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面上覆了轻纱,我看不清晰。廖静宣也转头向外望去,见到此女子,却并不意外。
看我一脸懵懂之色,他细细的向我道来:“这是十里街的一项特别喜乐。以往都是傍晚时分,适宜品茶之时,她才会来到这里呐。想来静静品茗,安然听听柔和的曲子,确实能放松心境的吧。只是却不知,这午膳时间怎么就来了呢?”
看他皱着眉头不得其解的样子,我又慌忙扭头看向了对面的廖静宸。他见我望他,只是浅浅一笑,开口言道:“我也不知是因何原因,想来是有极为阔绰的人物,喜她,专门点的吧。”
我算是明白了,还有这样的娱乐。看来这西廖国的人,比东舒的人,会享受很多啊。这么想着,便见湖中的小船,缓缓向岸边靠了过去。
原来,竟是有岸边的看客,想要打赏了。只见船家将船停到岸边,伸手接过了岸上之人的打赏,又把船慢慢的驶向了湖中央。
那坐于船中的绿衣女子,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一门心思的弹着琵琶。这琵琶之音,倒是和师父的有些相似。虽然曲调不同,却都是那么悲伤的。
师父?我的手猛然一抖,握在手里的竹箸,差点掉下地去,却已经脱离了手指的掌控。
廖静宣伸手招来店小二,又帮着要了一双新的竹箸。尔后不甚明了的望着我,嘴里碎碎念:“小心点,殇儿。赶紧着用膳吧,若是再不用这菜就要凉透了。”
我无视他的言语,仍旧呆呆的看着湖中央那个绿色衣裙的女子。装作不经心的说着:“她的曲子弹得很好,我想打赏她。”
廖静宣扭头看过去,漾起浅浅的笑意,向着湖边招了招手。那老翁便顺着风向,把船靠了过来。
我细细的打量那名女子,她只是低着头,专注的弹着琵琶。我颇为无奈的开口:“姑娘弹得这曲子清亮柔雅,却又好生伤感。竟让我不由想起一位故人。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她慢慢抬起眸,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去。嘴里谦虚着:“想是夫人多虑了。小女子自五岁起,便跟着十里街的容妈妈。如今已在此居住了十个年头。并不曾正式的拜过师,便没有师承何人之说。夫人所说的那位故人,很抱歉,小女子却是不知。”
我愣愣的看着她,竟忘记了打赏。她那眉眼如此熟悉,明明就是姚碧笯。就连声音都未曾改变,可她为何要说这些话,把我堵回来。
廖静宣看看我,见我已经无话,便伸手打赏了他们。我回过头去望着他,才终于了然。
那小师妹更是向我身边靠了靠,使劲探头望着外面湖上的她,嬉笑晏晏:“绿梓姑娘,这近处看了,您可真是漂亮呢。”
她抬起眼睑,没有任何表情的眸子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喜得犹如一朵花的小师妹,淡淡言说:“姑娘过奖了,绿梓不敢当。”
刚这么说完,那老伯就划着船,又向湖中心靠过去了。我却是紧紧盯着船上坐着的人,无法回神。
还是廖静宸忽然碰触了我一下,将我自凝神冥想中唤回了神。再看廖静宣,发现他依然扭头看着窗外,不知在发什么呆。
我们这一餐饭食,却是硬生生吃了大半个下午。虽然那唱歌的像极了姚碧笯的绿梓姑娘,早已经离去了。而我们却硬是呆坐着到了下午时分。
因着席间他们二人饮了些酒水,都是醉醺醺的,没有半分清醒的样子了。傍晚时分我们要回宫里去,可是廖静宣却硬是说着醉话,不愿意回去了。最后也没得办法,打发了太上皇派来的小公公,只得歇在了宸王府的后院里。
躺在床上,我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几次,又怕将对面的廖静宣吵醒了,只得起身披衣去了院子里。
却不想刚刚站定在那棵,有着硕大阴影的柏树下,就看见了一身锦衣,英姿飒爽的廖静宸。仿似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的时辰,挺直的背影里披着一路月华,将我的眼睛炫住了太多的神采。
想是听见我渐渐走近的声音,他回转过身来,直直望着我,却是并不言语。
我蠕动了几下唇角,却是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正自愣神之际,却忽然听见他缓缓言说道:“今儿个那人,你倒是见到了吧。可还放心?”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她为了什么?淳哥哥吗?还是你在监视她?”转过脸去看向他,虽是知道如此,却仍是不敢相信。
“我根本无须大费周折,这只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当然,若果不是那个男人,你以为,还能有谁可以值得她如此?”他反问向我,却是一脸的平静与肯定。
“原来一切你都是知道的,倒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黯然垂下眼睑,我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我也仅仅只是刚刚知道而已,因为想向你证明我所言不虚。不过,听说她来了可不是一
天两天的了。”他向着我走了过来,却是在两步之外,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可有收获?”我踌躇了一会子,终是望向了他。
“想来是没有的。”他垂着头思虑了一会子,轻声答言。
“那你怎么就能够如此确定?”些微惊讶,我抬起头望向他,随口问出。
“我都知道。皇兄不愿意亲口告诉你,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可是你要相信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欺骗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那样肯定。
漆黑的眉眼,只是望着我。仿似现下整个天地间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他的眼里只有我,简单纯净。
“今日的那些个人是哪里的?朝廷的?”忽然想到了那些个身着紫衣白裙的女子,我很是疑惑的问向他。
“不是,紫七谷想来你也没有听说过,只是西廖边境内的一个小帮派而已。只不过,她们见到你的那个样子,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你可认得?”他亦是有些不明所以,问向我,些微不解。
“我不认识,所以才要询问你。”极尽肯定的回答,望着我,却是那样坦诚与真实。
“你知道的,皇兄最是多疑。”他开口言说,不解释,却在提醒。
“我晓得。”垂下头去,我沉声答道。
“事情既已如此,你可有何种想法?”他迟疑着终究是没有走到我跟前来,顿住脚步,只是将我望着。
“我信你,可是要事实。”一派肯定的绝对,不容置疑。
“等我的消息吧,我会派人去查的。不过,那个她,我自然不能管得太多,她的背后有一定的势力在支撑,不需要我的帮助。”肯定的言语,却是让我不由得思虑几多。
“我信你,可你是为什么?”我总是以为既然在乎,就不该拱手让与他人。除非是不在乎,不关心。
“既然我已经得不到,就该成全皇兄。你是爱他的,别在为了并不存在的事情,伤了彼此的心。”他说的话语是那样温暖我的心,却同时又将我伤害的体无完肤。
“有些事情你不懂,现下无法跨越的鸿沟,这辈子都跨越不了。碎裂的杯子,怎么都不可能做回最初的那般模样。”我那样告诉他,却是一脸的平静与肯定。
“无论如何,我懂你,亦愿等你!若果你真的无法和皇兄在一起,我愿意带你走。只是现下这个孩子一定要保护好。因为,他也是我的希望。”纯净的眉眼,嬉笑的神情,早已消失无踪,没有了半分影像。
“是吗?”我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连带着眼睑,遮住了属于我自己的眸光。
我们之间便就这样沉寂了下来,我垂着头,不知他在干些什么,想要抬起头来望上几眼,却又害怕触碰到那双晶亮的极尽哀伤的眸子。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辰,他终是轻轻走到我的跟前,将身上的外衣披到了我的肩膀上。尔后,扯起唇角,淡淡言说:“已经过了午夜,天气也凉了,你现在又有了身孕,自然要多注意一些。还是先回去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尽快给你带去结果。”
“恩,那,那个师父来了没有?”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去。
“燕萧侠前段时间确实在了,可是现下我打探来的消息,是去了南薛国。具体是因为何种原因,我就不甚清楚了。”他又帮我拉了拉身上的外衣,动作轻柔,却让我慌乱的想要闪躲。
“哦,这样啊,那还要劳烦王爷多多照顾她一些。她一个弱质女子,想来在那种地方是危险许多的吧。”我别开脸去,将眸子投向了远方那一簇隐在浓密树影里的围栏。
“我一定会的,你放心好了。”清亮的眸子,坚定的嗓音。
我又将他望了一眼,终是拿起身上的衣服还给了他。尔后,转身向着来时路走去。
“照顾好自己。”他淡淡的声音,伴着我脚下碎叶的微声,想起在一片沉寂的黑夜。
我顿了顿身子,却是头也未回,又继续向前面走去了。
这日,东方天际尽头才刚刚露出微微的鱼肚白,整个天幕都呈现出了浓重的深蓝色。好像就要冲破那层层阻碍,向着光明而去。
正自此时,太后派遣来催促的公公,已经是第三回硬着头皮敲响房间门了。我也不想难为他,只得又催促着喜儿,赶紧给廖静宣梳洗整理完毕,就跟着太后的车驾回了宫里。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三个月之际还未见得怎样的肚子,此刻却是越来越大了起来。廖静宣每日里皆会来我这边看看,说一些玩笑的话语。我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好笑之处,倒是一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们,皆是笑的开怀不已。
这样三个月下来,连带着喜儿也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以前待理不理的样子,以及那股莫名的憎恨与疏远,都仿似已经消失不见了。
远远的见
到他走来,就赶紧着喜眉笑眼的迎了上去。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的,对待他,倒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好了起来。
喜儿原本也是那般单纯,且又真性情的女子。自从知道淳哥哥还活着,她对他就没有了那份敌意。又见他这段时间,经常来我这里,日常生活方便也关照的比较多些,自然就打心眼里想要亲近他了。
“公主,现下可不同往日了,您要当心一些才好。”喜儿见我一个人向殿外面走去,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出来。
赶紧将我小心翼翼的搀扶了起来,唯恐我会有个什么闪失。
当然也包括整个朝仁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嬷嬷仆妇,都整日里盯着我的肚子,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也无须这般小心,倒是让我觉得看不习惯了。”我抬起脸来望向她,浅笑晏晏。
“不紧张那怎么能行?现下公主的身子都已经六个多月了,奴婢可不敢太过大意了。不然,皇上若是怪罪下来,那可怎么办才好呢?”喜儿满脸惊恐的望向我,一脸不该如此大意的神情。
“你呀,真是的。我怎么就成了三岁的孩童了,你一撒手不管,我就不能自理了不成?”我巧笑嫣然,扯起唇角,极尽逗趣。
“那自然是的。”她倒是撇撇嘴,极为赞同我的意见。
我刚想再言说几句的,却见红莲急急火火的自含风殿跑了过来,一边还大声嚷嚷道:“娘娘,娘娘,皇上来了,此刻正自含风殿呐。”
“怎么就到那里去了呢?以往不是直接来露华殿的,岂不顺道一些?”我自是疑惑不解的看了眼身旁的喜儿,又向红莲询问过去。
“那可使不得,因,因为南薛皇也来了。听覃公公说,皇上本来不愿意让薛皇见您的,谁知他却是执意要见,还说有什么物件要当面送给您,作为小殿下的生辰之礼呢。”红莲皱起眉头,极为努力的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
“这会子送生辰之礼,是不是有点早了些?公主,您说呢?”喜儿扭过头来,很是不明白的言说道。
“恩,先不说这些了。想来薛皇是觉得来此一趟极为不容易,现下先送了,也倒是很合乎情理。”我越过喜儿,见她并无反应,又扭头道,“走吧,不管怎样,总归是要亲眼去看看的。”
一路上怀着忐忑无比的心情,我们将将来到含风殿,就看到了正自焦急侯在殿门外面的覃公公。他老远见到我们的身影,便就匆匆的迎了过来。先是叩首请安,尔后便又极尽小心的将我请进了殿内。
刚已踏进殿门,我就看到了一脸闲适,坐于殿内左侧的檀木椅子上的薛皓羽。而廖静宣就坐在他的旁边,两人面上俱是挂着掩饰不住的欢悦与欣喜。
听得覃公公的唱报声之后,两人唇角的笑意依旧挂于面上,俱是向我望过来。薛皓羽礼貌性的站起身来,微微颔了颔首。
我亦是敛起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廖静宣站起身来,将我自喜儿手中接过来,搀扶到了薛皓羽错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尔后便挨着我身边坐定了,
“南薛远离尚溪城,故而本皇也一直不知,舒皇后竟然已经有了这么沉重的身子,可当真是皇上的大喜,舒皇后的大喜啊。故而,本皇便琢磨着一定要亲自前来看看,了表自己祝愿欢喜的心绪才行。”薛皓羽微微眯起不大的双眸,浅浅一笑。
“薛皇太过客气了,本也不是什么特大之事,却还要耽误薛皇宝贵的时间,实在让妾身极为过意不去。”我扭头看了廖静宣一眼,见他面上并无特别的表情,便就谦虚着说了起来。
“呵呵。哪里,哪里。”薛皓羽连忙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太在意。尔后又至我身边的随侍手里,接过了一方狭长的锦盒,口里言说着,“此礼虽薄,不足为虑,却代表的是本皇的一颗绝无仅有的心。”
“这个,可不太好吧?”我慌忙摆了摆手,就要拒绝她的意思。
廖静宣却是伸出手来,一把就将我摇摆准备拒绝的手指,抱了回去。尔后笑嘻嘻的望着我:“皇后,难怪薛皇大老远的赶来,挂记着皇后,皇后就不要拒绝了,赶紧收起来吧。可别让舒皇伤了心去。”
我见他如此一说,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让喜儿接过来,又言了几声谢,才算是心里安稳了一些。
他们两人又在一处说了些闲话,廖静宣想来是害怕我的疲乏我的吧,邀请薛皓羽去庆华宫看戏听曲去。薛皓羽却是并未表态,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些庆华宫里的布局。
尔后,却是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问向我:“哦,对了,瞧我这记性。年前舒皇后去南薛做客之际,告诉宁妃您的簪钗掉了一只。
我已经派人去将整座宫殿寻了个遍,也没有见到。不知舒皇后可有在廖宫里寻找到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