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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王* 36、金蝉脱壳

乌带不想造反,又不敢得罪秉德等人,想要完颜亮为自己挡灾。

乌带没事找事,弄巧成拙,被卷入造反派,他又悔又惧,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到酒楼喝得个酩酊大醉。孙梅把喝得醉醺醺乌带背回乌带府,一进门就喊:“贵儿,快来!”

贵儿从里屋出来,见状忙问:“怎么喝成这样?”

孙梅说:“老爷心情不好,你给他弄点儿醒酒汤。”

贵儿帮孙梅把乌带扶进他的卧室,让他顺炕躺下,然后对孙梅说:“你去吧,我来照顾他。”孙梅出去了,贵儿给乌带擦擦手和脸,又给他喝一碗醒酒汤。乌带这才苏醒过来。

“哼,废皇上,立新君,这不是掉脑袋的事吗?”乌带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把贵儿吓了一跳:“掉脑袋?谁要掉脑袋?”

乌带哭了,拉着贵儿的手说:“贵儿,我心里苦啊!”

贵儿见他这么难过,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体贴地说:“老爷,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你就说出来,说出来就会好受些,别总憋在心里,那会憋出病来的。”

乌带坐起来,哭着说:“秉德在皇上面前,当着那么多大臣出我的丑。我怎么了,我呀!你秉德就干净吗?整天往宁德宫跑,不是想给皇上带绿帽子吗?我想抓住秉德的把柄,不成想,却把脑袋挂在秉德的剑上了。”

“秉德丞相要杀老爷?“贵儿没听懂乌带的话。

乌带说:“他放着好好的左丞相不当,偏要去造反。”

“造反?”贵儿更不明白了。

乌带不管她明不明白,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以为他是谁?他不就是粘没喝的儿子么?‘出生入死,威震中原’,那是他自个儿说。他以为谁都记着他的功劳呢?他以为他的威风还在呀?他以为皇上不敢杀他呀?可是,我犯不上啊,皇上也没打我三百杖,我官儿做得好好的,犯不着去造反啊。”

这回贵儿听明白了,是秉德他们要造反,她提醒乌带:“这么大的事儿得去告诉皇上啊……”

乌带摇头:“不成,我已经和秉德他们盟誓了,他们会咬我是同党,即使皇上不相信,秉德的亲信,粘没喝的部下,也会置我于死地。”说到这儿,他绝望地往炕上一躺,“我算死定了。造反得死,不造反也得死!”

贵儿低头想一想说:“那您去找完颜大人呐,让他把这件事儿告诉皇上。以后秉德他们就是知道了也与老爷无干。完颜大人是皇亲,又是太师之子。他们即使知道是完颜大人告的密,也不敢把他怎样。”

乌带没想到贵儿会说出这么聪明的话来,顿时喜出望外:“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腾地坐起来:“贵儿,你真好!你家夫人要是像你这样对我就好啦。”

贵儿回房了。乌带把她说的话认真想了想,觉得可行。因为他断定秉德他们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对他来说,最聪明的做法是向皇上告密,但如果由他告诉皇上,秉德就会咬他是同党,但如果由完颜亮来告诉皇上,自己就安全了,完颜亮立功受奖也会感谢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完颜亮因为定哥的事,比他更恨秉德。他要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乌带踏实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对乞儿说:“今天不到衙门去了,你去平章府找完颜大人,说我有要事找他,请他到翠云楼一聚。”

完颜亮听说乌带找他,吓了一跳,以为定哥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赶到翠云楼。

乌带早把酒菜备好,一见完颜亮就说:“今日衙中无事,想和平章大人喝一杯,聊聊天。”完颜亮更以为是定哥有了麻烦,可是又不便直接问,只好先陪着乌带喝酒。不想酒过三巡,乌带却问他可知晓朝中有人密谋造反?

完颜亮“噢”了一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乌带见他一无所知,心中暗暗高兴,便把左丞相秉德和驸马都尉唐括辨要废除当今皇上,另立新君的事详细地说给他听。

完颜亮问:“他们想立谁为新君?”

“他们想立胙王常胜,还有……

完颜亮追问:“还有谁?”

“就是胙王。”?乌带因为和宗本是近亲,一旦事败,宗本被杀,他也会受到株连,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出宗本来。

完颜亮沉思半天,对乌带说:“事关重大,你不要再对别人讲了。”

乌带立即保证:“我不会对旁人讲了。”然后又试探道:“您看,这事要不要告诉皇上?”

完颜亮说:“皇上那边由我来说。”

乌带的目的达到了,他狡诘地一笑,说:“好,这事就托付给完颜大人了。”

乌带怕别人看见他和完颜亮在一起,把话说完就急匆匆走了。完颜亮却如泥塑木雕般地坐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乌带带来的消息使他又喜又惊,又忧又惧,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喜的是连唐括辨都要造他岳父的反了,可见完颜亶已经失去人心;惊的是居然有人走在他前面,而这个人竟然是左丞相秉德;忧的是如果他们成功了;自己篡位的野心就要落空了;惧的是他们竟然要杀死完颜亶。一想到要“弑君”,他便激灵打个寒颤。宫廷就是个血腥的地方——这是他长大以后逐渐领悟的,远的不说,就说完颜亶吧,为了稳固他的皇位,死了多少人啊?宗翰、希尹、宗磐……哪个不是优秀的女真人?哪个没为大金国立过汗马功劳?通往金銮殿的路,不是金灿灿的,而是血淋淋的……可是他从未想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这是因为,第一,他和完颜亶虽是叔伯兄弟,但从小一起长大,也亲如手足;第二,是怕朝中大臣不接受;第三,他的实力不足,虽说他也有一些死党,如他在任中京留守时结交的好友杨伯雄、萧裕,还有他的岳父徒单恭等人有可能给予支持,但杨伯雄是汉人,萧裕也不是女真人,徒单恭虽然是女真人,但不是宗室,他们的威望都不足以服众。他也曾想拉拢几个宗室、重臣,比如乌野、耶律恕等人。尚书左司郎中耶律恕,为人谨慎有志,喜读书,完颜亮早就看好他,也曾试探性地问过他“君有党乎?”没想到耶律恕一脸正气,答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以其道得之,非恕之志也,何朋党之有?”一句话把完颜亮顶到南墙上,他不敢再问,只能讪笑三声,掩饰说:“戏言耳。”?耶律恕都这个态度,别的老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虽然整天和完颜亶在一起,有很多杀死他的机会,但始终没敢动这个念头。现在形势所迫,如果再不下决断,秉德他们就要拥戴别人了……

他用手搓搓脸,调整一下情绪,又仔细鉴别一下乌带话里的真伪:

乌带为人圆滑,但胆小,谋反是掉脑袋的大事,量他开不起这个玩笑。

秉德呢,他与完颜亶有杀父之仇,宗翰死后,秉德虽然没被株连,却也不能重用。还是完颜亶主政后,因“造反无状”,又给宗翰、希尹都平了反,子孙也都袭了爵位,作了官,秉德因为才能出众,官至宰相。?可是完颜亶不知道宗翰、希尹的死,对秉德的伤害有多大,宗翰自不必说,希尹对秉德来说,也如同阿民一般,两个人都是大金国的功臣,为大金国打下了半壁江山,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这仇恨已溶入秉德的血液中,他不会因为当了左相而忘了报仇。

唐括辨按说没理由造反,但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别人对他有九个好,一个坏,他就把这个坏记在心中,全不念那九个好处。完颜亶召他为婿,给了他荣华富贵,但并没重用他,还时常当众打他,所以他向岳父举起了屠刀。

但这两个人都不能当皇上,唐括辨不是宗室,没有资格,秉德属于旁系,也不够条件,他们只能拥戴一个让宗室贵族和朝臣都认可的人,那就只能从太祖、太宗一系挑选。太宗一系最有势力的是宗本,但秉德不会拥戴他,太宗诸子因为“立储”之事跟宗翰结下了大仇。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胙王常胜,他是宗峻的嫡生子,完颜亶的同胞弟弟,按照兄弟相传的祖制,完颜亶之后就应该是常胜继位。常胜为人,外若迂讷,临事明敏,不仅名正言顺,而且颇有威望……想到这里,完颜亮心里透亮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决定先去找唐括辩,他年纪小,虽然胆大,却胸无城府,容易诈出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