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时近午,他们已经走到大街转角处,从这里往东在崇新门内大街有一处铺子,是林强云刚来临安之初,由于张本忠、金见他们打抱不平搭救余顺父子,又为解这对父子的燃眉之急而最早购得的三开间铺面。

再行不过四里许,宫大业朝前一指,对卫襄笑着说:“卫公子,前面就是我们商行名下的‘余家角球店’,占了其中的一间铺面,专以零沽散卖酒水,兼配做些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酱猪头、猪下水,牛、羊杂碎等下酒菜,由余顺暂且兼管……”

“在下不是听说,当初飞川兄弟救下余顺一家五口,他还有一个叫什么的……哦,对了,叫余金生的儿子,何以只余顺一人代管小酒铺?”

“卫公子有所不知,前年末东主买扑了三个官酒库,今年除东主福建路带过来的一位老酒匠领了一帮人以秘法专制清白如水的烈酒外,另两个酒库是由余顺、余金生父子分别做酒匠管领。只因余顺体弱多病操劳不得,故而东主令他带出了徒弟后便让其在家空领一份工钱歇养。谁料这余顺觉得白领工钱不安,对不住东主这样的好人,便来求小人央告。因此之故。小人就请余顺身体好时得便关顾这间角球店。余顺是个老实人,有了我的话后便忙进忙出的极为落力,把个‘角球店’打理得好生兴旺,半年下来每月也能交来一千二百贯文足以上地利钱。比他没去代管时多了近三成。”

“噢,原来如此。飞川兄弟在这里不是有三开间的铺面么,为何酒店只占一间啊。”

宫大业道:“公子有心了,这三间铺面靠东头一间为角球店,中间是东主教会余家两个女儿开了一间余家‘姐妹元子铺’,这两间铺面虽说也由总行派人算数记账,但收得的利钱却属东主的私房,是不入商行总账地。”

“哦?姐妹元子铺。是卖些何等样的元子啊?”又是角球店、又是元子铺,都是卖食物的店铺,听得卫襄大感兴趣。

角球店也还罢了。不外是挂草葫芦、银马、银大碗。也有挂银裹直卖牌的。这种小酒店,位于城外的,店外多半为竹栅、木栏虚拦,方便人们出入沽酒买醉。而地处城内的,则往往在门上挂半截看不见内情、却又能闻到酒香的皮门帘,以增加对嗜酒者的吸引力。又或在门外加装一扇能从上面望到内里地半截门,让路过的人既能看到店里各色可口的下酒菜,更让人们可以嗅到酒、菜地香头。引诱那些忍不住香顺治诱惑地酒客进店一饱口腹之欲。这种种花式,都只为招引那些下里巴人、穷光蛋控出手里紧攒着的三二文钱,来此“打碗头”喝损酒。为的只是让他们舍得花上本就不多的活命钱过过酒瘾而已。

经过宫管事的一番解释,卫襄明白姐妹元子铺所卖的吃食元子即是肉丸,而且还不一种,有多达十余种之多。

不过这种名为“元子”的吃食颇有特色,与临安其他有名的“张家元子”、“荐桥新开巷元子铺”所卖地单一肉丸大为不同。

去年,林强云见了余顺家一对长得不怎么好看,而且因为其母长年患病,家里太穷索要的骋金过多,到十七八岁还未嫁出门的女儿,觉得她们地样子很可怜。便花了三天时间教会她们用猪、牛、鱼等肉类和筋做出十几种肉丸。此后又出本钱让她们多寻了几个有力的穷家妇人女孩做伙家,拨了一个铺面及几间后屋开了一间元子铺。

也还别说,两位余家的女儿样子长得虽是不入人眼,做出的肉丸却是品质上佳,猪肉丸、牛肉丸、牛筋丸等极富弹性,当成小球摔到地上可以弹起两尺高;鱼丸虾丸肉丸菜丸内裹有当日用酱油浸渍过的数味香肉馅,放入口中咬嚼再既韧又脆,多种鲜肉菜味交杂缠绕,令人回思无穷。加上清水般的汤中她们会当客人的面,添下京东运来的精制细青盐、虾油,又有姜汁压腥,麻油、葱、芹、芥末等各物加香加辣。余家姐妹丸子铺开张伊始便生意兴隆,不到一年时间就名噪临安东城一带了。

“听宫管事说得如此诱人,倒是一定要去丸子铺品尝一番美味。”卫襄被宫大业说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无形中脚步加快,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那么还有一间铺面呢?”

“西向那间铺面,也是我们商行的‘成衣兜围铺’,所卖全是商行专有的妇人女子各项内外衣裳。比如做成两个连在一起、或前或后安有铜扣、或下摆连有护肚、碗似的护奶、托乳罩带儿;比如可以添加草纸后,再扎缚于胯下以防天葵秽物滴漏的骑马带子;还有各色绸、麻、吉贝布所缝的素色、绣花小衣中衣、护肚、护胯诸如此类之物……”宫管事说到这里,不无得意地夸耀道:“去年东主交代过袁管事,让我们将紧靠商行的店面和街后的民宅能买来的全都高价买下,小的接手这数月来,已经购得六十一间铺子,还有一百多家私宅。特别是朝天门前的清河坊,那一带购得的店铺最贵,购下的铺面与房宅也最多,光是付与税务的赋税和契税就交了两万三千一百一十三贯文足。”

卫襄:“哎哟,那么多,那……购得的店铺有几间。如今买下地店铺做什么用?”

“在清河坊买下的有十几间店面和店后的宅院六座,铺面现时正由原主家将他们自己的物事搬走马上就能使用。宅院则购来时就已经是空地,只请人去看住,随时可用。不过,清河坊的那些铺面和宅院只是外表的门面光鲜,内里却是破旧得很,甚至可以说得上残缺不堪。卫公子,若是要真将所有店铺全都拆了改建的话,最好由清河坊那地方先动手最好。”

“好,看过了我们再来细细商量。”

当日,卫襄与宫管事看过了崇新门内大街的三间铺面,连吃了数颗肉丸汤。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到清河坊走了一趟,结合林强云连画图带讲解对他所说各种商铺的建筑,对这两处卖方的改建有了主意。和宫大业商量后。遂决定就从清河坊与崇新门内大街两地开始改建。一待浴佛节过完。就分头由宫管事去官府办理相关手续,自己则募人先将需要改建的旧房店拆了清开地基,留待林强云回到临安,让东主他自己来决定建造地样式。

这些天,林强云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各方众多的人看上,成了众多肚子空了多日饿汉盯着,却又仅够一个人裹腹吃得半饱的肉馒头。

林强云在初八夜晚将汽灯做出来后,算了算时间觉得能在十五之前回到临安。便将剩下地事情都交给几个孩儿兵去忙乎,自己转而投入另一项物事地制作中去了。

实在说,汽灯的制作并不复杂。一个密封不漏气、可装入煤油的容器,内部装上气筒、装上由底部吸油通往容器外的输油管,然后将油管的尾端弯曲成特定的形状,使这段弯管能被点燃的火加热。管末的出口处再用铜焊上一个调节针阀,在针阀外地薄环上安上用细木棉绳结好的小灯罩就大致可以使用了。..ω-énxīn⑧..

比较难做的主要是针阀带螺纹地长针、喷嘴,还有将油料烧成汽体的铜管。不过,这几样东西已经在过去的几天里都已经完成,孩儿兵们只需要对比着那具特大的汽灯,将所有的零部件照样组装、锲入、咬合敲平,再认真耐心一点,于各个锲咬处的缝隙上焊好锡,使它不至于漏气就是。

当然罗,这样做出的容器耐压程度不怎么够,装在上面简单的压力阀只能调到每平方厘米一公斤就动作,这样才能保证缝隙用锡封焊的容器不被过大的气压涨漏,可以稳定正常地工作。

好在林强云当初准备做汽灯的时候,想的是要悄悄地打一次气就用很长时间,才好骗那些不明底细的喇嘛、道士。没料到这下歪打正着,近十个立方分米的铜板密封罐子打了一次气后,足可维持燃点半个时辰以上。这种东西在与人讲论道法之时拿出来,以汽灯发出的强光加上藏着几把故意锯成不到十公分长的特短手铳,无论是与鞑子讲武还是用于制造仙法道术的神通骗人,俱都是最好不过的道具了。

由于那天夜里做出汽灯时是在海上,看到了由窗户中射出的光线后,林强云又想起或者自己可利用汽灯的光源来做成探照灯。一旦有了探照灯,那么到了夜间就不必停船歇息了,就算是没有一点星光的夜晚,小心些也可以直接行船。

想到这个绝妙的好主意,林强云立即又一头扎进紧张的工作之中,他要尽快地把构思变成现实。

四月十二日酉时初,三艘大海舶慢悠悠地回到澉浦一处私建的简易码头,林强云与众人到大宅内歇息了一晚。

这十来天想是累得惨了,一旦放松下来就变得格外疏懒。第二日一直睡到辰时,林强云才起床,拖拖拉拉的让黛丝娜刮胡子、刮脸,又叫应君蕙为自己狠狠地洗了一次头,挨到巳时实在是让陈自明等人催得再没法拖延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乘上一条四千斛的镖局商战两用防沙平底船。

林强云不想那么快让人知道自己回临安,下令收起了宋字白云镖旗,只升起几面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风标旗直驶钱江口。

本朝南渡后,大宋朝庭偏安于东南半壁江山,以行在临安为都城。先后裁撤杭州、江阴、温州和秀州

也就是目前已经改为嘉兴府青龙镇的市舶务,只保留庆元府(今宁波市)作为偌大一片两浙路唯一可以接纳海舶的对外口岸。

此时的钱江口,水阔二百余里,浅滩、沙洲多得要人老命。基本上没有一条固定地航道,也只有空载或载货少吃水很浅的防沙平底船方能自由航行,但也要有老于行舟的船夫,并在近期多次走过、熟知沙情变化的火长指挥下方可确保安全。

起程刚行出数箭之地,杭州湾地天海间起风了,南偏东方向吹来的风越刮越大。

只载四五十人装了半船货的商战船后底舱,十多个没轮到值守的亲卫聚在一起。这些坐了将近一个月船,坐他们得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此时却显得兴高采烈。他们一次出八个人分成四组,“哼、哟、哼、哟……”地喊着号子,卖力地摇动四根助力大摇柄。

这里两个深鼎下方的炉子被两个烧火佬烧得炉火熊熊。

喷出的汽将一个三联的构轮推得“呜呜”直叫唤。人力与蒸汽联手把四寸粗径地大铁轴转得飞快。

多了八个人加力,却是害苦了专管清理尾轴漏水的年轻船夫。只见他又是用开口搬手上紧不灰木水封盖子的螺丝,又是从接漏槽内舀水入桶,还要提着满桶地水跑上船面,将水倒出船外后再狂奔而下,忙得满头大汗地没一刻得闲。

舱板上,三面竹蔑编成地平衡纵帆齐张,吃足了侧顺风。使得这艘四千斛的平底船不得不一块接一块地放下右舷的五块大披水板。

船尾部,另有几个照样没当值的亲卫也分成两拨,进到舵楼的橹棚内。边学边干地与船夫们一起摇动左右两边的大橹。

深鼎蒸汽加人力带动的螺旋桨、三面风帆、两具大橹三管齐下,使得这艘船在逆水行舟的情况下还是快愈奔马。按老火长地估计,这样的船速怕是每个时辰至少能走四十里以上,只要四个时辰就能到达临安。

午时初,立于船尾舵楼顶上的宗玖发出一声欣喜地大叫:“哇呀,真好看,那是什么?!”

与他一同观看研究为何船尾会有滚滚浪花的陈自明顺其手指处看去,不由也高声大喊起来。

但见天边闪现出一条横贯江面的白练,伴之以隆隆的声响,酷似天边闷雷滚动。

船已经前行到遍布沙滩之处,舵棚内指挥几位船夫一起将尾舵升起的掌舵师傅,听得两人的叫声,回头望了一眼海潮,笑着朝头顶大喊:“两位先生不须惊奇,这是天下闻名的钱塘潮。”

宗玖、陈自明和掌舵师傅的大叫声惊动了船上的所有人,一齐涌到后梢观看。

林强云也和荷丝娜扶了黛丝娜出舱来看,嘴里连连称奇道:“啧啧,好漂亮的一条水线,我以前怎么没想到来这里看一看闻名遐迩的钱塘潮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浪费了多少大好……”

“这点小小的潮水算得了什么,若是知晓钱塘潮的来历,能等到了八月十八‘观潮节’,那时才是好看得紧呢。”身后一人大声应了一句。

林强云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穿文士博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二十多岁黑瘦汉子,剪成不到半寸的络腮胡衬托一张黑里透红的长条脸,双目炯炯有神,一柄连鞘长剑斜挂于左腰,显得很是英伟不凡。

这人林强云却不认得,笑着向他点头道谢:“多承指点。大海所以会有潮汐,小弟多少知些原委。钱塘潮有何来历,到了八月十八时又如何好看,还请仁兄不咎赐教。”

那人见林强云和自己同样年轻,话说得既自信又不失客气,很对自己的脾性,心下早喜了几分。也许是很久没与人交谈的缘故吧,他也不管别人是否真的向自己请教,便说道:“也罢,兄台请听某家慢慢道来。”

“传说:春秋战国时期,在今江苏、安徽一带有一个吴国,吴王夫差打败了今浙江一带的越国。越王勾践表面上向吴国称臣,暗中却卧薪尝胆,准备复国。此事被吴国大臣伍子胥察觉,多次劝说吴王杀掉勾践。由于有奸臣在吴王面前屡进谗言。诋毁伍子胥。吴王奸忠不分,反而赐剑让伍子胥自刎,并将其尸首煮烂,装入皮囊。抛入钱塘江中。伍子胥死后九年,越王勾践在大夫文种的策划下,果然灭掉了吴国。但越王也较信传言,迫使文种伏剑自刎。伍子胥与文种这两个敌国功臣,虽然分居钱塘江两岸,各保其主,但下场一样,同恨相连。他们的满郁恨。化作滔天巨浪,掀起了钱塘怒潮。”

“观潮还有日夜之分。白天观潮,视野广阔。一览怒潮全景。自是十分有趣。而皓月当空时观赏夜潮,却也别有其妙。”

“观赏钱塘秋潮,早在汉、魏、六朝时就已蔚成风气,至唐、本朝时,此风更盛。相传农历八月十八日,是潮神的生日,故潮峰最高。本朝南渡后,朝廷曾于绍兴中下诏。每年八月十八这日在钱塘江上校阅水师,以后相沿成习,遂成‘观潮节’。”

黑瘦汉子说到这里。兴头大起,仰首朗吟: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

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宗玖喝彩道:“好,适是此刻地意境。

陈自明也大笑道:“这位小兄弟,适才所吟之‘酒泉子”可是二百多年前自号逍遥子的隐士潘阆所作?”

黑瘦汉子动容,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先生何方高人,怎识得此词乃潘阆所作?”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绣帏寻不见,任他风雨满江湖。”

(诗中所谓“佳人佯醉索人扶”,以谐音含义为“假道”,再以此谐音即为“贾岛”;“露出胸前白雪肤”含义为“肋白”,再以此谐音即为“李白”;“走入绣帏寻不见”,含义为“罗隐”;“任他风雨满江湖”,乃含义为“潘(水益和)浪”,再以谐音则为“潘阆”。此四位均为唐宋诗人。)

陈自明念出一首王安石谜语诗的同时拱手还礼,笑道:“介甫(王安石的字)公当年推崇‘风雨满江湖’地名人潘阆,其诗词流传于世被在下所知也并不见奇。想那潘阆虽是称为隐士,却曾闹得‘风雨满江湖’,名声震天响。其人先后两次卷入皇位之争,也两遭追捕,一次入狱。他曾任国子助教,可惜没几天便被撤职,实是个苦命之人呐……”

“别说废话了,有什么事到临安去温酒细谈就是。快看,大潮来也!”宗玖的怪叫把所有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水面上。

这时,飞驰而来的潮头由远而近,宛若一群洁白的天鹅排成一线,万头攒动,振翅飞来。潮头推拥,鸣声渐强,顷刻间,白练似的潮峰奔来眼前,耸起一面近丈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倾涛泻浪,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

从未见过如此景观的林强云也和其他人一样,被这种摇天撼地地海潮所惊,张口结舌地瞪着前面不知所措,扶着黛丝娜臂部的双手不由得用上了大力紧握。

“哎!”

“怎么了?”林强云被黛丝娜的一声轻呼叫醒,慌忙向她询问。

“公子主人好有力……”

“呀,抓痛你了,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地。”林强云一边向黛丝娜道歉,一边目注只余数十丈就从后面赶到地水墙,心中叫苦不迭:“惨了,我们的船离水面也就五六尺,被这样高的浪头打过来还不沉掉啊!”

一回头,他看到船上的火长也来到身后,忙问道:“老叔家,远远冲来的大浪似乎比我们的船更高很多,不知会不会……”

“呵,局主放心,一般的小船老汉不能保证会没事,但我们这条四千斛的平底船则肯定没事。”老火长笑眯眯地把手上几张大油布交给林强云,一面说道:“但稍时大潮到来时,被水淋得浑身湿透却是谁也免不了地。为防招凉生病,还请局主和夫人们将身子用油布包好,也少受些粘湿的苦楚。”

舵棚上也有人送去油布,陈自明看到连林强云都手忙脚乱地为自己和两个番女披上油布,反觉得自己没被此地的潮水吓倒,也算是颇有胆量地人了。不觉豪气顿生,自然而然地挺起了胸膛。

这是一趟有惊无险又充满刺激的航行,即使披上了油布也被淋得满身湿透地人们,牢牢抓住所有能支持身体的东西又叫又跳大声欢呼。

接近运河入口时。商战船所有会暴露身份的相关人员全隐藏到舱内,由船上的总镖头花大钱逐处买通了各个税务、关卡,无声无息未惊动任何人顺利地通过运河,于傍晚时分悄然到达临安城北地天宗码头。

码头上早有林府大管家带了十余架没有标识的黑篷马车在码头上相候,匆匆将林强云和女眷及先生们送到府中。

黛丝娜的马车已经从没有高槛的侧门直入宅内,林强云与应君蕙则落后了一步,等到亲卫控制大门四周,确认没人能看到并认出进出的人是谁的时候。他们才从马车上下来。

林强云一下马车,就被大门外援排场吓了一跳,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来到另外一个什么世家巨族大官的家门前了。

大门外。大管家领头,两个二管家稍后,带着五六个头裹巾子、皂色衣衫、腰系角带有地位的男管事,再后面是二十余个一式戴青顶帽、穿灰青衫、披皂背子加同色粗角带地家丁,分立于两边。

这些人一见到林强云下了车,大管家先唱了个肥诺,数十人便对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林强云,和笑眯眯十分兴奋自得、而且有一种以女主人身份自居的应君蕙躬身施礼。同时齐声压低音量轻呼:“恭迎公子回府!恭迎应小姐和各位贵宾来林家做客!”

应君蕙听得家丁们将自己叫成了来此做客地外人,脸上登时浮起一丝不悦之色。

林强云则满是尴尬地小声嘀咕道:“哎呀呀,这也太会摆谱了吧。怎地弄这么大地挎好像生恐别人不知道我回家了似的。”

“老奴惭愧,遵公子吩咐,一切俱已从简了,现时只不过仅有原先准备的十之二三。老奴觉得这一点人、物太过寒酸了。如此场景如何显得出四品朝官的名份,如何配得上朝野俱尊的道门地行仙‘上人’?”

话说得这么小声,还是被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听到了,林强云只好苦笑道:“好了,好了,老叔不必解释……”

这位老管家,是林强云到福建路去时由冉琥花了好多心力才为林强云找来的,据说此老于大官、巨族和富户的古今规矩礼节十分精到,是个管家地特好人才。

听了林强云这位家主称其为老叔,老管家又不满意了:“公子错了,上下有分,尊卑有别,老奴不敢当得公子这老叔之称,请公子直呼老奴贱名韩贵喜就是。”

“好好好,叫你老韩叔可行了吧,不要多说了,以后本公子就叫你韩叔。”林强云头大了起来,一边朝大门走一面连忙将话题岔开:“韩叔啊,以后是不是不要摆出这样大的排场呐,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老管家跟着林强云走,嘴里兀自轻轻地唠叨:“花钱,对我们大家大业的,花钱地事是得省着点。不过,此乃官宦之家必不可少的摆布,若没这等场面,那些不长眼的霄小之辈便会以为本宅家主无官威而觉得可欺,不时前来聒噪打秋风……”

若不是林强云在飞鸽传回的信中对大管家吩咐过,不得透露自己回来的消息,这才只有这样大的“小”场面。依这位曾做过韩侂胄府管事,现已年近五十五岁大管家的意思:已经是正四品通议大夫,可以随时入宫面圣、觐见太后的高品京官,又是今上亲封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这样朝野双重高位的家主出远门回来,怎么也应该有相应的仪式和排场,方能对得上林强云的身份地位。

“总算回到家了啊!”林强云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变得有点陌生的门楼,不无感慨地嘘唏了一番。自去年十二月秒到扬州设坛作法,此后就一直没回来过,算算离开临安大宅至今有差不多三个半月的时间,这下总算回到的家了。

进入大门,门厅两边又有二十来个老少婢女站着。她们的穿着倒也各有花色的素衣,并不是和家丁们般千篇一律。在林强云地眼中看来,这些女婢看来虽没有史弥远府上的女使侍婢那么漂亮,也将就算得上可以入目了。

“啧啧。林某一个打铁仔,如今却也是婢仆众多,难怪在万恶的旧社会穷得没饭吃的农民无产阶级会革命、要造反,要打倒地主资本家,要打倒帝国主义呢。敢情……”

“哇……尊……贵地主人……公子……阿……姐……阿姐……”转过照墙,惊天动地的大哭,凄惨得天地变色的尖叫猛然间在林强云耳边暴发。

林强云才侧身还没看清是什么人,一条人影就从一个大木柱后转出。

直接撞入他的怀中。

“荷丝娜?你是荷丝娜。”很快就从事这着浓重闽南腔的官话中知道,怀里温软身体是属于荷丝娜的,林强云惊喜地连连轻拍哭得话也说不连贯的番女。连声安慰这个被她叔叔当成赌注输掉的女孩——不,现在应该说是女人:“别哭,别哭,黛丝娜已经被我救回来了,现在她恐怕到后面地各个房间里找你了呢。”

似乎觉得这半年多来所受的委屈要从这一场痛哭中全部发泄掉,荷丝娜根本没理会公子主人安慰她的话,只把头钻到主人地怀里不住摩擦。

看到这长了满头黄发地番女在大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不顾廉耻地对男人投怀送抱,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心有所属的男子。应君蕙心中醋意大发,禁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没想到荷丝娜原本已经渐渐收小了的哭声,被应君蕙这么一哼。仅仅顿了顿,立刻又大声起来,越哭越有劲头了。

林强云不悦地回头望了应君蕙一眼,心道:“君蕙这是怎么了,荷丝娜被人捉去半年多,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亲人,哭一会也正常得紧,何必恁般做作。”手上抚着荷丝娜的头发后背,柔声道:“好了,别哭了。

听说你已经回来一个多月,比你姐姐少受很多苦。快别哭,先去看看姐姐,稍时我再和你们一起吃饭。”

荷丝娜又把脸往林强云的肩膀上连蹭了几下,抬起头示威似地朝应君蕙看了一眼,转过身一溜烟跑进内堂去了。

让管家去安排各人的宿处,走到大厅时天刚擦黑,兴冲冲地一屁股坐到大厅上首正中太师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呻吟了一声。猛然间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叫唤,在腹内地响声没完全停止时,没有了被人发现顾忌的林强云童心大起,肆无忌惮地玩笑般大喊大叫:“快点来人呀,请你们马上给我弄点吃的来好不好,本公子前胸贴后背快要饿坏了,再迟些肯定会变成饿死鬼……”

“杰……吵死人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收敛。小坏蛋,你也知道快要死了么?只不过,一样是要死的话,饿死怎么也比被人聒噪烦死,更比被人给生生急死要好得多吧。”

苦苦的笑声与一肚子委屈的说话声入耳,林强云就听出是什么人了,一蹦而起气虎虎地骂道:“死老道、臭老道,你这牛鼻子好不晓,事,才回到家里便来咒我。小爷我好端端地,还会再活百十年,哪有那么快死的。”

又骂又自我安慰地说了一通,林强云还觉得兴致挺高,指手画脚地念叨:“呸,呸呸,晦气快快走,运气马上来!天灵灵,地灵灵,天上神仙快上身,一挡四方煞,二驱尴尬鬼,三赶……”

“好了,好了,别再装神弄鬼了。”从暗处现身出来的飞鹤子,又好笑又好气的快步走到林强云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眉开眼笑地上下打量,嘴里却还在叨唠:“知道你这‘上人’神通广大,还……”

“装神弄鬼?”林强云一脸正经,跳起脚来大喊大叫:“哎呀呀,气死我了,真真是气死我了!告诉你吧,我这是正儿八经请佛招神的咒语、正儿八经的凌空画符,倒被你这牛鼻子狗眼看人低的说成了装神弄鬼。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看到飞鹤子脸上怪模怪样的神情,林强云再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逗得叫到大动静的亲卫和管家、仆役、丫环们也都哄然大笑。

跟着人们大笑了,飞鹤子涕泪交流,满肚子的气闷一下子全被笑声驱走,这时虽然是在入夜需要燃灯的时候了,他也感到一天的乌云全散得一干二净,实在是欢畅无比。

林强云和飞鹤子两人同时听到自己的肚子响了起来,没等林强云开口,飞鹤子就放声大叫:“快快,快,快拿食物来,道爷我要与小友一醉方休。”

等林强云吃饱喝足,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浴后,得到消息的天松子与两个师弟方虚子、耿冲子早联袂而至,已经在厅内等候了多时。

飞鹤子先代四师兄弟向林强云讲了数月来临安所发生的事情,五个,人商量到子时的更鼓响完,这才意犹未尽地各到自己的房间和客舍睡下。

第二天,四位老道又借着商量应付道教各掌门、长老的道统仙缘的诘问,在林家大宅混了三餐不花钱的好吃好喝。直到圆月西斜,四个为老不尊的道长才在林强云的骂咧声中,心满意足地各自背着一个大大的囊袋,嘻嘻哈哈逃似的冲出林家大门,到附近不远处的另一座道观分赃去了。

从四月十五到四月十九这五天,是大宋朝庆祝去年剿灭福建路盐盗、盗酋晏梦彪被枭首伏法;征讨淮东红袄贼,贼首李全伏诛,红袄余贼或降或被赶过淮河的两场大胜,以及四月联蒙攻金议成的大会之日。

这五天里,第一日先是大宋朝庭由皇上赐宴于崇明等数殿,然后便在太庙与五府衙门间的广场上公开呈演军中“百戏”,到时候将金吾不禁,与民同乐。

十六日开始,则是由地方士绅出面组织实施,经官府核准的民间各业团行会社间,开展各项竞技活动。

四月二十到二十四这五天,则是随蒙古联宋使到临安的喇嘛、道士与大宋朝佛道两界高人切磋佛法、武功,以比较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术等技艺孰高孰低的时间。

皇上赐宴、看戏,林强云可没这样的兴致,不去也罢。民间较技,林强云也觉得自己在体育方面没什么特长,还是不要去丢人现丑的好。何况和老道们商量出来的好些事情,都还要增加一些必须的道具、对有关人员进行训练方能实施。这件事关乎今后发展的大计,万万疏忽不得。

林强云叫来负责做水晶杯、镜子、万花筒等玻璃制品的张山、张河兄弟,吩咐将目前手头的事情全部停下。另外交给他们一张图纸,要他们全力以赴地把图纸上的物事做好。

又叫来了吴老六、金望槐、马七生这三个最早拜师的老徒弟,交给每人一把粗糙的游标尺,一叠画好的图纸。另外招来三十个孩儿兵,让三个徒弟各带十个孩儿兵,分别安排到三个各不连通,戒备森严的工房,要他们按图制作出单个的零件。

林强云自己除了每天早晨、中午两次去三处工房里向他们解释不明白的地方,亲自操作示范给他们看外,其他的时间则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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