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胡骑长歌

独孤尚再度睁开眼时,身处披山霞色中,青鸟啼鸣耳畔,红英遍生岩上,若非胸前隐痛、肩臂难动,一时迷惘倒如隔世重生。

他浸泡在温泉中,雾气氤氲,充盈满目,想要爬上岸,稍动一动,竟是骨骸四散的痛楚。仿佛身体已羸弱至不堪一击,偶有风吹,便可碎裂。

“觉得如何?”祥静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独孤尚转过头,才见草蒲上一缁衣僧者正静静打坐。“大师?”他刹那想起昏死前的禅音,那一夜血光剑影更是即刻浮至眼前,不曾散去的致命犀利。

自己竟还活着――

鬼门关前逃过一截,他却难以理清心里的感受,苦笑了声:“大师,你救了我?”

“不算。”竺深望着他,眸光温和,“依你现在身上的伤,若离开这温泉的治疗或者是我的内力,将随时会丧命。”

独孤尚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又望了眼竺深苍白的面庞,这才知他为自己的伤势,怕已耗尽了内力。踌躇半晌,他微张嘴唇,想要致谢,然而恩情厚重,却非言语能够偿还。“大师……”他开口,又沉默,最终低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桑乾。”

“已出了雁门?”独孤尚怔了怔,下意识便道,“我还有几位族人……”

竺深微笑着打断他:“别担心,三天前,苻子徵带了蓟临之到雁门关,贩马出关,你的族人们都装扮成苻氏马场的驭马奴,已然安全北上了。”

“三天前?”独孤尚望着天色,他昏睡长久,已难辨人间岁月。

“就是你独闯雁门那夜。”

独孤尚闻言疑惑:“那日石勒虽已去涿郡请援,但路途遥远,绝不会那样快。”他思索顷刻,看向竺深,“难道也是大师暗中援手?”

竺深摇头道:“贫僧乃出家之人,血光争斗的谋算之事,于我而言,是毒蛇猛兽,避犹不及。如今欺世救下小施主,我已是破戒了。”

独孤尚不再言语,袅袅雾气沾湿他的眼睫,他眸光转动,惊觉自己竟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事,立即挣扎着攀出温泉。然而身体刚离开泉水,筋骨血液却登时如冰封一般,激得他喉间生生涌出一阵腥甜。

竺深忙过来扶住他:“我方才说过,你暂不能离开温泉!”

“马邑,马邑!”独孤尚唇无血色,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大师,我的族人……”

“阿弥陀佛,”竺深合什,低低叹息,“已迟了。两日前,马邑血染残阳,关外之地,就此平添万缕清魂--”

独孤尚目光冷凝,眼前绿水青山,一霎颜色骤变,阴风森森,暗红涌动,尽成冥河血川。

他选择活下去,却不知命运留下的,竟是永无止境、死亡的逼迫。

在桑乾修养了一个月,竺深终于制好可以控住独孤尚伤病的药丸,这才带着他北上云中。此时已是初秋,塞外黄沙飞舞,树木枯黄,万里晴空之下,风光萧索难言。

之前逃亡一路上因北朝军队的严防死守,难见飞鹰击空,等出了桑乾城垣,马匹上独孤尚抱着竺深的腰,望着蓝天下厉啸不断的飞鹰,恍然了一刻,才促唇吹出哨音。五六只飞鹰纷纷飞落,拍翅环绕他的身侧,腿上竟无一例外都系着竹管。

独孤尚一一看过,才知是石勒贺兰柬他们回到云中,派出数千只飞鹰,携带同样的信函,一直在沿途找寻自己。

“尚儿,信中说什么?”竺深见他许久不语,回头瞥了一眼,见密函上字迹诡异,非寻常汉文,遂多顾几眼,问道,“这是鲜卑古字?”

独孤尚点点头:“嗯。”这一个月来,竺深为教他护住心脉的内功心法,已收他为徒,因此言谈间,不免随意亲和了不少。他沉默了一刻,续道:“柔然兵动,柬叔怀疑柔然女帝将要趁我鲜卑大难之际,夺取云中。他们……”他言语略住,低下头,轻声道,“世人都当我死了,他们竟还未曾放弃。”

“贺兰柬……”竺深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确聪明过人,不负‘草原神策’之名。”

独孤尚将信函收入怀中,拉了拉竺深的衣袖:“师父,事态紧急,我想快点回云中。”

竺深本担心他的身体难抵赶路的劳顿,但如此形势下,多劝无益,只得将他瘦削的手臂围在自己腰间,夹紧马腹,提缰疾往西北。

到达云中城时,已是八月初十。那日天色阴霾,西风甚紧。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数十万人的城池,昔日繁华鼎沸,号称塞外第一城,如今却静寂成空,处处透着颓败。塞外烈风穿梭巷陌,吹鼓着酒肆上飞扬的旗帜,一阵一阵地,猎猎作响。

鲜卑诸族老虽不曾放弃希望,但一月过去仍未有独孤尚的消息,却也是各自黯然神伤着,竭力掩饰着已近绝望的心绪。贺兰柬久病未愈,接连多日卧榻难起,这日石勒与族老们聚在他房中商事,议过两个时辰,见贺兰柬精力难支,众人待要散去,却见贺兰无忧灵活的身影猴子一般窜了进来,手脚飞扬地,一不小心碰落了贺兰柬搁在案上的药碗。

“无忧!”贺兰柬头疼不已,斥道,“说了多少次,还是这样毛毛躁躁!”

“叔父……”贺兰无忧人如其名,性情纯真,绝无忧愁,虽怯于贺兰柬的厉斥瑟瑟缩起了脖子,但眨了眨眼睛,下一刻还是无动于衷地对他微笑,气得贺兰柬又是止不住地猛咳。

“叔父,少主回来了。”贺兰无忧在叔父凶狠的目光下故作文静,轻声轻气道。

“什么?”贺兰柬愣住,满室的人俱是僵住,皆直直瞪着无忧,目光迫切。

无忧遂挺直腰板,大声道:“少主回王府了!是一个老僧人送他回来的!”

“僧人?”贺兰柬心念微闪,却也来不及多想,激动之下,赤足下榻,跟着狂喜的诸族老,慌慌忙忙地迎去前庭。

众人到了堂上,方见原本在城外军营中训练士兵的拓拔轩竟是比谁都提早赶到,正抓着独孤尚,神色欣喜却又担忧,不住向他询问雁门关发生的事。独孤尚面容倦白,气息微茫,眼尖的族老一看便知他重伤在身,忙上前拉开拓拔轩,让独孤尚坐在榻上说话。

“并没有大碍,”独孤尚勉强笑了笑,“族老们不必担忧,都坐下罢。”等堂上诸人坐定,他目光流转,却不见宇文恪,心中一紧:“怎么未见恪父?”

石勒道:“恪老双腿不便,正在后庐静养。”

独孤尚微微放下心,接过离歌递来的茶盏,又问道:“狼跋族老还没有消息么?”

石勒摇头,叹息道:“没有。”看了眼独孤尚,取出袖中的信函,递给他,“正巧少主回来了,这是今日刚接到的云阁飞信,云阁主两日前已出雁门关,想必这几日也将到云中。”

独孤尚读过信函,觉得奇怪:“信中为何不曾提到阿彦?”

贺兰柬与石勒对视一眼,皆是沉默。独孤尚察觉出满座族老闪避的眼神、凝重的面容,不禁皱眉:“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这个……”贺兰柬斟酌着道,“前些日子曾有密报自江左送出,说彦公子虽已救出牢狱,却被萧璋途中追杀而亡。”见独孤尚凤目倏地暗冷下去,眉宇也益发凛冽,忙又补充道,“不过依我揣测,此传闻怕是有误。若彦公子当真丧命,云阁主何故还要千里迢迢赶来云中?他信中虽未提及,怕也是担心信落在别人手中泄了秘密。我想……彦公子应该还在人世。”

独孤尚垂眸静思良久,慢慢合起信函。

“柔然那边动向如何?”他抬起头,眉眼间已清寂如常。

未想他就这样转过话锋,诸族老都是一怔,本要松开的那口气,于是再度堵回胸前。

贺兰柬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方替众人回道:“斥候探得,柔然早在七月之初便大举全国军队,近五十万大军,在马邑之变当日,分五拨自柔然出发,西进云中。本来依他们的速度,快则三日,慢则七日,柔然柱国阿那纥率领第一拨骑兵必已到达赤岩山。但不知中途出了什么缘故,行军路上,却忽自柔然王城传出女帝病重将殁的消息,阿那纥紧急返回王城,他的军队就此在旷野滞留了一个月,此前三日,阿那纥方才再出王城、重新整军。”

“七月初?”独孤尚眸间锋芒闪过,“难道柔然人竟早就未雨绸缪,能够未卜先知?”

“我也在怀疑,”贺兰柬顿了顿,“听说姚融素与柔然勾连密切,中原事乱,怕与柔然逃不了干系。”

独孤尚目色冷冷,默思片刻,又道:“匈奴那边动静如何?”

“匈奴老单于刚死,诸部争权,此刻正忙于内乱,想来并没有东顾的精力。”

“那就是说我们并没有后顾之忧。”独孤尚眉宇稍舒,道,“我本以为会是北朝借机侵袭云中,不过一路回来,并没有看到边关有调兵北上的迹象。两面无患,我们只需全力应对柔然便可。”

贺兰柬道:“少主不知道,北朝如今亦生出了乱子。姚融和裴行在朝中大肆排除异己,不料触及了司马皇室的利益,清河王、乐安王、北海王等八王正与朝廷对抗着,想来无须多久,便会有人借勤王的幌子策动谋乱。”

谋、乱――

独孤尚黑瞳深幽,一瞬的痛楚严严藏在深处,常人并不能发觉。但他心中却清楚地知道那是怎样的悲哀,独孤一门百年忠烈,然而事到如今,这样的两个字,却成了轻易便可刺痛自己的缘由。

一时议事毕,独孤尚去后庐见过了宇文恪,方才回到自己的庭舍歇息下来。暖池中洗去一路风尘,换过干净的衣袍,走去书房时,果然见贺兰柬已笔直候立在室外。

“进来罢。”独孤尚揉着额,在案后坐下。

贺兰柬此刻穿戴整齐,已非方才披头散发、乱衣赤脚的狼狈模样,入室揖了一礼,望着案上早已放冷的一碗药羹,眸光微暗,慢慢撩袍在独孤尚对面落座。

“少主还未用膳吧?”他将随身携来的食盒打开,拿出两牒饼饵、一壶羊奶摆在案上,解释道,“北朝对云中封锁边疆通行,粮草马匹等均不能北上,如今云中城中粮草拮据,吃的东西大多都补给城外军营,王府里只剩这些了。”

“我不饿。”独孤尚只将案上的药羹喝尽,疲倦地靠向身后墙壁,“柬叔,你实话告诉我,除却老弱妇孺,鲜卑一族能战的男儿还有多少?”

贺兰柬叹息道:“我来也正是要和少主说这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书简,摊开摆在独孤尚面前,陈述道:“云中城原有守军将士一万五,这些人曾跟随主公历经烽火,骁勇善战,可称精锐之师。族中另有精壮男丁六千余人,这一个月来,已由拓拔元延将军齐集城外军营日夜操练。另有从北朝陆续逃回来的鲜卑武士,差不多有两千人,一回城,也自动归去了拓拔元延麾下。这些人武功高强,多数曾是主公在北朝的旧部,可自编一部,作为奇兵。”

“也就是说,可战的人数仅两万余人?”独孤尚闻言眉头紧皱。

贺兰柬知他忧虑,轻轻叹了口气,温和道:“少主,其实人数的寡众并不能决定一战的成败。天时、地利、人和,乃至兵法谋略,才是制胜的关键。”

“柬叔,”独孤尚低声苦笑,“我还从未打过战啊。父亲教的兵法,你教的谋略……在先前,那些都是纸上谈兵。”

贺兰柬微笑着鼓励:“凡事都有第一次的。”

独孤尚默然。

他的第一战,紧系着鲜卑一族的生死、云中百年的存亡。沙场征伐稚嫩如他,却又如何能有那样从容不迫的信心,去承接起这般沉重的担子?

贺兰柬何尝看不出他的忧患,欲再劝说:“少主……”

“不必多说了,”独孤尚伸手止住他的话,“柬叔,若我如今为帅,只能是轻率之举。往日我虽跟随父亲远征过高车,却也不过是坐在马背上观望,并不懂排兵布阵,更不知如何上阵杀敌。”他卷起案上竹简,思索稍瞬,道,“鲜卑与柔然一战,以元延叔父为帅,我只当他帐下先锋便可。”

鲜卑一族除却独孤玄度与慕容虔,最善战的将军莫属拓拔元延。贺兰柬如今亦无更好的办法,想了想,只得颔首道:“如此也好。”

统帅之人已定下,独孤尚想着今晚便要去军营历练,然一路劳顿疲乏犹在,待要歇息稍顷,却见贺兰柬端坐对面,却无丝毫离开的意思。

独孤尚无奈道:“柬叔还有事要说?”

贺兰柬笑了笑:“我听无忧说,今日是一位大师送少主回云中的。诸族老托付我向那位大师当面致谢,不知――”

“师父已不在云中了,”独孤尚话语微顿,到此刻不得不说明伤情,“我如今伤未痊愈,需岐原山上几株药草,师父为我寻药去了。”

“如此……”贺兰柬愣了一会,才垂首笑道,“也罢,那就下次再见罢。”他小心翼翼自怀中取出宋玉笛,双手奉还独孤尚:“少主的笛子,完璧无损。”

独孤尚点头道:“多谢柬叔。”

贺兰柬微笑起身,再度揖礼,恭肃之处全不同往日。独孤尚自知他这般举动下的深意,沉默着目送他退出庭外,胸前气息愈发沉闷。

“少主?”有人在窗外小声呼唤。

独孤尚转过头,只见贺兰无忧趴在窗棂上,眸子一如既往地纯澈明亮,只是此刻看着他,却微微有了些忧愁之意。

“什么事?”

贺兰无忧道:“少主,你和小郡主的那只鹰十天前飞回来过……”

“画眉?”独孤尚这时才想起逃亡那夜的鹰和信,怔忡片刻,才又道,“那鹰呢?”

“又飞走了。”贺兰无忧轻声道,“它那时身上还有伤,可我却拦它不住。大概是看你未回,又飞去南边找你了……”

独孤尚静默不语,望着庭间铺洒的阳光,轻轻吸了口气。良久,才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自己玩去罢。”他站起身,疾步走回内室暖池,从旧衣中翻出那片紫绢,凝望良久,缓缓收入怀中。

或许,这是今生她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了。

夭绍――

在父母族人、乃至鲜卑一族的灭顶之难前,即便是这个曾经带给他无数温暖和微笑的名字,此时此刻,亦不能让他自悲戚沉痛之间稍觉一丝的平缓宁静。

正如洛都书房中那些被收藏在玉匣里的美好过往,抄府诛族的屠戮之下,怕也早就沦为了一堆灰烬……

八月十三日傍晚,柔然柱国阿那纥率领的八万精锐骑兵率先抵达赤岩山下,与鲜卑军营对峙柯伦水两岸。

深夜时分,拓拔元延领着五千步卒绕道赤岩山后,欲趁对方劳军远征、立足未稳之际偷袭敌营。子夜乌云遮月,五千步卒分成三路,自西北、东北狭窄的山道中悄然靠近柔然营寨。丑时一刻,正值万籁俱寂、山风渐急时,柔然营寨灯火零星的千帐间忽有一道烈焰随着尖锐的鹰啸划过夜空,一时柔然军营外四面火光冲天,弯刀齐齐出鞘的寒煞杀气撼得山陵亦在颤抖。柔然将士全然不备,望着面前汹涌无尽的雪锋浪潮,应对之间不免胆怯暗生、手足无措,更兼营寨几处火起,全军大乱。

拓拔元延领着亲兵数百人趁乱杀入中军,本想擒贼擒王,先灭柔然举国侵犯云中的气焰,不料中军行辕的森严戒备远非左右两翼可比,刚入营中十步,数千摇晃刺眼的火把纷纷散去,眼前澄然一清,望到的景象惊得拓拔元延顿出一身冷汗。

“撤退!”他放声喊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向自己这边瞄准的是数万紧密的箭簇,在远处高岩上一老者威严的喝令下,冷箭飞落如雨,袭卷而至――

八月十四日的清晨,东方曙光刚露,独孤尚与拓拔轩率领两千骑兵成功截断柔然粮道,满载而归。两人在营前下马,望着络绎不绝驶入军中的粮车,一个多月以来的压抑之下,至此刻才稍觉舒心。然而微笑还未在唇边漾起,便望见石勒一脸凝重之态,自营中快步而出。

“少主,轩公子,快入营看看拓拔将军吧。”石勒催促甚急。

拓拔轩疑惑:“我父亲怎么了?”此话虽问出,却也不必等石勒回答,只盯着他眸中的伤痛之意,便如同冰水兜头罩下,面色登时苍白。

“轩。”独孤尚扶住脚下发颤的拓拔轩。

拓拔轩抿紧双唇,扔了马鞭,疾步奔向中军。独孤尚望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默然片刻,方才转过身,无力坐在营前的岩石上,手掌覆住了脸,半晌无声。

“石族老,”他猛地想起什么,一个激灵,立即站起身,“我的药箱可在军中?”

“不在……”石勒叹息道,“就算在,也来不及了。拓拔将军中了六箭,只撑着一口气,想是为了见轩公子最后一面。现在怕已……”话未说完,声音却在中军突然传出的哭声中生生止住。

“难道真是天灭我鲜卑不成?”他苦笑。

仰天恨望,苍穹无声。

辰时之后,拓拔轩将拓拔元延的灵柩送回云中城。独孤尚独自执掌营中军务,在贺兰柬的指点下逐渐熟悉军情,午后,一封谍报自柔然王城送至,言柔然五十万大军最后一拨已离开王城,然而朝中留守监国的融王日前却连续几日不曾上朝,细作套得融王亲信的话,探知融王已私自离开王城。

“融王?”独孤尚皱眉,“之前并不曾听说柔然还有这样一个王爷。”

贺兰柬道:“据说此人是柔然女帝唯一的幼弟,只是身份神秘,鲜少露面。”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柔然监国的人私自离开王城,怕是柔然女帝不曾想到的事,对我们而言,也不喾为扭转局势的机会。”

“柬叔的意思,想要以奇兵偷袭王城?”独孤尚皱眉,“云中距离柔然王城路途遥远,而且柔然军队四面八方赶来云中,路上一旦遇到,必是刀锋相对、你死我亡……”

“不是偷袭,”贺兰柬摇头叹息,“经拓拔将军一役之殇,军中将士如今怕是闻偷袭而色变了。”他沉吟道,“我只是想,利用柔然王城的细作,稍稍弄出些风吹草动,怕就足以让柔然女帝生出后顾之忧了。”

独孤尚点头:“柬叔说得是,此事便交由你办了。”

“是,”贺兰柬道,“不过这些只是旁门左道,并非两军对阵胜败的关键。柔然五十万大军,倾国举兵,誓要夺城。鲜卑百年基业,倾族存亡,誓要坚守。这一战,以如今的形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可避免,其战之难、恶,想来也是亘古未见。而且昨夜的偷袭,我们虽夺了粮草、杀敌上万,却也损失了三千劲卒,如今将士已不足两万人了,何况,战马粮草等也极缺乏……”

“末将有事要禀少主!”帐外忽传来声音打断贺兰柬的话。

贺兰柬住了口,独孤尚道:“进来。”

那将军大步入帐,因方才拓拔元延殡天之故,他眼角泪痕犹在,然而此刻唇边却又隐隐上扬,含着一丝笑意。贺兰柬望见他这幅模样不免心中不悦,正要叱责,却听那将军道:“少主,贺兰将军,狼跋族老回来了!”

“什么!”独孤尚与贺兰柬都是惊喜起身。

那将军微笑道:“狼跋族老还带回五千战马,另有逾万人的主公旧部随他一道回了云中。”

独孤尚与贺兰柬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不已,正要再问,那将军又道:“对了,先一步来报信的人还说,江左云阁的云阁主,也与狼跋族老一并来了云中。”

阿彦!

独孤尚难耐心潮涌动,疾步出帐,跨上坐骑,扬鞭直奔东南。

出了营寨,拂面冷风不住,空中万里云霾蔓延阴沉,苍原上树木飘摇,大雨欲来。独孤尚驻马在高岩上远望,十里外马蹄声岿然震地,乌泱泱一片正如低坠的云翳,正急急飘往云中的方向。

“这就是所谓的归心似箭了。”贺兰柬骑马追赶过来,望见此景,忍不住感慨而叹。

独孤尚默默望着那辆摇摇晃晃行驶在马队之后的皂缯盖车,想了片刻,对贺兰柬道:“柬叔,你与狼跋族老领着将士和马匹去军营,清点姓名,通知这些将士的家人,准许他们今晚入营相聚。”

“是,”贺兰柬看着他,“少主不与我回军营?”

“我回王府,等姑父和阿彦。”独孤尚掉转马辔,双腿猛夹马腹,轻骑径入城中。

越过绵绵城垣,云中城门前,前方的队伍马蹄惊风,绕城而过。独钟晔驾着马车,慢慢驶入云中城门。位在城中西北的王府前,独孤尚一身黑绫长袍,已等候在阶下。少年虽未长成,身材已极是修长。钟晔望着他清寂眉目下再难动色的刚毅面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异于常人的快速成长,只有他与自家少主经历过。

血雨腥风,风刀霜剑,绝望之下的挣扎和磨砺,常人何能体会。

他眼眸幽苦,神情暗淡,紧拉缰绳吁马停下,对着独孤尚揖手一礼,转身打开车门。

“阁主,少主,我们到了。”

淡黄衣袂闪出车厢,云濛面庞消瘦,唇上绝无一丝血色,走下马车时,右臂袖下空荡无物。

“姑父?”独孤尚脸色一变,“你的胳膊……”他想起自逃亡路上看到的云濛信函,无一例外笨拙艰涩的字迹,这才依稀明白过来,咬了咬牙,没有再问。

云濛眸眼温和依旧,仿佛流血杀戮的风浪只是过眼云烟,对他笑了笑,转身将手伸向车中:“阿彦,下车吧。”

独孤尚的脚步忍不住向前挪了一挪。那少年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缓缓自车中走出。他面容雪白得透明,眼眸中除了冰寒的幽邃,别无其他。望向独孤尚时,目光停留了片刻,却又淡淡移开。血海深仇的伤痛再如何压抑,他也难以伪装出豁达的神色。只是默然走到独孤尚面前,唇微微张启,无声吐出他的名字:“尚。”

入耳再无冰玉般雅正清冽的声音,独孤尚心中愕然,望了他片刻,并不追问,只道:“路上劳累了,寒园已收拾好,你先去休息吧。”

郗彦神色倦累,虽是初秋,身上已着一件轻薄的狐裘。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了云濛一眼,便与钟晔先去了寒园歇下。

书房,独孤尚将主位让给云濛,自己坐在下首,边煮着茶汤,边问道:“姑父,那些战马可是你出钱向苻氏马场买的?”

“也不算,”云濛道,“苻景略另有事要求你虔叔叔和我,算是半卖半送。”见独孤尚惊讶抬眸,云濛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不曾听说北朝的事?”

“什么事?”独孤尚道,“自鲜卑人流亡以来,北朝封锁边疆诸城,来往的消息常有阻滞。”

“如此,”云濛沉吟了一下,道,“北朝因鲜卑一族的事生出大乱,清河王、乐安王、北海王等八王趁乱联手夺权,朝中诸将一时并无统帅之才,各自为政,与叛军相较竟多有不敌,且各州府兵中未曾被牵涉的鲜卑将士亦难服乌桓贵族的统领,频生祸事。洛都皇权目前岌岌可危,朝中诸臣无法,因你父亲和慕容华俱已被害,他们只得寄希望于流放西域的慕容虔。”

独孤尚垂眸冷笑:“就凭他们手里仍掌握了数万鲜卑人的生死,还有慕容全族人的性命,虔叔父就不得不答应。至于战马和放回我父亲的旧部,想来也不过是拉拢虔叔父的一个手段,怕并非对我父亲一案的退步。”

“确实如此。”云濛望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惊诧:不过十四岁的少年,竟能对局面看得如此通透。

一时茶汤煮沸,独孤尚盛出汤汁,递给云濛:“我老师求姑父帮忙的是什么事?”

“怒江战事,”云濛单手执着茶盏,看起来并无多少心思饮茶,慢慢道,“两朝虽各自问罪了主帅,但在怒江两岸的屯兵仍在。对八王之乱,北朝不得不放手一搏,却又担心东朝趁机北上,因此请我为说客,北朝朝廷愿与东朝休战议和。”

“还需议和吗?”独孤尚目中暗生戾色,“独孤氏和郗氏同时受难,难道两朝当权者就没有一丝的心同意合?”

云濛叹道:“就算真有,没有公开的盟书议和,怕是难堵住天下臣民攸攸之口啊。”

独孤尚沉默,半晌,才又问道:“先前天下传闻阿彦被湘东王萧璋追杀致死,姑父是怎么瞒过来的?那个萧璋,我倒是曾听父亲说过,此人甚为看待情义,是不是……”

“砰!”一声裂响,扼断了独孤尚的话语。他讶然看向云濛,才见他的脸色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铁青阴寒。流淌满案的茶汁映入那双素来温润的双眸,顷刻竟化作无数淬毒怨恨的锋芒。

独孤尚只觉室中空气一霎凝成冰封,心念闪过,全身僵硬,喃喃道:“姑父,难道被杀的是……”

“是,”云濛声音嘶哑,闭起眼眸,神容瞬间衰老沧桑,“死的是阿憬。”

独孤尚手脚发冷,脑海中浮现出云憬意气飞扬的骄傲眉眼,顿时满心悲凉。

“不止阿憬……”云濛话语凄然,低低道,“还有谢攸、陵容公主,也因此事连累,双双殒命。连他们的女儿夭绍……亦中了雪魂花毒,至今昏迷未醒。”

夭绍?

独孤尚心神微惘,良久,才懵然抬眸,一时舌根发苦。久而久之,却慢慢地尝出一缕腥甜。他在云濛惊忧的目光下静静侧过身,伸出衣袖,缓缓擦去唇边血迹。

庭外风吹萧萧,阴森的天色下,草木飘摇犹如群魔乱舞。云翳沉沉愈压愈低,不一刻,大雨如注,沥沥洗澈大地。

大雨延续了一夜一日,至次日傍晚才淅淅而止。因雨势之故,柯伦河水线猛升数米,又因草原上多日战马奔腾,土壤较松,大雨过后,处处泥泞不堪。于是两军安守两岸,均无兵动的意向。

此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之日,独孤尚念及郗彦这年与自己同样孤身一人的凄寂,于是处理完了军务,便赶回了云中城。岂料才入王府,便见钟晔满头大汗地疾步跑来,望见独孤尚便如看到救星一般,紧拽住他道:“尚公子,快救救我家少主!”

“阿彦怎么了?”独孤尚大急,边问边走往寒园。

钟晔不待喘息平定,一路解释道:“我家少主自中了雪魂寒毒以来,一直昏迷未醒。直到被谢攸、沈峥两位公子救出牢狱,由云夫人和慧方寺的竺法大师合力才将他救醒。可是醒虽醒了,却仍是嗜睡难忍,且每到月半必然寒毒发作,我在一旁看着,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上个月月半在途中,少主靠着止痛药丸一路撑着,我本以为这个月也一样能捱过去,但今天少主虽然吃了药,却还是……”他话语梗在喉中,目中已有泪光泛起,难以说下去。

说话之间,两人已到了寒园,独孤尚疾步走入内室,才见云濛焦灼守在榻边,望着榻上蜷成一团痛苦颤抖的郗彦,满脸皆是自责恼恨,手指握成拳,狠狠打在墙壁上。

“去拿药箱来,”独孤尚嘱咐紧跟过来的离歌,又对云濛道,“姑父,这边交给我,你先去外面歇会儿。”

云濛深知独孤一脉医术的高超,亦知他们诊治时最忌讳有人在旁打搅,点了点头,再望了一眼郗彦,方携钟晔退出房外。

独孤尚坐在榻侧,轻声道:“阿彦?”

郗彦双眸紧闭,牙关暗咬,忍痛不肯哼一声。独孤尚刚要去摸他的脉搏,却见他的身体却慢慢地不再颤抖,而手指却缩在衣袖中,不住抽搐,面容更苍白如冰雪之色,恹恹若绝。

独孤尚忙伸手点住他身上几处穴道,运力护住他的心脉,待他气息稍稳,方才移开手掌,微微俯身,将他的身子平转过来。

“阿彦,”他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能撑住。如果连你都撑不下去,她一个女孩子,如何能够忍受得住?”

郗彦在半昏半醒中似听到他的话语,眼睫微微一颤。

独孤尚松了口气,握住他寒玉般透骨冰冷的手腕,按着他的脉搏,沉思片刻,慢慢放开。

少顷,离歌送来药箱,挪过两盏灯烛放在榻侧,站在一旁看着独孤尚,并不放心就此离去。

“少主……”他嗫嚅出声,望着独孤尚已然青白的面色,劝道,“少主你自己也有伤在身,不如我去找一位内力深厚的族老,少主在一旁指点他如何运功为彦公子疗伤便是,莫要再让自己伤上加伤了。”

“我自有分寸,”独孤尚自药箱中取出银针灼火,不耐皱眉,“你先出去。”

离歌还欲再劝,但看独孤尚肃冷下去的神色,却又不敢多说,只得心中暗自叹着气,退出门外,不安地等待。

此夜中秋,兼之雨后,圆月当空的夜色甚为清朗,银光如练披泄满庭。阶下千竿翠竹更在秋风下瑟瑟晃动,叶飞簌簌,流光如波。

庭间等候的诸人却无心眼前美景,焦躁不安地熬到半夜,却还不闻内室传来任何动静,钟晔按捺不住,站起身,正要悄悄拉开窗纱张望,却听门扇一响,却是独孤尚走了出来。

“阿彦如何了?”云濛忙上前问道。

独孤尚唇角微扬,轻道:“姑父放心,阿彦已经醒过来了,寒气也暂时褪下了。”

“那就好,”云濛长舒一口气,又望着月色下眼前少年苍白得已透出青灰色的面容,暗吃一惊,“尚儿,你的脸色……是不是为救阿彦耗费了太多精力?”

“有些累,休息一下便好了,”独孤尚避开他担忧的目光,“姑父,我另有事处理,先走一步。”言罢不等云濛再语,匆匆揖礼,转身疾步离开。

云濛默然目送他远去,望着他转过廊檐时发颤的步伐,心绪渐渐下沉。

独孤尚急于逃出云濛的视线,当墙壁遮住他身影的一刻,心神松懈,脚下乏力失控,险些跌倒。离歌一直紧跟他身后,此时忙将他扶住。两人才站稳,独孤尚一阵剧烈的咳嗽,暗红的血丝沿着唇角不断滴落,身体虚软靠着墙壁,手指紧紧按住似要碎裂的胸口。

“少主……”离歌担心之下,语中已有哭声。

“我没事。你也不许到外面张扬!”独孤尚喘出口气,慢慢扳开离歌扶住自己的手指,脚步趔趄却很急,朝前面一片枯竭的梅林走去,“不许跟来。”

他的声音虽微弱,然言词间意味冷厉。离歌心中虽甚是忧忡,此刻却只能呆在原地,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那片梅林里。

梅树间庭院古旧,夜色下爬出墙头的野蔷薇花开正盛。独孤尚颤抖着手解开门锁,踉跄走向左侧的池馆,刚入馆中,脚下却被上行的玉阶绊倒,一时伏在地上,再无力爬起,只慢慢挪动着身子,靠向墙侧的木架。

月光透门而入,映照着木架里侧摆放的一个银色琉璃瓶,流泽清冷刺人。他伸长手臂,费力取下琉璃瓶,倒出里面的药丸。

“此瓶之中,是治命之药,亦是致命之药。”

五年前的那一夜,父亲教授医术时,神情凝重,这般叮嘱自己。

想起当时自己的无动于衷,只是漫不经心应承了父亲,却全然不知生死之隔的绝望无奈,那样天真纯粹,自己现在回头再看,却如同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扯起唇边微微一笑,月色如水,落在他惨淡的面容上,辨不出悲哀痛恨。盯着掌中药丸望了半晌,他终于闭上眼眸,慢慢将药送入唇间。

致命之药――

他的眼前,渐渐生出晕眩。仿佛无数银光在面前扩散,柔和的光晕间,有飞鹰拍翅而至,蓝羽绯爪,褐红色的眼珠,俨然是一月未见踪影的画眉。

它缓缓飞落,停在他的胸口。头窝在他的衣襟间,不住摩挲。

“你回来了?”他柔声开口,抚摸着它的羽毛,微笑着道,“我不是她,你何必向我撒娇?”

画眉仰首,褐红色的眼眸静静望着他,眸间似有凄楚,却又无法言喻,哀怨而鸣,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狠狠啄起自己的羽翼来。

“我知道,”独孤尚轻轻道,“你去过江左,却没有再找到她,是不是?”他笑了笑道,“我不怪你,就算我现在自己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她。”

花梨鹰听不懂他的言语,却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空怅,一时有感,怔怔发呆。过得一刻,又似想起什么,将左爪高举,露出紧攥的紫色绸带。

独孤尚望着那根紫带,良久,才伸手接过。

“多谢你。”他微哑着声音道。握着绸带,一圈一圈,系在手腕上。“我累了,你陪我睡一会?”他摸了摸怀中飞鹰的脑袋,缓缓阖上眼眸。

画眉却并不安份,轻轻呜鸣,仿若生离死别之际的凄楚啼哭。

独孤尚沉默,感受着不断浸湿胸前粘稠液体,放在飞鹰羽翼上的手指慢慢僵冷。再过半晌,胸前的那抹温热终究凉却下去。

说不清过了多久,他才睁开双眸。

眼前再无那样柔和的银光,夜色孤寂依旧,圆月西移,洒入室中的亮光只余最后一道,冰冷得如同剑锋一般,透着无情的幽森。他慢慢低头,看到画眉阖目卧在他胸前,睡得异常安详。他将它轻轻抱起,羽翼下腹部滴落殷红的液体。他先前为它包裹伤口的纱布犹在,只是如今已被血液染成浓黑一片――

系在腕上的绸带似在不断收紧,他静静抱着画眉,连她的伤感一并带着,沉浸在阴冷寂寞的黑暗中,一夜枯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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