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归鸿易主
归鸿山庄,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山庄中的下人们都疾步行走,手中往往拖些盖碗、纱布一类的物什。一切都那么清楚的表明了一个看似可怕的事实:司马文爵病倒了!
藏龙阁,是归鸿山庄中最豪华的一间屋子, 金涂银饰, 粉装玉砌, 木兰木雕刻的椽子, 文杏木装潢的房梁, 美轮美奂的豪华浮雕,生动而绚炫的会聚到一起,揭示了屋主的身份。除了庄主司马文爵, 此般宫室,谁人何堪。
司马文爵双目紧闭躺在金榻上, 六夫人秋莲坐在榻边, 其他的四个姨太太和二小姐灵袖, 都在旁边焦虑不安的踱步。司马文爵自那日急火攻心、口吐鲜血以来,已是两日水米未进, 所有的大夫来瞧过后都无一例外的扼腕摇头,皆是让家人准备后事。
倏地,藏龙阁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紫纱女子疾步走到榻边,跪在地上哭道:“爹, 爹你醒醒啊, 我是红袖, 红袖回来看你了!”
却也说司马文爵也是和红袖更亲, 闻听红袖的召唤, 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喉咙中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女儿。”
“爹, 是女儿,是红袖回来看您了,您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啊!您要是倒下了,咱们山庄怎么办啊?”
司马文爵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除红袖外的其他人都退下,断断续续地说到:“红袖,爹没有多少日子了,爹死以后,归鸿山庄就交给你了。不要轻信别人,庄里有内奸,内奸!”说罢又吐出了一口血,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地垂下了。一代枭雄,终于走上黄泉末路,然而他留下的偌大的归鸿山庄,将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波澜。
魂归去兮,情何以堪?
业未成兮,终留余撼。
归鸿易兮,世事难料。
俄顷将兮,骇浪惊涛。
“轰隆隆……”一个炸雷在天空中打响,山庄外下起了瓢泼大雨,仿佛奏响了对逝者的哀乐。闪电如火,绽于苍穹,没有人知道,司马文爵的死,究竟是喜是悲。风雨潇潇,路远迢迢,旧梦渺渺,怎看今朝。
狄宅檐下,狄仁杰来回踱步,任观大雨在狂风中肆意奔流。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暴风雨,终于来了。”
“大人,您说什么?”李元芳怕狄仁杰着凉,从屋中取了一件披风披在狄仁杰身上。
“暴风雨,终于来了啊,来了!元芳啊,你看,这歙州,就像这雨一样,凄冷萧索、缠绵不尽,夹杂了爱恨情仇,是一个理不清的漩涡啊!我们现在已经搅进了这潭混水,想抽身是不可能的,况且我们身为人臣,当为君主分忧,更不能在此身退却。元芳啊,你后悔吗?”
“我自从跟了大人,就再也没有想过‘后悔’二字,如果元芳后悔了,就不会跟大人到现在了。”
“是啊,自从你跟了我,每天陪伴在你身边的,就是危险、杀机和死亡。幽州是这样,崇州是这样,凉州是这样,登州是这样,在扬州我还差点失去了你。每一次有艰难的任务,我总是让你走在最前面,是我太自私了啊!元芳,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愿意离开庙堂,带着你和如燕,归田养老,可这一切只是想想罢了。在我心中,你和如燕早就不是将军和侄女,而是我的儿子、儿媳。在歙州潜在的危险,决不比以前的任何一次要少,所以,答应我元芳,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因为你已经成家了,你要承担的责任,除了对君主、对天下的之外,还有对家庭、对妻室、甚至将来对儿女。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我想我说的话,你都懂。”
“大人!”李元芳此时已是无语凝噎,他心里明白,属于他的责任还有一个,那就是向儿子取款父亲那样向大人尽孝。
黑暗、肃杀的空气中,一抹温馨的父子情谊,淡淡的洇开,然后升华。
入夜月残,人心凄寒。
归鸿山庄中,挽歌、啜泣声、哀嚎声、为死者超度而作法的法器之声,交织成了一个使人胆战心惊的旋律。
司马红袖呆呆的立在司马文爵的灵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她对归鸿山庄早已经麻木了,司马文爵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权力的提供者,仅此而已。
“红主,您看老主人的丧事,该如何处置?”司马文爵的副将低声向司马红袖问道。其实不光是司马文爵的副将们,山庄内此时已是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很清楚,司马红袖的脾气禀性,也都担心一个不周到,就会被司马红袖摘去项上人头。
“我爹的丧事就交给池贵去办,你速去通知归鸿山庄所有管事、副将、幕宾,还有老头子五个姨太太到归鸿堂开会。”
“这……红主,老主人尸骨未寒,现在开会,恐怕不是时候罢!”
“好啊,林浩成,你要是这么惦记老主人,全然不把我这个红主放在眼里的话,你就去陪你的老主人吧,还在这儿呆着干什么?”司马红袖勃然大怒。
“红主饶命……红主饶命,我这就去传令。”
半顿饭的功夫过后,归鸿山庄的重要人物已经齐聚归鸿大堂。
司马红袖一席玄色长裙,上覆软甲,一身英气道是颇为英姿飒爽。本应该如水般澄澈的双眸子中,却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混浊,掺杂着一丝丝寒冷的杀气,折射出让人不敢正视的眼光。纵然是一个女子,却早已褪去往昔的万种柔情,留下的,只是横飞的鲜血和残忍的杀戮。老主病殁,归鸿易主,司马红袖心里明白,她的野心,并不只在于一个归鸿山庄,她着眼的,是家国天下,是万里锦绣江山!
“众位归鸿山庄的死士们,前蒙天谴,先主亡故,家父无嗣,空留三女,三妹早亡,无以为盼;二妹性弱,难成大器,故家父遣庄遗余,望余秉承司马氏光辉,呈其遣志,得成大业,匡我晋朝。然余天资不及二妹,机动不及三妹,实为愚钝。即此继位之时,余命众死士咸集于此,乃望众位戮力同心,共同佐余功成亦名垂千古。不知尔等可愿一表其心?”
“为归鸿山庄,为圣赐红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牵马跺蹬,死亦甘心”堂下众位一同指天誓日。
“如此甚好,待红某大事得成,尔等便是开国元勋,封疆大吏,功高盖世,裂士崩疆。红某在此立誓,愿与尔等共天下。”
归鸿堂下一阵骚动。
共分天下?即便是司马文爵在世之时也不曾说过这样的承诺,然而此时,这话却从向来就是轻狂嚣张的司马红袖口中说出,也难怪没有人会相信。司马红袖也看到了这异样的变化,崩出了八个铿锵大字:
“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堂下渐渐肃静下来,纵然还是半信半疑,可又怎能说出口?此乃时也命也。上苍造化弄人,今已迈上贼船,又怎能不满脸血污?
且日。
狄府,二堂。
桑占平匆匆跑进狄府二堂,风风火火只听得脚下风声。“卑职歙州刺史桑占平叩见阁老。”
“占平,你我已相识相知,何必这如许客套?尔此番匆匆来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阁老,卑职今早听城北的地保来报,说归鸿山庄白幡点点,大做水陆道场,好像是在给什么人举哀。”
“什么?”狄仁杰一惊,手中端着的茶杯一个没拿稳,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占平兄弟,你是说,司马文爵那个孽畜死了?是吗?他死了?”龙惊文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
“地保所说,幡旗上都是孝字,且一切送葬式样上看必是男子无疑。看样子,定是司马文爵。”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司马文爵那个畜生……司马文爵那个畜生,他罪孽深重,致于上苍都不饶他啊……”
龙惊文一阵狂笑之后,又一拳捶在墙上,“老天啊,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手刃了这个恶贼啊!姨母,您在天之灵就安息吧。”行状已逝于癫狂。
狄仁杰和桑占平都不会武功,谁也无法制住他,只能任他在一侧疯狂的手舞足蹈。这时,一个红影纵身跃入屋内,伸出玉指,迅捷无论的点住了龙惊文的穴道。狄、桑二人定惊一看,正是如燕。
“叔父,我已经把他制住了,您快给他看看吧。”
狄仁杰挽起龙惊文的衣袖,搭在他的脉上:“嗯,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导致的暂时性失心疯,待我开一剂方子,把药给他服下就会好的。”正欲撸下衣袖,忽而发现臂上露出半个刺青,撩起一看,正是几缕若有若无的水纹,狄仁杰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撸下衣袖,起身道:“如燕,你让狄春把他抬回房中,好生照看。”
“是,叔父。”
“阁老,惊文他没事吧?”
“没事,静养两日就无大碍了。”
“都是我不好,让惊文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占平你也无需自责了,这事怨不得你。”
“那……阁老,占平就先回衙了,有什么事您随时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