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这天早上集合点名完毕后,武目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把战俘们赶到地里干活,他一反常态地挂了满脸微笑,在战俘队伍前走来走去,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身体,那种暖昧的目光让战俘们感到奇怪和别扭,他们知道可能要发生一件事情,但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后来,松尾医生来了,武目和松尾医生嘀咕了一阵,松尾医生把武目的意思翻译给战俘们,他说:“你们,谁会打篮球?现在需要会打篮球的人。”

战俘们一时愣住,没有人回答,他们觉得打篮球这样的事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松尾医生继续说道:“战俘营要组织一支篮球队,要挑选出十几个会打篮球的人,这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打好了,高桥长官会给予特别嘉奖。”

战俘们还是感到莫名其妙,他们觉得松尾医生在和他们开玩笑一样。

但是约瑟夫站了出来,他告诉松尾医生他曾经是一个很棒的中锋,但是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摸过篮球了。

武目听了非常高兴,他命令约瑟夫负责组织一支球队,从今天开始练球,一个星期之后比赛,如果打得不好,约瑟夫将接受关禁闭的惩罚。

约瑟夫好象对打篮球非常感兴趣,他提出要求说:“打篮球需要体力,饿着肚子怎么可能打好篮球呢?”

武目当场承诺,训练和比赛期间,要保证他们吃饱肚子,要让他们有足够的体力打篮球,打漂亮的篮球。武目说这话的时候模仿着美国人的口气,脸上的笑容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天上午,一支14人的篮球队诞生了,其中美国战俘七名,英国战俘七名,除去上场比赛的十人,其余四人为后备队员,当这14个人站在武目面前的时候,武目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

篮球架是用松木条和松木板做成的,虽然简单,但是当它们伫立在战俘营院子里的时候,还是给这座死气沉沉的院子增添了一些活力,武目也及时兑现了承诺,煮了一盆胡萝卜给队员们加餐,他亲自在篮球场边监督队员们练球,大有跃跃一试的意思,但是他的个子太矮了,和那些身高近两米的美国战俘比,他就像个儿童。

整整一天,马尔兹都在想这件事情,他不知道日本人在玩什么花样,迈克劝他省省心,日本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呗。但是马尔兹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日本人玩的每一个花样都和战争有关,他对迈克说:“不信你就走着瞧。”

五天之后事情有了答案,武目在给篮球队员们训话时说:“一个伟大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再过一天,大日本天皇的表兄恒德亲王就要光临我们的战俘营了。恒德亲王这次是专程来看望你们的,用什么来表示对恒德亲王的敬意呢?这就要看你们了,你们的篮球比赛,是为恒德亲王准备的一道美味佳肴,如果你们打得精彩,让恒德亲王的脸上露出笑容,这就是你们的最大功劳,本执行官要大大地奖赏你们!”

武目自从做战俘营执行官以来,讲话水平有了相当程度的提高,训起话来有板有眼,已经达到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了。

虽然有了答案,但是新的谜团又产生了。马尔兹紧皱双眉猜测着恒德亲王为什么要来看望战俘?这和战争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马尔兹特别想见到温莱特将军,他觉得温莱特将军一定能将事情分析出头绪,但是温莱特将军一直单独关押,想见到将军是不可能的事情。

篮球队的事,高桥一直没有给予关注,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滑稽可笑的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把事情完全交给了武目,他惟一希望的,是不要出什么纰漏,恒德亲王是一尊神,小心翼翼请进来,高高兴兴送出去就完事大吉了。

一星期前,高桥接到井上塬司令官的电话,得知恒德亲王要来满洲国的消息。井上塬司令官说,目前的国际社会对大日本帝国颇有微词,应该说,二战以来,日本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给人留下了非常不佳的印象,不管战争的结局如何,大日本帝国应该注重一下自己的形象,要在国际影响上做一些文章,恒德亲王这次来满洲国,就是这篇大文章中的一篇小文章,文章虽小,影响却是不能低估的,因为恒德亲王同时邀请了一些国家的记者做跟踪报道,大日本帝国的形象,就出自于这些记者的笔。井上塬司令官命令高桥精心准备,务必要给恒德亲王和各国记者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高桥绞尽脑汁,才想出打篮球赛这样一个点子,但是他自己觉得这是一件让人挺恶心的事,他可不想看到战俘们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地打篮球。所以,篮球队的事他一直没有过问,武目向他汇报说不会出任何问题,美国战俘打起篮球来利落得像一只只猴子,他们很会玩花样,是日本人不能比的。

连日来,一部分战俘被留下来清理院子里的垃圾、杂草和杂物,被清理过的院子显得干净整齐,营房墙上贴了醒目的标语,欢迎恒德亲王和各国记者访问奉天战俘营,标语用了日文和英文两种文字,这些标语全部出自三浦菱子之手。

恒德亲王光临战俘营的前一天,战俘们休息一天,他们排成长队在临时建起的浴房前等待洗澡,然后理发,每人发给一套新衣服,到下午集合的时候,这些平日里如同乞丐般的战俘竟然变得像刚入伍的新兵,每个人都干干净净。但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破绽,他们都过于瘦弱,脸上挂着菜色,高高的身体看上去像秋天的高梁杆,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高桥无法让他们一夜之间变得健壮起来。

他们做了演练,近两千名战俘排成两队一南一北站在院子里,中间几米宽的地方是留给恒德亲王检阅用的。高桥在这个下午做了恒德亲王的替身,他和武目等人在战俘队伍前走过,走着走着,高桥发现了问题,他厉声训斥战俘们没有一点军人的气度,一个个无精打彩像一具具僵尸。

武目马上喊叫起来,命令战俘们打起精神,挺起腰板,但是好多人已经挺不直腰板,伤病、饥饿和超强度劳动给他们留下了终身残疾。

高桥让武目把这些躬背弯腰的战俘单独列队集合,恒德亲王来的时候,这些人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营房里不许出来。

伟大的日子说到就到了。这天上午九点,几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军用卡车把恒德亲王、井上塬司令官、恒德亲王的随从和二十几名记者拉进了战俘营。

恒德亲王看上去不到六十岁,穿一身黑色条纹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显得精神矍烁,面目十分和善,被众人簇拥着,很有王者之风。

亲王下车伊始就对战俘营的环境给予了肯定。他对记者们说,他到过很多国家的战俘营,没有一座战俘营能给人带来这么赏心悦目的感觉,尤其是院子里的篮球架,更是让人感到战争环境中仁爱之心所散发出的光辉,他希望记者们能如实地把这些情况报道给全世界所有的人。

井上塬司令官告诉恒德亲王,战俘们为了表示对亲王的欢迎和无比的敬意,特地准备了一场篮球赛请亲王观赏。这个消息让恒德亲王喜笑颜开,他对记者们说,自从战争开始,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篮球赛了,真没想到能在战俘营里看到篮球赛,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恒德亲王同时检阅了战俘队伍,他对这些年轻的盟军战俘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检阅完毕后,他登上了那座用弹药箱搭成的台子,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朋友们,见到你们我感到万分荣幸,我很高兴地看到你们仍然像军人一样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战俘营可能是一个让人不怎么愉快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过着愉快的生活,不是我妄下断言,看一看你们的样子,看一看竖在那里的篮球架,我就知道在这座全亚洲条件最好的战俘营里,你们是一群幸运的战俘,我为此感到安慰。”

讲话过后,高桥把恒德亲王一行请到司令部,司令部里一时间人满为患,由于坐椅不够,记者们只能站着。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恒德亲王叫过高桥,他让高桥给记者们讲一下战俘们平日的生活和工作情况。

但是记者们好象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一名英国记者提出能不能见到温莱特将军。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全体记者的呼应,他们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一样众口一词,要求见到温莱特将军。

井上塬司令官有些不放心地用眼睛询问高桥。

高桥以笑作答,井上塬司令官这才安下心来,他低声告诉恒德亲王,可以满足记者们的要求。

恒德亲王顺水推舟,他微笑着告诉记者们,他本人比大家还想见到温莱特将军,抛开将军的身份不说,将军的年龄是最大的,他已经六十二岁,到目前为止,温莱特将军是亚洲所有战俘营里年纪最高的高级战俘。恒德亲王说:“我最关心的,是温莱特将军的健康,我希望在大日本帝国全胜的那一天,温莱特将军依然是一名健康的战俘。”

那名英国记者说:“把温莱特请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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