。”李元芳一见桑占平,就觉得那一脸谄媚的表情很是让人厌恶,但碍于是官场交往,也不得不客套地回应。
“占平生就愚钝天资,还请阁老、将军二堂训教占平,这边请。“桑占平恭恭敬敬的把狄、李二人往府中请,更让李元芳几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