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风居,地处帝都城郊。
城郊外的一处巨石上,是当年楚家先祖为了怀念自己的爱妻而建的一处别庄,名唤鸢风居。其前有一大片的平地,是为玩乐的俱佳之地,然而鸢风居除了来时路较为难走外,正面却是一处破壁而出的断崖,断崖之下,便是流经帝都的曲水。
而鸢风居在靖帝朝时,就因为庄王拥护靖帝有功而被靖帝赐予庄王,北堂茗知道如今宗胥溟是由庄王秘密款待着的,所以才会定下鸢风居之约。
眼见临近暮色,正是北堂茗定下约会之时,秋风亲自赶车要送他前往鸢风居。
这个时候,北堂茗的脸色隐隐然有些不对,然秋风以为那是他心口的伤所致,也便没多大在意,只是先行出去准备马车。
北堂茗一路哂笑着走向府门,然而每走一步,心间都像是被绞弄了一番,噬魂,噬魂,果真是那般强势的要去吞噬人的灵魂,若不是他身上藏了鼎心,化去了一部分的毒性,否则这个时候,他必定早已横尸当场。
只是就算有鼎心在,那噬魂的毒,似乎还是通过额际的牡丹刺青,悠悠的传输进他的身体,在他血液里四处乱窜,竟比取出相思蛊的蛊虫时所受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每走一步,竟都是这样锥心的疼,所幸秋风并没有发现异样,否则定是死也会拼着不让他去赴约。
心口处的绞痛让他微微蹙起了眉,惶然间猛地听到有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响起,带着那么一丝急促,仿若出于本能动作般,他蓦然回转过身,一手疾快无比的直取来人脖颈,只是在刹那间发觉那是属于慕染专有的气息,而骤然收手,那股强大的反弹,让他禁不住身子轻轻一晃。
“你怎么了?”慕染手上抱着崔煜要学的书,本是在很远处就看到北堂茗那微微皱起的眉不想管,然而却在转身之间看到他略有些惨白的脸,明明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管这个人,这个人必定是有着什么算计,然而双脚却还是止不住朝着他走来。
“慕染这是关心我?”北堂茗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慌乱,但刹那之后又恢复了他往常轻佻妖娆的模样,轻笑着倏忽转身,他微微俯下身来,两个人挨的过于静了些,静的,能让人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近的,能让慕染觉察出他从鼻息间喷出的灼热。
“关心?”慕染眼中一丝迷茫飞快的一闪而逝,然而片刻之后,却已经清诮满眸,“王爷太看得起慕染,慕染只是担心王爷答应皇上取得天下的诺言不能实现而已。”对,是这样,应该是这样的……
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哀戚和苦涩,北堂茗轻轻的将脸顿在她的面前,似是十分疲惫的半靠在她肩上,忽而他勾唇一笑,如玉的手因为这几日更是日见细瘦,轻轻抓起她垂落下自己倾身下来肩上的发,深深的嗅闻,“慕染,就算只是骗我一下也不行么?好好在王府里,不要乱跑好不好?”
痴笑一声,他缓缓起身,两个人的如水青丝慢慢的交错而过,只在空中遗留一段美妙的弧度,“若是有一天,你有一点点的喜欢我,若是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我的影子,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很多事需要我去操心,真的好累,只是我能看透所有,可却看不透慕染你的心,所以,我担心当你的心里真的有我,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影子时,那个时候,若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轻笑着站在她的面前,两个人隔着虚空,却像是站在悬崖的两端,遥遥而望,北堂茗缓缓伸出手,似是
想要轻抚她的面颊,但终究却还是颓然而落,手砸在身侧,发出轻微的声响,却突兀的回响在了她的心际,颤巍巍的疼。
慕染有一瞬间的呆滞,她捧着手中的书,下意识的越捏越紧,眼见北堂茗眼中划过一道暗伤,转而脸上却是更加妖娆魅惑人心的哂笑,她看着他转身离去时略显孤寂的背影,唇紧紧抿着,心中早已乱入麻,“我答应你……”当那一角绣着紫色蒲公英的逐月长袍一角快要消失在她眼前的那一刹那,她猛地紧追上几步,口中的话,竟是没有经过大脑直接喊了出来。
北堂茗的身子重重一顿,本就是瘦削的后背猛地僵直,他微微侧了侧身子,然而终究是不敢回过头来看她,只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噬魂已然忍的难受,他不想叫她看见自己的痛苦,“那么,不要忘记了。”眸中的亮色,是从未有过的亮若星辰,直恍如昨夜那清冷月光下,迎风飞舞的木偶碎屑,那般的美,那样的殇。
秋风早已等在马车座上,瞥见他过来,只是恭谨的请他上车,无意间瞥见慕染抱着一捧书,竟是犹犹豫豫的跑到了府门口,他不由怔了一怔,本想开口告诉马车中的北堂茗,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如今,如何应付宗胥溟,才是最重要的。
“驾……”缰绳捏在手心里,已经出了一手的汗,他猛地一抖缰绳,调转了马车头,向着鸢风居而去。
慕染看着马车渐渐驶远,看着那个男人眼中的落寞伤情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却突兀的显现在了自己脑海,骤然间出现那马车中,北堂茗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吐出那我爱你三个字的景象,她便只觉得心口一阵发悚,禁不住倒退几步,怎么会这样?她只觉得心口窒息之感越加的严重,身子晃了晃,便要顺着墙根软倒,只是斜地里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的身子一揽,低低的靠过来,声音如冰如雾,“崔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哗啦啦”的数声,怀中的书尽数摔落,慕染费力的抬起头来,却只能见着一个冷峻的侧脸,那脸上,若是她没有看错,还隐隐带了丝忧虑,他的主人,难不成是昨夜的那个男人,那一个叫北堂茗小茗儿,言辞举止间,让人害怕的男人?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利。”慕染淡笑盈盈的在他怀里直起身,然而嘴角的那一抹讥诮却是那般的显眼,她幽幽的看了眼北堂茗他们消失的方向,竟是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刚才他蹙眉好似痛苦的模样,心不由的一颤,“我们走吧。”
迦叶微微有些错愕,一般女子,不是应该大喊大叫,想要逃脱,怎么看她这样,好像还是急着要跟着自己走,然而,错愕也只是一刹那,他只是怔了一下,脸上慢慢浮起一抹笑容,“果然是茗看上的人……”
只是,他不知,单就这句话,慕染的脸色变沉了下来,眼中那一抹慌乱夹杂着冷冽而来,轻轻的一挑眉,她的口气中,已经带了些许的异样,“还不走?”
迦叶不禁苦笑,一手揽起她的腰,不容她再说话,便携着她,直朝鸢风居而去。
帝都城郊,伏龙巨石之上,因着暮色山崖间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烟霞般雾气,从下往上看去,竟像是仙山之上的居所,神秘而又庄严。
那淡淡雾霭中,隐隐约约现出的鸢风居,就像是漫天云霞中展翅飞翔的青色大鸟,突显生机。
鸢风居前那一大片的空地上,宗胥溟和北堂茗相对而坐,两人俱都是直直的看着对方,一个是含情脉脉,深情缱绻;另一个,却是
似笑非笑,妖娆魅惑中,冷寒骤现。
他们身旁不远处,已经有人支起了烧的正旺的铁板,铁板已经被烧的通红一片,这个时候若是有什么水不慎掉落其上,怕是只会发出“哧”的一声,便只能落得个尽成白雾的下场,北堂茗邪邪的看了那铁板一眼,低低的一垂眸,恰似牡丹不胜凉风吹拂难得一见的娇羞,“本王还以为过了这么久,阁主的兴致已经不会这么高。”
“本阁负尽天下,忘记以往,独忘不得本阁的小茗儿。”宗胥溟侧眸看他,那样嗜血残酷的眼中,却隐隐然带了些许黯淡的温柔,他似是感慨万千的嗤笑不绝,“小茗儿,本阁对你以前做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随本阁回去。”
“哦,这么说,本王是不是该谢阁主的不杀之恩,然后更加卖力的讨阁主的欢心,恩?”北堂茗蓦然间笑了,是那种倾倒众生的笑,他蓦地抬起脸,直愣愣的看着宗胥溟,那倾国倾城的脸上,淡淡闪着被玉色包裹着的瑰丽,那笑饶间,妖冶绝色,低低流转间的情致,让人快要按捺不住身体的欲望。
只是宗胥溟看的清,又怎么会忽略掉他琉璃般溢彩却又如黑曜石般幽邃的眸子里,那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恨意和冷寒,稍稍换了一个姿势,宗胥溟似是随意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斥着真诚,“小茗儿,本阁总是不能奈你何,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呆在本阁身边,要什么,本阁都会给你。”
北堂茗一怔,忽而低低的捂着嘴,斜睨他一眼,那凤目中,是滴溜溜的妖媚,却是天生的媚骨,让人无力抗拒,“若是本王要的……”他忽然微微倾了倾上身,却是靠的宗胥溟更近了些,身体上淡淡的清香,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直往人的鼻息和身体里钻,似是时时刻刻的魅惑着世人,“若是本王要的,是你的命呢?”
“你给不给?”察觉到宗胥溟眼芒中飞快而现的一丝阴狠,北堂茗却不由的笑的更欢,那剧烈的大笑,让他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在夜色妖娆下,却更带着勾人夺魄的情致。
宗胥溟眼中的阴狠也只是一个刹那,但片刻之后,又是那样深情的注视,“是么?本阁的命,小茗儿若是喜欢,尽可以现在拿去,只是本阁担心过一会,小茗儿便会舍不得要本阁的命。”
那样似乎带着哂笑调情意味的话语,慢慢的从他那高贵嗜血的唇中吐露,北堂茗心中猛地一惊,那拢在袖中的手也便下意识的捏紧,慕染……她,会不会有什么事?她是在王府里,府中有那么多侍卫,还有千静在,该不会出什么事,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慕染早已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到了王府的门口。
不动声色的笑的更欢,北堂茗重又坐回身去,却是怡然自得的捏起那放在自己身侧的一株金边牡丹,风情万种的放在鼻下轻嗅,只似是享受般的微闭了双目,就引的四处一片晦涩的抽气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北堂茗慢慢的将手中的牡丹放下,只是心口处,却疼的厉害,他不自觉的微微一笑,似是有意无意的撩动着自己额上的发丝,随之亦是露出了自己额角处的那一朵优雅中带了魅惑的牡丹,“该不会全都是因为本王吧?”
“小茗儿果真聪明的叫本阁喜欢。”宗胥溟望着那一朵摇曳生姿的牡丹,心不禁一动,连带着身体都涌现去一抹奇异的感觉,刹那间,竟已是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舔了舔唇,蓦地笑了,“喜欢的,叫本阁现在就想尝尝你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