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高山大王

一场血腥战斗过后,森林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松秀从藏身的芭茅草里跑出来,只见夜茜正蹲在地上哭泣。这些年来,她的经历很值得人同情。当年从红日国来到这里,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少女,表面上是圣女,实质却是为了国家利益自愿献身的试验品,被毫无尊严地剥去了身体上最重要部位的皮肤。后来遭遇了好几次重大的挫折失败,亲眼看着那么多同胞死在自己身边,虽说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但也足够让她受到难以忍受的惊吓了。如果说只是这样倒也还罢了,最后竟然还要被送去喂给一条大蛇吃掉。这些折磨可以说都是极度残酷的,非人的,根本不管一个本性脆弱的女孩能不能承受得了。可以说,红日国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战略目标,所有人都已经疯狂了。

俗话说虎毒不食儿,但是身为夜茜家族长辈的那个修猡鬼父,却根本没有常人的基本道德观念,他残暴地把她当成一枚能够打通自己前进道路的棋子。

在那个时代,随着战争的疯狂进行,这些人身上的所有的人性都已泯灭,他们的心底不存一点善念,他们的行为不再遵从道德的规则,他们行事到达极端的时候,连同类的肉也敢吃,更有甚者,连自己的身体也舍得放弃。

不仅红日国人如此,在华夏国这样的人也为数不少。

这就是人类社会在经历一段不健康的发展以后带来的可怕后果。

松秀把夜茜脱在地上的衣饰捡起来,细心地摘去粘在上面的枯叶草梗,帮她好好地穿起来。

夜茜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听话,任由松秀扣着胸前的那一排布扣,不时用手抹去脸上滑落的泪水。

她们像被抛弃的两个孤儿一般,只是默默地进行自己的动作,根本没有理睬在她们旁边站成一排的五个浑身乌黑的大汉。

帮夜茜穿好衣服以后,松秀把盖头递给她,但没有再给她盖上。她不愿意让她再度陷入那可怕的黑暗。

夜茜无声地接过盖头,和松秀手拉着手朝山下走去。

在他们身后,一大群瑶族人满怀歉意地远远望着,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来。

只有那个寨主快步跟了上来,他一边向她们道歉,一边仍是苦口婆心地劝她们不要下去,因为土匪还没有走远。

松秀没有说话,只是猛然转过身来,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眼,把这个寨主刺得好像突然矮了三分,他脚步凌乱地不停后退,最后一个趔趄坐倒在荒草里,心神慌乱地望着这个女孩,再也开不了口。

松秀又抬头看了看那五个黑色的人,还是一言不发。夜茜见状,拉了拉她的手。松秀回过头,朝她点了点,一起朝前走去。

夜茜心中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瑶族女孩,刚才也和她先前一样,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被自己的同胞无情地抛弃了。

可是她对身边的这个女孩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之情:这个外表看起来无比柔弱的瑶族姑娘,内心是何等坚强,在强敌如林的情况下她不但没有逃跑,还凭一己之力,将那么多土匪打得毫无还手的机会,不仅如此,她硬是在经历这一切以后真正地变成熟了。

也许,这就是在逆境之中,强者和弱者的差别吧!

松秀和夜茜走出了很远,在一个拐弯处,她又回头望了望那先前的战场。此时,她的内心五味杂陈,无比复杂。

她明白刚才自己遭遇了什么,刚才那一群同胞对待自己的态度,证明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在现在的这个时代,瑶族人已不像以前那样具有牢固的凝聚力了,他们已经分化,已是一团乱沙,互帮互助的优良传统已被抛弃,前进的目标已不统一,照着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自己这类人的生存必将出现危机。

曾几何时,高山大王一直都是他们这些高山瑶民心中的精神支柱。在华夏国历史上,瑶族人从洞庭湖一带发源起家,在数千年的不断四处迁移的过程里,高山大王一直在精神上激励着他们。无论瑶族人迁移到什么地方,总要把那些形似高大人形的山石当作偶像一样来崇拜。在瑶民的心中,这些山石不仅是有灵性的,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它是有生命的。

春秋战国时,楚怀王有一宠姬,名为瑶姬,两人之间发生过美丽缠绵的爱情。后来宋玉作《高唐赋序》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这个瑶姬就是瑶族人,据说后来化为神女峰,成为当地人民的美好信仰。

外人只当这个故事是神话传说,可是松秀自小就从长辈那里得到教诲,这件事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瑶姬化身为神女峰,从一具肉体变成一块巨大的石头,听起来仿佛是天方夜谭。但是松秀心中无比清楚,那所谓的石头,不过是蛊和主人一起化成的实体外像罢了。

这是一种高级的石头蛊的最终结局。

外表冰冷,内心狂热,对人生爱情充满了美丽热切的向往。它的内心无比善良,它的品格无比高尚,它爱人,乐于助人,从不放弃它的人民,因此得到了瑶族人的衷心爱戴。

可是,现在它怎么了?它为什么放弃它的子民?

那五个穿着黑甲的大汉,就是高山大王的守护者,是它的高等侍卫。他们穿着用瑶族秘法制造的藤甲,不惧刀枪,遇水可当船渡。不仅如此,他们的身体也无比强韧,堪比洞神,可生食毒蛇,力敌猛虎。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是三国之时的南蛮王之一兀突骨。

从那五个被土匪俘虏的瑶族老少祈祷时口中念叨的“土骨将军”几个字里,松秀早就明白了这些瑶民们为什么要逃到这山上来的原因。她之所以感觉到自己被抛弃了,就是因为早已猜到在这座山上必然有能够保护大家的力量存在。

既然这些侍卫如此勇猛,那为什么不早早出来,拯救大家于危难?

这些蚩尤族的后裔啊,难道最终真要随着社会的进化从人类历史上无声无息地消亡么?

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只知道,只要自己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一定要活得精彩幸福,至于其他的事,就交由无可阻挡的历史的车轮来决定吧。

因此在松秀的内心深处并不恨这些同胞,相反,她做出决定,只要有机会能为自己的民族兴旺发达尽一份力,就算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毫不犹豫地去做。

这座山上的高山大王石像究竟在哪里,松秀并不知道,也许它正被山上的这群瑶民们秘密地保护着,所以她在离开之前还忍不住回头去望了一望。

想通了这一切,松秀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强大了许多,先前操纵十只金蚕子蛊并不使她觉得累,了解了金蚕蛊的能力,这使她觉得信心十足。

也许,到了蚂蚁山之后,并不需要费太大力气,单凭着金蚕蛊就可以顺利达到目标了。

在下山的路途中,他们发现不时有土匪倒毙在地上。这些土匪,有的全身乌紫发黑,应该是毒发身亡了的,但是也有一些土匪死得与众不同,他们的额头上有一个淌满污血的小洞,显然是受了狙击枪的袭击死亡的。

看到他们的惨状,这两个女孩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隐隐地有点兴奋。因为看这些人没有还手之力的样子,他们的对手很可能就是姜融工几个人。

老鬼的狙击枪是装了消音器的,射击起来基本听不到大的声音。而且这里的山路弯弯曲曲的,如果在那个山弯弯里打枪,外面肯定是听不到了。

山路十分长,松秀她们走了大半天还没有到山脚下。此时天色已晚,看样子又只能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先休息一夜了。

她们选择了一座瑶人坟钻了进去。

瑶人坟在辰溪一带分布十分广泛,但只有真正的瑶族人才敢于进去。这种坟多为古代所留,最初的用途确实是坟墓。但是湘西一带,自古以来盗墓之风盛行,这些坟墓早就不知在那个年代被盗掘一空了,只剩下一座土砖砌成的空窑,露出一点点拱门在荒山野岭之中,墓室里面空空荡荡,多被野生动物所占据。松秀带着金蚕蛊,自然不惧怕野生动物的危险,所以她们放心大胆地找到一座钻了进去。

这一个晚上她们不敢生火,因为怕遇到四处流窜的土匪的骚扰,最后只能干啃了一点糍粑充饥。所幸这座古墓里面十分干燥,二人抱拥在一起,勉强休息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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