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岛原角屋。
夜晚的京都分外热闹,记忆中,极少见过如此流光异彩的灯火, 与星月交相辉映, 几乎使整个天空亮如白昼。身份各异的行人彼此谈笑着经过, 不知名的香气充盈着这条街道。
殊不知, 在如此平静的伪装下, 又会隐藏着多少只能被归于暗处的故事。
换句话说,无论如何,都意味着新的开始。
司隐一袭黑色劲装作男子打扮, 抱着妖刀倚在角屋门口,夜风拂动她束起的长发, 恰到好处遮掩了她眸底落寞的光影。
来到这里多久了呢?横竖是平淡得叫人忘记了具体时日。
自归零晶石所存在的世界穿越之后,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时空之锁遣返, 更不要说见到白兰了。奇迹般的,直接落在了这一地方, 彼时遇到自称君菊和千姬的两个女人,二者好心收留了她在岛原暂作休养,这才算寻着了安身处。
于是伤势痊愈后,为了表示感谢,她便隐瞒性别担任起了这里的护卫, 专门整治那些醉酒闹事的闲杂人等, 结果一晃就是数月。
她心里也清楚, 当然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 问题是若要为了最后一枚晶石而行动, 甚至都不晓得要自哪里找出头绪。
等待吧,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她始终相信目前拥有的六枚晶石会给予自己指引。
正沉吟着,忽听街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原来是个年轻女孩正被数名衣衫不整的地痞无赖所纠缠,路人见状纷纷退避,无人敢上前干涉。
果真到哪都难免有碍事的东西存在着。
眼看一行人推推搡搡已经到了面前,司隐略作迟疑,终是上前一步压着嗓子沉声道:“站住。”
“……臭小子少多管闲事。”其中某位无赖凶狠地瞥她一眼,“大爷们这是正当讨债,胆敢捣乱就劈开你的脑袋!”
“就你们这德行,还是债主呢?”
女孩满脸泪水,扑过来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扯住她的衣角:“不是的!是他们硬抢了我父亲留下的店铺,还要把我……请救救我吧!”
“胡扯什么!快走!大爷们都要等不及了!”说完几人当即准备将女孩强行拖走。
司隐面无表情把女孩扯到了自己身后:“不好意思,我本负责这块地界的秩序,你们在我眼皮底下闹事,就相当于脏了我的眼睛——所以,麻烦收敛一些。”
为首那位无赖顿时狠狠往她脚下啐了一口口水,眉眼间尽是惹人嫌恶的表情:“呸!一个混饭吃的小小护卫还摆起架子来了!当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不过你们若想知道,我可以免费教学。”司隐并没露出任何生气神色,只若有所思看向那个女孩,“诶,姑娘,你刚才说,他们抢了你父亲的店铺?”
女孩抽噎着点头:“而且父亲也是被他们逼死的,我躲了很久,可还是被他们抓着了。”
“那就简单得很了。”她拉着女孩的手,举步离开了角屋门口,“走吧。”
那几个无赖不明所以,叫嚣着迅速跟了过去,直至穿越长长街道,集体拐进了一条鲜有人烟的偏僻小巷。
月光清冷冷倒映在地面,于安静中又多了几分寒意。
“喂,混蛋小子,找茬也不挑个好去处,偏偏选在这里,是想不被别人看见自己的惨死模样吗?”
司隐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喏,姑娘,不想观看全过程就闭上眼睛吧,有些事情只需见证结局就好了。”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尘埃落定,面前尸体横陈。
女孩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惊得浑身颤抖,她呆呆注视着司隐抬手甩去刀上血滴,衣衫却一丝痕迹也未浸染,后者回过头来,笑得温文尔雅。
“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
“那就好,毕竟这些人死了跟活着也没太大区别。”司隐淡然道,“这世界啊,通常是弱肉强食,人们也习惯于恃强凌弱、欺善怕恶,因此想要活下去,逃避是没办法的,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行。”
看遍了肮脏的角落,就越明白光明有多么难得,求是求不来的,只能自己争取。
很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甚至连抗争都没有勇气,所以他们才生存得格外艰辛。
“走吧,以后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了。”
“谢……谢谢你。”
直到目送女孩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深处,司隐叹了口气,环着双臂沉声道:“看够了没?该出来见见了。”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年轻武士应声走出转角,均身着浅葱色羽帜,左边那位浅朱发色,一双狐狸般的狭长眼眸湛碧如玉,右边那位有张秀气的娃娃脸,束着马尾,看上去张扬气盛。
“总司,被发现了呢。”
“呐,所以打个招呼也无妨。”被唤作总司的少年走上前来,唇角微扬笑得颇有深意,“还真是极少看见如此仗义的陌生人,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哦?”
司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难道你对外来者有偏见?”
“不,并没有。”
“偷偷观察别人可是不礼貌的行为,二位。”她如是道,“何况仗义出手之类也不是我本意,我仅仅是因为心情不好,想找借口发泄罢了。”
马尾少年笑出声来:“心情不好动辄就杀了七八人,当真有性格,你不怕被发现么?”
“如果那些围观者连伸出援手都做不到,又怎么会阻止我为民除害,这原本就是悖论。”
“万一被寻仇呢?”
“我既然敢动手,就不担心后续问题,你多虑了。”
两人显然也没料到她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一时怔忡,半晌终是总司再度微笑开口:“看来你也同样不担心被新选组以破坏治安的罪名逮捕了?”
司隐是从君菊那里听说过新选组的,被称作“壬生狼”的浪人组织,作风果断狠辣,杀人无数,无论在何种形式的传言中,都被描述成不容接近的可怕存在。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碰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难怪,原来是被新选组的成员撞见了,打扰两位巡逻,是我的疏忽。”
“真亏你能讲得这么云淡风轻啊。”
“莫非我只有束手就擒才能作为此次偶遇的最好收场么?”她不禁莞尔,“恕我直言,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形势是二对一,我也不会随意把自己的处决权交出去。”
马尾少年下意识顿了顿,随即意味难明地看她一眼:“这么说来你是准备打一架了?有意思。”
“别冲动啊平助,你这样被副长知道可是会挨骂的。”总司笑眯眯提醒,顺便补充一句,“到时候我绝对不替你说好话。”
“……喂!”平助顿时炸毛,“你还知道义气二字怎么写吗?!”
“那种事情和我没关系。”总司说完复又转向司隐,他将后者认真打量一番,最终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刀鞘上,“实不相瞒,其实我和他也只是碰巧路过罢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唔,我对你的这把刀很感兴趣呢。”
的确是一眼就看上了这把与众不同的刀,当然,也包括持刀的人,他曾见过无数实力出神入化的刀客,却从没有哪个人像对方一样,拥有这样难以退散的杀气和压迫感。
司隐漫不经心抬手敲击刀身,指间发出一阵清冽声响:“你喜欢我的刀?说来也怪,有很多人都问过我的刀,可惜除了我,谁也驾驭不了它。”
不知为何,如此骄傲的言辞自她口中讲出,奇迹般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有种让听者不得不相信的力量,总司沉默片刻,从容应道:“我有个朋友,也是左手使刀,或许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抱歉,我之所以左手使刀,是右手不能再用刀了而已,有些变故可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司隐迎着他探询的眼神,不闪不避很是坦然,“不过将来若有机会,我倒也很愿意见见你的朋友——前提是不以被抓捕的方式前往新选组屯所。”
“还没听出来么?总司就是想放你一马啊。”平助百无聊赖地枕着双臂,却依旧忍不住用余光瞄她,“反正这些败类或者也是祸害,死就死了,装没看见的话,第二天自会有人清理的,还没必要冒着风险大动干戈。”
总司轻笑:“你是怕自己敌不过人家丢脸么?”
“你讲话就不能稍微讨人喜欢点吗!”
“既然如此,权当我欠两位一个人情,日后两位若有需要,大可随时来岛原角屋向我讨回。”司隐平静转身,衣袂蹁跹便欲离去,“告辞。”
“诶!啰嗦那么半天总得有个基本结论吧?我叫藤堂平助,这位是冲田总司……你呢?还有你的刀!”
“我叫绫濑司隐。”夜风远远送来她波澜不惊的应答声音,那抹瘦削身影在月光下被镀上一层浅淡金色,美轮美奂,“刀名,樱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