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耳房惊魂
夜漏, 更深。
烛影,摇红。
一个女子背对着窗外,看着正在一点一点燃烧的蜡烛, 一滴滴烛泪已经在桌上凝成一摊刺目的红, 竟然兀自的生出许多感伤。
缓缓的捏起桌上的茶壶, 浅褐色的液体, 自温婉的壶嘴儿中缓缓倾泻而出, 顷刻便溢满了小小的茶杯,菱唇覆上杯沿,触到的, 却是砭骨的寒意。
不禁放下手中的茶杯,颓然坐在红木椅上, 心想, 也不过是, 人走茶凉罢了。
昔日想保护的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她辛辛苦苦做的这一切,她却看不到,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说此时上苍还能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那边是仇恨了吧。
忽然,从门外飞来了一把匕首, 烛焰, 在强烈的风的推动下, 熄了。
待女子重新把蜡烛点燃, 才看清, 那匕首的末端,还记着一张字条。
确切的说, 是一首诗
“红罗香帐锦屏羞,纱衫水袖黛妆柔。
天若有情藏北斗,可留异梦在心头。
百年之约先三载,结发孟婆水悠悠。
至今犹记前世念,人走茶凉旧箜篌。
知名不具。”
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抬了眸,赫然是--秋莲夫人。
是他!可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
红罗、水袖。
除了暗示司马红袖,严秋莲想不出任何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忍不住把这首诗念出声来。
语毕,良久,一个沉稳而冷静的声音从屋子的屏风后面传了出来。
“秋莲夫人,是时候,该说实话了吧。”
“李元芳?”
蓝色袍服,自屏风后面,缓缓走出。
“不错,是我,很奇怪吗?”
“你……你……你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点蜡烛的时候。”
“你……你听到……听到什么了?
“在下倒是想知道,秋莲夫人希望我听到什么,又不希望我听到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罗香帐锦屏羞,纱衫水袖黛妆柔。
天若有情藏北斗,可留异梦在心头。
百年之约先三载,结发孟婆水悠悠。
至今犹记前世念,人走茶凉旧箜篌。’
秋莲夫人,如果有记错的话,好像司马老爷刚刚去世不是很长时间啊,就算时间很长,恐怕也还没过三年吧,不知您现在就收到这种情诗,所为何意啊?你虽然只是司马家的第六位夫人,好像这女子的三从四德,还没有因是第几位夫人而有所改变吧?”
“李元芳,你血口喷人!”
“哦?好像刚才的问题,秋莲夫人还不曾回答在下,不过在下现在又想问问题了,夫人说元芳含血喷人,可就在刚才院方在屏风后面却是将这首诗听了个清清楚楚啊,这又是香帐,又是有情的,元芳虽然是一介武夫,可也不至于连这也听不明白啊?前一天夜里,夫人先是说自己深受老爷的眷顾,誓死效忠归鸿山庄。如今老爷尸骨方寒,秋莲绝不做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只求速死,后来又说自己恨司马老爷,如今又让元芳看到了这首情诗,元芳想请夫人给元芳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元芳也没办法对狄大人交差啊!”
“这不是情诗,这诗,是我甥儿传给我的!”严秋莲终归是没有忍住李元芳的挑衅,本不该说出来的话,冲口而出。
甥儿!竟然是甥儿!
虽然李元芳早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首情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给严秋莲传这首诗的人,居然是,她的甥儿!
此时的严秋莲,已经从方才的失态中渐渐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红袖有异,先发制人。’元芳想知道,在歙州这台戏上,你严秋莲,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你读懂了这首诗?”
“元芳一介武夫并没有太多的墨水,不过,这首诗,对于狄大人来说,想要破解其中的含义,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李元芳神色如波澜不惊的湖面一样平静,轻描淡写的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
“狄大人也在这儿?”严秋莲神色一凛。
“你说呢?”李元芳反问着,嘴角却扬起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李将军,有些话,我只对狄大人说,所以烦请您把狄大人请出来,可以么?”
“大人,秋莲夫人有话对您说。”李元芳对屏风后面说道。
风静静的吹着,时不时的还夹杂着一点呜咽。桌上的蜡烛,烛芯在风轻柔的吹拂下,摇摇晃晃,把两个人的身影,晃的斑斑驳驳。
半晌,没有一个人出来,也听不到任何除风声之外的其他声音,屋子里面出奇的静,静的,不禁让人胆战心惊。
“大人?大人?”
“李将军,你是在找他吗?”一个陌生的声音自屏风后面传来,紧接着,寒光一闪,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用一柄刀挟持着狄仁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你是谁?”
“怎么,李将军猜不到?”
“你是桑占平,真正的桑占平,对吗?”
“刚刚我还听到将军说自己没有什么墨水,现在看来,倒是将军自谦了,不错,我就是桑占平,真正的桑占平。”
“你……你……你是什么人?”严秋莲显然不曾想到这个并不大的狄宅,竟然隐藏了三教九流的各类人物,而且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出其不意,每一个人的动机,又同样都是难以琢磨。
“哦?看来秋莲夫人并没有听明白我刚才的话,我可是刚刚同李将军说过啊,我是桑占平,真正的桑占平。”
“是你,是你给龙惊文下了毒,对吗,啊?”李元芳显然已经怒了。
“当然,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顺路的棋子而已,而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我凭什么还要留着他呢?”
“说,你藏在狄府,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当然是为了了却李将军您的心愿啊!”
“我的心愿?哼,我倒是想知道,我有什么心愿,你又怎么帮助我实现心愿。”
“李将军的心愿,无非,就是如燕小姐,你在担心她的安危,想早日和她见面,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我哪里敢有什么意思啊?不过是您的夫人如燕小姐现在是我们归鸿山庄的客人,我们对她礼敬有加,三茶六饭供奉不敢有缺。怎奈小姐思夫心切,茶不思饭不想的,我们这才想着把您也给接到山庄里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将军信不信小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燕小姐在我们手上可是事实,现在狄仁杰这个老狐狸也在我的刀下动弹不得,这两个人,都是你最亲的人,你不会置他们的性命安危在一旁而不顾吧!”
“你想让我怎么样?”
“放下武器,跟狄仁杰一起,回到归鸿山庄!”
“这个条件,似乎对我来说并不公平。”
“你们三个人,我可以保住一个人的性命,这样,李将军认为如何?”
“这还差不多,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当啷”一声,链子刀被李元芳扔到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三枚梅花镖从严秋莲的袖口飞出,支支直逼蒙面男子的面门而去,男子绕过两枚,却已是躲闪不及,忙一侧身,哪第三枚梅花镖,还是直直的插入了男子的左肩。
剧痛让男子不得不颤抖了一下,就在这个空当,幽兰剑自李元芳的身后探出,李元芳一跃,挡在了狄仁杰的身前,幽兰剑锋,横在了蒙面男子的颈上……
“狄阁老,是秋莲不好,让您受惊了。”严秋莲拍了拍双手,收起了手中尚未发出的梅花镖。
“大人,您没事儿吧。”李元芳一遍又幽兰剑抵着蒙面男子的脖颈,一面回过头去问狄仁杰,眼神之中,溢满了关切之情。
“没事儿的元芳,这一次,还多亏了秋莲夫人啊!”狄仁杰转过身,朝严秋莲垂手道:“狄某多谢夫人搭救之恩。”
“阁老何须道谢,这本就是秋莲分内之事。”
“你,”狄仁杰朝着蒙面男子指了一下,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让李元芳和严秋莲都大为震惊的五个字:“不是桑占平”。
“大人,你说什么?”蒙面男子没有说话,倒是李元芳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
“桑占平是一个直肠汉,重友情,讲义气,以至于龙惊文屡次三番的欺骗他他都可以一笑了之,与他前嫌尽释,这样的表现,是装不出来的。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好友放弃州刺史的位置,却也仅仅是为了义气。他不是糊涂之人,也绝不会做出替归鸿山庄卖命的事来。然而他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就是因为他太容易相信,所以才会太容易被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