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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亮急于北归平叛,强迫军队渡江,终于引起兵变。

夜深了,江上的硝烟已消散,可是人们心中的火焰仍在燃烧。

渡江受阻,加上梁珫的背叛,完颜亮心情十分焦灼,脾气也更加暴躁,连高福娘都不敢靠前了,他的起居都由药师奴伏侍。药师奴小心翼翼,还因为洗脚水热了一些,挨完颜亮两个嘴巴。完颜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处境的艰难:前有宋军,后有乌禄,各地叛军也此起彼伏,若在此耽搁日久,后果将不堪收拾。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江去。他索性坐起来,叫药师奴把诸将都召集来。诸将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赶来,可完颜亮还是嫌他们行动迟缓,厉声说:“兵贵神速,像你们这样拖拖拉拉能打胜仗吗?”他狠狠地扫诸将一眼,不容置疑地说:“限三日全军渡江完毕,逾期尽杀不怠!”

这个旨意很快在兵营中传开了,军士们也都睡不着觉了。本来他们谁都不愿意出来打仗,是完颜亮硬把他们从热被窝里拉出来,一路风餐露宿,吃苦受累不说,每日冲锋陷阵,随时都有死神跟随。眼前,宋军防卫严密,强行过江,不是死在江中,就得被宋军俘虏,九死一生,可是若不渡江,皇上还“尽杀不怠”……这当兵的可真没有活路了!军士们人人心怀恐惧,但谁也不敢把心事说出来,完颜亮军纪严厉,若散漫军心,也有杀头之罪啊!

其中,有个骁骑,叫喝山,实在憋不住了,悄悄爬起来,捅捅身旁几个平时和他相好的几个军士,说:“睡不着,就别翻来覆去地烙饼了,到外面坐坐,抽袋烟。”

几个人来到毡帐外,找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喝山说:“你们听没听说,东京新天子即位了?”

众人点点头,说:“听说了。”

喝山又说:“很多人都逃往东京立新天子去了。”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没吱声,但从神色上看,他们有些心动。

喝山继续说:“宋军扼守渡口,我等即便过得江去,也得被宋军所擒。不如逃往东京……”说到这儿,他停下来,又看看那几个人,见他们都不吱声,有些担心,又把话拉回来,“几位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咱们平时都是好哥们儿,想必也不能走漏……”

那几个人又互相看看,点点头,说:“我们听大哥的!”

喝山见他们同意了,立即站起来说:“事不宜迟,也别进去收拾东西了,免得惊动别人,咱们说走就走!”

几个人跟在喝山后面,趁着夜色逃出瓜州。一路上也还顺利,没有遇到盘查,不想在淮河渡口却遇上完颜元宜。

原来完颜亮怕军士们逃亡,早就叫完颜元宜派人把守淮河渡口,金兵没有通行文书一律不准过河。平时渡口只有军士把守,花几个钱,也可以通融。今日该着哥几个倒霉,碰上完颜元宜来巡视,完颜元宜不敢徇私,同时也怕此风蔓延,金兵们都要逃亡,所以不管喝山们怎样恳求,他还是把他们带回瓜州。

完颜亮二话没说,就命令将喝山等人斩首。

喝山被绑在桩上,仍然心有不甘地喊道:“我们不是不忠于皇上,我们只是不想过江,那是死路一条啊!”

死到临头,还想扰乱军心?完颜亮震怒,吼道:“将他们乱刀砍死!”

十几个士兵涌上来,就像剁馅子一样,乱刀砍下,转瞬间,几个人就被剁成肉酱。

完颜亮余怒未消,又下令:军士逃亡,杀其蒲里衍(谋克之副),蒲里衍逃亡,杀其谋克(百人长),谋克逃亡,杀其猛安(千人长),猛安逃亡,杀其总管。完颜亮对各路总管说:“明日我亲自点数,如果发现兵少,一定杀你们!”完颜亮又从扬州运来鸦鹘船,约定次日渡江,敢迟后者,斩!

此令一下,人人危惧,更加制止不住军士们逃亡了,有的总管帐下士兵已经逃亡过半。总管们也都害怕了,他们私自集聚,商议对策。

有个叫唐括乌野的总管说:“听说辽阳新天子即位,我们不若举大事,然后举军北还。免得同死江南。”

举大事,意为“谋反”。可是,完颜亮有龙翔虎步军护卫,殿前都统韩夷耶寸步不离御营,外人很难接近啊。他们商量来商量去,认为只有一人可以利用,那就是浙西路都统制完颜元宜。

乌野说:“完颜元宜虽然也是皇上的亲信,但浙西路军士也有逃亡的,如果我们一齐咬他,他也难辞其咎。他儿子王祥现在我军中,我可以叫王祥说服其父。”

完颜元宜乍一听王祥说要谋反,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他怒叱道:“这大逆不道的事,你也说得出口?”

王祥说:“诸总管都要谋反,你若不从,就只能跟完颜亮一块死了。”

完颜元宜说:“皇上待我不薄。渡淮以后,还晋升我为银青光禄大夫,浙西路都统制,还叫我佩金牌,又赐我皮衣……”

王祥说:“那是你用功劳挣的。现在浙西路军也有逃亡,明日皇上点数,发现人少,也得杀你。”

这是实情,完颜元宜不再强辩了。

王祥又说:“完颜乌禄已在东京即位,你若举军北还,还怕没有高官厚禄吗?”

完颜元宜迟疑半晌,又问:“他们果真齐心吗?”

王祥说:“大众同心。”

完颜元宜说:“既已齐心,事不宜缓,明晨卫军换岗时,既当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