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二十三章

屈荣的话听得这一百多牵着马站在原处的骑军毛骨悚然,他们见识到的小“神雷”已经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地上那些尸骨不全的人,有许多都是他们相熟的同伴,现在却成了这副肢离破碎的鬼样子。若是还有更厉害百十倍的大“神雷”招呼过来,那还了得?

附近监视他们的护卫队有人插口道:“可不是吗,大‘神雷’可厉害多了,一发就把一艘‘海鹘’船打沉,船上的一百五六十人都血肉四散掉下海喂鱼了。”

这名护卫队员骄傲地昂起头,盯着他们说:“你们运气好,我们的局主是修真之人,不愿多造杀孽才没用大‘神雷’攻击,否则你们这些人哪还能活着听我们说话。‘神雷’之威,天下无敌。”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引起在场护卫队的共鸣,一片“神雷之威,天下无敌”的口号声随之响起。

陈君华待众人的口号声稍歇,大声向场中的人问道:“护卫队中有人会骑马吗,会骑马的立即到我这儿来报到。”

这句话一问,把护卫队员都给问住了,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回答。

陈君华等了半晌,方叹了口气想要开口说话,不远处的卫队哨长走近他身边行了个礼:“都统,我们亲卫中有二十来个曾是朝庭骑军,若有差遣,愿为都统领效力。”

陈君华喜道:“还好,还好,我们护卫队中总算还能找出二十多个能骑马的战士,没有把脸面全部丢光。”

指着屈荣他们那一百多人,陈君华对亲卫哨长说:“这样,你们骑上捉来的战马,和这位屈荣兄弟一起,到镇南去招降那里的数百骑军,若有不降的死硬家伙,用你们手中的远攻利器给我杀。局主那儿不用担心,本统领自会去向他交代。”

哨长高兴地应了声“遵令。”行礼后兴冲冲地跑去集合手下战士。

西溪镇对外的通路共有四条,正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条道。

北边就是贼兵的来路,通向兴化县的大路,三四十年前这条路上往来兴贩盐货的客人稍多些,路也大,可行走小型的车马。近一二十年则是行人稀少,很难见到北来的盐客。

往西是一条一丈多宽、三数尺深的小河沟,丈把长的小船可通到高邮城外六七里,沿小河沟北岸也有一条小道与小河平行,目的地也是高邮城,水陆都可行走。不过从这里往高邮的人少之又少,小河沟极多分岔,不熟路的人有时半天也撑不出十里八里。陆路则需要涉过不知有多少,并且深浅不一的河汊沟渠,行走十分不便,本地人没有急事从不走这里。

镇南则是通往泰州的官府大驿道,不但可并排行走两辆大型马车,早先(南渡前)还曾有过官置的递铺,后来这些递铺罢没,只余下每隔十里一座破房子,成了路人歇脚的路亭,和走投无路的逃民匿户的暂居屋。

镇东的路通往海边码头,是比驿道还宽四五尺的大道,如今也是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人不多见,倒是狐鼠乱窜出没的多。

先行绕镇西赶到西溪镇南面的贼人骑军,由一名李蜂头的亲信秦姓部将率领,他留下十数人马守在镇东河沟边,其他的数十骑很快越过稀疏的灌木草地,堵住往西南方去泰州治所海陵县的驿道,在镇外一里的路上停下。

绕镇东而过的贼兵骑军,则由另一名早先时青手下叫郭璋的部将率领,他留五十骑守在往码头的大官道上,带着另五十骑赶往镇南与秦部将会合。

两位部将碰头后,都让手下自去休息,他们俩也一起在路边坐下。

不多时,镇北方向隐隐传来“轰轰”的雷声,秦部将朝北面的天空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说:“这鬼天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太阳,又还是冬天,也会响起雷声,你道怪不怪。”

“是有些奇怪。”郭璋漫不经心地咬着一根干枯的草梗,信口回答说:“就拿九月在高邮城外捕拿行刺大帅刺客的那一战来说吧,那雷左不打右不打,高邮城那么高出好几丈的门楼不打,却正正地打在田四避雨的槐树上,幸亏有人替田四挡了灾,他才没死于那个天雷之下。依我看,出了这些怪事怕是不大好的兆头,今年的天时好像对我们‘忠义军’不利。秦将军,我们得小心些才好。”

秦部将好像对这样的事不是十分有兴趣,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假寝,嘴里喃喃地说:“老郭,你也太多心了吧。管他呢,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去操那些心干什么,反正有一天过一天就是。大帅将来打天下坐上宝座时,只要我们死不了总会有福享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全都由不得我们做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竟然打起呼噜睡着了。

郭璋心里暗暗好笑:“此人自恃是大帅的亲信,一惯是任意胡为,大约昨夜在女人身上发泄得过分,这么冷的天也能在荒郊野外睡得着……”

镇北轰轰的雷声渐渐消歇,两刻后完全静止,百多人或在路上,或寻较厚实的草丛,有坐的、有学长官模样和身躺下的,就是没一个站着的人。他们的马大都扎好了前脚的限步绊索,嚼完眼前还显青绿的几丛草,也在主人的驱赶下各自去寻有草处。

天还早得很,此刻午时刚过,才是未时初,镇里也还没有什么动静。按这些贼兵的经验,最起码要等到稍后入镇的骑军占了各处出镇的路口,步军进镇搜集人货财物之时,外围堵路的他们才能进入,去分享财货女人。

正在他们等得心焦难耐之际,右侧响起马嘶声。

或坐或躺的贼兵往响声处看,见了来骑上大都是本军杂乱的服色,便不再留意懒洋洋地各自歇息。

郭璋站起身手搭凉棚张望,眼尖的他看清上百本军的骑兵里,行在最前面的还有一二十个身着武士服的人夹在其中不紧不慢地向这里驰来。

郭璋口中自问:“这是怎么回事,郑大将军转性了,没一下子突入镇中大抢特抢,反而将他的手下派到后头干什么。唔,那些人说不定是大帅身边的探子,定是有什么急事派他们来招我们回去的。不管他,且让他们到了身边,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再讲。”

和屈荣他们一起来的亲卫哨长,在镇东由屈荣出面对那百名同是原时青部下,去年十一月被李蜂头收编的同袍一说,根本就没费什么唇舌,他们就一致同意跟屈荣一道投入“双木镖局”。

哨长与屈荣和几个拥队商量之后,便合兵一处向镇南行来。

看到贼兵们如此懒散,哨长心中大喜,向随来的卫队使了个眼色,看清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掏出腰间的家伙,便将手铳按下击锤提在手中。准备好后向屈荣等人吩咐说:“屈兄弟,我们不动声色过去,到了他们身边时你指给我看那些是李蜂头的亲信,让我们来对付他们。你们则向这些人喊话,若有不听敢于异动的,直接杀了以除后患。”

屈荣远远看到郭璋和秦部将两人,对哨长指点道:“大人请看,那两个就是我们骑军的部将,躺着的姓秦,原本只是个小拥队,李铁枪收编我们后就派他来成为我们骑军的部将之一。另一个坐着的叫郭璋,年纪既大又无甚能力,只因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唯唯喏喏,所以李铁枪对他放心得很,仍让他当了骑军部将。其他新来的几个拥队、旗头等只会狐假虎威欺人,最是不得人心,不足为虑,到时候看准了杀掉几个就能控制大局。”

马队行到路边五六丈处,屈荣高声向散坐路上的贼兵们高叫:“各位同袍,这次打粮已经失手,西溪镇请了‘双木镖局’来保护他们,我们镇北的马步军都被打败,降了‘双木镖局’,领兵的郑将军也已死于‘双木镖局’的‘神雷’之下。大家不如和在下一道投了‘双木镖局’,免得平白在此冤送性命。现在降的还可和我一样受敬重,稍迟再想降时,则是俘虏的名份,多少会有些罪受了。”

本来坐在地上的郭璋乍一听屈荣的话,不由大为吃惊。跳起身直向屈荣使眼色示意,嘴里大声骂道:“浑小子,你是患了失心疯么,竟然不知死活地说出这样叛逆的话,还敢不思逃命远走高飞,稍时捉住你送到姑姑那里,你会死得惨不可言。”

姓秦的部将也被屈荣的叫声吵醒,他只听到屈荣叫大家投双木镖局的后一段话,也在郭璋骂声中跳起身,抓起地上的腰刀便朝屈荣冲来,暴喝:“好贼子,自己反了还不算,竟敢来此蛊惑军心,须是饶你不得。”

秦部将冲出四五步,耳听“通通通”连续三声大响,左胸、右腹和右肩部连受三下重击,他在前冲的身体一顿,往后退出一步,再顿一下,然后踉跄前行了几步,右手软软垂下以刀支地,低头呆望胸腹肩三处渐渐扩大的血迹,好一会后才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将铳口移近嘴边吹散轻烟的哨长,吐字不清地问:“你……你们是何……何……来……来路……”

话未问完,“噗”地一声扑倒于地,手脚蹬动了几下,随着咕噜、咕噜的一连串气泡冒起,抽搐抖动片刻后便安静下来。

哨长从容捅出弹壳收入腰间挂的小囊袋,眼睛扫过呆在原地的贼兵们,缓缓装入一颗子弹大声问:“还有谁想反抗的,站出来。”

屈荣以手指向路上的几个人叫道:“兄弟们快做决定,愿投‘双木镖局’的请放下兵器向镇内走,有人会接你们去进食。快走吧,迟则不及。你、你、你,还有你呀,别光是站在哪儿发傻,还不放下手中的刀往镇里走,等着吃板刀面么?”

另几个人也向自己熟识的人叫:“三幺子,你小子才十多岁呢,想死也得过几年**子长毛尝过女人的滋味后再死呢……咦,还不走,真的要等死啊,你想你们家断后不成……”

在他们的呼叫下,有人轻轻放下手中的刀枪,开始向西溪镇慢慢移动。

哨长他们二十多个亲卫已经把短铳收起,取下背着的长铳把枪托抵在肩上,眼盯着还没动的人全神戒备。

“砰”,离屈荣十多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摇晃着丢下手里的长枪,掩住右胸嘶声叫:“我才不信……”

“砰砰”又是两声大响向四周传出,那年轻人叫声未完就一头栽下。

这几下清脆的铳声,让正走向西溪镇的人浑身一震,脚步稍顿。他们身后传来屈荣的叫声:“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看见没有,镇里已经有人出来接你们了。”

来回巡视了几遍,除十多具被火铳击毙的尸体外,路上已经再没有人。

哨长背上长铳,提着手铳对屈荣说:“屈兄弟,请你们的人捉回四散的马匹,收拾起地上的刀枪等物,我们先护着这些人回去。”

待屈荣他们都分头走后,哨长向聚在身边的亲卫喝道:“我们走,在他们的后面慢慢跟上,以防有变。”

林强云心情沉重地走回镇外的壕沟前,对迎上来的部将说:“你们留下些人守卫炮队,其他的人全都去帮忙吧,那里我们只有不到二百人,恐怕要收降千余贼兵会出问题。”

走进镇内,林强云找在到监镇衙门内与齐县丞一起喝茶闲聊的沈念宗,不顾齐县丞探问的目光,直直走到沈念宗面前问道:“叔啊,眼看着数十人在那里降又不肯降,打他们又不冲上来打,你说我该怎么办?下令杀了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

看到林强云精神恍忽的样子,沈念宗知道他这位宝贝侄儿又钻进牛角尖里去了,站起来把林强云按到椅子上坐下,问道:“你认为可以把他们放了吗,若是觉得放了他们予人予己都无甚妨碍,那就放掉他们便是。”

“不不不,这些人千万放不得。”林强云摇动双手,急声应道:“他们对李蜂头可忠心得很,君华叔说他们对什么事都麻木了,已经变成了只会听令行事,不问其他的动物。若是放了他们的话,李蜂头下令要杀人,他们就会提刀乱杀一气的。”

“那把他们都杀光不就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沈念宗呵呵笑道:“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会成为李蜂头的杀人工具。少了他们,李蜂头的工具就少了一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也能在刀缝里多一线活下去的机会。”

……

高邮,扼楚(州)扬(州)运河,地当淮南北往南来的交通要冲,是大(长)江至淮水间往来的要害。这里早在西汉即已置县,隋大业中一度移治下阿溪畔的樊良镇,唐初迁回旧所。

唐代这里曾发生过两件引人注目的事,一是光宅元年(公元684年),武后废唐中宗,欲圣衷独断。徐敬业谋乱起兵扬州,双方军队对峙于城北的下阿溪。

另一件是唐懿宗咸通九年(公元868年)庞勋反唐,率部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綯属下李湘,劝其利用高邮运河岸峻水狭之势,设伏邀击。

两个月来,高邮城内人满为患,这段时间因了李蜂头的打粮军四出劫掠,附近宝应、天长、兴化三县,以及界首、樊良两镇的富民百姓,纷纷收拾软细钱财齐聚高邮城,无论守城的门丁如何敲诈,从每个丁口一文入城税,直至索要高得可以吓死人的每口三贯文足入城税,还是有不断向城里涌的人群。

把北、南、东三个城门和南北两个水门守将乐翻天的同时,也使高邮的客栈、货栈、行院、民户人家,凡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挤得满满当当不说,还令得大街小巷的街头、屋角也住满了最先逃入城中,现时用光了银钱的露宿者。

更令人头痛的是,两个月的时间里,全城负责清扫拉圾的十余个役丁,任是他们用尽了力气,日夜不停地忙活,也没法把各处的排泄物清理干净,整个高邮城内臭气熏天。原本不算不太混浊的运河,此时也显得污秽不堪。

混乱的高邮城中,社会治安差得不能再差,命案每天都有发生,高邮县衙、州衙的一百四十多个差役、捕快和弓手们忙得焦头烂额。至于偷窃、行抢的小案,根本就没人去理会。

应承宗一大早就醒了,他躺在床上扳着指头计算,自八月初六他们离开林大哥至今,已经足足过了三个半月还多,进入高邮城内也有两个半月。那位叔祖应俊豪在这两个多月来,因为死了最心爱的儿子,一直忙着和接到求助信息赶来的各方江湖好汉们一起,商量如何为其子报仇,以及怎样解决被困在城内的险境。

两个多月来,应家的人和前来助拳的各路英雄都被人严密监视,所住的宅院也被人严密封锁,宅院内的人进出都需要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才能突破外面布下的封锁线。敌我双方监视与反监视,封锁与反封锁手段、花样层出不穷,小规模的拼博厮杀进行得如火如荼。虽然大白天不至于有流血死亡的惨剧出现在大庭众之下,但拳脚交加的打架斗殴无时不有,双方的人都对这样的事极感兴趣,每天都分派人手出动,参战的双方高手也对血腥上了瘾头,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乐此不疲。

两个多月来,白天大部分时间是应家一方占据上风,他们一则有当地官府的支持相帮,可以在大街上公然来往,甚至还能以协助地方维护治安、查缉奸细之名,对某些人大打出手或进行逮捕拘押。二来,得到应俊豪求助信后,到达高邮名号响亮的侠义高手日渐增多,在实力大涨之下,些少人员的折损也不怎么放在高手们的心上。

其实,潜入城中的李全军高手并不比应家召请来的少,不过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有案底见不得光的盗贼,虽说并不怕差役捕快,却也对官府中人有些忌惮,怕的是事情闹得大了时,让官府觉得有危及城防、妨碍官声,或地方士绅遭受损失对治安提出质疑等,出动军队民壮在城内进行清剿,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即使在暗斗中占了上风他们也不会宣之于口,省得出一时气而失去在城内的活动自由。再加上所有潜入城的高手们,都是为了李蜂头高额的悬赏而来,没弄到有价值的活口或人头之前,这些为钱而博的高手谁也不愿浪费自己的精力去做无谓的打斗拼博。

即使如此,一旦天色入夜之后,情况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几乎隔个三两天,就会有一批人借夜色的掩护,潜入应家人住的位于城西南角镇国寺不远的宅院中。每一次与入侵者的拼杀都会有几具尸体——自己这方和入侵者一方都有——留下。有几次还是因为应君蕙的手铳发挥了作用,把入侵者中武功最高的人伤了,方才得以转危为安。

好在镇国寺远离城内的闹市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也没有什么善男信女会到寺里久耽住下,都是匆匆而来,烧完香许过愿后又匆匆而去。寺里的和尚又因受当地道观真人们的打压不敢出头多事,这才没出多大的乱子。否则,光是处理这数十具尸体就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惹来大麻烦,即使应俊豪与叶大人是至交好友也不行,要知道高出军还有通判、参军等一干掌实权的人在呢。

这些天,因为应家招请来的朋友越到越多,外面对这所宅院进行的封锁似乎也松懈了,出入的人再没受到攻击。不过,跟踪监视还是有的,双方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手铳这东西自发挥出它的威力,能把武功高强的贼人打伤甚至击杀后,立刻成了他们这些人眼中的宝贝,也让应俊豪觉得自己这方多了一个制胜的法宝。这又让那些赶来助拳的江湖好手们觉得眼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些无所顾忌的人们一直向他们姐弟要求将手铳明示给大家观看,还不屈不饶地打听这种会发出大响的暗器是何人所制。应家姐弟俩牢记林大哥的吩咐,既不将手铳交给别人看,防止泄露其中的秘密,也不把手铳的来历告诉他们,只是支唔推托,说是有不得己的苦衷。但这些江湖人也闹得他们不胜其烦,大感头痛。

应承宗还有一件更头痛的事心烦,林大哥交给自己姐弟两人的子弹,除了装入那把丢失在李蜂头船上的手铳内有一颗不算,原有的十九颗子弹现在用得只剩下五颗,再有一两次贼人入侵的事件发生,这五颗子弹用完后,手铳就等于是一条毫无用处的短铁管,根本对敌人构不成威胁。

好在应承宗带有一具发射钢针的微型钢弩,还有三十根同样能制敌人死命的钢针还没露面。否则,他们手中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自保制敌的利器了。

碰碰放在床上的皮匣,里面的空弹壳发出清脆的叮叮轻响。应承宗不由心里暗自懊悔,以前听林大哥说起,打过后的子弹壳要留下,还可以装入火yao再用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问清楚子弹是如何做出来的呢。否则,高邮城中不但官府的将作军器坊,连坊间的纸马铺里也可买到火yao,有的是做出子弹来的机会。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六,姐姐说她前两天看过皇历,今天宜祭祀、祈福、解除、会友、裁衣。昨天就吩咐自己今日早餐后陪她一起到镇国寺去烧几柱香,许几个心愿。若非祖叔公和满叔怕离得远了会出事,也怕他们姐弟被人劫持会危及其他人而坚决不答应,姐姐还想到高邮城东门外的朝天观去呢。说是林大哥属天师道的门人,理应去道观内进香许愿于理才合。

听到外面姐姐向人打招呼的声音,应承宗飞快地穿上衣服,刚检查完小钢弩和钢针匣,应君蕙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承宗还在睡懒觉么,好起身进食了。我们今天要去镇国寺,祖叔公让我们早去早回,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要在己时正前回到这里。”

应承宗高声应道:“早起来了,正在检查装束小弩。门没闩,要进来推开就是。”

待姐弟俩一切准备好走出门外,已经是辰时初正之间。

在他们姐弟出门之前,天还没亮应俊豪和几位好友就已经做了安排,在东偏院小客厅昏暗的灯光下,十四位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在听完一个五十来岁高个子文士的话后,一声不响地闪身出厅向屋后各自的房间走去,不多时各个房间都亮起了灯光,直至太阳升起老高,才由宅内的人去吹熄。被派去熄灯的老仆不满地小声埋怨:“这些客人也真是的,要走了也不把灯吹灭,费灯油不说,还要累我来每个房间都走上一趟。”

仆人小声说的话被一个开门走到廊下,打着哈欠伸腰抖臂年轻公子模样的人听到,他脸色突变,抢上一步一把拉住仆人的衣袖,一手从怀内掏出一个白灿灿的小元宝向仆人一晃,急急问道:“且慢离开,你说什么客人走了没吹灯,走了有多少人,快告诉我。说明白了这个二两重的小银锭就是你的。”

年近六十的老仆眯着昏花的老眼,摇头不依地说:“虽然你的打扮像是个小官人模样,谁又知道是不是马屎皮上光一肚子烂草囊,用光鲜的衣服来蒙人。不行,先给小老儿看看那个元宝是不是真货,现在‘拆字儿’(欲称专用假物、虚事骗人钱财的骗子)的满天下到处乱飞,前些时我堂弟表兄的外甥女她五舅妈娘家兄弟媳妇,就是被拆字儿的拿一个假银锭骗走了一缗当三钱,气得她寻死寻活的又是吊颈,又是投井……”

这番话把年轻公子听得头大脑大,把银锭塞入老仆的手中,在他耳边大叫一声:“行了!求求你别说了,我先将银锭给你行不行。快将昨夜什么客人走了,走的都是什么告诉我行不行?”

老仆还没发现手上多出来的东西是那个银锭,嘴里继续叨唠:“哪可好,你只要把银元宝交到小老儿手上,待小老儿辨识出确是真的银子,立马就告诉你走的是些什么人,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还有带走了什么东西,全都一五一十的和小官人你说个明明白白,绝不让小官人付了银子后觉得吃亏,还会感到……”

年轻公子急得跳脚步,抓起老仆的手拉至他面前大声说:“我的老祖宗嗳,看看你手上的是什么,快用牙咬咬看是否真银,然后立即告诉我所要知道的消息。”

老仆仔细地反复看了手上的小元宝,又张开嘴咬了一下,说道:“好罢,倒还像是真的银元宝没错。小老儿这就说,小官人听仔细了,昨夜三更五点时分,应大官人叫了小老儿起来,吩咐说有急事要去扬州办,让小老儿准备些路上的吃食……”

老仆似是在极力回想昨夜的事,没注意到年轻人公子听到这里已经飞奔出后院,直往街上冲去。

年轻公子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了很久后,躬腰曲背的老仆似乎才察觉那位公子爷已经走了,一下子站直身体,把手里的银元宝向上一抛,接住后朝左侧打了几个手势。

转角处走进的应俊豪笑道:“丁兄真是装人像人,扮鬼似鬼,哄得那小子一出大门就没命地向南门狂奔,他所属的这批贪心鬼一走,李蜂头的暗探少了这些助力,予我们的计划大为有利,想来些次的反击会有一定的效果。”

老仆丁兄缓缓说道:“应老弟,我们不可把话说得太满,这次针对李蜂头探子的行动在小兄看来胜败还是在三七之间。老实说,我只有三分把握能将穆氏兄弟除去。以武功来讲,小兄勉强能在五百招内胜穆氏三狼的三星连珠阵,要将其击杀怕是不怎么容易。除非令侄孙女的暗器真如老弟所说般的厉害,又能一击之下先伤三狼中的任何一个,方能有胜出之望。否则的话,一旦惊动他们隐藏于城内的其他贼众,我们的处境将会很危险。说不定还将折损几位好友,那就得不偿失了。”

应俊豪看其他没人在场,叹了口气说:“不瞒丁兄,小弟那两位侄孙君蕙和承宗本来都有同样暗器的,九月在楚州李蜂头操演水军时,我们一起潜至他的帅船上行刺,掉了一副在李蜂头的船上,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也是小弟一时大意没听承宗这孩子的解说。所以……所以失落了一件。”

丁兄长叹道:“咳,若是多一件这般厉害的暗器,说不定我们今天的行动会曾加两分胜算。事已至此,老弟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尽力而为吧。实在说,此地的事情一了,小兄还须急赶至枣阳孟将军处,那里的情势比此地稍缓,但也是不容有失的。”

“孟珙有数万大军在手,他还会出事不成?”应俊豪失声惊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丁兄:“不但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而且还不止是一帮。金国和蒙古两个大敌要对孟将军下毒手,他们都欲除孟将军而后快。正如南渡初年对岳飞元帅一样,两个对我大宋锦绣河山眈眈而视的虎狼,如何容得下能与其相抗的名将存于这人世间与他们作对。小兄由令师兄传来得自‘飞川大侠’的急讯,说是金、蒙两国都将派出大批高手刺客,将去枣阳对孟将军行刺。小兄在数月前就已派我那几个不成材的弟子先去枣阳,小兄则到各地联络我大宋有志高手,要在金、蒙两国刺客下手时予以重创,务必保住孟将军的安全,为我大宋留下一个能令金贼和蒙古骑军却步的中流砥柱。”

应俊豪动容道:“孟将军的生死,事关国家安危,小弟报仇事小,丁兄还是快赶赴枣阳主持大局为要。此地的事小弟自会相机而定,报仇可以日后再来不迟。”

丁兄摇头道:“事情再急也不在一时半会,此去枣阳一千多里,也不是说去就能到的。我是想处置了此地的事后,将聚于这里的各位好朋友邀到枣阳去,助小兄一臂之力。”

应俊豪慨然说:“既是如此,今天无论事情成败与否,都只此一次,明日我和众位朋友跟随丁兄同赴枣阳,为我大宋尽一份绵薄之力。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丁兄:“好,难得应老弟如此深明大义,今天小兄定将尽力诛杀穆氏兄弟,为老弟日后报仇先扫开几块绊脚石。”

应俊豪有些疑惑地问道:“丁兄,刚才你说金、蒙两国要派出高手刺客加害孟将军的消息,是家师兄徐子丹得自‘飞川大侠’,这消息怕是有些不太实在罢。据小弟所知,那个人称‘诛心雷’的飞川大侠,只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市井无赖之徒。这种成日价与银钱打交道、为了些少利钱使尽坑蒙拐骗手段的商贾,得到这样的消息后,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消息轻易告诉家师兄?此事殊不可信。”

“老弟年轻时的事小兄也曾听说过,对商贾的切齿我也是深有同感。不过这次却稍嫌过于武断了些。”丁兄笑道:“这位林飞川,小兄虽然没见识过他的武功,但此人决非一般世俗专为银钱钻营谋利的商贾之流可比。老弟可知林飞川赚取的钱中,拿出多少来救助福建路汀漳泉三州遭受战乱的庶民百姓么,可知其收养了数以千计的孤儿弱女么,可知他不仅收留了黑风峒上千频将饿死的李元砺旧部,让他们能自食其力得以生存,不使他们重新走上造反作乱的旧路么?还有其他一些事,现在一时也和老弟说不清楚,以后老弟可自行向人打听。”

丁兄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令师兄还传信告诉小兄,此人也是天师道的入室弟子,非但能炼制宝刀宝剑,还身怀各种无人能知晓的奇技,连山魅也被他收服为其所用。令师兄所得有关蒙古、金国派人行刺孟将军的消息,就是蒙古人派去劫掳林飞川的高手被擒后招供出来的,相信不会有假。前些时小兄在濠州杜杲杜大人处也得到消息说,这段时间不断有刺客向枣阳的孟将军行刺。总起来看,此事实真非假。”

应俊豪:“既是如此,小弟也实话告诉丁兄,愚侄孙女所用的那种暗器,仍林飞川交与他们的防身利器。”

丁兄笑道:“小兄早就怀疑是这样,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动身了罢。”

镇国寺,相传为唐僖宗中和、光启年间(公元881~888年)所建,有近三百五十年左右的历史。

在这淮南东路一带,其实也有点怪,别处各路都是僧比道多,百个出家人里有九十以上是和尚,仅有不足十个是道士。这里却是不同,僧道的比例基本持平,道士的人数还略显多些,佛道两教十多年前不时还会因争夺信众的香火而大打出手。当然,因为人数相捋,也就互有胜负,也就是说胜负难分,总体来说此地的道教势力稍胜一筹。难怪镇国寺的和尚们明知附近有歹徒生事打斗,也不欲多事出头,反正只要能维持自己的香火钱收入就行。

打扮成村姑模样的应君蕙挎着个小竹篮,里面放了些棒香、纸钱之类的进香物事。她和同样扮成山野顽童、手上提着个粗麻怪样囊袋的应承宗有说有笑朝外走。姐弟俩出了宅院大门,人们若是不经意在远处看,还真会以为他们是近城一带乡农人家刚成年的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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