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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猜疑 海陵王 青豆

玄幻屋

完颜亮怀疑宗本谋反,又苦于没有证据。

乌带垂涎已久的督建燕京宫室的差事并没有如愿地拿到手,因为秉德虽然被关进死牢,却并没有立即处死。完颜亮没杀秉德,原因有两个,一是证据不足。对谋反一类的事“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也得有证据,才好对群臣交待,单凭乌带几句谗言并不能服众。秉德毕竟是和自己一同造反的人,虽然他真心拥戴的不是自己,但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一伙的,无罪而诛,会被人说成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那是不义;二是完颜亮心里真正忌惮的还是太宗诸子,如果借助这件事把宗本也除了,那可就高枕无忧了。但是,这也得有证据。别说这件事有可能是子虚乌有,就是确实有其事,秉德也不会承认,更不会咬出宗本。秉德不是乌带,他是真正的女真汉子。

完颜亮想还是从乌带这儿找出突破口,便又把乌带找来,见面就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当初不是都想立宗本吗?你和宗本还是内亲……”

乌带一听这话头不好,赶紧和宗本切割:“不是我想立宗本,是唐括辩……”

完颜亮问:“也是秉德的意思吗?秉德跟太宗诸子走得不那么近吧?”

“秉德当初,没,没想立宗本……”乌带忽然想起秉德和太宗诸子是有世仇的,因为宗磐和宗翰是死对头,太宗诸子和宗翰、希尹两大家族都不大来往,而且当初谋反时自己也没告诉完颜亮说他们要立宗本,他和宗本毕竟是内亲,他不能六亲不认。这个谎撒的不圆全,现在想改口也晚了,“秉德要立胙王……后来,胙王死了,才想立宗本……”

乌带好容易把这个大弯子绕过来了,不想完颜亮又问:“那你呢?”

完颜亮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有世仇的秉德都拥戴宗本,你和宗本有内亲,能不拥戴他吗?”?乌带紧张得汗都下来了:“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拥戴皇上。不信皇上可以去问唐括辩……”

乌带见完颜亮连秉德和宗本的关系都怀疑起来,那谋反的事儿就更不能成立了,这要是不及时抖落清楚,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出宫就去找唐括辩,想让他证明自己当初没有拥戴宗本。

听了乌带的话,唐括辩也紧张起来,皇上怀疑秉德,怀疑乌带,也一定会怀疑自己,他心里想的可不是怎样澄清乌带,而是怎样开脱自己。

完颜亮不相信乌带,也不相信唐括辩。他叫人把唐括辩找来,先进行的是一番心理试探。

唐括辩行过君臣之礼,便忐忑不安地问:“皇上召臣入宫想必有要事相商。”

“不不不”,完颜亮笑着对唐括辩说,“有人从南边带来一幅赵太祖的画像,朕想叫爱卿辨辨真伪。”

“皇上取笑了”,唐括辩说,“臣从未到过宋国,怎能辨其真伪?”

“你在宗本家没见过这幅画像吗?”

唐括辩听得出来,这句话明显的是暗示他和宗本的关系,可见皇上果真对他有疑心,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臣跟太傅没有多少来往,也不常去太傅家,没见过这幅画像。”

“哦?”完颜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展开画像,说,“你看,你的眼睛跟赵太祖很相像啊!”

唐括辩的脸一下子白了,皇上拿他和赵太祖相比,就是暗示他有篡位之心。

见唐括辩变色,完颜亮的脸色也变了,不过他不是变白,而是变红了,他带着火气问:“听说你们当初都想立宗本当皇上……”

唐括辩更加惊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那是秉德。臣可是拥戴皇上的……”

他如果实话实说或许还能好一些,这一撒谎,可就糟了,完颜亮断定他心里有鬼,唐括辩可能也意识到了,又解释说:“臣原先是想立宗本,可是,后来,后来,皇上说‘舍我其谁’,臣就想皇上是,是太祖的长门之孙……”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完颜亮忿忿地想:“我是长门之孙,可却是庶出,你们能拥戴我?”完颜亮不想再问下去了,他挥挥手,叫唐括辩走了。

乌带听说皇上连夜召见唐括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一直守在唐括辩家等待他回来。唐括辩回来后,他们就一起琢磨皇上这些问话的深层含义,越琢磨越心慌,乌带更是胆小,吓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

皇宫里,完颜亮也在琢磨这个事,也是越琢磨越心慌,要说有这个事儿吧,又找不着充分的证据,要说没有这回事儿吧,种种迹象又说明这事儿存在……从根儿上讲,太宗诸子就不可能拥护一个庶出的人当皇上,而且自己的许多防范措施都是针对他们的,他们就是今天不反,早晚也得反——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乌带爱进谗言,但有一句话却是真理:“要等抓着证据,那可就一切都晚了”,当初完颜亶就是一点儿也没察觉他的谋反企图,等发现了,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完颜亮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往常,完颜亮心情一不好,就把张仲轲找来,叫他说段故事,或唱段小曲,心情也就开朗起来了。可是这次,他实在愁得心里没缝儿,连找张仲轲开心的情绪都没有了,下了朝就把自己关在内书房,冥思苦想。

皇上一连好几天没召见张仲轲,张仲轲也心慌了,是不是皇上腻歪他了?这些日子他在宫中有吃有喝,比流浪江湖可舒服多了,还真怕皇上不喜欢他,要赶他出宫了呢。他终于坐不住了,就到皇上寝宫去打探情况。他在寝宫门口遇见了药师奴。他问药师奴,这几天皇上怎么没召见他?

药师奴瞧不起这个靠嘴皮子混饭吃的市井无赖,对他从来就没有过好脸,他不耐烦地说:“这是你该问的吗?皇上召你,你就来;不召你,你就找个地方凉快去,瞎问什么?”

张仲轲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走了。可是他越想越不放心,决定去问梁珫,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奸诈的家伙,但在这宫中,他能说上话的只有他。

梁珫听说皇上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内书房,也吃了一惊,但他关心的不是张仲轲是不是失宠,而是皇上有什么心事。他问张仲轲:“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仲轲说:“不知道。只是,几天前,我看见皇上接连把乌带和唐括辩都叫到内书房,还提到什么宗本……”

梁珫虽然是个家奴,但他喜欢各处串游,和宗室贵族的家奴们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以此为乐,所以对皇室中谁跟谁近,谁跟谁远,谁跟谁有仇口,甚至连谁家招几个门客,都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都很门儿清——这是他一大爱好,也是一大特长。他知道从完颜亶即位时起,宗干家就与太宗诸子对立,当今皇上也一直在防范太宗诸子,从秉德入狱这件事,他猜出皇上可能怀疑他谋反。如若谋反,就有可能涉及到太宗诸子,因为别人都没有这个实力。但怎样才能打听出实情呢?他问张仲轲:“你知道皇上最信赖的人是谁吗?”

“我想,可能是杨伯雄和萧裕。皇上常把他们叫进宫来,喝酒作诗,有时还长谈到深夜。”

“唔。”梁珫点点头,他知道完颜亮在当中京留守时就跟这两个人是朋友,登基后,首批调进京城的外地官员也是这两个人,现在杨伯雄是谏议大夫,萧裕是秘书监。杨伯雄为人高傲耿直,不好接触。萧裕倒是很随和,他决定从萧裕这里探听到实情。

“梁总管,你说皇上是不是烦我了?”张仲轲还在担心自己能否失宠。

梁珫笑了:“怎么会呢?你趁着这几天有功夫,准备几段好曲子,等皇上召见时,让皇上开开心……”梁珫话没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还有大事要办,没有功夫猜测皇上烦不烦张仲轲。

梁珫在十字街头等待萧裕,这是他下朝回家的必经之路。一见萧裕,梁珫就故作神秘,又吞吞吐吐地说:“萧大人,小人有一件机密之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萧裕进京不久,但也知道梁珫是大内总管,便说:“梁总管有机密事,为什么不向皇上禀奏啊?”

梁珫说:“大人是知道的,皇上不许后宫干预政事,再说,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我一个太监又不能出去调查,万一说错了,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萧裕点点头说:“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们到翠云楼详谈。”

他们来到翠云楼,萧裕要了一壶茶,叫店小二给斟上,然后说:“梁总管请讲。”

梁珫压低声音试探说:“小人听说魏王阿鲁鲁在金殿闹事是有人指使……”

“啊。”萧裕略显失望,说:“这个我知道。”

前边的话只是个铺垫,梁珫继续往下试探着:“小人还听说有人不愿迁都,想要谋反……”

“哦?”萧裕神色有些紧张,问:“可是宗本?”

梁珫狡黠地一笑,这萧裕还不算老练,竟然叫他把实情诈出来了,他忽忽悠悠地说:“还有秉德、唐括辩都不是老实主儿。”

“唉!”萧裕叹了口气,“这都是传言,没有证据啊!”

梁珫终于知道皇上为什么事发愁了,他说:“宗本那么老道,能叫人抓住证据?恐怕到他真正谋反那天,你也抓不着证据。”

“皇上担心的就是这个……”

萧裕说出了实话,梁珫觉得立功的时候到了,他呷了一口茶,故作矜持地说:“小人倒是有一计策,只是……”

其实萧裕也是个急于立功的人。本来他是最早劝完颜亮“举大事”的人,没想到阴差阳错,叫秉德等人抢了头功,他这股力量没使用上。虽然完颜亮念及故旧,将他调进上京做了秘书监,但他寸功未有,再想往上升可就难了。他知道完颜亮最忌惮太宗诸子,一心想在这方面出把力,于是他说:“梁总管有什么好计策尽管说,你不方便出面,我萧裕替你去办,这儿要是办成了,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宗本有个门客叫萧玉……”

萧裕摆摆手,四下看看,说:“请梁总管到我府上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