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你给我的爱仍在(上)
正式告白后,花半羽的日常举止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往留香小筑跑得越发频繁。
对待他的态度也更加亲切,但并不过分,只是点到即止,充分表明了留给他时间考虑的宽容。且花半羽行事光明正大,潇洒自如,大有皇家气派。
区小凉看在眼里,体味在心头,内心温暖之余,仍是拿不定主意。幸而花半羽没有再次告白,让他很乌龟地心里稍安。
柳子武柳老先生五十寿诞,邀请平日相熟的朋友协及蕊王参加他的一个小聚会,区小凉也在被邀之列。
本来他不想去,怕那些门人会打趣他和蕊王。后来再想,老先生过回整生日不容易,平时对自己也不错,他要是不去未免对不住人家,这才硬头皮去了。
哪想所有与会人员没有一个提那件事的不说,连最绕舌的陈沂看他的目光都没有什么异样。柳老先生还特喜欢他送的三层奶油蛋糕,捻须赞了十几声好,还马上叫人切开让大家品尝。
松软香甜的蛋糕让每个人都吃到撑住,然后再次上演吟诗作赋的保留节目,消食娱乐。
区小凉不担心了,头却痛个半死,幸而花半羽代他饮酒做诗,让他感激不尽。
“十三,谢谢你。”区小凉偷偷地说。
“怎么谢?不如……以身相许?”花半羽很不正经地痞笑,悄悄扯住他的珊瑚腰带。
区小凉当天翻个白眼,现在花半羽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渐多,让他几乎招架不住。好在他只是说说,并不当真,否则区小凉早就逃之夭夭了。
花雨恰在这时进来,给柳老先生拜过寿后,俯在花半羽耳边低声讲了几句话。
花半羽神色不变,却马上起身向众人辞行,还拍拍仍气鼓鼓的区小凉的头:“小衣儿,你乖乖喝好茶就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说完,不待他回答,就和花雨匆匆离去。
区小凉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少了靠山,又见顾先生已是目光呆滞,口中喃喃伊人彷徨等字句,有人格分裂的前奏,他连忙借送顾先生之机也提早退席。
顾先生喃喃一阵,忽而泪如雨下,忽而呼天抢地,开始发颠。
区小凉在撑不住前,幸好将他送回了他的“惜香阁”。顾先生的两个侍童手脚麻利地照料他,区小凉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站了一会,悄悄退出,回留香小筑。
路过周屿淼周先生的“品香居”,听见他也已经回来,正在弹琴。曲调清雅流畅,映着天上一轮明月,真有天上人间之感。
区小凉听了一阵,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怅,举步离开。
走进月亮门,他看见有一个人影蹲在水池边不知在做什么。院里四柱灯不够亮,那人又背对他,所以也认不大出是谁。
“谁在那里?”区小凉纳闷地问。
黑影动了动,就地转过脸,极美的一双黑葡萄眼睛,竟是青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区小凉,目光中有探究和戒备,令区小凉有些诧异。
“听人说,前几天这里放了荷灯。原来让王爷费心的人是你。”
青流站起身,低声说。他的声音暗哑,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却令人听了后仍想再听,很有蛊惑力的声线。
“呃?王爷高兴,挑这儿玩玩,怎么说是为了我?青流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区小凉摸不着头脑,赶紧撇请,客气地说。
“我想他也只不过是玩玩而已。”青流赞同他的说法,但他口中的“玩”听到区小凉耳中总觉得和自己所说的玩不是一个意思。
香奴香云听见区小凉的声音,迎出来。
青流瞥了两人一眼,不再说话,哑哑地笑着走了。
区小凉眨眼想了半天,不明白这个青流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黑灯瞎火的等在冷风里,见了面,却只说了两句闲话就走人。
他时间很多吗?还是也像他一样,吃撑到了?
“你们怎么没请青流公子进屋暖和着?”他随口问香奴。
香奴回答:“有请过。可青流公子说想看看池子。我回屋倒茶的空儿,公子就回来了。”
“这个青流公子,醋性真大!公子又没和他争什么。”香云快嘴地抱不平。
香奴清秀的小脸一板,严厉地瞪了他一眼。香云自知失口,低头不语。
“公子是先沐浴还是先喝牛奶?”香奴不再理会香云,平静地询问。
“喝牛奶。去前洗过了,也没出什么汗,不用再洗。”区小凉笑着回答,走进卧室。
香奴去取牛奶,顺便把香云也拽走了。
有趣!那个男人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来示威的!男人为男人吃男人的醋这码事真够新鲜的。
看来这个青流对花半羽有些意思,但花半羽那边就不好说了。
另外 ,王府里谁又那么大胆,传这种闲话给青流?真是有趣。区小凉玩味地琢磨。
过了几天,偶尔听人说,青流夜宿蕊王寝殿,正在得宠。
再过几天,又听说是传错了,蕊王仍是独眠。
传闲话这种事,在肃整的蕊王府本来就是希罕事。现在居然一传两件,还都传进他耳朵里,实在让区小凉怀疑。
于是,他就开花半羽的玩笑,说既是娈童,为什么放着不动人家?难道非要等到美人迟暮,才去后悔吗?
花半羽回答得很妙:“迟暮的美人,本王是见不到的,哪里还会有后悔一说?”
“咦?你都不照镜子吗?”无奈于花半羽的太极功夫,区小凉放弃打听,索性将玩笑开到底。
花半羽微愕:“哪里,哪里有老人斑?小衣儿快帮我看看。”说着就凑上来。
当时区小凉正躺在软榻上,受姿势所限,竟没来得及避开,被花半羽结结实实地罩在下方。
他动弹不得,脸上有些作烧,扭过头小声催他:“快起来!有人看着呢。”
花半羽也小声问:“那个丁九?”
“这你也知道?”他是不是你的人?区小凉故做惊讶地问,紧盯住他看。
“本王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个小小隐卫,怎会不知道?”花半羽桃花眼促狭地笑,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不过,你有一个,我有六个。现在有十四只眼睛在盯着我们呢。”
说完,他低低地笑,似是觉得好玩。
耳朵被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得发痒,区小凉不自在地再偏开些:“那你还不起来?压死人了。”
花半羽向他已涨成粉红的脸上注目片刻,才懒懒地坐直身体。
他掠了掠长发,随意地说:“妙香峰的树叶黄了,明天旬休,我带你去看看?”
区小凉松口气,也坐起身,问:“带青流吗?”
花半羽的眼睛转到他面上,微微笑着说:“为什么提他?小衣儿莫非还没有死心?我不是说过了么,那人不行。”
“是因为他上过你的床吗?”区小凉忍不住问,然后立刻失悔,觉得自己太没道理。
青流有没有上过花半羽的床,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和他区小凉有什么关系?花半羽的告白,他直至现在都还没有回应,有什么资格打听这些事?难道他真的那么在意青流这个人物的存在?
花半羽淡然而笑,注视他的眼睛,温柔地说:“他是晋王的人,所以不行。和有没有上过我的床,没有关系。早些睡,明天要去一天呢。”
说完,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起身回去了。
区小凉注意到,花半羽并没有就青流是否上过他床的疑问,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但他对此也没有感到意外。
花半羽就是这样的人,一旦碰上他不愿意透露的内容,总是可以找到合适的话回避,让人抓不到生气的把柄。
流光水溜、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永远不说“不”,永远不发火,也永远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浑身上下无懈可击。常让他有种不确定的虚无感。
花半羽不屑于说谎话,认为说谎的人都很蠢。所以有时明知事实真相会令人难以接受,并不试图遮盖,而是仅仅回避。
他似乎认为,事实是给能接受的人看的,不能接受的人尽可以选择不看,或是看了后不承认这个事实,也可以选择离开难以接受的人和事,只要他们觉得那样更好。
有些冷酷的想法,但决不强人所难。就像他对区小凉的态度。
对于这点,区小凉心知肚明,也很赞同。和则聚,不和则散,来去随意的人生才是最难得的。
第二天区小凉刚用过早点,丁九就现身请辞。理由是和将军府两年契约已满,他有要事必须离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抬头,扑克脸依旧没有表情。
区小凉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拿眼睛瞪他,恨不能揪下这张扑克。
昨天才说到丁九,今天他就请求分道扬镳,说丁九不是花半羽的人鬼才信!
只是,为什么?仍然是这个围绕着花半羽始终的问题。两年前就派人到将军府卧底的花半羽,究竟想干什么?
他现在已经完全肯定,花半羽远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然而,知道他复杂又能怎样?证明丁九是他的人又能怎样?他本来就没有对花半羽抱什么指望,更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知不知道其实并没有多大分别。
只是……丁九,这个犟犟的别扭人,怎么可以说走就走?怎么可以毫不留恋他们相处的时光?他不要命地救他,仅仅因为这是他的任务吗?
傻瓜,大傻瓜!什么任务重要到超过自己的生命?他,他……气死他了!
区小凉生了半天气,不觉又灰心。
没办法,丁九只是个不能自己的可怜人,也许他也不愿意这样,但形势比人强。
他默默地注视丁九身上粗糙的黑衣,略干枯的长发和显得削瘦许多的脸,惊觉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了。
他心里难过,喊香奴取五百两银票来。
香奴挑出一张放在圆桌上,静静地退出,对丁九的存在视而不见。
训练得真到家!区小凉恨恨地想。
“你要走,我没有理由拦你。不过,这么久在一起,我一直都没有……眼看冬天快到了,这些银子,你拿去添件厚衣服,总穿单衣怎么可以?你又不要我送的衣服。”他把银票从桌上推过去。
丁九低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区小凉看不到的角度充满了深深的不舍和忧愁,有薄薄的水气在渐渐凝聚。
他双拳紧握,黝黑的脸渐渐发白,深施一礼后纵身而去,没有留下一个字,桌上的银票也分毫未动。
区小凉苦笑,伸手拿起那张银票出神。
傻瓜!有人送银子都不知道收的。他干这个不为钱又为什么呢?真是傻到家了,话也没有一句,难道他和自己说话也只是迫于任务吗?想想,他还真是做人失败啊。他无限郁卒中。
丁九按规定的路线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椅中,并不关门,冷然说:“出来!”
“哎哟!你好讨厌,把人家耳朵都震聋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道笑一个的,大冰块!”
一个全身黑衣的漂亮男孩子慢悠悠地晃进来,柔若无骨的身体靠在门上,盯着丁九的狭长眼睛勾魂摄魄,姿态媚惑无比,。
“行了,丙七。过来!”另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道疤的黑衣男人从窗中跃进,向少年张开双臂。
丙七嘻嘻一笑,闪电般投入男人的怀抱,两只手臂缠上去,身体不老实地磨蹭男子。
黑衣男子笑着捏捏他的下颌,骂道:“老实些,刚才没喂饱你吗?浪成这样,又想把丁九气跑吗?你明明知道他还是童子鸡一只。”
丙七吐吐舌头,乖乖不再动,抱住他的脖子和他一起回视丁九。
“怎么两年不见,你还是那样?你不会到现在还是童男子吧?”黑衣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轻皱眉头问。
丁九坐得笔直,目光平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丙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忍住大笑,说:“真是这样?丁九,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如这样,下个月是你二十岁成年的好日子。为了庆祝,要不要我们带你去成为真正的男人?”
丁九闭上眼睛。
“怎么,不感兴趣?那你看丙七怎么样?他的技术可是一流的,又是多年兄弟,我还可以在一边指导。”黑衣男子接着建议,摸摸丙七的水蛇腰。
丙七兴奋得两眼发光:“真的吗,真的吗?!人家很久以前就想让丁九上了!庚五,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抱住黑衣男子,吻上去。两人旁若无人地激吻,很快呼吸都粗重起来。
“出去。”丁九冷冷地斥。
丙七悻悻地推开庚五,一幅“你看还是没用吧”的表情。庚五也有些无措,不敢再拉他。
“别这样,丁九。大家好容易又在一起了,聊聊嘛!明天我和庚五又要出任务,保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丙七委屈地说,撅起鲜艳的红唇。
“对不住,我有些累。”丁九低声说,僵直地躺到床上去。
丙七和庚五惊讶地对视一眼,庚五轻轻摇头。两人手拉手离开小屋,帮他带上门。
丁九躺在床上的身体忽然急速地颤动起来,他拼命踡起身体,抖动得却更加厉害。他的喉间渐渐发出嘶鸣,声音凄厉犹如绝望的野兽。
他不能不哭泣,他的全身每一处都在流血。舔伤是在仍有希望的前提下,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他已经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明 ,仅存的温暖……
上天并没有听到他苦苦的乞求。
唉......暂时要退居二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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