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伤逝

沉默,也分很多种。有温柔的,有希冀的,有倔强的,有责备的……

吴忧沉默的身影已经在风中挺立了很久,就像一座亘古未变的石雕一样一动也不动,任凭长风吹散他的头发。

莫言愁静静地偎坐在他身边,风同样吹乱了她的长发,每隔一会儿她就伸手整理一下头发。

金乌东升,夕阳西下。清冷的月色洒向大地,夜晚的风更凉更大。莫言愁双臂抱着小腿,脸搁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在斗篷里,黑亮的眼睛迷茫地望着远方。

深沉寒冷的冬夜,除了长年不息的北风什么都没有。天上的月亮显得格外地远和小,似乎也忍受不住这人间的寒冷和寂寞,不一会儿就藏身到一大团铁蓝色的乌云后面去了,再也不肯露一面。

只有北风还在不倦地呜呜地号叫着,好像要把寒意带到每一个地方,将冬天送进每个人心里最深最隐秘的角落。

漫漫长夜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莫言愁恍惚觉得吴忧的身体也随着夜的深沉逐渐变得僵硬,北风似乎带去了他身上的生气,吴忧的身上越来越冷……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嗥,她猛地打个寒噤,彻底清醒过来。她仰脸看了一眼吴忧,他还是那么执着地站着,但是他的身体确实冷得象冰块,硬得象木头,莫言愁猛地站了起来,吴忧的身体慢慢向后倒下。

“大哥?大哥!你别吓我!大哥!”莫言愁尖叫起来。吴忧的脸色早已经发青,嘴唇都青紫了。

莫言愁手忙脚乱地拽下自己的斗篷给吴忧披上,将他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把自己温热的脸颊和嘴唇紧紧地贴在吴忧脸上。她自己的身子也冷得瑟瑟发抖,滚烫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吴忧脸上。过度的恐惧和担心让她忘记了自己还是个高强的武者,此时此刻的她只是个纯粹的为自己的男人哭泣的女人。

咸涩的泪水流到嘴里的时候已经冰凉了,莫言愁猛地一惊,这样下去吴忧可真的要冻死了。狠狠骂自己一声糊涂,莫言愁迅速行动起来。她从贴身兜里取出一颗清香扑鼻的红色药丸,拿过皮袋里的烧酒给吴忧灌服下去;抽出龙凤双匕,将两把匕首一错,急促地念了两句咒语,凭空出现了一点晶莹的白光,迅速没入吴忧的眉心;本来想找点草根牛粪什么的生一堆火,但是找来找去都凑不齐生一堆火的材料,她只好放弃这个努力;又给吴忧按摩了四肢僵硬的肌肉,她这才开始专心致志向吴忧体内输送真气,助他御寒。

“咳咳咳咳——”吴忧一阵剧烈地咳嗽,张开了沉重的眼帘。

莫言愁温热柔软的身体匍匐在他身上,她红艳艳的嘴唇几乎就贴在吴忧的耳边,她的斗篷完全包在吴忧的身上,里边只穿了件薄薄的旧缎子棉袄,这使得她本来就纤细的身形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吴忧正想扶她一下,莫言愁已经被惊醒了,不过她第一个动作让吴忧哭笑不得,她马上就捂着脸背转身去,取出一面小镜子来补妆。

吴忧调侃地笑道:“我还是觉得你不化妆比较漂亮。”

莫言愁一面补妆一面道:“你懂得什么?”她飞快地勾好了唇线,仔细地照了一下镜子,这才转过脸来,对着吴忧摆了个起舞飞天的姿势道:“好了。怎么样?”

吴忧微笑着走过去,将斗篷给莫言愁披上,仔细地系好扣子,扶住她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莫言愁慢慢低下眼帘。

“美极了!”吴忧轻轻赞叹道。

“嗯。”莫言愁有点儿忸怩地缩了一下身子,耳根子都红透了。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吴忧的手捋过莫言愁窄窄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很郑重地说道。

“为什么说又?”莫言愁迷迷糊糊地说道。

“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本以为只能死在荒郊野外了,却仍然能得救,天下间能做到这件事的,除了‘无影’,没有第二家。‘无影’里边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只有你一个,你不愿意露面,省得我尴尬,给我溜了面子,这是第一桩。云州城的事情,虽然你仍然没有露面,我也知道是你出了力,要不然我早就死在乱箭之下了,这是第二桩。这一次,我就不用多说了。如果命可以欠的话,我欠你太多了。”

莫言愁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轻轻将手从吴忧手里抽出来,笑道:“大哥又说见外的话了。要是没有你一力维护,我早就死在灵州了,还谈什么欠不欠呢。”

吴忧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勉强压抑住了,这才道:“这个我却不敢居功的,想你在‘无影’中地位必然十分重要,‘无影’的手段我也见识过,你要脱离监牢还不是易如反掌?”

莫言愁小脸一板道:“我的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承认,起始呢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因为有恃无恐,觉得阮香不会杀我这样一个有用的人,也就十分托大。后来阮香居然果断决定杀我和湘姐姐,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当时可真是陷入窘境,防身利器一样没有,为了不引起疑心甚至故意让那些法师束缚住了手脚,当时‘无影’的人手也来不及相救,若非公子一言活命,怕真的遭了毒手了。后来‘无影’还专门下了大力气彻查此事,结论是阮香竟真的起了杀心的。所以不是我做作,这条小命委实拜公子所赐。”

吴忧笑道:“一句话倒勾出你一大堆话来。”拍拍莫言愁肩膀道:“不说那些了,你也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后也要祸福与共啊。”

莫言愁听了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道:“我怎敢与公子相提并论?”

吴忧摆出个凶巴巴的脸色道:“又说见外的话了,我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这样说便是看不起我了?这样吧,你这声大哥叫得我着实受用,不如咱们结拜为异姓兄妹如何?”

莫言愁见吴忧脸色还泛着病态的红晕,扶他坐了,道:“大哥保重身子要紧,这事不急的。今后咱们不说那种客气话便是。”

吴忧又猛咳嗽两声,缓过气来道:“等到再找回湘儿,接了阿瑶,还有花莹,咱们……咱们……咳咳咳咳……”

莫言愁被触动了心事,一时沉默不语,只是给吴忧捶背顺气。

吴忧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竟是接不上去。

莫言愁柔声道:“大哥,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吧。”

吴忧咳嗽着点点头。莫言愁搀扶着他站起来,这才发现吴忧嘴角带血,胸前更是一片狼藉。莫言愁大惊道:“大哥你受伤了?”

吴忧摇摇手道:“不碍事,旧伤。”强撑着要走,大半身子却只能靠在莫言愁肩上。

“阿愁。”

“嗯。”

“算起来,我也是生死线上打了好几个滚的人了,我的这条命,是大家的性命换回来的。我不单单是为自己活着,也是为大家活着。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就是再难,我也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因为背负了那么多人的命运,那么多人的希望和梦想……我常常想,我一个人快乐,就是大家快乐,我一个人悲伤,就是大家悲伤,所以我要经常快乐,快乐地活着,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家。”

“嘻嘻——”

“阿愁你笑话我?难怪了。我都要笑话自己,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活着本来就如此艰难,还说什么为别人活着呢。我还是太天真了……”

“嘘——”莫言愁用手覆住吴忧的嘴唇。“你刚才说的话,我很喜欢听。”

长时间的沉默。

“……阿愁,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了。所以我希望多说些傻话,平时不敢说的话,不好意思说的话……现在我就是个不懂事的人,不害臊的人,一个任性地说傻话的孩子。”

“大哥你说吧,我懂,我听着呢。”

“呵呵,好阿愁,你总是那么明白我。你就象专门守护我的神使,每当我陷入困厄的时候,总是你第一个赶来我的身边。你不用低头呀,这是事实,我没有任何夸大,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来说说我自己吧,你跟着我这么久了,恐怕还不了解我的一些内心深处的想法呢。很多人说我有本事,有才能,有人恨我,想各种办法整死我;也有人追随我,为我而死去。我的敌人也好,我的朋友也好,他们眼里看到的我估计也是千奇百怪,十分不同吧,可是大概没人了解过我心中的真实想法……嗯,也许有一个人……算了还是不提她……你是第一个听我说自己的人,所以应该感到荣幸啊。呵呵,不用以这种期待的眼神看我,我这人很容易害羞,一不好意思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你说啊。”

“阿愁,其实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平常人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任何称得上雄心壮志的远大理想。父母过世的时候,我的最大心愿就是他们能多活两年。也许,也并非如此,说实话吧,我一直对他们那么早离开人世感到怨恨,因为那时候我还小,要不是村里人的帮衬,很可能就饿死了。后来渐渐长大,有一阵子,非常羡慕村里有几个小钱就能去喝酒的男人们,总想着自己也弄两口酒喝,这样的理想是不是很肤浅?可是在我十岁以前这个想法一直折磨着我。直到后来我做了酒馆的小伙计,第一次偷偷尝到了那热辣辣的劣酒,才算了了这个心愿。后来就是学艺了,我的师傅向我展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广大世界,他实在太过于博学多才了,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有自己的见解,那时候他简直就是我心中的神祗,我崇拜他但是并不畏惧他,也是他激发我争强好胜的念头,其实说白了,少年人有几个不争强好胜的呢?随后就是自己闯荡江湖的几年,见了多少不平辛酸事,一次次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面对的却是层出不穷的相似的苦难,麻木的眼神,顺从的百姓,原本敏感冲动的游侠儿被磨去了棱角,曾经幼稚地以为可以仗剑行天下的梦想是多么可笑可叹。这个世界,不过是个人吃人的世界,不是吃人,就是被吃,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的。我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事实上,除了自己,我们谁都救不了,甚至自己也很难说。

“阿愁,我本来一直想,既然这个世界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样子,那么我就做个隐士,冷眼旁观罢了,大不了终老荒山,与草木为伴。可是,这个世界整个都不对头,不管我躲在哪里,都躲不过各种鬼蜮伎俩,阴谋诡计,人世间哪里还有一片净土呢?我退了再退,让了再让,结果就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因为我的犹豫,我的怯懦……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我刻意地去伤害暗算过什么人吗?只是想要清清白白做个人,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师傅那样愤世嫉俗了。我曾经怜悯这挣扎在各种yu望中不能自拔的人们,可是他们用什么来回报我?冷漠、敌意、仇视。小云是多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她得罪过云州城里任何一个人么?她杀害了他们的妻子孩儿么?她什么都没做!她还那么年轻!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对待她的吧。他们向她扔石头,污言秽语辱骂她,他们就能忍心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们凭什么得到我的怜悯和同情?他们不配!

“阿愁,我厌憎了这个世界,正如这个世界厌憎一切美好的东西一样。我痛恨这不公平的法则,我痛恨这将人分开等级的罪恶制度,我痛恨这制度下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人们,我痛恨这虚伪压抑的礼教……是的,我憎恨这一切,每当我不得不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都感到恶心。我厌恶在这世界里虚伪地活着的自己,我惺惺作态,讨好每一个人,我装模作样,我的喜怒哀乐全是装的,没有一样是出自我的本心,我讨厌这一切却假装喜欢他们,我厌恶血腥却不断地追逐他们,我言不由衷,装腔作势,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为权势财富心驰目眩,我心中明明赤裸裸地渴望,却非要装作彬彬有礼……伪君子,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有句话叫三岁看老吧。我从小时候就表现出来了不是吗?父母双亲去世了,我表面上很悲伤,心里却怨恨他们就这样把我孤零零抛在这人世间。从小就这样虚伪,从小就这样……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大哥!大哥!求求你,别说了!不要这样糟蹋自己!”莫言愁左手轻拍吴忧的背,右手用一块手帕给吴忧擦嘴。吴忧听见莫言愁抽泣的声音,一转脸才看到她早就泪流满面。

“阿愁,阿愁,不要哭,不要哭。” 平时伶牙俐齿的吴忧此时却想不出任何安慰的理由,他笨手笨脚地为莫言愁擦拭着眼泪,莫言愁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眼泪哗哗地流着,不一会儿整条手绢就全湿透了。吴忧怜惜地拍拍莫言愁的背,莫言愁却猛地扑到了吴忧的怀里,几乎将虚弱的吴忧带倒,双手环抱住吴忧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吴忧没法,只得半抱半跪停了下来,将莫言愁的体重分散部分到地上,很不雅观地张大了嘴巴喘气。

“阿愁,你见过圣人吗?”吴忧缓过一口气来道。

“当然没有了。”

“呵呵,想见见么?你很快就有机会了。”

吴忧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间杂着剧烈的咳嗽,整个身子都几乎要倒在地上,莫言愁则是猛然跳了起来,右手“锵”地一声将吴忧腰间的青霜剑拔了出来,龙凤双匕无声无息地收入左手的袖内。远方漫漫烟尘扬起,隆隆的马蹄声已经遥遥传来。

莫言愁急道:“公子你先走,我引开他们!”正待要迎上去,吴忧却紧紧抓住了她的裙角。

莫言愁再回过头来,就惊讶地发现吴忧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那么坐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辉,神态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韵味。那件脏兮兮的袍子看着也是说不出地顺眼,那一刻莫言愁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整个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吴忧慢慢站了起来,脸色依然苍白,眼睛却显得神采奕奕,“阿愁,你相信运气么?”吴忧微笑着,露出了整齐晶亮的牙齿,神态却是透着拒人千里的高傲冷淡。莫言愁微微打个寒噤,拿着青霜剑的右手竟然有点无所适从。对吴忧的问话,她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吴忧大笑道:“我相信!我喜欢这草原上的规则——强者为尊。我也喜欢这草原上的神明——他只眷顾强者。当你适应了之后,一切都会不同了。大神会始终站在你这边的。赞美大神。”

莫言愁道:“可是,大……哥……来人身份未明,这样太疯狂了,不如暂避锋芒,如果是朋友再相见不迟啊。”

吴忧摇头道:“阿愁,阿愁,命运到来的时候,避是避不过的。这一次你信我吧,大神眷顾着咱们呢。”

莫言愁攥着剑柄的手关节都发白了。将命运交给不可揣摩的天意,她还没有这份从容和自信。就本质上来说,她根本就不相信任何神鬼之说,她相信的是靠自己的力量奋斗达成目标。在她看来,吴忧是受刺激过度了,居然这样执着地追求不可期待的事物。虽然吴忧总会让人吃惊,但是莫言愁并不是个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奇迹上的女孩,讲求实际一向是她的原则。这一刻她觉得从没有过的忐忑不安,但是吴忧丰神玉立的身影自有一股让人无法违背的魔力。这一刻,莫言愁觉得自己的确还只是个年轻的女孩,一个需要男人庇护的小女孩。她举目望向烟尘扬起的方向,天边的一道黑线越来越近,一只猎鹰在空中盘旋,显然早已发现了他们,骑士们朝着他们快速奔来。

“走不掉了。”莫言愁估摸着冲过来的足有二三百骑,已经能看见马鼻子里边喷出的白色雾气了。这个距离上,基本上是没什么办法了。除非——真的有奇迹。既然知道没法避开了,莫言愁这时候也不着急了,反正该来的终究会来,不如坦然面对。

吴忧笑道:“这才像个样子嘛。不用这么紧张的。”说着从莫言愁手里接过青霜剑,还入鞘中,面对着骑士们奔来的方向负手站着。

彪悍的草原战士发出了磔磔的怪叫声,毫不体恤马力地狂奔,小小数百骑,却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气概。

就像一阵狂风卷过大地,骑士们急速地逼近,强劲的气势让莫言愁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微微色变。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狂躁的沙尘直扑向两人的全身。

“叱!”一声清叱盖过了骑士们粗野的吼叫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内,骑士们猛地勒住了缰绳,马儿人立起来,发出一阵嘶喉。最近的骑士离吴忧只有十步,吴忧面色不变。

马上的骑士身形彪悍,穿着破旧的甲衣,手中的武器也各式各样,身背弓箭,坐骑是真正的草原良马,长风烈马,英雄如画。

莫言愁一眼认出了骑士中的一个领头的。“羊褐!是你?你不认识我们了?”她惊讶地喊道。

羊褐目光冷硬,**骏马喷吐着白沫,暴躁地刨起地上的硬土。他狐疑的眼光紧盯着吴忧和莫言愁,没有答话,他一伸胳膊,天上盘旋的猎鹰落在了他的胳臂上。他的目光和吴忧对了一下就转开了,吴忧浑身散发出来的神一般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

“湘姐姐!”莫言愁再次喊出声来,这一次她的声音更大。

骑士们两边分开,最后从后边缓缓骑马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将军,不是莫湘还会是谁?看见莫湘,吴忧也掩饰不住喜悦的神情,上前两步。

莫湘却没有下马的意思,没有穿着甲具的身体看起来还是相当丰腴诱人,那么多磨难也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她的脸上惊喜的表情一闪即逝,脸色随即恢复了常态,伸手取下了长枪。

莫言愁大吃一惊,抢上前挡在吴忧身前,对莫湘道:“姐姐你做什么?你不认识我们了么?这是吴忧公子,吴大哥!”

莫湘肃容道:“我自然知道。你让开,我有句话问他。”她凌厉的目光象闪电一样掠过莫言愁的脸。莫言愁对莫湘的语气颇为不满,怒目以对,毫不退让。

吴忧温和地对莫言愁道:“让我和她说罢。没事的。”莫言愁气哼哼地让在一边,吴忧直接面对莫湘。

莫湘坦然面对吴忧问道:“公子可是决定了?”

吴忧微笑道:“自然决定了。”

莫湘追问一句:“不反悔?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永不反悔?”

吴忧依然微微地笑着道:“绝不反悔。”

莫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吴忧,好像在确认他的决心一样。吴忧的双眸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莫湘忽然大笑起来,将枪一丢,翻身下马,双膝跪地,匍匐拜于吴忧脚下,朗声道:“莫湘叩见主公!方才无状,请主公责罚。”

吴忧待她拜过,这才扶起她道:“湘儿不必多礼。这些勇士是……”

莫湘起身,这时候众骑士也都下马,莫湘面对他们大声道:“这就是我的主公,也是你们的主公!我要你们对他起誓: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骑士们几乎一致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们都看着羊褐。

羊褐“呸”地一声吐了口浓痰在地上,怒道:“看什么看!早跟你们说过了,莫姑娘说的话就是我说的!当我是放屁么!”说着当先跪下来,对吴忧道:“羊褐愿向主公效忠!”

转眼众人就在地上跪倒一片,吴忧忙扶起羊褐,大声道:“诸位请起!”

羊褐却在手上加了暗劲,满指望吴忧扶他的时候给吴忧个好看,没想到吴忧似乎看穿了他的这点小把戏,扶他的时候手上先加力往下一按,待羊褐失去重心,向前一闪,吴忧就势向上使力,轻轻将他扶了起来。

羊褐力气使在了空处,脸憋得通红,却还是摸不透吴忧的深浅,

吴忧只是用了点儿巧劲,借着羊褐的力量让他自己站了起来,事实上现在他也使不出太大的力气。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莫言愁还没回过神来,她猜不到莫湘是如何折服这些粗野的汉子的,更想不通吴忧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就猜到了来的人一定不是敌人的。习惯了事事占先的她,面对这一系列不可以常理揣度的事情的时候,也不禁深深地疑惑了。难道真如吴忧所说,他们得到了大神的眷顾?可是她是知道自己是压根就不信神的,吴忧也不可能相信那种东西,至少此前从来没信过,就算真的有神,也不会眷顾这么两个根本不信神的人罢。莫言愁脑子都乱了,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可是现在可不是发问的好时机,看来只有以后再说了。

莫言愁不动声色地走到吴忧身边,轻轻扶着他。在场的人可能只有她知道,吴忧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这样有说有笑只是在硬撑着而已。她至少可以确定,吴忧一定练过一种很特别的功夫,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大量透支体力和精神,达到一种十分惊人的效果,但是对他的身体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象现在这样子就很不正常。莫言愁倒是宁可吴忧不要硬挺,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心调养,但是她也知道这对吴忧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尤其是在他已经决心报复的情况下,所以她并没有劝吴忧,只是尽自己的能力让吴忧好受点儿。

看着莫湘兴奋坚毅的面庞,莫言愁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了,离开“无影”之后的人生应该有一个清晰的思路。吴忧一向让人琢磨不透,莫言愁对他是又爱又崇拜。但是莫湘就不同了,莫言愁是把这个姐姐视作竞争对手的,不管莫湘是怎么做到的,只要莫湘能够做到的,她也能,而且会做得更出色!莫言愁下定了决心,望向莫湘的眼神也变了几变,最后显得清澈坚定,充满自信,甚至带着点儿野性的挑衅意味。莫湘对此只是报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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