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再次病发
是日夜沉, 日圆如镜。
饭后品茗,闲话人情世故,已是狄仁杰每日不可获缺的习惯。如燕和李元芳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看此情景, 不觉得, 让人心头一暖。
遥想当年, 狄仁杰的心头泛起了阵阵辛酸。面前的一对情深伉俪, 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总是万死不辞的跟在自己身边。又想到了自己,一辈子为国效力,即便身遭冤陷也从来没有言过后悔, 本想晚年依然在外漂泊,有家不能回, 妻儿不能顾, 却遇到了芳燕二人侍奉左右, 改变了原来所想的晚景凄凉……想到这儿,泪水竟然湿了眼眶。
如燕正要低头品茗, 忽然发现狄仁杰的眼中溢出了两行清泪。
“叔父,您怎么了?”
“没什么。”狄仁杰用衣袖揩干眼泪,叹了一口气:“就是看这你们终于成家了,比翼双飞,夫唱妇随, 真好, 真好啊!要是如燕, 什么时候再给元芳生个孩子, 让我有个孙儿抱抱那就更好了。宦海沉浮, 无非名利二字。人近黄昏,顿感膝下关情啊!”
“叔父, 您说什么呐!我这刚出嫁您就……哎呀,真是的。”如燕脸色绯红,金莲轻跺,倒显得更为娇俏。
“呵呵,也是我太心急了,没办法,人老多情啊,老是想着能尽享天伦之乐。唉……好了,不谈这些了,说说案子吧!”
“叔父,要不是白日我及时赶到,怕是那个龙惊文又要弄出什么乱子来。”
“是啊!宿仇亡故,却不是自己亲手报的仇,受些刺激,是在所难免的。元芳、如燕,今日我在替龙惊文号脉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个刺青。”
“梅花刺青①?难道他是内卫?”李元芳警觉的问道。
“元芳,先不要自危。我说有刺青,也没说就是梅花刺青啊!”
“叔父,那是什么?难道……难道皇帝身边还有什么机构?”如燕也猜测道。
“如燕,你还记不记得一样物什?”狄仁杰没有评论如燕的猜测,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什么物什?”
“锦盒。”狄仁杰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芳燕二人皆是大惊。
“锦盒,就是林氏留下的那个?可是……可是这跟龙惊文身上的刺青,又有什么关系呢?”如燕不解地问道。
“元芳啊,那个锦盒可还在你那儿?”
“叔父,元芳在牟平的时候就把锦盒给我了,在我们房里呢,我这就回去拿。”如燕说罢朝房中走去,狄仁杰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元芳一眼,李元芳知道他在笑自己把锦盒给如燕一事,不由得红了脸。
不多时,如燕捧着一只精致的檀木盒走了回来,着急地道:“叔父,您就别卖关子了,那个刺青到底和这个锦盒有什么啊?”
狄仁杰接过锦盒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心中更加确定。
“在龙惊文的手臂上的刺青图案,就是这个。”说着朝檀木盒盖上一指,如燕、元芳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儿缕若有若无的水纹。
“水纹,这代表了什么?”李元芳问道,如燕则不言语,陷入了沉思。
“水纹者,涟漪也,漪者,音同衣也,银者,色泽白也,难道这图案的意思是白衣堂?”如燕如斯解释道。
“龙惊文早已同萧凌霜决裂,而这个锦盒则是林氏留给我们的,纵合这两点来看,这个水纹图案应该同白衣堂没有什么关联,至少不是像如燕解释的那种关联。但是这两个图案同时出现,绝不是一种巧合。”狄仁杰分析道。
“为什么大人?”李元芳不解。
“我早就说过,世间真正的巧合是极少的,看似巧合的事物,内中定有某种内在的关联。”
说罢,狄仁杰就掀起了盒盖,细细地端详。盖上的银质水纹是在原本的凹雕上嵌进去的,所以盒的被面就有了一点凸起,也是水纹状貌。
可狄仁杰越看那正反的凹凸双雕越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劲儿,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上他的心头。
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道:“要是有一件硬而尖细的物什就好了,哪儿有呢?”
“叔父,您看这个行不行?”短暂的沉默后,如燕灵光一闪,拔下了头上的盘丝金钗。
“行行行,太好了,如燕,把簪子给我。”说着,在双雕的榫接处撬了起来,则撬没几下,凸雕“叭”的弹了起来,狄仁杰从凸雕与盒盖的夹缝中摸出了一张字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三人的头凑在一起,狄仁杰缓缓地打开了字条,几行清秀小字映入眼帘,不难看出,与林氏衣领之上的字迹相同,无疑是林氏写下的: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润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②”
“恩,这是一首乐府诗。可这一首乐府诗,为什么要藏在如此隐密的夹缝中呢?它到底要说明什么?”狄仁杰想了很久,也没有理出头绪。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叔父,这一句跟那水纹有什么关系?还有,您是怎么想到那个盒盖中会有夹紧的,这个正反凹凸浮雕,有什么不对劲吗?“
“元芳如燕呐,你们来看。”说着拿起那个盒子,把盒盖按照原样拼好。
“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锦盒内中的玄机,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双面浮雕,想当然的认为浮雕表现凹则其背势必成凸起状。然而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檀香木不是软木,不会轻易改变形状,更不可能像面团,泥团那样因为挤压而导致变形,地么为什么这个雕刻在盒盖的背面会凸起?原因很简单,因为盒盖背面的凸起是后来榫接到盒盖上的。看过木雕匠雕刻的人都知道,榫接是需要有依托的,既然两样雕刻能榫接的如此不露痕迹,那就说明它们中间一定会留有缝隙,于是想到这儿,我就问如燕要了簪子撬它一撬,果不其然,让我们发现了锦盒的秘密。
“能解此锦盒之秘密者,天下仅大人一人耳!”李元芳感慨道。
“至于如燕的第一个问题,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答案。但是同样在一个物什中显现,又同样都是水,我们可以断定它们之中一定是有关联的。而且凭我的直觉,这首诗,应该不是一首藏头诗。”
“却是为何?”
“我们在破案的过程中接触过不少藏头诗,应当明白藏头诗本身就很难驾驭,如果要套用成诗,就更是难上加难,而这首诗,本身就是一首唯人所熟知的乐府民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它要表达的,是某种隐情。”
“那叔父,这个锦盒,到底是不是属于龙惊文呢?”
“这个还不好说,不过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林氏,毕竟是龙惊文的弟妹,如果龙惊文在当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把这个锦盒交给弟妹保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姑且等龙惊文恢复正常之后问他一问罢。”说罢又是一声长叹,如燕和李元芳都明白长叹的含义:阴谋和杀机不是最可怕的,唯有漫长的等待才是一个无尽的深渊,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在明,对手在暗,对手随时可能会使出杀手锏去扼住他们的咽喉。
“老爷、小姐、李将军,你们快来看看吧,龙惊文犯病了!”狄春跑过来慌慌张张地道。
“什么?元芳如燕,走,去看看。”狄仁杰此时已是心急如焚。是啊,刚刚连想到等待的漫长,等待就变得愈发的遥不可及,怎能不令人心急?
龙惊文房中。
龙惊文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口中却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房梁和柱子上已经是一片又一片殷红,下人们远远的躲在一边,生怕被血溅到。血还没有凝固,却已经显出黑色,散发出一股股腥臭之气,在屋的人没有一个不用袖口掩着鼻子的。
如燕先行进入屋中,闻到那腥臭的气味,登时作呕,返身跑出了房间,撞到了狄仁杰的身上。
“如燕,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都撞到大人身上了!”李元芳埋怨道,却又发现如燕脸色苍白,很难受的样子,便问:“怎么了你,如燕,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如燕摆摆手:“屋子里面的味儿太难闻了,我一进去就想作呕,这才跑了出来。”
“如燕哪,不舒服就先回房歇会儿吧,这有元芳呢,白天你也怪累的。”狄仁杰笑呵呵的道。
“没事儿,叔父我没事儿,不用回去。”如燕强撑着道。
狄仁杰的脸严肃起来,如燕知道自己拗不过叔父,只好吐了吐舌头:“好吧,我回去,叔父您不许生气啊!”
“去吧,我不生气了!”
房中的景象也让狄仁杰和李元芳吓了一跳,狄仁杰号了号龙惊文的脉,李元芳凑上来道:“大人,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脉象和他吐出的血所发出的腥臭来看,应该是中毒。怪哉,白日的时候,没有这如许的毛病啊!难道有人……
“大人,会不会是……”李元芳说到一半,便不再往下说,其意不言明白。
“狄春,从白日到现在,都有什么人来过这儿?”
“老爷,就小的和桂花、槐花两个丫环。哦,对了,如燕小姐和桑刺史都来近代望过他。”
“嗯,我知道了。”狄仁杰一边用银针止住了龙惊文咳血,一边在心中暗自估摸,心中已经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