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江亭的办公桌被人用手指敲了敲。
江亭从翻译资料堆里抬起头来,看见严真的秘书陈时琪在办公桌旁靠着,笑眯眯地看着她。
“陈秘书,你找我?”江亭扶了扶眼镜,问。
“哎呀亭姐,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叫我小陈就行了。要不,叫时琪就好。”陈时琪娇笑着说。
“江亭老喜欢把人叫老,受不了。我们公司又不是什么国企或**机关,需要论资排辈称呼职务,不用叫得那么疏远客气。”李芯不知从哪里回来,接话说。
江亭干咳了一声,说:“时琪,你找我什么事?”
“老板叫你去他办公室。”陈时琪说。
“叫我?”江亭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她一个小虾米,一向跟老板没什么交流。
“别害怕,是好事。”李芯过来拍了拍江亭的肩。
“你知道是什么事?”江亭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反正啊,今晚上,你定要请客吃饭了。”李芯笑着说。
江亭苦笑了下,站起身。升职加薪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期待过。只不过她进单位三年多了,每天在资料堆里埋着,视力从刚开始的三百度变成了四百五十度,工资却从刚开始的三千五,只涨到了四千。在物价开始飞涨的年代,工资的涨幅,远没有物价涨得快。连房租,这三年都涨了五百。
严真今年四十岁出头,真真验证了男人四十一枝花——穿着讲究,很好地衬出他的每周三次去健身房练出的身材;事业有成,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长相并没有多出众的他,脸上常带着温柔的笑,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
隔着透明的厚厚玻璃门,江亭看见严真低着头在办公桌前忙碌着。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轻轻叩门。
“进来。”严真抬起头,说。
江亭并没有真正听见严真的声音,因为玻璃门隔音效果挺好。不过看严真的口型,说的应该就是“进来”两字。江亭推门进去,说:“严总,您找我?”
严真皱了下眉,犹豫了下。
“我叫江亭。”江亭解释说。
“哦,你就是江亭啊。对,我找你。”严真反应过来。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额头,眉眼透出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俏皮的笑,说:“说来惭愧,我都还没有记全你们的名字。”
他站起身,走向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一屁股坐下,说:“江亭,你也坐。”
两人斜对着坐下。
“江亭,对你的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严真开着玩笑。
江亭的心打了个冷颤。老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难道在公司闹出过什么笑话?
“哎,看你紧张那样。放轻松——我好像不是什么凶巴巴的老虎吧,你怕什么?我们和艾利公司的合作,是不是一向由你负责的?”严真依旧笑嘻嘻地。
严总啊严总,我们俩好像不是那么熟,你能不能别开什么玩笑,直接说正题啊?
江亭的心在呼喊,嘴巴说:“对。”
她刚进公司那会,带她的是五十多岁的老翻译员邓仁雅。那个老女人想必是更年期提前了,整天絮絮叨叨,抱怨这那。艾利公司是个生产机器零部件的公司,它需要的产品翻译,涉及很多理工科的专业名词。邓仁雅就把之后涉及艾利公司的翻译,全都扔给了江亭,美其名曰,锻炼她。实习期那三个月,江亭几乎把家都搬到了公司。每天除了困得不行打个盹,其他时间都在忙艾利公司的产品翻译。后来要不是李芯看不下去了,把她手头所有的关于艾利公司的翻译资料偷偷给了江亭,江亭不知要翻查资料到什么时候。
“艾利公司最近两年发展迅猛,所需的翻译资料纷繁复杂。他们的林总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赞我们翻译所够专业,不但翻译速度快,而且用词精确。听李芯说,这几年来,你等同于他们的御用翻译。我要代表我们五洲翻译所,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严真说。
“严总过誉了,不过是分内事。既然吃翻译这碗饭,我自当尽我全力,好好为客户服务。”江亭松了口气。
“说得好!”严真好像是个不吝于夸奖他人的人。他的口中,似乎随时都能说出附和、夸赞别人的话,让江亭顿觉不好意思。
“李师明年不来上班了这事,你知道吗?”严真问。
李师,又称“李译师”,指的是李芯。李芯的工作重心,在于同声翻译。她是五洲翻译所的金牌翻译师,被人尊称为“李师”。而江亭,叫“江译员”,因为她的工作,主要是书面翻译,称为翻译员。
江亭有些吃惊。李芯只说过年要见双方的父母,却并没有跟她说过要辞职这事。
严真看出了江亭眼中的讶意,解释说:“李师说,她打算明年结婚,婚后打算要个小宝宝。她要去她男朋友的家乡发展,所以——人类的繁衍,永远得摆在首位。这样,我们人类才能传宗接代,世代欣荣。我对李师以家庭为重、勇于牺牲自我的精神,深感敬佩。像你们这个年纪,有这种精神,实在是难能可贵……”
严真狠狠夸了一顿李芯,终于收回话题,说:“过年前,李师就要办理完业务交接。我本来想着要赶在年前重新招一个翻译师,结果李师说,她有人选——她推荐了你。”
“我?我是一个翻译员。”江亭吓一跳。当翻译师,她想都没想过。只要听她说话的人超过五个,她说话就会结巴。这样的胆子,怎么当翻译师?
“李师说,你是她见过的最有语言天赋的人。过目不忘、过耳印脑。她说,你会比她更出色。我相信李师的眼光。”严真说。
“那她有没有说,我心理有问题?”江亭迟疑了下,怯怯说。
“不就是人一多就会紧张结巴吗?没事,这是缺乏锻炼的原因,不是什么问题。”严真轻描淡写说。
“承蒙严总和李师抬爱。不过严总,我觉得像现在这样,我当个翻译员挺好的。”江亭说。
“江亭!”严真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说,“听李师说,你跟你母亲相依为命。在我们这样房价上万的城市,就你这一个月四千的工资,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你怎么给你母亲幸福?而且,听说你都二十好几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你整天不是在单位窝着翻译资料,就是宅在家里看电视上网,根本就接触不了外面的人物。你怎么给你母亲找一个女婿,为你们江家繁衍后代?”
听着严真突然呼啦啦冒出这些话,江亭囧红了脸。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忙着呢,你出去吧。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李师沟通就行。”严真说。
“我——我——”江亭这下傻眼了。
“还愣着干嘛?快走啊。年轻人,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严真把江亭“赶”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