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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亮要唐括定哥杀乌带,贵儿不忍,想叫乌带逃走……

贵儿也知道“圣命难违”,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想救救乌带。她从懂事起,就知道了自己将来要做定哥的陪嫁,心里就把乌带当作自己的假想丈夫,虽然后来见到乌带不像想象的那么伟岸,那么俊美,但他的家世,他的地位,也足以使贵儿动心。她把乌带当作终身依靠,盼望有一天能做他的二房。尽管乌带不喜欢她,她随定哥过门也好几年了,乌带与她从没有夫妻之实,甚至连正眼也没看过她一下。但贵儿对乌带还是有感情的。现在这个靠山要倒了,她不能不心惊,不能不心疼。

到了晚上,她睡在炕上,仍然惊魂未定,一合上眼,眼前就出现乌带被杀的惨状:他的头搭拉着,只有一处与身体相连,脖腔里呼呼往外喷着鲜血,头上的眼睛大睁着,嘴也大张着,似乎在呼喊:贵儿救我……“老爷,你真可怜,真冤啊!”贵儿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想“老爷虽然没有纳自己为妾的意思,但也没把自己当作奴婢看待,有什么心里话都跟自己说……”想到这儿,她忽地坐起来,她想,应该让乌带逃走,这样既不影响定哥进宫,时间长了,皇上备不住就兴饶了乌带。她起身下地,欲往外走,可是,又一想不行,怎么跟他说呢?就说,“老爷,皇上叫夫人杀你。”这是明说的事儿吗,要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即使她不怕杀头,乌带也未必相信她的话,毕竟她只是个奴婢呀!“那是我管不了的事,我还是睡觉吧。”可是,她刚合眼,眼前又出现乌带被杀的惨状,反反复复,叫她难以入眠。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一个既不明说,又能让乌带相信有危险的妥善的办法来。

第二天早上,乞儿来叫贵儿和他一起上街买东西。贵儿想问问乞儿,“怎么办?”可是没等她明说呢,忽然听见后街传来断断续续的鼓声和歌声。贵儿好奇地问:“乞儿,你听,谁家在唱大戏?”

乞儿笑了:“什么唱大戏,那是谁家有病人,在请萨满治病。”

贵儿问:“萨满怎么治病?就像我们唐括家请寺里的师父念经文吧?”

“也一样,也不一样”,乞儿解释道,“萨满不念经文,萨满只跳神,杀猪狗,用猪狗血祭神,求神驱邪消灾,或者让人家用车把病人拉到深山老林去避邪。”

“噢!”贵儿心一动,她想出办法来了,她对乞儿说:“你先回去,把这些东西交给夫人,我呆会儿再回去。”

“哎,你要干什么去?”

“去瞧瞧热闹。”贵儿说着就跑开了。

贵儿顺着鼓声找到萨满的家。

跳神仪式已毕,堂屋依然香烟燎绕,老萨满穿着便服端坐在椅子上。她人高马大,皮肤粗糙,一张大脸就象一只揭了皮的大馒头,如果不是头上戴着团冠,很难看出她是男是女。

贵儿一进屋,就跪倒在地,哽咽着说:“请救救我家老爷!”她把乌带要被杀的事跟老萨满说了,她怕萨满害怕,没敢说出是皇上要杀乌带。

老萨满纹丝不动,也没有表情,口中念道:“命该如此,命该如此!”

贵儿大哭,长跪不起:“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吧,求您啦!”

老萨满似乎有所感动,说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你过来……”她叫贵儿附耳上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贵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定哥这几日也心神不定,虽然她下决心依照圣命杀死乌带,但真要下手,却有些惶恐,而且也不知如何下手。她叫来孙梅,孙梅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这么机密的事,她不敢用乌带的家奴,还是娘家人可靠:“孙梅,你是我的娘家人,我叫你去办一件机密的事,你肯么?”

孙梅说:“夫人言重了。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为何还要问奴才肯不肯,这不是折杀奴才了吗?”

“好,你过来,听我说。”

孙梅一听他要杀乌带,吓得面无血色,慌忙跪在地上:“奴才从小跟老爷吃斋念佛,不敢杀生,望夫人恕罪!”

“好个不争气的东西!”定哥气得直跺脚,“滚!”

孙梅告退后,乞儿就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爷呢?”定哥因为要进宫当贵妃,对乞儿故意冷淡和疏远。

乞儿嘻皮笑脸地说:“老爷和几位大人一起吃酒呢,奴才特地回来看望夫人,怕夫人有什么吩咐。”

定哥正没好气,抢白道:“你是老爷的贴身侍从,一天到晚跟着老爷,我有什么吩咐你也做不到。”

乞儿笑嘻嘻地说:“只要是夫人吩咐的事,就是肝脑涂地,奴才也在所不辞。”

“我让你去杀人,你也肯吗?”定哥冷峻地问。

乞儿以为定哥是开玩笑,依然笑嘻嘻地说:“夫人想杀谁,保证手到擒来。”

“杀、你们、老爷……”定哥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这……”乞儿没提防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怕了?”定哥斜了乞儿一眼,那神情似乎是很看不起他。

乞儿还以为定哥是开玩笑,也开玩笑似的回答:“这有何难,呆会儿,老爷回来,我趁他酒醉,拿刀往他脖子上这么一抹,不就结了!”

“唔,听你这么一说,这事很容易了?”

乞儿拍拍胸脯,吹嘘道:“有我阎乞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定哥心想,乞儿说的也未必不是个好办法,把老爷灌醉,再杀他,确实再容易不过了。她正要将详情告诉乞儿,贵儿端着一碗茶,推门进来。贵儿刚说声“夫人用茶。”忽然“哎哟”一声,把茶碗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定哥慌了,忙站起来,一面去搀扶贵儿,一面急切地问:“怎么啦?”

贵儿断断续续地说:“哎哟,哎哟,肚子疼……”

定哥急着问:“刚才还好好的,这是中的什么邪?”

“我去请萨满!”乞儿拔腿就跑。不一会儿,萨满请来了。乌带也回来了,他见贵儿疼得肝肠气断,嘴唇都咬出了血,忙叫人在院子里摆香案,把一只狗打昏,请萨满祈禳消灾。

老萨满穿上闪缎裙,系上腰铃,拿起手鼓,到神位前颂请神歌。只见她在架鼓拍板的伴奏下,盘旋蹡步,先向后再向前,反复舞蹈并颂神歌。她浑身快节奏地抖动着,系在裙带上的腰铃叮噹乱响。舞了一会儿,她拿起香案上放着的一把尖刀,回身把那只狗杀死,将狗血用木碗盛起,放在祭坛上。老萨满又坐在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把手中的圆鼓一按,说道:“去吧!”

贵儿听到这声“去吧!”立即不喊疼了,她长出一口气,疲惫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老萨满面前,叩谢救命之恩。

乌带也来道谢,老萨满双眼一瞪,浑身又抖动起来,从头到脚无处不抖动,接着又开始打颤。她闭着眼睛,嘴里叽叽咕咕,好像随时要跌到似的。祭坛上香烟慢慢地燃着,一圈一圈在空中悠悠地旋着。老萨满拿起圆鼓,乱敲乱跳,然后指着乌带说,“这位老爷近日要有性命之忧,血光之灾!”

乌带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求神仙救命。”

老萨满又叽叽咕咕地祷告一番,然后说:“要想躲过这场灾难,只有一个字,走!”

乌带颤抖地问:“走?往哪儿走?”

“深山老林,海岛仙山,越远越好!”

听到这儿,本来就疑疑惑惑的定哥忽然明白了:这是贵儿演的戏,目的是让乌带逃走。定哥气得差一点儿背过气去。贵儿和孙梅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可是两个人都吃里扒外,她既生气又感到孤独,无奈向乞儿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乞儿似乎看出一点端倪,他也用眼神回应定哥。于是定哥走过去悄悄地说:“这是贵儿在搗鬼,吃里扒外的东西!”

乞儿也悄声说:“夫人不必生气,不是还有我嘛!”

“你?”定哥看他一眼,乞儿坚定地点点头。

“好!我就靠你了。”决心一定,定哥便走到乌带面前,温柔地说:“老爷,这是天意,不能抗拒,等奴家备一桌酒席,送老爷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