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十六章

大院里孩子们的欢笑声惊醒林强云,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红馥馥的笑脸,背靠在照墙上静静地观看。

二十多个孩子互相追逐着争抢一个竹圈,然后在应承宗指挥下分成面对面的两排,抢到竹圈的孩子神气的走到两排孩子中间,看到应承宗一挥手,立即把竹圈用力向前推去。

这个孩子可能是最会玩这种游戏的,竹圈滚跳出四五丈后才倒下。孩子们在竹圈倒下的一瞬间,马上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林强云无意间发现丫头躲在一个角落,不住地为倔牛儿擦眼泪,嘴里说着什么哄弟弟。

他奇怪地走过去问道:“丫头,你怎么躲在这里,不带弟弟跟他们一起玩呢?”

听到林强云的声音,丫头回身对林强云蹲身一福,说道:“公子,几十个人才一只竹圈,倔牛儿又太小,我怕他会被人碰伤,所以没敢去和他们一起玩。”

倔牛儿哭着说:“姐,带我去吧,我能跑得过他们的,也不怕碰伤,呜……”

林强云看倔牛儿才刚学会走路不久,实在也不宜去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连忙安慰他说:“倔牛儿乖,等一下我专门做一个竹圈圈给你一个人玩,现在就不去和他们抢,好不好?”

“好啊!”倔牛儿拍手顿脚欢叫:“我也有圈圈玩喽!公子做给我的圈圈,哼,我也不给他们玩。”

看到倔牛儿的样子,林强云也高兴地笑了,转过身准备马上就去为他削竹片,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四儿小声埋怨说:“公子也真是的,不去想办法让几间店的生意好起来,反而为小孩子玩的东西这么上心。如果能卖钱的话也还罢了,这没钱赚的东西么……”

林强云猛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四儿的肩膀怪叫道:“噢!你刚才在说什么,快点再给我说一遍。”

四儿不知道公子会突然抓住自己,而且叫出来的怪声自己从来没有听过,以为刚才自己说的话触怒了公子,吓得“通”地一声跪到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公……公……子……子……”

林强云慌忙把四儿粗壮的身子抱起,拍着他的背连声说:“别怕,别怕。我不是怪你呀,你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叫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也会吓着你吗?”

四不好意思地挣开林强云的怀抱,听到公子并不是在责骂自己,立时破涕为笑。

山都硬生生地挤进二人中间,仰起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直冲四儿看,皱着鼻子学林强云的声调语气说道:“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也会吓着你吗?真是的,小胆得很!”

四儿急辩道:“我才不是胆小呢,你没看到刚才公子那样有多吓人,看到了你也会吓死的。”

山都歪着头想了一下,说:“系,有时节系好吓人概。”

“好啦,”林强云看没事后,向四儿说:“你刚才说的什么赚钱不赚钱的话,怎么讲?”

四儿低下头,小声说:“是我不对,公子别生气。刚才我只是怪公子对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也这么上心,又不能赚到钱……”

“嘿嘿!”林强云笑逐颜开地问:“多亏你提醒了我,这小孩子们的玩具正是可以赚钱的物事。你又怎么知道小孩子玩的东西不能赚钱了,我却说小孩子玩的东西也能赚钱,说不定还能赚到大钱呢,你信不信?”

“这样的竹圈能赚钱?我才不信呐。”四儿擦干眼角的泪珠,瞪大眼看林强云,见公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半信半疑地问道:“人家会花钱买这谁都会做的竹圈儿?”

林强云一手一个拉起四儿和山都的手,大步向后院的作坊走,神秘兮兮地说道:“一起去,我做几样东西给你们看看,肯定能卖到钱。说不定连大人看到这新奇的玩具后,也会掏出钱来买个玩玩。”

一个经过巧手做出的圆竹圈,再加上一根一端绑着凵形细铁丝钩子的二尺长竹竿,林强云拿竹竿推着竹圈满院子跑,几十个孩子眼里射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欢天喜地的跟在他后面,又笑又跳地呼啸叫闹。

倔牛儿骄傲地对旁边几个比他稍大一点的孩子说:“这是公子专门做给我玩的,以后谁跟我好,我就给他玩一会子。”

这几个跟不上跑不动的孩子都羡慕地说:“我们和你好,以后要给我玩好波。真好玩!牛儿,少主对你真好。”

林强云跑到倔牛儿身边,用小竹竿勾住竹圈,把竹竿、竹圈一起交到倔牛儿手上,笑着说:“这个给你,以后慢慢学着推动,等你能玩了,我再给你们另外的玩具。”

次日,所有孩子都得到林强云送给他们的一份礼物:一个竹圈、一根扎有钩子的竹竿。让孩子们兴奋得连日课的操练也几乎没法进行,若非孙承宗强忍着痛快玩上一把的心情下令,谁敢不认真操练就没收他们的玩具,当天的操练、认字还真是没法进行下去。

竹圈谁都会做,只要自己能动手就成,充其量也就那一小节铁丝能卖一点钱。林强云让司马景班用刚装好的木车床,找根硬木棒车出一个直径寸半、高度为二寸,顶部圆头底端成锥形的陀螺。

沈念宗看到林强云用一根小木棍绑了根细麻绳,一拉绕在陀螺上的绳索,那锥形的木头就立在石板上不停地旋转。眼见得它即将要停住倒下,绳鞭一打,它又快速地转动起来。不由大感有趣,学着山都、四儿的样子,蹲在石板边定定地看了好久。

林强云笑着问:“大叔,这样的东西可曾见到别人玩过?”

沈念宗摇头说:“没见过,只听过别人说起,皇宫中的嫔妃、宫女们用一种名为‘千千’的东西赌胜。按讲说的人所言,宫人们玩那种‘千千’的玩具时,在桌上或地上令其转动,快停止倒下时要用衣袂拂其边,谁能让‘千千’转得长久为胜。那名为‘千千’的东西,大约就是此类玩物了。不过,听说宫中所玩的‘千千’乃用象牙所制成,名贵得很,寻常百姓哪里能轻易得见。”

好!连沈念宗都说没见过、听过陀螺这种东西,那么最低限度平头百姓是没有机会玩这种玩具的,就是富人也不一定就会有这玩意,要做出大批来卖钱,谁又能保证一定不行呢。何况,先做一批试着卖,价钱不妨定得稍高些,就是卖不掉也可以留给自己的孩子们玩,不会有什么损失。

做!不但做陀螺,林强云还打算稍迟些做出用木头雕脸面的布娃娃,用这样的玩具赚孩子的钱。

林强云交代司马景班和吴炎,叫人按样各赶制一千只木陀螺和几百个铁陀螺,连同配上的木棍,上好过面漆(一种以天然漆与桐油配配成的清漆)并扎上结实的绳子后,再告诉自己,准备过些天送到扇子铺去试卖。

回到前几天沈念宗刚为他安排好,还没有书的书房,找出几张纸铺在桌上,闭上眼靠到椅背上冥想。依稀好像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桌前,悉悉索索地往砚台里注水、磨墨。

“大概是四儿。”林强云心道:“他怎么今天这么机灵,知道我的铅笔舍不得多用,巴巴的赶着磨好墨,让我改用毛笔写画。”

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几种陀螺:铁制的重型陀螺,很适合用于比赛旋转时间长短;铁木结合的陀螺,适合用于打斗比赛,用得巧的话能把对手的陀螺击碎;刚才做的木质驼螺,能够玩出千奇百怪的各种技巧;风响陀螺,一转起来后,随着转速、方向的不同,它会发出好几种声音,甚至还有此中高手能用特制的风响陀螺参加打斗比赛呢。还有样子十分有趣的怪样陀螺,哎呀,多得很呐,应该能卖出去赚到不少钱吧?

林强云马上坐正身体,笨拙地抓起毛笔沾上墨汁,准备将想到的几种陀螺画出来。

一个细瓷茶杯由一只手从侧后轻轻地放到桌上,林强云头也不抬地说:“别来吵我,先去一边待着,等画好了再叫你们来看。”

画完五六种陀螺后,林强云还没停手,偏着脑袋喃喃自语:“陀螺就先做这几种,而且必须一种一种慢慢地来做,让小孩子们为这种玩具吸引住,那就会掏钱买了。哈哈,还有拉线竹蜻蜓,这东西也挺好玩的,相信花这种钱的孩子一定很多。唉,可惜没有橡皮筋,不然做出能飞出好远的蜻蜓或模型飞机,那才是赚得到大钱的生意呢。唉,真是可惜得很呐。”

正说得高兴,四儿风风火火地冲进书房,叫道:“公子,那个蕃商蒲开宗来找,说是有天大的要紧事和公子商量。”

“咦!”见到四儿从门外进来,林强云才发现为自己磨墨、奉茶的竟然是应君蕙,顿时一股温馥涌上心头。

应君蕙羞涩一笑,推了林强云一把:“有生意上门了,还不快去。”

蒲开宗一看到林强云就马上站起迎着,抓住林强云的双手恳切地说:“林老板,这次是求您来了,一定请帮帮我这个忙。”

林强云心里恼他与蒙古人勾结着意图对自己不利,对他与蒙古人做生意自己没话说,赚钱么,有机会自己也是会做的。但你赚钱就要危及我林强云的人身安全,还想把我掳到北方去做奴隶,那就不是这么好讲的了。

拨开蒲开宗的手,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装出一副笑脸说:“蒲老板,有什么事你就说,能帮得上的话,我林某人一定会帮你。”

蒲开宗走近林强云,努力把话说得婉转:“是这样的,林老板做的‘养颜雪花膏’,听说是以仙家秘方配制而成,有治好几种痒病的功效。能不能卖些给我啊?”

林强云:“这有什么难的,蒲老板尽管去胭脂水粉店买就是,只要你能第一个进去,能说动店里的伙家,把五十盒全买去也没人会说你什么呀。”

蒲开宗涨红了脸,着急地说:“咳,不是这种,是另外能治好痒病的那种加料‘养颜雪花膏’。杨姑……哦,我的一个姑姑也是得了一种手脚痒的病,所以下令要我买的……啊……”

蒲开宗一急之下说出的这几句话,让林强云疑心大起,暗道:“没听说过这蕃商有姑姑在这里呀,而且还能下命令要他买治病的药。有问题,这里面大有文章。唔,不管他的姑姑是什么人,既然想要买我独一无二的药膏么,那就让他慢慢等,即使要卖,也得狠狠地敲他一笔金银,让他来个大出血。也好消消我的气。”

看到林强云没有立即答应,蒲开宗心急地说:“林老板,我可以多出钱,出很多钱买你的‘养颜雪花膏’,就是那种加了治病仙丹,可以治痒病的神奇药膏。怎么样?卖给我吧。”

林强云把头凑近蒲开宗,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他说:“蒲老板,你回去告诉你的姑姑,还是去请个郎中开些药吧,这种‘养颜雪花膏’贵得能让一般富户倾家荡产,何苦花这样的冤枉钱呢。老实告诉你说,我师傅留下的药只剩下一点点了,我还要留着它救自己的命呢,实在舍不得胡乱浪费掉啊。”

蒲开宗听林强云说他的药是留来救命用的,心里更是着急,既然连命都可以救的药,那用它来治别的病还不是药到病除吗。自己已经派人去孙梦观的府上打听过了,孙梦观的手痒病,确实是用林强云卖给他的“养颜雪花膏”治好的,而且听说发病的症状也和要自己买药的人相同。

蒲开宗哀求道:“林老板,林公子呀,求求您卖给我一些吧,只要可以治好我姑姑的痒病就行,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林强云一脸为难的说:“蒲老板,实在对不起,我实在没法答应你。这种药膏不但要用去我仅存的一点药物,还极难炼制。上次为了给孙大人炼药,已经让我吃够了苦头。这次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不炼了。你请回去吧,不要再说了。”

林强云回头叫道:“四儿,送蒲老板出去。顺便给应姑娘说我马上就回去,另外再叫人通知凤儿和张嫂她们,晚上回来一趟,我有话要说。哦,还有我叔、张大哥和徐老爷子也要请他们晚上一起来。”

四儿送蒲开宗出去后,林强云回到书房,应君蕙已经不在了,可他感觉到书房中似乎另外有人。不禁吓了一大跳,一纵身跃到门外探手到衣服下拔出手铳,按下卡钩看清里头的子弹还在,立即按下击锤。指着屋内喝道:“什么人,竟敢鬼鬼祟祟的躲在屋里。放下兵器举起手,慢慢走到中间不许动。”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脸色苍白,张开双手战战兢兢从门后缓缓走到书房正中,站在那儿动也不敢稍动。

林强云松了口气,警惕地用手铳对准女孩,慢慢走到她面前四五步,认真看了看这个颤抖的女孩,放缓声音问道:“你不要怕,可以把手放下了。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我的书房里来的?”

女孩放下手,张大口什么也没说,只是眼望着林强云流下泪。

林强云等了好久这女孩都没出声,不耐烦地催促:“快说呀,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我的书房里来的?”

女孩被林强云一催,“哇”一下哭出声来,“通”一下跪到地上,磕了个头说:“是小姐……是小姐将奴婢买来,叫奴婢在书房侍候公子的,求公子让奴婢留在这里,做什么事都可以,别再将奴婢卖到春香院去。”

“胡闹,真是胡闹。”林强云跳起脚大喊大叫:“这样的事也不先告诉我,我叔知道了还不把我骂死啊。咦,等等,你说是小姐将你买回来的?”

女孩抽搐着说:“是……是,是小姐那天在街上从倚香轩的妈妈手里将奴婢买下,带回这里的。”

林强云急道:“你倒是说清楚啊,是哪一位小姐,我这里有好几位小姐呢,她姓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只听别人叫她小姐,”女孩抬起头看了林强云一眼,马上又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公子姓林,奴婢想小姐也是姓林罢。”

林强云被这女女孩说得傻了眼,惨声叫道:“糟了,糟了,我这儿哪儿有姓林的小姐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糊里糊涂地把你买来丢在这里不管,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唉,要把你怎么安置好呢?哎哟,你怎么还在跪着,快起来,快起来,别再跪了,膝头不会痛么。你自己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怎么样安置你?”

女孩脸上又浮起惊容,惶急地问:“奴婢在家里时叫翠娥,到公子这里后还没名字。公子不会把奴婢再卖到行院去吧?只要公子能留下奴婢,要奴婢做什么活都可以,奴婢会弹琴、会下棋、会绣花,还会装裱字画。”

“翠娥,那就叫你原来的名字好了。哦,你还会装裱字画。”林强云有些惊奇,呆了呆后又有点丧气的说:“可惜我这里连书也没有,更不用说是什么字画了。不然,装裱倒也算得上是一门比较高雅的手艺。好了,你放心吧,到了我这儿,就不会再把你当成货物般的卖来卖去的。等我和叔商量好后再决定,怎么来安置你这个由某位‘小姐’买回来的人。”

当晚,林强云把蒲开宗要买加料雪花膏的事对众人一说,张本忠因为是直接审问过那些入侵者的,马上就想到事情的蹊跷处,快意的对林强云说:“公子,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蒲开宗说的姑姑很可能不是他的亲姑姑。我想极有可能是指李蜂头的老婆。如果真是这个凶残恶毒的女人得了痒病,最好让她痒死算了,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徐子丹半个多月来拉着女儿到处跑,几乎把泉州所有能玩的地方全走遍,就差在没到海上去过。心里暗暗欢喜:“小伙子这几天一直为做香碱的材料发愁,想自己去买又被沈念宗他们拦住没去成,害我想跟着去玩玩也没得去。”

他也不管别人在讲些什么,大声说道:“不管得了痒病的是什么人,总之一时半会是痒他不死的,那位孙梦观还不是从发痒开始,直到几年后的今天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么,拖他多点时间也是好的,别让那蕃商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任何东西。即使得病的真是李蜂头的老婆,把药卖给她对我们也是有利无害,最重要的是掌握好交给他的时机。万一真要去江淮一带买材料时,也可以用这种‘养颜雪花膏’作为手中的本钱,可以和李蜂头他们讲讲价。”

沈念宗数日来也在千思万想地考虑香碱材料的事,和陈归永、张本忠他们两人商量了几天都没有得出好方法。此刻被徐子丹一说,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便说道:“强云,我看徐大侠说的不错,拖他一段时间,再看情况决定做不做药膏卖给他。就是到时候决定卖了,也一定要他先说出得病的是什么人,由我们亲手交给其本人。若真是在淮南一带的李蜂头老婆要,那就可以趁机去走一趟,把我们需要的材料买回来。”

众人商量后,也都认为沈念宗的办法最好,林强云就决定按这样去做。

在众人散去之前,林强云问起翠娥的事,应君蕙嘻的一声笑了:“啊!你不问我还以为大哥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前天我和兴霞师姑到街上看新鲜,见一个行院的老鸨拉个哭闹着赖在地上不肯走的女孩,问清楚是被人卖到行院去的,便多出了些钱将她买回来了。这次回来向三儿他们提领雪花膏,就顺便将她带来了。问过这女孩琴棋书画都会一点,一时间也不知叫她做什么好,所以就叫她先在大哥的书房添水磨墨。大哥现在问起,那就交由你去安排好了。”

林强云这才明白翠娥说的小姐是应君蕙,只好苦笑着答应了。

林强云他们在家商量卖不卖雪花膏给蒲开宗的同时,一路尾随林强云到泉州的穆椿在蒲开宗家那个左偏院,也就是死于林强云家后院老道们原来的那间房内,坐在椅子上阴笑着对蒲开宗说:“蒲老板,我家夫人杨姑姑已经派人传令,三个月内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到不了楚州,令郎他们两位将会被夫人作为试验新刑具的羊牯。依我看他们细皮嫩肉的样子呐,只怕是熬不了几天时间。为免令郎的皮肉受苦和他们性命着想,你还是尽快把东西买到为妙,以防姑姑一怒之下提早用他们试刑,受尽折磨不说,还白白地枉送性命。”

蒲开宗指着穆椿,颤抖着嘴唇许久才说出话:“不是说好了让他们留在泉州,不会伤害他们的吗?你……你们为何不讲信用,把寿晟、寿庚都……都弄到楚州去了?”

穆椿挥手赶人,笑道:“不要着急,今天你去找林飞川时,令郎两位就由我们的人陪着上了船赶赴淮东做客,现时只怕已经到了温州一带的海上喽。放心,眼前他们去到楚州还是作为姑姑的贵宾,会好好相待的。只要治病的‘养颜雪花膏’一到楚州,马上就会礼送他们回来。若是到时候没有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么,只怕是连根毛也不会剩下,哼哼,结果如何你自己去想吧。你走吧。”

两声森森的哼哼冷笑,令蒲开宗打了好几个冷颤,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蒲开宗走后,后间的门帘掀动,鱼贯走出三个人围坐桌边,一人小声问:“长上,临安传来的信息,叫我们在这蕃商处支钱招请好手,我们如何还不行动?”

穆椿:“不忙,你们也知道姑姑下了严令,要用‘养颜雪花膏’给她的‘护卫’治病,其他的事只好先放一放再说。现在我们耐心些,等我六弟把所需的‘乌金’弄到手,让林飞川炼成宝刀后再动手不迟。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返回汀州去,从林飞川家人的身上下手打主意就是。”

……

临安城内靠西北角景灵宫的南边约一里处,有一座占地四十余亩的大宅子,大门楼上挂的是“袁府”二个金字牌匾,这座府邸属于临安名人袁劲纲。

袁劲纲是同知枢密院事袁韶的堂弟,他与其堂兄无论是长相、心性和作为上都大不相同,是最早投靠史弥远门下的食客(食客、闲人、闲汉等,都是宋代出入在社会各个角落寻钱觅食的无职业者,最高等的称‘食客’,还有馆客、闲人、涉儿、厮波等),也是为其出主意、收罗党羽的得力爪牙。在他的鼓动游说下,他的堂兄——知临安府近十年,颇有政绩、民望极高的袁韶也投入了史弥远一党。这使袁劲纲在史党中的地位更显重要,很多事史弥远都要征得他的意见后再施行。这座袁宅也成为史党中人除史相府外的另一处聚集地,经常有重量级的人物在这里出入,也经常有图谋攀高枝善钻营的人到这里来寻觅机会。

元旦过完,正月初十以后,不知是否为了朝庭中还是其他的什么事,袁劲纲一直没回家,而是住在史弥远的相府里,这里就成了袁劲纲所收义子袁方策胡天胡地的游乐场。

同是三月初二日,这天夜晚子时前后,上百条人影翻过袁府西北角的后墙,直扑袁方策住的西院,这些人快到西院大厅时,被巡逻的家丁发现,立即发生拼斗。不过两刻时间,入侵的人在袁府家丁大批赶到之前,丢下十四具尸体,潮水般地退出这座大宅,很快便在城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方策在西院大厅中跳着脚喝骂:“你们都是饭桶、笨蛋,连密室里的‘乌金石’也会被人夺走,还能指望保住我们父子的安全吗?”

一个看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书生,见袁方策丢开满地数十个死伤的家丁护院不管,只顾自己骂得痛快,趁他声嘶力竭暂时住口的空档,拦在他面前问道:“袁公子,你说的‘乌金石’是什么东西,来夺这‘乌金石’的又是什么人?”

袁方策虽然在狂怒中,对这中年书生却还是不敢怠慢,拱着手说:“赵大人,这‘乌金石’你没听人说过么?”

赵大人:“倒是听下人说起过有‘乌金’这么一种东西,至于是什么,可做什么用的,就不清楚了。”

袁方策:“‘乌金’,乃传说中可以炼制宝刀宝剑的材料,有‘乌金’炼出的宝刀或是宝剑,将比当世所有的兵器都更好,其他还有种种传闻却不太可信。上月初,小侄从隆兴府樵舍镇花了六千贯购得一小块‘乌金石’,大约有一两半重,原想有机会时再凑足银钱将其余一斤多也买来,请高手匠师炼出宝剑。却不料今日会被贼人攻入家里,把那‘乌金石’盗去。”

赵大人:“噢,承教了。袁公子将来若是将宝剑炼成时,本官倒是要借来一观,到时袁公子可不能推脱不借呀。府上有事,本官告辞了。”说完不待袁方策回答,转身走了。

……

自三月初二以后,蒲开宗几乎每天都要来林强云家走一趟,赖在林家不肯走,纠缠得林强云有事也不能去做,什么事也办不成,不胜其烦。

七八天后,林强云实在受不了了,对蒲开宗说:“蒲老板,你把实话说出来,这种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到底是不是你姑姑要的,你姑姑又是谁?”

蒲开宗哭丧着脸说:“林公子,林老板呀,我不敢说出这人是谁,但要用这种药膏的并不是我的亲姑姑,却是你们汉家的一位女英雄,她的名号就叫姑姑。我的两个儿子被她派人抓到淮南东路的楚州去,如果我不能买到药膏的话,他们就会受尽酷刑而死哪。求求你,求求你卖些药膏给我吧,救救我的儿子!”

林强云:“你不说也行,但病人是一定要让我看过的,若是没看到病人的症状,不知道所得的属何种痒病,你就是将药膏买去了也不一定会有用。”

陪坐在一边的张本忠“哼”了一声,沉声说:“蒲老板,我知道叫你买药膏的是什么人了,她就是李蜂头的老婆杨妙真——自号姑姑的杀人恶魔。可对?”

蒲开宗惊慌地叫道:“我没有说,这是你们自己猜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林强云:“蒲老板,你别叫得这么大声,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就是你告诉我们的呢。”

蒲开宗慌忙收低了声音:“林公子,刚才你也听到了,我没说那人是杨姑姑,是他说的,可不能怪到我的头上啊。另外,我愿意出一百两金子买一盒能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你就行行好卖给我吧?好不好啊!”

“一百两?”林强云叫道:“你会不会搞错,一百两金子买一盒‘雪花膏’?”

蒲开宗听到林强云的叫声这么大,以为他嫌钱太少不肯卖,连忙说:“价钱可以再商量,我们再商量,加二十两如何?一百二十两金子不少了,比你胭脂店里卖的多出了三十多倍,应该可以了吧?”

林强云与张本忠对望了一眼,张本忠学着他的样子摊开双手耸耸肩,指了指厅侧的书房门。

林强云会意地点点头,朝蒲开宗说:“蒲老板,你先等一等,我要先去看看剩余的药物,除了留下救命用的之外,还能不能做出药膏来。”

蒲开宗忽然想到一件事,叫住刚才要走进书房门的林强云:“林老板请等一下,我想,你那药需要炼到‘养颜雪花膏’里去,总要很久的时间吧。不如把没炼的药卖给我,不是更快更方便吗,何必费那些时间去炼‘养颜雪花膏’呢?”

林强云笑道:“蒲老板,你把能治病的‘养颜雪花膏’看得太简单了。告诉你,要治好痒病,光有一种药是没用的,必须数十种药物放到一起,再加上雪花膏才会起作用。如果你一定要的话,我立即就可以把药卖给你。”

蒲开宗:“啊!不必了,那林老板快点先去看看你的药,除了留下救命以外,还有没有做药膏的份量。看完以后我心里才有底呀。”

林强云走入书房,张本忠关上门后问道:“公子,真要将药卖给他么?”

林强云:“卖给他,跟他讲好条件,每盒有二百两金子就卖。反正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没有办法找到孙老头的同乡,那就一定要去北边走一趟的,借着送雪花膏去的机会把我们要的材料买回来。”

张本忠:“公子若是去时,请让本忠陪公子一起去。”

林强云说:“好,到时候就请张大哥和我一起去,你在那一带走动过,最起码比我更熟悉些,办起事来也多点方便。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看张本忠对自己摇头,林强云打开书房门走到厅中,对急得来回走动的蒲开宗说:“蒲老板,药膏我决定卖给你了。”

看到蒲开宗跳起来高兴得张嘴要大叫,林强云马上接着说道:“每盒三两的药膏卖你三百两金子,我这里的药还能做三盒,一共是六百两,收到金子后我立即就开始炼制,一个月后就可以交货。”

“三百两金子?”蒲开宗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破产了,这下我要破家喽。九百两金子啊……林……林老板,林公子,能不能少一点啊,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金子呐。”

林强云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转身准备离开,笑容满面地说:“既然蒲老板没那么多金子,那就最好了,我们不必再谈了吧。我能省下这点药也好,免得想起来就心痛。”

蒲开宗冲到林强云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哀声说:“林老板别走啊,九百两就九百两,我买了。”

林强云劝他:“蒲老板,实在没有这么多钱,就不要勉强了,九百两金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呢。”

“不不,不。我决定买了。林公子,花掉我九百两金子的药,能不能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林强云没想到会有什么不妥当,脱口说道:“这有何难,给你看就是了。”

话一出口,才想起有些不太妥当,但林强云还是回到书房,从箱子里取出一瓶云南白药,出来递到蒲开宗面前:“小心点,最后剩下这一瓶了,万一打碎就没戏唱喽。”

蒲开宗盯着手里的瓶子,暗叫:“水晶瓶,这药是用水晶瓶装的,装它的容器都用水晶制成,可见药物是有多么珍贵了。这林飞川真傻,这么珍贵又可以救命的药物,只区区九百两就肯卖掉,白白少了一条命哪。”

蒲开宗仔细看了一会,“嗳呀”叫了一声,把瓶子翻来覆去的再看了一会,问道:“里面除了些白粉外,怎么只有一粒药啊,这么小的一粒真能做出三盒‘养颜雪花膏’来吗?”

林强云一把抢过蒲开宗手上的瓶子,小心地放到怀内,这才抬头对蒲开宗说道:“可不是只有一粒药了吗,你别小看这一粒药丸,它可以救活两条人命呢。唉,如果不是你苦苦哀求,我才舍不得只收九百两金子就自己的命卖掉一条呢。呀哟,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自己的老命要紧,不卖了。”

蒲开宗吓了一跳,急叫道:“卖啊,九百两太少的话,我就出一千两,不,一千五百两金子,这药我买定了。刚才说得好好的,现在又多出六百两金子,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林强云嘟喃着自怨自艾:“我真笨哪,一千六百两便把命卖掉,哪里有这么不值钱的命呀。亏了,这次的生意亏大了。”

“不亏,不亏。”蒲开宗小心翼翼地安慰林强云:“一千六百两黄金啦,算起来很多了,这次的生意一点都不亏。可惜太少了,你只有一粒神药,不能多赚些钱。”

蒲开宗走了之后,四儿走到林强云面前,吞吞吐吐地欲语还休:“公子……我想……我想……”

张本忠看四儿扭扭捏捏的样子,笑着骂道:“想看公子的仙丹就说出来,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要这样做作干嘛。老实说,我也很想看看仙丹是什么样子。”

林强云从怀中拿出瓶子,作势向张本忠丢,笑着说:“要看还不容易,接着。”

急得张本忠大声叫:“别丢别丢,我来拿就好,小心摔坏了瓶子。”

叫声中张本忠向前一纵,跳到林强云面前,双手捧着林强云的手和手中瓶子,笑道:“哈哈,好在没丢出来,吓我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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