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卷四 十四章

赵善湘:“子昕兄,依你这样一说,我也是有些奇怪,实是想他不通。不过,据我看信中所说的事肯定有五成以上可信。只不知‘火铳’究竟是何等物事,能够‘远击数百步’,这就是说此‘火铳’能与我大军中的小床弩分庭抗礼了?更比大军中使用的神臂弩厉害得多。对此杜兄又是如何看的呢?”

杜杲:“现大军中所用的神臂弩重百余斤,要三人使用。而一具小床弩重七百余斤,制好需要一千八百多贯钱,每支箭要一贯。按一具弩床配五百支箭,则每具小弩床共要花费二千三百多贯钱钞。而且使用时要五个健壮军汉,每刻(约十五分钟)一发,每发三箭,可击三百步(一百八十米左右)。按信中所说,那‘火铳’重仅十来斤,一人就可使用,十息(约十二秒)内可一发,每发一弹,远击数百步,百步内可贯通铁甲,制成一支‘火铳’需钱一千贯。依我看来,如是真如信中所说有如此犀利,不要说是一千贯钱,便是二千贯也是值得的。若将此利器组成有一万人的一军,人手一支‘火铳’,此一万人便足抵十万大军。若是有十万‘火铳’军,那时何惧金、蒙等蛮夷,不要说收复我大宋失地,便是灭了金、蒙等国,再度开疆扩土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善湘:“可是,组一支万人的‘火铳’军,若是人手一支‘火铳’,仅‘火铳’一项便需一千万贯。以目下我朝岁入仅九千余万贯,供眼前大军尚且不足的财力,既便以举国之力也难说能在一年内组成一军。要组成十万大军,那要待到何年何月呢?”

杜杲:“现时要说组成这‘火铳’军还为时尚早,我等还未见过这‘火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究竟是否真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如此厉害还不得而知。再说了,就是有了‘火铳’,也还要火药和‘铳弹’呢,那‘铳弹’每只所费几何也还不知。”

赵善湘:“说得也是。咦,火药我是清楚的,请教什么是‘铳蛋’?有何典故?”

杜杲笑道:“‘铳弹’并无典故,林仲山信中不是说,‘火铳’每发一弹么,既是‘火铳’击出之弹,不是‘铳弹’是什么?”

赵善湘哈哈大笑:“原来是‘弹丸’的弹,我还以为是‘鸡蛋’的蛋呢,差点儿给搞糊涂了。以我想来,按小床弩使用的箭来算,每支箭需钱一贯,那‘铳弹’应该不会超过此数太多罢?那就按每支铳弹两贯钱算好了,我们来算一算,真要组成一支万人的‘火铳军’共需多少银钱,只要筹得到时便可尽快成军。”

杜杲连声说好,急忙去取了算盘,与赵善湘江两人细细地盘算起来。

两位方面大员连午餐也没有顾上吃,一直忙到未时初才把账算出来。

看着三张写满小字的纸,赵善湘吁了一口气,问道:“子昕兄,一万人的火铳军配七千支火铳是不是少了点儿?”

杜杲:“不少了,仅此一项就需七百万贯。你看,每支火铳还要配上一百铳弹,又是二百贯,再加上火药一百贯。每支火铳要一千三百贯,光是这些就要九百一十万贯了,折银二百六十万两。若是再加上营帐、旌旗、衣帽、鞋履、盔甲和饷银、粮草等各项,没有四、五百万两银子是绝对无法组成一支万人大军的。以如今朝庭入不敷出的岁入,如何能再组此等花费巨大的大军?”

赵善湘叹了口气,目注杜杲:“子昕兄,我将全部家产都变卖了可能也只有二十三、四万两。这些银两省着些用的话,倒是勉强可以组成一支四五百人的火铳军,若这火铳军真能以一当十,便可按五千精兵来用,说起来倒也合算啊。待除了李全这厮后,我再与子申(史嵩之,字子申,史弥远的侄儿)商议,约其一同上书史丞相,看是否能挤出这四、五百万两来组这万人的火铳军。”

杜杲心知史弥远的心思是全力求和,只盼金国不再来攻,安安稳稳地掌控朝政,好让他(史弥远)进一步控制大宋。若不是史党内中的亲信大臣郑清之、赵善湘、赵范、赵癸等人力主征讨,连李全这个毒瘤也还不想马上挑破。

再说了,现在朝庭的岁入不仅是入不敷出,大军的饷银拖欠近年,就连朝中官员的俸禄也有拖欠两三年的事。除了皇宫大内还不知有多少的存银外,哪里能筹得出四、五百万两白银,只怕是要筹措五十万两也难上加难啊。

想到此处,杜杲也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清臣老弟,不是我丧气,要朝庭度支银钱来组这火铳军是没指望的了。依我看,别说是四、五百万两了,前几年输与金国的银、绢各三十万(两、匹)的岁币,也要费了好大的心力来筹措。亏得这几年金朝积弱,朝庭赖账不输岁币,既便如此五十万两之数也难保说一定就有。”

说到这里,杜杲盯着赵善湘用劝阻的口气说道:“另外,清臣老弟要把家产全都变卖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就算是你将家产变卖而组成一支数百人的火铳军,又能济得甚事?弄不好还恐会因此而犯了朝庭的大忌,今上只怕不会管你是否宗室而少了猜疑之心,招惹来杀身灭门大祸啊!我们还是先不管它,就按现时的条件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赵善湘站起来皱眉苦脸走了几步,烦躁地又重重坐了下去,手托下颌静静地想了好半晌,忽然笑起来:“子昕兄,我们连火铳是个什么样儿还没有见过,到底是不是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那般厉害也还不知道,就在这里精打细算,要组成一支万人的火铳军,需要多少银两,似乎有点儿像在白日做梦吧?”

杜杲正考虑如何想出其他办法来筹措这笔银钱,一听赵善湘这话后竟然发起呆来,许久之后才回过神,心道:“对啊,这‘火铳’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究竟是否真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那样厉害,自己和赵善湘都没有见过全然不知。仅仅凭着林仲山的一封信中所提的数十个字,就忙着算计组队成军之事,两位五六十岁、成了精的朝庭大员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事来,传将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杜杲眼瞪瞪地看着赵善湘,赵善湘也直勾勾地盯着杜杲。两人隔着一张小几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赵善湘仰靠在椅上,左手按着肚子,右手指着杜杲与双手抱腹、东倒西歪几乎坐不住的杜杲一起笑得喘不出气来。

两人好不容易止住笑,杜杲喘息方定就咳嗽不停地说道:“咳……这事也怪不得我们……咳……呐,实是林仲山在信中把这火铳说得太有……咳……威力了,什么‘三百斤巨虎一击而毙’,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往成军这条路上去想。你看我大军中若是真能有这么一支火铳军,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兴奋得不能自已。好了,清臣老弟还是回去准备,先把李全那厮剿灭了再想其他。”

赵善湘道:“子昕兄说得是,我还有数事不明,还要请教。”

杜杲正要说话,忽听得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笑道:“清臣老弟,我们还是先吃饭罢,边吃边谈。”

赵善湘看了一眼厅外的天色,也笑了起来:“说的是,我们为这没踪没影的事儿算计了一、两个时辰,连饭也忘了吃。你这一说我还真是觉得饿了,快快叫下人取饭食来。”

膳后,两人就盱眙的情势细细商讨。从先取何处,由何人驻守,留多少兵力,如何攻防,直至哪一座桥应该拆除,派多少水军埋伏,何种情况下出击等,制订出多种方案。

晚餐后两人又商量了许久,直到亥时末方才自去安歇。

次日一大早,赵善湘趁着天明行人稀少,急急忙忙带着从人赶回守地建康府去了。

杜杲送走赵善湘后,也立即按他们商量好的方案,集合濠州附近所有能调动出发的五千大军,当夜便亲自带兵偃旗息鼓悄悄渡过城东的东濠水,绕过钟离县城潜行,直赴盱眙军的招信县。

第三天早晨,趁招信县守城的三千余金军不备,一举拿下了招信县城。杜杲立即封锁进出招信的所有通道,用了两天时间收降、清查奸宄细作。消除了消息外泄的隐患后,于九月十四日绕道都梁山穿插至天长县与通往盱眙城、龟山镇大道的半路扎营,切断南来北往的各条道路,并向各方派出大批探子斥堠,等候与北上的建康、真州两处大军会合。准备一接到赵善湘后就马上攻夺李蜂头的老营盘龟山镇,收复盱眙军,再从容剜割李铁枪这个糟害了淮东百姓十多年的毒瘤。

一道弯弯曲曲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的闪电,没有对这一片地势最高的城楼造成任何损害,反而击在高邮北水关外百丈一个土丘上的一株大槐树顶。

那棵槐树上爆起无数红白色的火星,过了片刻后人们才听到“啪……轰……隆……隆……”震天动地的霹雳巨响入耳。一时间,雷击后狂风大作,吹得人们不但眼睛不能视物,连耳朵也暂时失去了听觉,只能呆呆地闭上眼站或坐在原地,听任突然发威的老天爷发泄。

立于高邮北门城头的应俊豪,比别人更早适应过来,眼睛一睁开就发现那棵被雷击中起火的大槐树,倒下一半树冠,原先立于树下的五骑人马也躺下两人一马。城下的贼兵一时犹如失了主心骨般的丢下扛着做样子的云梯,倒拖牙旗、兵器四下奔走游窜乱成一团。

应俊豪不由心中大喜,向不远处的将军高叫道:“将军快看,远方那树下的贼首被天雷击毙,此是天灭贼人之兆,请即点兵出城杀贼。”

“要点兵出城须得郡守大人下令,本将不敢自专。”那位将军没回头,只是盯着大槐树的方向这样回应道:“先生若能请准叶大人的手令或面谕,我们即刻带兵出城杀贼。”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需要一千以至数百人冲出城去,就能把城下的贼人杀得落花流水,争的正是这一时半刻时间。若是等跑到衙门去拿到叶秀发的手令,一旦李蜂头的贼兵恢复过来,想要取胜就不可能了。

应俊豪心知没有叶秀发的命令,这位带兵的将军绝不会听自己的,这也是大宋立国以来以文制武的祖制。他只好飞奔到衙门,一见到叶秀发,二话不说扛起他就返身冲上城头,指着城外喘了许久才说道:“茂叔兄,请速下令派兵出城杀贼,迟则不及。”

待叶秀发问清情况下令将守护两个水门的军兵调来,凑齐一千兵准备出城时,应俊豪看到城外贼兵的乱象已经逐渐安定,慢慢被几个贼将收拢聚集到一起,虽然还不能排成完整的队形,但已不再是乱成一团一击即溃的散兵了。不由顿脚叹道:“现在再出城去已经没用,有数个贼首发令聚兵,此时出城去以一千对数千悍贼,有败无胜。太迟了,太迟了啊!”

刚才贼人在城下乱糟糟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此时的叶秀发一心只想趁此立个大功,哪里听得进应俊豪的话,心道:“现时的贼人与前片刻并无差别,只要能杀得三、二百……不,就是二三十个贼人,也能有个小功劳,或许可以早些离此他任。”

想到高兴处,一反前不久还心惊胆跳的怯懦,大声喝令:“开门,冲出城去杀乱贼啊!”

大槐树下躺倒的两骑确是有一人被雷电击毙的贼将,田四虽然也被惊吓的马甩下地来,却仅是倒撞跌昏,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被手下的亲兵抱离树下后不久便醒了。只是晕晕糊糊的还不能指挥部下,他一睁开眼睛就问道:“我是怎么了,为何躺在地上?”

他身边的一名手下看到田四睁开眼睛,立即向外高叫:“田四将军有令,各军立即收拢所部,向运河边靠。”

恰于此时高邮城北门大开,一彪宋兵冲出城进行攻击。田四下令:“各将整队沿运河徐徐后退,引他们远离城门再从后面包住,若能趁机夺下高邮,先攻入城中的赏钱五百贯。”

早一刻半刻还有点希望取得小胜,但现在面对有指挥的悍贼,积弱的宋兵哪里会是对手。冲出城的宋军方离开城门六十多丈,眼看着便要被东城赶来的数百贼兵抄了后路。

出城冲击的宋兵过了护城河后,左有运河拦挡,背面有贼兵抄袭,前方的贼兵又不似叶大人所说般的混乱不堪,而是慢慢后退像等着自己送上门去一样,顿时心中发慌脚下渐慢。

带兵冲出城的将军发现情况不妙,立即止步下令:“不要慌,后队的人转身回城下守住吊桥,前队变后队,面朝敌缓步后退。”

这位将军刚从真州调到此地不足四个月,模不清这里的守军原是由厢军升为大军的本地人,并不是他所熟知向来能征惯战的淮兵。此时一下令退兵,后队的人立即转身向后跑,队形顿时就乱了。

正面原来缓退的贼兵,在田四的指挥下也在这时转退为进,向宋兵迫来。

城头上的应俊豪一看事态严重,再顾不得许多,立时代叶秀发下令:“叶大人有令,城头留一半弓手和乡丁民壮一起应敌,其他大军中人都跟我出城接应我军。”

应俊豪带出来的一百多人到得正是时候,一过桥就迎上从东城门绕过来抢城的三百多贼兵。他与应家几位侄儿当先冲前与贼博杀,一照面就被他们砍翻三个,使得急冲来的贼兵们行动稍滞。

随来的兵丁们也是心知此时若不拼命,一旦城破后,不但自己没命吃皇粮拿饷钱,而且城内的妻儿老小也将被贼兵掳去北方为奴。故而一个个都舍命上前,拼死护家与贼兵战成一团。

早先在军治衙门内养伤的应天宝,听得城北喊声大起,提起扑刀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嘴里说道:“君蕙护住承宗,我去看看情势。”

应君蕙现在哪里还肯听这位满叔的话,抽出腰间的手铳,边走边装上子弹并压下击锤,边说:“不成,满叔去,侄女也要去,承宗也不小了,他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歇息了多时的应天华恢复了些气力,从躺着的床榻上一跃而起,抓了身边的长剑叫道:“我也去,省得爹看到你们没见我,又该骂得人狗血淋头。”

走上前一把搀着应天宝往外就走,出门前对正挣扎要起的应承宗说:“我说贤侄,你还是不要跟来的好,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呆着吧,没的行动不便还碍手碍脚要人关顾。”

应承宗所受的箭伤虽然于性命无并无大碍,但因包扎稍迟流血太多,这数日来又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调养,也感觉实在无法支持,只好依言重新躺下。

天上墨黑的乌云压得越来越低,能见度不足三十丈远,稍远些就影相模糊。

三个人来到北城门,得到立于城头上叶秀发的充准,绕过让开一个小道的刀排车,从只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往外挤出。

不知何故,叶秀发此刻到是笃定得很,一点不显惊慌失措的神色,也没有如别人所料想般的下令关闭城门困守。

应天宝他们看到距城门右方二十多丈的护城河边拼斗正酣,应家七弟的链子枪明显没有很大的威力,只能把贼兵迫住不能伤人,自己还不住步步后退。九弟、十弟带着十余宋兵拼死拦阻试图冲过他们抢城的上百贼兵,也是进少退多。好在城上的弓手和役丁民壮们,往往在紧急时射出利箭支援,令得贼兵既要拼斗又要防着城上射下的箭矢,才没被贼人突过他们的防线。

应俊豪则和三十多人被围在更远处结成一个小圆阵,在做最后的挣扎。出城接应的一百五十多人,在两刻时辰内只余下不足五十。

先出城攻敌的一千大军,也已经只剩三百来人,在那位将军的喝叱下依运河岸靠在离北水门三十丈左右结阵自保,承受住上千贼兵的三面轮番冲突就是定在河边上不动如山。

高邮城建于一个复盆状的小丘上,楚州运河从中由北至南贯城而过,一出北城门就是六七十丈的缓坡。

应天华眼见得父亲那里结成阵的人越来越少,马上就要淹没在贼兵的刀枪丛中,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大叫一声便朝坡下冲去。应天宝一把没将这位堂弟拉住,骂了声“该死”,也鼓起余力跟着冲向坡下。应君蕙则担心满叔的安危,相隔数步一声不响地跟着往下跑。

眼看三处宋兵都已经扛不住,败亡只是在数息之间了。

忽然,运河里贴岸一艘接一艘划来不知多少小艇,离岸稍远就看不见河内的景况,只有结阵顽抗的个别宋军见了,因不知这些小艇上身着褐衣的人是何来路,也就没敢出声乱了军心。

每条小艇上有六人,全都操桨发力,把小艇催动得疾如奔马。这些小艇一到靠岸结阵的宋军阵边,就听得有人大声叱喝。小艇立即稍向河中偏,艇中的人抓起早备好的弓箭向十余丈远的贼人发射,片刻间便射倒了数十贼人,被围攻的宋军危局立解。

高邮北水门上不住发箭支援城下的弓手、役丁们,此时再顾不得叶大人不得出声泄密的严令,高叫欢呼:“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援军来了!”

远在百丈外槐树下也适时响起了贼人退兵的铜锣声。

可是战事并没有因宋军的援兵到来,解了河岸边结阵自保宋军之围而结束。在相隔北水门八九十丈的城北门一面,却还有人打得惨烈无比。

李蜂头手下的得力悍将郑衍德与田四本就不和,此次李全伤重,由姑姑杨妙真做主派田四为主将,负责追杀刺客和劫掠沿途的钱粮人口丁壮,他就觉得十分窝心。正是他带贼兵想趁着宋军出城袭击田四之机,一鼓夺下高邮北门。却没想到遇上了应俊豪带人出城接应,把他的三百多精兵拦个正着,眼看到手的一大功劳和大批的子女金帛被这些南方人给生生的拦掉了,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时听得后面鸣金收兵息战的锣声,再顾不得自己将军的身份,大喝:“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让开,看本将军斩杀这几个南蛮。”

围在应俊豪他们周围的贼兵有许多是淮南的本地人,不似李蜂头的亲兵般恶毒凶狠,总有着那么一点乡亲之情还在心中,听到主将发话,立即迅速向四外退开,并依锣声的指令缓缓移向远处。

郑衍德一拍座下的战马,向只剩下十余人的应俊豪等冲过来。

应俊豪身边的人全都疲累不堪摇摇欲倒,若不是抱着多杀得一个就赚的必死之心,早已经全躺下了,此刻哪里还能当得住快马的冲撞和大刀的斩杀?

应俊豪也看到了运河岸边的战况有了转机,一边大声向身边的人鼓劲:“你们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坚持住,我们的援兵已经到达。这个贼将由我来应付。

一边用出了最后的力量,往策马狂冲而至的郑衍德迎去,以图能挡得一刻是一刻,也好多保留下一个和自己战至最后的大宋勇士。

余下的十六个人以手中的刀剑长矛支地撑住身体,眼中泪光闪闪,他们都知道这位用剑的老文士虽然武功高强,在拼斗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也是和自己等人一样脱力了。他这样迎着疯狂而来的奔马,迎上踞高临下砍杀的大刀无异是去送死。他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这些人能有机会得到生还的机会。

这十六个人喘了口气后,不敢稍有耽误,齐发一声喊,再次勉力提起刀剑长矛,拖着沉重的腿脚一步步往前迎,他们都有着同样一个心思:学着这位并不相识老文士的样,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上一挡,让同伴多一点生还的机会。

临危拼命之人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确是令人不可思义,应俊豪不仅用长剑接下了郑衍德当头斩劈的一刀,还有余力在身形下挫时顺手长剑上撩,把郑衍德的马肚带割断了一条。令得郑衍德的马鞍浮动,再不能坐稳,使他身形摇晃中急急跳下马来,失去了踞高临下快速杀死应俊豪的机会。

应天华到得正是时候,左手一把抱住父亲将倒未倒的身体,右手运剑拼力连挡住郑衍德势沉力猛的两刀,每挡一下便踉跄几步。第三刀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力气拦格了,勉强侧身护牢应俊豪举起剑遮了一下,“当”的一声震响,应天华“哎……”的叫出半声。手中剑被劈得斜插入应俊豪的大腿上,郑衍德的大刀余势扫过应天华的右侧腰腹。

赶到三丈内的应天宝吼道:“好贼子,敢伤我应家之人,吃我一刀。”

他的吼声未落,只听得背后“嘭”然脆响,鼻中嗅到一股硝烟味,随即半空中白光耀目,“啪啦”一声巨大的炸雷响起。闪电的光芒过后,天色更显黑暗,真有点像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

黄豆大的雨点夹在狂扫而过的大风中,终于开始一粒一粒砸到地上,慢慢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远远的天边再腾跃过一道闪电,呆呆地静立在场中的十多个人,才借这道闪电的光芒看清:应俊豪不知何时紧紧抱着肠脏流出体外的应天华坐于地上,郑衍德右手以刀支地,脚步蹒跚地绕开一地尸体走出了十多步,被三四个贼兵接去。

应君蕙尖叫扑向应天华,手忙脚乱地一把撕下地上一个死人的衣服为他包扎。

背后应天宝沉声说:“豪叔,华弟已经去了,我们还是先回城里安排他的后事吧。”

这场毫不起眼的攻防反击战,在这天黑前的瓢泼大雨中草草结束,双方各死伤千余人。

田四派往天长劫掠的五百骑军和五百步卒,由他的侄儿田鸡仔带领。

九月十七日申时初,田鸡仔按田四的命令装模作样的率五百骑军到高邮城下,先镇住城内的守军后。一待大队到达,便领军渡过运河往西南,绕过当时还没连成一片完整的高邮湖,入暮时分到达高邮军与盱眙军交界处方始停下。

次日一早进入盱眙军的地界后,已经不必再顾虑扬州的宋兵了,田鸡仔下令打粮劫掠行动开始。

贼兵们每到一地,就由五百骑军迅速将村子包围住,再由随后赶到的步军入村,将村里的粮食、钱财、年轻女人、能走得动的孩子以及青壮男人一拢全包,搜刮一空。

步卒裹胁掳到的男人挑着他们自己被抢的粮食,同去下一个目标作恶,分出数十名步卒押送女人及孩子肩挑背驮抢得的钱财随后跟进。留下呼天抢地痛哭的老人、小得还不能走远路的孩童,让他们守着空空如也的房屋自生自灭。好在再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田里的稻谷能收一些了,想来还不至饿死太多的人。

三个时辰内行走三十八里,连劫五村,进迫到距天长县城五里的一个百多户的村子住下。若非田鸡仔看中两个大户的女儿,一定要在这村子住下玩乐,天长县猝不及防之下的一千守城厢军,决无法挡住贼兵入城。

这四十里扫掠过来,留下了数十具敢于反抗的乡民尸体和一路悲呼哭泣。

田鸡仔的贼兵们,除了有三百多青壮男人被迫挑着粮食随行外,共抢到五百来个女人和七八十个十岁左右的男女小童,还有数以万石计的麦稻等粮食,至于银钱等物么,田鸡仔自己不说,也没人敢打听。

眼看这一次大有收获,田鸡仔立即派人快马赶去高邮城下,请求田四马上再派兵前来帮着押送财物和子女。

当夜,还留在高邮城外与宋军对峙的田四,接到侄儿的快马传报,心中大喜,第二天一早就加派了一千军沿田鸡仔前进的路线急行。

殊不知田鸡仔和田四的一切行动,都已经落到杜杲派出的探子眼中,并急脚报到大营。

五千对两千,只要安排得好,杜杲相信绝对有把握一举将这股贼兵消灭。

得到确实消息后的杜杲立即派一千军进入天长县,防止贼兵攻入县城。自领四千军趁夜色潜伏于天长县城东、城南的野地。

九月二十日,大雷雨过后连着下了两天的绵绵细雨止住了,云开日出的天气让人觉得心中一爽。这样的天气正是稻谷灌浆后结实的最好天时,今年看来又是一个麦稻两季都能得到丰收的好年景。

只可惜,这一带的几个村庄被李蜂头派出来打粮劫掠的军队将青壮男女都掳走,剩下的老人孩子,恐怕是没有能力将全部眼看到手的丰收果实从地里收回谷仓内了。

巳时,田四派来的一千军到达田鸡仔留宿的村子,正当贼兵们升火煮饭间,在村边的贼人发现村周稻田外的野地里,涌出大批宋军,把进退的道路封死。这些贼人立时惊慌地大叫:“不好,我们被朝庭的大军包围了,大家快跑啊。”

田鸡仔听到村外的呼叫声,找了个梯子爬上屋顶向村边的路上一张,心中暗暗叫苦:“怕是有上万人,看他们整齐的队伍,沉静前进的气势,肯定是朝庭中最能战的两淮大军。看来朝庭已经准备向我们北兵动手了,我可犯不着平白把命送在此地,得赶快逃回去向大帅报信才是。”

当下打定主意,让人叫来刚带了一千兵到此的统制,吩咐他说:“本将军带五百骑军为你们冲开路,你立即带着步军随后跟着向高邮军方向退。”

不等那位统制回话,紧赶着跑去将五百骑兵都招齐,马上带着这五百人马看准了一处没有刀剑闪耀的空隙处狂奔而去。哪里曾把慌慌张张跟在他们后面的一千多步军放在心上,分明是把他们留在后面阻挡追兵。

跟在骑军后面的步军,直到跟着走了数十丈,全都踏入水田里拔脚不动的时候,方才发觉上当。不由纷纷大骂田鸡仔不是人,把自己这一千多人当成了逃命四脚蛇会跳的断尾,甩在原地乱跳不管,自己却溜得踪影全无了。

那位统统倒也果断得很,立即下令退回旱地上,马上向围上来的宋军投降。

这却便宜杜杲了,兵不刃血就俘获了千五健卒,解救上千乡民百姓得以回家。

但杜杲在这天长县足足等了五天,没等到赵善湘带大军到来,却收到赵善湘派急足送来的一封信。赵善湘在信中告诉杜杲,丞相史弥远因夜得一梦,梦中有神人对他说李全此时还命不该绝,应亡于辛卯年间(也就是说还要等两年后的绍定四年),故严令自己不得妄起刀兵。因此,请杜杲立即回军濠州。

杜杲看完信后仰天长叹,对左右的手下亲信说道:“权相哪权相,光掌了权,不以国以民为念,空赚个崇敬理学之名又有何益?退兵,我们回濠州去吧。”

救援高邮军的宋兵是淮东制置使、兼知扬州翟朝宗派出的六百水军弓手。

这位翟朝宗自去年(绍定元年)春三月至扬州到任后,也依惯例委派自己的内弟带十五万贯钱钞去进行“回易”买卖(回易:是宋朝特许的一种以补助基层政权和军队经费开支,而进行以赢利为目的的商业经营行为。)

他这位内弟不知是听了什么人的劝说,以为贩茶到淮安军可赚到大钱,谁知到了山阳后钱是赚到了,回程时却被李全的手下抢掠一空,连命也丢在平柯桥,同去的三个人只有一个较机灵的逃回扬州,故而对李全的北军恨之入骨。平日里就千方百计想找出什么因由来为内弟报仇。

这次在一个偶然机会,听到几个由宝应县逃回到扬州的商贩说起,有人行刺李蜂头未果,刺客被一路追杀南下的事情,便知道这次可能有些机会。立即就派出六百水军弓手,悄悄用小划艇沿运河而上,到距高邮城四十里的露筋镇静等。若能遇上刺杀李蜂头的刺客,得便就帮他们一把。若是遇上李蜂头的北兵,相机予以打击。

带着六百弓手的军将,也是个老成的人,并不呆守在一地傻等,而是令弓手们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衫,将百只小艇分成四批,沿运河慢慢上划。所以在得到李蜂头的北兵围攻高邮城时,能及时赶到,远远的给贼兵数轮箭雨的打击,解了高邮出城反击的守军在城外被全灭的危机。他看到贼兵势大,不敢在高邮多停,看着宋兵退入城中后便立即顺运河回到扬州。

李蜂头、杨妙真听到田四报告说折损了一千五百军,立即下令他们把追杀刺客的事交给穆自芳,带着所属的兵马再向四处打粮。

应俊豪这次不但死了最心爱的二儿子,自己的大腿根部也被长剑插入,虽然没把子孙根切掉,但大动脉也被割开失血过多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行动,只好困守在高邮城内。他也心知自己这些人目前绝不能出城,但也不甘束手就死,暗中通过叶秀发做了多种安排。

穆自芳知道了应家兄弟叔侄的藏身处,死死地守在高邮城内外,寻机要将应家一伙刺客全数擒回楚州大营领赏,所以也一时没有立即对他们下手,应君蕙等人暂时还是安全的。至于穆自芳的耐性有多好,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攻击,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的高邮城,水面下暗流激荡,就等那一天有个小石头丢入水中引发出涛天巨浪。

这次南宋朝庭挑毒瘤的行动,就因为权相史弥远的一个梦而中止,让淮东的百姓多受了一二年的苦,也让宋朝的子民军兵多死了数十万。可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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