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李兴捧着一卷明黄绢缎上前:“皇上, 宣定圆明园伴驾嫔妃的圣旨拟好了,请您过目。”他将圣旨放到皇上面前的书案上,慢慢推开。
皇上看到钱盈盈的名字, 思忖片刻:“钱常在什么时候生产?”
李兴道:“太医说, 大约在十月。”
皇上皱了皱眉:“朕九月回京, 钱常在大着肚子, 颠簸劳累不说, 她那个性子,很难不给朕惹出乱子来。算了,让她留在宫中专心待产吧。”
“嗻。”
李兴将皇上的意思传达下去, 拿着修改后的拟定圣旨送到皇上跟前,请他过目。皇上点了点头, 取出大印, 给这方圣旨盖了章。
花芽得了李兴送过来的消息, 连忙报告给琼芸:“娘娘,钱常在被皇上留在宫中了。”
点名要她去的是他, 把人留在宫中的也是他。琼芸无奈:“让红玉过来一趟。”
红玉进来福礼:“娘娘。”
琼芸:“红玉,皇上把钱常在留在宫中了,你就留在宫中照料诸多事宜吧。巡查的截止时日还是钱常在的生产时日,明日你不用去通知了。你去跟王乐贵说一声,皇上与本宫不在的这段时日, 钱常在的小厨房要什么都给。不过提前跟钱常在说好, 一应要了什么都记着, 若有超出份例之外的, 待她生产过后出了月子, 再从份例中扣回来,让她自己决断。太后、皇上、本宫以及部分嫔妃离宫之后, 后宫里就没什么能管得住钱常在的人了。红玉,本宫给你一道密旨,紧急时刻拿出来用,务必将人给本宫软禁在长春宫,尽力保全她的胎和后宫的安宁。”
“是。”
解决完这个临时的麻烦,琼玉忽然心中一动,招手让红玉靠近点儿,用极低的声线说:“太后去圆明园避暑,她的大部分心腹都得跟着,留在慈宁宫的没几个。这次你有正当的理由留下来,趁机找人暗查慈宁宫,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红玉知道皇后娘娘一直在查花蕊之死的幕后凶手,而且极其怀疑太后,只是没有证据。她点了点头:“定不负娘娘嘱托。”
五月十五,圣驾离宫,于圆明园避暑。
从湖水吹来的风清新凉爽,带走了人心里的烦躁,冯答应捏着一柄圆扇走在蜿蜒曲折的木桥上,不由感叹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谁能料想钱常在居然被皇上留在了宫里,而我却跟着皇上来了圆明园呢?”
彩月附和道:“这就是钱常在的报应。小主,这几个月你可要抓紧,若是能怀上一子半女,即便是回了宫,也不必怕她。”
冯答应自然知道,来了圆明园不过数十日,皇上已经召幸了三次,她觉得自己一定有机会。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将扇子放在嘴边遮住,侧身靠近彩月:“我在家里的时候,看到府中的妾室有时会喝坐胎药。你去太医署瞧瞧,给我弄一副过来。”
彩月立即摇头:“小主难道忘了皇后娘娘管得有多么严?哪里能弄到这些东西?”
冯答应放下扇子:“坐胎药也弄不到吗?”
彩月:“岂止是坐胎药,就连一般都补药都很难弄到,非得有太医的脉案作佐证不可。”
“算了。”冯答应只得放弃,“昨天皇上歇在哪儿了?”
“落英阁。”
“叶赫那拉贵人?皇上怎么突然看上她了?”
彩月显然也是打听过的:“据说,皇后自从来了圆明园,一直都不得闲。圆明园比皇宫大几倍,宫禁又不如皇宫严,事情又多又杂。叶赫那拉贵人极会算账,一本账册放在她手里,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她就算好了。皇后因此拉着叶赫那拉贵人帮忙,皇上去杏花春馆找皇后,这不就遇见了,就看上了。”
冯答应叹了口气:“叶赫那拉贵人真有福气,即便最初不受宠,得了皇后提携,也能被皇上看在眼里。”
彩月:“那是,叶赫那拉贵人和皇后同宗同族,自然要提携的。”
“出来逛了这么些时日,我也累了。”冯答应道,“给皇上新制的夏衣还没有绣好,咱们回去吧。”
杏花春馆。
琼芸趴在窗户上,看着池中彩色锦鲤游来游去。池子里种了荷花,如今还未到六月,小小的粉色的花苞藏在圆盘似的绿叶中,等待绽放。
“娘娘,圆明园可真是个好地方,住着比皇宫舒坦多了。”
“在皇宫你一眼望去,不是墙就是瓦;在这里你一眼望去,有山有水有树有鱼,自然舒坦。”
琼芸将下巴搁在手背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花枝站在一旁为她按捏肩膀,花芽在旁边为她打扇,琼芸迷迷糊糊地,忽然听见屋外太监高声喊:“皇上驾到~”
琼芸反应慢了半拍,刚要起身见礼时,皇上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他一面落座一面道:“皇后免礼。”
皇上看了看琼芸的脸色:“看来你昨晚休息得不错,精神仿佛好了些。”
琼芸伸了个懒腰:“圆明园的事情忙完了,臣妾心中松了口气,所以睡得就香。皇上怎么有空过来了?”
琼芸在他面前甚少露出这样娇憨的一面。启平觉得十分可爱,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朕想你了,过来找你一起用午膳。你瞧着有些困,等用完午膳,朕陪你小憩一会儿。”
“好。”
这个时候天还不是特别的热,但是阳光已经格外地强烈刺眼了。太监们将窗边厚实的坐塌抬走,换上一张又长又宽的藤制美人塌。启平除去外衣,只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里衣躺在靠窗的一边,琼芸除了发冠,耳饰,长长的黑发顺滑地贴服在背后。她没脱外衣,只摘了龙华,坐在榻上,除了鞋袜。琼芸爬到启平身侧躺下,脑袋枕在镂空的藤制软枕上。启平将她搂过来,她就自然而然地将头枕在了启平的肩膀上。
两人在窗边和衣而卧,窗外的风带着池中的水汽和荷叶里清新的绿意拂过他们都面庞,连绵不绝。
叶赫那拉贵人过来给皇后请安,老远便隔着窗子看见了这一幕。她伫立良久,最后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由于今年恩科开得比较迟,等到了殿试的日子,皇上已经在圆明园住着了,于是干脆将贡士们也送到圆明园,在圆明园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殿试。圆明园的规矩不像皇宫那么严,众位妃嫔还躲在幕帘后面,全程参观了考试,并亲眼见证了状元榜眼探花郎的诞生。
“等这批种子撒下去,撒到大清朝的全国各地,大约四五年过后,朕就有了第一批能用好用的臣子。”皇上如是说。
或许是科举给了皇上一定的信心,皇上没有那么排斥满军旗的嫔妃了,就连一直被冷落的婉妃,也被皇上召幸了两次。
临近九月的时候,冯答应和玉常在先后传出了喜讯,都是有孕一个多月。这可谓是双喜临门,皇上知道消息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除此之外,太后也十分高兴,她一道懿旨将自己的心腹宋太医从京城召了过来,亲自带着太医去缕月阁复诊。
“宋太医,玉常在确实有孕了?胎像如何?”
“回禀太后娘娘,玉常在的确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胎像平稳。不过此时胎儿月份过小,玉常在还是要小心静养。”
太后想了想,又问:“从脉象上来看,能否看出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宋太医有些尴尬:“娘娘,自古以来就没有大夫光凭脉象就可以判断胎儿是男是女的,臣也不能。”
婉妃站在一旁,心中默默想:许是太后没有生育过,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她有意讨好太后:“姑祖母,臣妾在家中常听额娘说起‘酸儿辣女’。若是玉妹妹喜食酸,肚子里便是个阿哥,若是喜食辣,肚子里便是位公主。”
太后眯了眯眼睛,问旁边的宋太医:“此事可为真?”
宋太医谨慎道:“这的确是民间广为流传的说法,但是并无依据。”
太后朝玉常在的贴身宫女招手:“磐儿,哀家问你,最近玉常在的口味可有所改变?”
磐儿上前一步道:“回禀娘娘,小主从前口味清淡,现在的确有所变化,爱吃酸一点的东西。奴婢有次捧了一盒酸枣糕过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小主便吃完了。这糕点吃多了不好克化,奴婢担心小主积食,还劝小主出去走一走,故而印象十分深刻。”
婉妃高兴道:“那多半就是个阿哥!”
太后的脸上也多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宋太医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奈何太后没给他进言的机会,让他开了安胎药的方子,就打发他下去了。
太后站起身,对着玉臻和颜悦色:“你好好养着身子,生下二阿哥。”她的脸上带着快慰的神色:“哀家忍了那么久,看着皇后堂而皇之地拉拢各方势力,看着皇后往各个宫里安插人手,看着皇后的势力一天天壮大起来,忍得心都痛了。终于哀家迎来了这一天。”
她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秋娥,晓喻圆明园,就说哀家病了,需要皇后侍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