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石结婚了!
喜庆的唢呐声、锣鼓声绕着凹里村响。
江大石是拖拉机司机江大头的哥哥。他长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弟弟开拖拉机,把分到的田地送给了他种。他身板好,干活勤快利索,人又细心,把庄稼打理得顶级好,每亩地能比别人多出不少收成;再加上田地多,家里的二老身板硬朗不需要他照顾,所以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三十好几的他还打着光棍是因为他的眼光极高,看不上村里的大妈大婶给他介绍的对象。他曾暗自下决心,要当新时代的男子,自由恋爱。突然间结婚了,让大家甚是好奇——新娘子是谁?
喧嚣的唢呐声、锣鼓声后面,跟着的是接亲和送亲的队伍。新娘子带的嫁妆很多,从箱柜到碗筷一应俱全。扛嫁妆的人,能从村东头连到村西头。如此风光,难怪要绕着村子走一圈,让大伙都开开眼界。
村里人一堆又一堆地聚在路边聊着天,等着向新郎官道恭喜,顺便接喜气洋洋的新郎官递过来的烟(给男人)、糖果(给女人、小孩)。
江亭在家门口坐着择菜。江三梅来回跑了好几趟,叫她一起去讨喜糖吃,她都没去。江大石是村里仅有的那么几个对自己比较友好的人,本来不用江三梅叫,她都会去凑热闹。可是自从前几天的夜半莫名其妙敲门事件后,江亭觉得江大石,不再是自己眼中的那个熟悉的,见到自己笑眯眯地会打招呼,会给自己塞好吃的东西的大石叔了。她觉得江大石变得陌生而疏远。她本能地,想要远离。
唢呐声越来越近,江亭还是稳稳坐着,心里哼着歌: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们马上就要进村了。快速埋下几十颗**,收拾东西赶紧撤退。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们的身影已经出现了。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炸飞胳膊炸大腿,鬼子们的末日就这么到了……
她家,在村西头的村西头,离村里最近的院落有十几米。这里很少有人过来。江大石他们的大队伍,应该不会过来。
“亭亭,你妈呢?”江大石的声音,打断了江亭的自娱自乐。
江亭抬起头,看见了江大石红光满面的脸。他胸前戴着大红花,腰间缠着一个大布袋。他的手往大布袋里一掏,掏出满满一把糖果递给江亭。他的后面,跟着迎亲送亲的大队伍,和凑热闹的村民。
“她去割草了。”江亭仓促站起身,小声回答。
“快接着!今天是你大石叔的大喜日子,你们家也沾沾喜气。”美琳说。她本想制止江大石来这里,省得沾上晦气。奈何江大石好像没听懂她的话,一抬脚就过来了。新娘子是她娘家村子里的,她也算是半个娘家人。新娘子长得漂亮,家境又好、嫁妆多。美琳的脸上十分有光,来回跑着帮忙十分积极。
江亭迟疑着伸出双手,江大石把糖果放在她的手掌心。糖果给得很多,满满一捧。江亭有些不好意思,说:“大石叔,谢谢。恭喜你,祝你和新娘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哈哈哈”江大石大声笑了。
“大石哥,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长得可真好看,嘴巴也甜!”跟在江大石身后的新娘子茉莉突然开口道。
江大石笑着说:“她叫江亭。亭亭,来见过你茉莉婶子。”
江亭走近两步,叫道:“茉莉婶!”
“哎——亭亭真乖!”茉莉笑着,说,“小姑娘真乖,让人看着真喜欢。美琳婶,给亭亭个红鸡蛋。”
别说鸡蛋,就连糖果都是稀罕物。分喜糖时,每个人就能分到那么一两颗。已经给了江亭一大捧的糖果,还要给江亭鸡蛋,让美琳有些头疼。可新娘子发话了,她又不能不做。她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红鸡蛋,放在江亭手掌心的糖果堆上面。
“谢谢茉莉婶!谢谢美琳大妈!”江亭心里乐得开了花。都好久好久没有吃过鸡蛋了,她都快忘了鸡蛋的味道了。
队伍绕着江亭家的土胚房一圈,热热闹闹回去了。
江坤想过来抢糖果和鸡蛋,被江乾拉走了。江三梅留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江亭手中的糖果和鸡蛋,嘴角不自觉地流下了晶莹的口水。
江亭把糖果和鸡蛋紧紧捂住,说:“你的呢?大石叔没分给你吗?”
江三梅抽了抽鼻翼,委屈道:“给了一颗糖,被我弟弟抢走了。”
江亭犹豫了下,递给江三梅一颗糖。
江三梅三下五除二,剥了糖衣把糖塞进嘴中。
“好甜……”她含糊不清道,伸出舌头舔着糖衣里侧沾着的糖分。
江亭进屋,把糖果和鸡蛋放在一个大碗里,再把大碗放在碗柜里藏好。
“亭亭,你怎么不吃?”江三梅跟进来,问。
江亭笑着说:“我想跟我妈一起吃。”
“对了,茉莉婶为什么夸你长得好看啊?你看看你,头发枯黄像稻草,皮肤白得像纸片,眼珠子还是蓝色的。你说,你哪里好看了?”江三梅问。
江亭撇了撇嘴,说:“谁知道呢,她应该就是随口一说。”
“那她为什么要给你红鸡蛋啊?”江三梅追问。
“我怎么知道?可能她看大石叔给我的糖果多,所以想凑热闹吧。”江亭回答。她走到门口重新坐下择菜。这些菜择好洗净了,再加盐腌好,能吃好几个月,很香很下饭的。
“新娘子可真漂亮!大眼睛黑白分明,大粗辫子又黑又亮,皮肤红润润的。”江三梅说。她搬了条板凳过来,帮忙一起择菜。
江亭漫不经心地点头。
“新娘子念过高中呢。”江三梅说。
“你怎么知道?”江亭好奇地问。
“美琳大妈昨晚上跟我妈说的。新娘子跟美琳大妈是一个村子的,”江三梅见江亭来了兴趣,她也有了继续八卦的兴致,说,“新娘子还有一个哥哥。她家就他们两个孩子。她的爸爸是个木匠,她的哥哥也是个木匠。他们打造的家具可漂亮了,都卖给城里的有钱人,赚了好多好多钱。他们家可疼新娘子了,什么活都不用她做。”
“不干活,那她在家干嘛?”江亭好奇地问。
“看看书啊,练练字啊。”江三梅回答,眼神中透着羡慕。
“哎,你上学的事怎么样了?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妈把我的书包都缝好了。”江亭问。
江三梅眼神一黯,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