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118

完颜亮杀了徒单太后之后,发现完颜充并没有谋反的迹象,悔之不及。

完颜充的另两个儿子元奴和耶补儿,此时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他们备了寿礼,欢欢喜喜来参加徒单太后的寿诞庆典。

“哥哥,快些走啊!”耶补儿从小最受徒单太后的疼爱,一年没见,他难耐思念之情,恨不得一步迈到太后身边。

元奴笑了:“你这么想念太后,为何不留在她身边?”

耶补儿说:“我倒是想,可是皇上不准啊!”

兄弟俩儿正说说笑笑地赶路,忽然路边蹿出一个人,站在路中间,拦住他们的马头。

元奴刚要发怒,仔细一看是药师奴,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药师奴四下看看,惊恐地说:“二位少爷快逃走吧!郑王爷不知犯了何罪,皇上已经把他和大少爷、二少爷都处死了,大怀中正守在康寿宫门口等着抓你们呐。”

元奴一听热血上涌,头嗡的一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耶补儿霍地拔出佩剑,怒喊:“让我去杀了那昏君!”

药师奴拼命抓住耶补儿的马镫:“小少爷,你这不是去送死吗?你们快逃了吧,等皇上消了气,或许还能赦了你们呢。”

药师奴没敢把徒单太后的死讯告诉他们,一是因为完颜亮要封锁消息;二是怕这兄弟俩鲁莽,闯出祸来。

元奴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说:“耶补儿,药师奴冒死相救,这份恩情我们不能不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是逃了吧。”

完颜亮听说元奴兄弟俩逃跑,没有下令追捕,也没有追究是谁泄露了消息。此时,他已经从盛怒中冷静下来,他把这件事又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忽然发现一个大疑点:完颜充父子,只有檀奴带了一把小腰刀——女真男人一般都随身携带这样的小腰刀,是吃饭时切肉用的。小腰刀太小,不能防身,更不能杀人。他们连防身的武器都没带,而且他们五人还是分别到来的,哪有一点儿谋反的迹象啊?那么太后是无辜的?先前认为太后有罪,欲杀之尚且心疼,现在知其无罪,更如同一把利剑穿透心脏,疼痛欲裂。况且杀死无辜的嫡母,这要背负千载骂名啊!他悔恨得差点一剑捅死自己。他实在难以忍受这钻心的痛苦,就一个人,没带护卫,也没让药师奴跟随,跌跌撞撞地跑进寿康宫。

寿康宫里像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了往日的欢悦和温馨。他打开宫门,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到处都是斑斑的血迹。他走进内室,一眼就看见炕上放着皇后为徒单太后寿诞所做的新衣,他抱起新衣,上面似乎还有徒单太后的体味儿,他想起小时候,太后对自己的百般呵护,那殷殷的慈母之情;想起完颜充和自己嬉戏玩耍,那浓浓的手足之情。想到,今天是太后的寿诞之日,本应是一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可是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完颜亮大哭一气,把心中的悔恨、哀痛,疏解一些,才强打精神回到寝宫。本想叫人来安排一下太后的葬礼,他要隆重地安葬徒单太后,既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没想到高福娘却脚跟脚地进来了。

由于她常来常往,和侍卫们都混熟了,侍卫知道她是皇上宠幸的人,所以不用通禀,就直接走了进来。她一见完颜亮就哭哭啼啼地说,皇后把她安排到御膳房,叫她去做厨娘……

原来,徒单惠见寿康宫所有的人都被杀了,单单留下一个高福娘,便猜出一定是她使了坏。想要处罚她,又怕完颜亮怪罪,而且也无真凭实据,就把她打发到御膳房,准备以后慢慢对付她。

完颜亮正没处出气呢,一见这个长舌妇,恨不得一脚把她踹死。他冲着她吼叫道:“叫你上御膳房是便宜了你,你还有脸哭?你,你在朕面前胡说八道,朕还没治你欺君之罪呢!”

高福娘见完颜亮两眼充血,满脸杀气,像要把自己一口吞掉,她害怕了,畏缩在墙角,嗫嚅道:“奴婢何曾欺君啊?奴婢哪敢欺君啊?”

完颜亮见她还敢犟嘴,更加生气:“你不是说郑王爷要谋反吗?他们为什么连兵器都不带?”

“许是他们把兵器藏起来了。”高福娘无理狡辩。

“藏在哪儿了?你给找出来!”

“奴婢也只是猜想。奴婢也没说他们一定要谋反啊,奴婢只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高福娘这一番话把完颜亮噎住了,细一想,也是啊,话虽然是高福娘传的,但圣旨是自己下的啊!

高福娘见完颜亮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她向前走了几步,又委屈,又撒娇地说:“奴婢是忠于皇上的,是替皇上着想啊!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总不能卸磨杀驴,把奴婢打入御膳房啊!”

完颜亮本想一刀宰了她,但是自己事前曾经有过许诺:不会亏待她。自己是一国之君,不能出尔反尔啊。可是不杀她,又怕她妄口巴舌,胡说乱说。完颜亮想了想,决定采取安抚之策,他语气缓和下来:“福娘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忠于朕的,朕不能亏待与你。朕先封你为郧国夫人,等朕南伐归来,就封你为妃。”

高福娘喜出望外,急忙跪下谢恩。

“先别急。”完颜亮又说,“朕还要封你丈夫特末哥为泽州刺史,你先和他到泽州去上任,朕一定嘱咐他,要善待与你……”

高福娘的心顿时凉了,她这才明白完颜亮是敷衍自己,本不想去泽州,但是怕完颜亮翻脸,自己闹个敬酒不吃吃罚酒,又怕完颜亮南征后,徒单惠收拾自己。她低头思想一会儿,便跪下说声“谢皇上”,就悻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