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汀州在今年七月陈孝严“宫观”去职后,这数月都没有新州官前来上任视事。这段时间坐镇在这里的是由朝庭选人,监军,直宝谟阁、通直郎李华李大人。

十月十九这天,李华大人请来了司录参军丁元胜、兵马监押副使邱胜,和前几天率五哨“制武军”劲卒到此的登、菜、海宁三州兵马都钤辖陈君华商议。至于原汀州兵马监押正使罗成玉,则因为与前知州陈孝严沆瀣一气克扣厢军的粮饷,在年初被造反的乱兵所杀。

李华看到过钤辖将军陈君华统率的制武军,对他们那种彪悍敏捷、充满朝气活力的精神气质一直佩服不已:这是一支能征惯战的新军,使用得好的话,肯定会给自己在仕途上铺垫上一条康庄大道的。他今天请来陈君华,就是想说服这位钤辖将军,让其同意率部与本州的厢军一起,拿下西面通往赣州的桃源岽。以李华想来,只有夺取了桃源岽上的罗坑隘,才能断绝汀州盗与赣贼间的联系,做到招捕使陈大人交给自己稳守长汀县城,在闽赣之间的通路上打下一颗钉子的“光荣任务”。

说实话,陈君华虽是从六品的官品,比作为监军的李华高两阶。但李华作为一个文官监军,自入仕以来就有高人一等的想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科举得中而为官,这是我李华二十多年寒窗苦读的努力,从书本中求来的荣华富贵。那像这些赳赳武夫般,凭着几斤蛮力,去做与人打杀的小人勾当,由血泊中谋取官位来得优游雅致。”不管怎么说,李华与所有的文官一样。对职的武官位相当看不起:“从六品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只会抡刀动枪地武夫么。他能识得字吗,若是不识字的话。又怎能看得懂兵书,懂得多少战策与兵法呢?”

刚见面时,李华看到陈君华那粗壮结实的身材后,坚信自己地想法不会错,此人肯定是个有力无脑的蛮夫。可谈起话来后,他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这位钤辖——陈君华不但识文解字,看过的兵家书籍比自己更多。且对各种兵书都有很深入透彻的理解,还对现时已经蔓延到南剑州、邵武军的本州官兵、盗贼双方形势了如指掌。战策方面,李华这个连纸上谈兵也做不好的人是没法和陈君华比地了,而陈君华这位久历战阵将军的兵法,就更非李华所能望其项背。

李华并没能说服陈君华同意出兵去取罗坑隘,陈君华只说了一句,就把李华地嘴堵上了:“罗坑隘山险寨坚,别说以区区两千役丁加我这不到六百的制武军了,就是王祖忠所率的三千五百名神劲军全到此地,也休想在短期内拿下,若是李大人与本将军商量的话,本将军地回答就是两个字:不去。”

陈君华看李华一脸不忿。知道他心里想要逞强,平静地对他说道:“请问李大人,你曾去罗坑隘实地看过那里的地势和守卫的难易么,你能提出我们在进攻那亲隘时要用何种方法才能将其夺下么?若是没去看过,也提不出令人信服地攻战之法,我是不会带人去送死的。假如你以监军之位强行下令,要我带兵去取桃源岽罗坑隘,本将军也只好遵令依从。但不敢保证一定能取下,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真把城内仅有地二千厢军派了出去,一旦城中有警,那就不是有功无功的事了。不战失地,那可是大罪……”

邱胜道:“连早年纵横荆湖、江南诸路无敌手的霸王枪也说取不下,那就一定取不下的。李大人,依属下看还是打消这个主意的好,罗坑隘的三千贼兵也是从前我们汀州的厢军,比现有临时征招役丁来充数的厢军可强得太多了,别要到时候关隘打不下,连这汀州城也被激怒了地贼人夺去,那才得不偿失呢。”

丁元胜也出言相劝:“李大人,除那淮西将王祖忠及其所带的淮西兵我不清楚外,据下官所知,此时福建路还没什么能与陈将军一较高下的将领,还是静待招捕使陈大人的命令,听候调遣吧。”

“福建路提点刑狱、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剑州陈华陈大人到!”

“武翼大夫,提点淮西神劲军统领王祖忠王将军到!”

汀州内衙议事堂外传来两声高叫,让李华听了大喜,连忙和一众人等迎出厅门,向大步走来的陈华施礼:“下官汀州监军、直宝谟阁、通直郎李华参见陈大人。”

陈君华也踏上一步向陈华施礼:“未将陈君华见过大人。陈大人,近二十年大见,一向身体可好啊。”

陈华对李华匆匆还了一礼,一步抢上前执着陈君华的双手笑道:“嗬,老夫见了知泉州翁甫的公文扎子后,还道是同名同姓的人呢,但还是心存万一的侥幸,要留文书上所说的陈君华一会。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是老弟台,而且还会在此地遇见你。老夫好,身体好,今天见到陈老弟后心情更是出奇的好啊!这就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陈华以手加额庆幸道:“天可怜见,让老夫在此国家危难,一副重担压肩之际,还能遇到君华老弟,这下剿灭搅乱八闽之地的盗贼之期不远矣。”

陈华笑容满面地环顾李华、丁元胜等人说:“各位怕还不知道吧,十多年前老夫率军征剿李元砺等峒瑶蛮贼盗寇时,亏得有陈将军这员虎将,方得以功成名就。还有这位,记得当年也是陈老弟属下一员战将……哈哈!”

王祖忠也在陈华的后面上前一步,向陈君华躬身为礼:“属下王祖忠参加陈将军。”

陈君华向王祖忠招手道:“祖忠,休得如此,你现时是神劲军统领,我则为朝庭视为羁縻的登、菜、海宁等州郡的钤辖,已经不相统属。用不到行此大礼。呵呵,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连胡须也长出一大把了。”

王祖忠连声道:“属下不敢对将军无礼。想当年若非将军一力栽培,哪有我王祖忠的今日,将军永远是我等的该管上官。”

邱胜大叫道:“王祖忠,少说几句吧,没看到陈大人和陈将军都还在站着么……”

王祖忠与邱胜一样,也是早年陈君华地属下部将,两人胀气最不相对。一见面就吵翻天。陈君华知道一旦让他们两个斗起嘴来,没个把时辰恐怕难以停下。不由喝道:“放肆,陈大人当面还敢争闹不休,成何体统。”

早年积威之下,邱胜、王祖忠本能地立即住口。躬身道:“属下知错。”

陈华拉着陈君华向厅内走,笑道:“好了,陈老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别管他们了,让这一对欢喜冤家自行吵去就是。不过,说真的,老夫想起你行军令时地模样,也不禁会生出一股畏惧之感。走,我们进内去细说。”

李华直到这时,方知邱胜和王祖忠都是陈君华的老部下,也清楚了为什么邱胜对陈君华所说的话都支持,不禁觉得有点失落。

众人方坐下不到半刻,有一位部将进来向陈华报告:“大人,鄞水对岸不知从那里来了一队打着宋字白云旗的军伍,说是双木镖局的镖师,正与我们的守在河岸上的十都淮西兵对峙……”

王祖忠奇道:“耶,镖局?会有多少人,怎么敢谎报说是一队军伍。他们有多少人数,实力如何,如实报来。”

那部将道:“据传信地人禀报说,他们的衣着鲜亮地武士服,但没有盔甲,约有六七百人马,自称是要过河回汀州的家里,硬是要强行渡河,戚将军说,讲得不好时,恐怕双主会起冲突动上手。”

王祖忠怒道:“胡说,一个小小的镖局,竟然敢与我淮西神劲军动武,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么……咦,不对啊,‘民不与官斗’这话谁都清楚明白,一旦起冲突的话定然是那镖局地人吃大亏,他们怎地会那么呆,傻得与官兵起争执……啊……肯定是你们这些不守军纪的家伙,又使出征收军用的借口,想要夺人家的兵器、财物了……你去告诉对岸的儿郎们,差不多就好,千万不要做得太过分,又再激起另一次民变。”

“哎哟,不妥!”陈君华叫道,他非常清楚,只有十都一千余人地淮西兵,真要和林强云的六七百亲卫打起来,一旦引发了这侄儿的怒火,用上雷火箭、火铳等兵器的话,官兵们怕是片刻间便会折损一半以上。当即一跃而起,急道:“他们是我的侄儿所属双木镖的护卫队。快,我们快去,千万别让他们打起来,否则你们的淮西兵新决非他们的对手。”

王祖忠大感惊诧:“经自己亲手调??教训练了七八年,经过了好几场战斗地一千多能征惯战的淮西神劲军,怎么在陈君华的嘴里,连他一个侄??儿的六七百人也打不过?”

王祖忠禁不住一边跟着匆匆向外跑,一边拉了邱胜的衣袖一下,问道:“邱兄弟,你在此地时间久了些,与陈统制也走得近,必定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看,我们的统制大人是不是怕伤了他的侄儿,以致急糊涂把话说错了,将他侄儿的护卫队决非淮西兵的对手,慌得说成淮西兵决非护镖队的对手了呀?”

邱胜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王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陈统制说得没错,真打起来的话,你那一千多淮西兵肯定不是双木镖局五六百护卫队的敌手。你别听说了镖局护卫队的名称有点不伦不类就看不起他们,这些人可是陈统制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呢。你自己想想看,当年我们在陈统制麾下训练时所受的苦,到了战时我们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了。另外,经陈统制一手训练出来的军伍有他那侄儿——也是我的口盟兄弟林飞川带着,一旦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你那一千多淮西兵还不是三几下就完蛋大吉,怕连骨头渣子都难找得齐,你会连哭都没胡眼泪呐。”

王祖忠心里有气,哼了一声道:“我倒是不信,就算统制大人亲手调??教出来的。总归没真正上过战场就算不得劲军悍卒,怎能与我这一千多见血就狂的百战勇士相比……”

丁元胜想起去岁过年那十多天的情况,联想到这次万一护卫队真的和淮西兵起冲突而用上“雷火箭”,即将出现那种血肉纷飞地场面时,不由打了个抖。语声发颤地向王祖忠说:“王将军,你别不相信,下官去年可是亲眼见到过。那飞川大侠使出无上道法神通御敌,仅凭几百护卫队和二千多厢军和役丁的乌合之众。就把数万头陀军阻在距城墙两里外,连接近城墙也不敢。唉,你没见过当时的景况,自是不了解林飞川有多厉害。别多说了,我们快些赶去阻止,千万别要酿成大祸才好。”

巫光和姑母四娘各带了一什人分成两拨作为探路的拆侯,先走的巫光远出与稍后一步的四娘相距半里。因为已经有了五月间官兵由此一路向汀州进击,倒是没见着晏梦彪的头陀军,甚至连劫路地小蟊贼也没见到半个。为了等后面的大队。时时要走走停停外,行得还算顺利,哨探地速度相当快,能探查的范围也不小。

林强云这一路行来心情非常不好,自出了漳州治所龙溪县的北门后,第二天所行的路上,开始能看到沿途地村寨虽有破损但还算不失完整,勉强可以让人安顿住下。向还残留在本地的人们一打听。让他也搞不明白,到底盗贼所为更让百姓们的日子难过呢,还是官兵的征剿更加残害小民百姓。

进入龙岩县境后,博平岭的东南麓还稍好些,西北地一面,就目力所见的道路两边,已经没有一个村寨完整,也没有一个穿着像样些的人了。

十月,本应该是收割完早熟大冬(单季晚稻)或正收割晚稻的时节,但走过的地方却并没有往年那种收获劳作成果的喜悦和忙碌。可以看得出,田地里只有小部分可见些收割过的旧稻茬,其他的大部分是上季所种下,没收割就被饥饿地人们用手捋下谷粒的光秃秃稻秆。没种田,也就没得食,这叫百姓今后如何过活?

这些,究竟是由于今年四月以前晏梦彪的头陀军干的,或陈三枪在入闽配合行动攻下龙岩时做的好事,还是剿贼的官兵所为?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给林强云一个正确的回答了。

反正,这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田地都荒废掉,村寨里看不到牛羊鸡鸭犬豕;几乎所有的青壮男人都被造反的农民军裹胁成盗,或是被官兵征役为挑夫押走,剩下的都是些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这样已经入冬的天时里,人们都还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面无表情,大部分人眼里流露出的,几乎是一种疯狂的野性——也即是那种准备不惜一切去获得食物、衣物以饱腹暖身的求生欲望,另外就是挨得一天是一天,到什么时候实在挨不过了,就此默默死于哪个角落物的绝望之色。

出发前,林强云已经大体了解到闽西因连年遭受盗灾兵祸,知道家乡的粮食很紧张,他也把所有的马匹骡子都用来驮运粮食。这次连人们背着算在一起,所带着的粮食约有五百石上下,六七百人二百多匹马每天的消耗要十五石左右。林强云不知道回到汀州后能否得到多少补充,自己都不保的话,何来谈得上去救助别人。而且,所遇到这样的人太多了,护卫队所带的粮食物资有限,他再不敢像以前般下令将粮食衣物分发出去了,只能看着这些即将冻饿而死的人们,面对他们求助的目光硬起心肠下令快速离开。

新泉村,已经没有村子,只乘下各个村落的片片瓦砾,人也逃得不知去向。

“我的家乡,我的梓叔啊!”行走在新泉至朋口的这几十里路上,路边的田地长出尺多高的大片杂草及同样被捋下谷子地稻秆,看不到田里有禾茬存在,显然今年也没种过晚稻或大冬。林强云心里悲愤地大叫:“贼灾兵祸接连不断,被他们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遭受的苦难太多了,迪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到达朋口村外,林强云看到在村口对自己地队伍迎来的那几张熟悉而又显得陌生面孔,呼到熟悉的家乡客家土话勉强叫出的:“林公子,救救我们。”

想起在七时,朝庭颁诏,因为宁化县曾氏寡妇晏给军粮御漳寇有功,又全活乡民数万人,诏封恭人,赐寇帔。官其子承信郎。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朝庭会给一位捐出四千多石粮的人户以这样大的荣耀,甚至还封了承信郎这个有品的官位。

要知道,客家人视读书入仕为唯一可以出人头地地路子。得到有品级、吃皇家俸禄的官位,就可以一生一世衣食忧,地方上地名声、地位顿时高升。不但是件光宗耀祖极为体面的大好事。每年可以得到本姓家族的祠堂公使钱粮不说,连见官也不必跪拜,公堂上还有座位,这可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最终理想。

林强云地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面颊,扶起几位年长的老人。哽咽着问道:“老叔家,后辈仅一年没回家,这里就成了这副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今年三四月间,赣州资贼来这里光顿过两次,一去一回就把我们的米谷都拿去大半,去时鼓动男人们跟他们去打龙岩、吃富户。回时稍好些。但也将我们的鸡鸭猪狗……唉,连赖以种田的宝贝耕牛也杀了吃掉……”一位老人抓住林强云地手站起身,干涩无神的眼睛有些湿,挤了好几下才滴落两颗泪水,他已经没泪可流的眼睛向天看了一下,又回到林强云的脸上:“总算都是作田人,赣盗没将东西抢光,还给我们留下一点能勉强渡命的薯芋。”

沈南松问道:“老人家,既是还有点吃的,怎么大家都还饿成这样?”

老人苦笑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无奈:“唉,看你这个细人仔说的,赣盗们走了以后,所有人都以大薯芋艿野菜山产为食,一直苦熬到收谷子地时候。只因为轻男人们逃的逃,跟贼人走的走,剩下的几个男人和老少男女拼死拼活才收起一些稻谷……谁知……苦嗳!”

五个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副欲语还休的神态,停下嘴不再说话。南松急道:“老叔家,快讲下去呀,收了稻谷就有吃的了,怎么又还是这个样子?”

抓住林强云手的那位老人向其他几个人再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好,小老儿就明说了,刚收起大部分谷子,正好又碰上外来的官兵来征剿盗贼。我们还以为,这下官兵来把盗贼剿灭后,日子就会好过些,不再要提心吊胆的缺衣少食。可是……可是这些官兵比盗贼还更狠,不但将我们才收下的稻谷全都征了去做军粮,连赖以活命的些少薯芋也一个不剩全搜走,还把全部男女青壮都捉去做挑夫。这下……我们连可以上山寻食的人也没几个……天啊……叫我们怎么活……老的还不怕,已经活够了,死就死吧……可……可怜那些小小孩儿……眼看……各家都要断……断种了哇!”

老人泣不成声的哭诉、怯生生地站在远处,如枯柴般摇摇欲倒能被风吹走老幼??男女,让所有护卫队员都潸然泪下,四娘更是把牙咬得咯咯响,“啪啪”地一直以拳击掌。

至此,林强云知道了,这时候的闽西粮荒有多么严重,现在也是自己为家乡父老们尽一份心力的时候了。

“啊……嗬!”林强云仰首长啸,舒发出胸中的憋闷之气,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官逼民反而成盗贼,剿贼的官兵却比盗贼还更害民残民。这是什么世道,细民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林强云吼似的大声叫:“巫光兄弟、四娘。”

“属下在,恭请局主吩咐。”巫光和四良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拱手行礼。

林强云抓住巫光的手,面对四娘也是对巫光说:“四娘,实在是对不住,这次要劳动你老人家了。巫兄弟,请你和四娘带两哨人返回泉州,让我六叔将安南带回的稻谷,请人全部发运回到朋口这里集中。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些粮食全部运到。兄弟,粮食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关系到我们家乡父老的生死,千万大意不得。”

巫光自来到林强云的双木镖局后,还从没见过这位局主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知道这事实在要紧,庄容回道:“局主放心。巫光定然不负所托,若有敢动我们粮食主意的。遇神灭神,逢魔杀魔,决计要将粮运到朋口村等局主安排。”

看着巫光和四娘带人走了后,林强云立即发出一连串地命令。吩咐按每人给付三升米的额度,将所带的粮米散给一路各村寨的人们。

他们这五百人翻越过松毛岭,到南山村就已经把所有的粮食都散光了,再走三十里在河田村往下便干饿着,次日于已时到鄞水边。已经是一天多没进食了。正当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以为马上就可以过河回家吃上一餐饱饭时,却在距鄞水渡口半里外被淮西神劲军的一位裨将率部将他们拦住。

“来人止步。”河两岸因为连续数年没人照管,不但树木长得枝浓叶茂,连野草灌木也有过人头高。故而前行哨探的一位什长带斥侯一直走到距官兵六七丈远,才发现一个小校从河岸上地灌木丛中大步行出,上前举手止住队伍前进,向他喝令:“你们是什么来历。快通报受检,以免自误。”

通往渡口的道路上随着小校的喝令声,涌出数百穿盔戴甲的官兵,在渡口前列阵阻住护卫队员们的去路。

领先的什长摆手要护卫队员暂停,往那刀出鞘、枪前指地官兵队伍前缓步走去。向小校陪上一副笑脸,指了下后面打出的宋字白云旗,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钞,拱手说道:“这位将军,我们是双木镖局的护卫队,汀州原是我们的老家。这不,护完镖货后我们要过河回家去。小的这里有些草鞋钱给各位,望将军笑纳,请行个方便让条路,予以放行如何。”

钱,小校倒是不苟言笑地纳入怀中了,路,却是没有一点可以通融让开地意思。只见他一脸狐疑的向远远行来的队伍看了几眼,问道:“你们这支队伍虽然没穿盔甲,但都是身着干净的武士服,神情气质与他们所见过的保护人货镖师大不一样,队列整齐、旗帜鲜明不说,而且除了能看到的数十匹马以外,人数也多得出奇,怕是有六七百人之多。你一个小小镖局的镖师竟然会有这许多人马,难不成与盗贼们有何关碍么。叫你们的人不要再进,等本人去请将军示下再说。”

小校越看越起疑心,不等什长说话,便“铮”一声抽出腰刀,戒备着向后慢慢退进了官兵队里,转身朝后奔去。

从望远镜里能盾到渡口前地官兵队伍里有上百个弓箭手,虽然没张弓搭箭,但却已经上好了弦,他们要射出利箭可能会比自己的弩手要快上一些。林强云向盘国柱吩咐了几句,让他赶紧上前,将护卫队向后撤到官兵阵前十丈以外,并悄悄将钢弩上好弦准备发箭。

“南松,你们的小炮队带了多少架炮和子窠?”好在还有沈南松的小孩儿兵,他们不但带了小炮,连子窠也好像有千余发。不然,林强云还真没什么把握,自己这三百多护卫队和一哨兵卫在没有子母炮、雷火箭使用的情况下,能否与一千多官兵相抗。他的叫声才出口,沈南松就像从地上钻出来似的出现在他的马前,一脸兴奋地向林强云行礼:“孩儿兵小炮队有十架小炮、随身带了一百个子窠,另有一千枚子窠由骡马驮运。是否要准备发射,请局主下令。”

林强云环视了一下周边的地形,向渡口指点着,俯身小声对沈南松吩咐说:“你们的小炮选取一个能打到渡口前的有利地方,万一等下要动手了,就给我狠狠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记住,相机发炮,万一有什么不对——比如我们打不过官兵时——你们就立刻逃跑,找地方躲藏。一旦听到大哥的手铳声响起后。那就是我们与官兵开战,不用与他们客气,给我狠狠的打。怎么样,你们能打得准吗?”

“明白了,请大哥放心,我们这三十多个每个都射过数十发不会炸的子窠,保证不会误事的。”沈南松的话没说完,人已经路得连影子都看不到。

已经干涸了的水田里,人站上去不会下陷,小孩儿兵在周围护卫队员地遮挡下很快就布好了他们的炮阵。这种怪里怪气有两只铁脚支撑在地上的粗铁管,让刚由泉州、漳州回到护卫队地那些战士们大感惊奇,不由得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盘国柱到前面问了斥候什长几句后,向阻路的官兵叫道:“双木镖局镖师盘国柱请见率队的将军,还望将军赐见。”

淮西军的那位裨大踏步走到阵前,歪起头朝盘国柱打量了几眼,对策马行近的林强云扫视了一下,喝道:“双木镖局是什么东西,将你们所携的兵器及所有物事全交出来以充军用,再给我好好呆在原地不许乱动。”

“来呀,将他们的兵器、货物都收缴了,押到一边听候发落。”裨将看着面前地几百人,挥动手臂高叫。

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自己的护卫队依令向后退离官兵阵外十五六丈地距离,林强云发现兵兵没向自己动手的迹象,便从护卫队员们让开的路上策马前行,停在队伍前等待盘国柱与他们打交道。

“且慢动手。”下了马的林强云这时听得那位裨将下令动手,忍不住出声喝止,他本意也是不想多生事端,毕竟在自己家门口惹事不是什么好现象,能好说好散就算多花些钱买条路走也是可以接受地。走到那位裨将四五丈,向他拱手行了礼,问道:“请教这位将军,既是要收缴双木镖局的兵器和货物,可有本地官府的公文扎子?请将军拿出来让本人一观如何。”

“你这贼囚是什么人,竟然要讨本将军的公文扎子查看?”裨将一脸傲气的大声说:“福建路招捕使陈大帅在汀州城内公干,本将得主将军军令,今天任何人都不得过河进城。”

林强云:“既便招捕使陈大人在此,林某人在不认识他地情况下,也要向他讨出公文扎子来看上一看,以便证实是否会有人假冒。更何况是要征用我们用以防身自卫的兵器,征用我们千辛万苦从上千里外运到此的货物,那就更是非要有当地官府的征用公文不可的了。至于不得过河进城的事,是否可以商量呢,不如这样罢,小子奉上五千贯钱钞,请将军网开一面让我们进城回家如何。”

“开口就能出手五千贯用于买路,这是极有钱的大户才能出得起的价钱。如此一条大鱼万万到了嘴边不吃下肚去,那可不是我们地脾性。这次该着我可以发上一笔财。此人穿绸着缎,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也算是有些见识的,知道讨要公文看个明白。可他这种特意穿上武士服打扮成一副侠客模样的人,一旦动起手来肯定是一触即败,屁滚尿流逃得飞快。得将他擒到手中,说不定还能从其家里迫出大把银钱来呢,这个发财的机会绝不可放过。”裨将压抑住欣喜的心情,奸笑着大咧咧地说:“休得以些少钱钞行贿,本将军不吃这一套。我们到此为尔等地方征剿盗贼,你们就须得倾其所有以晏本军。不用多废话了,将他们的全部钱财货物交出来,算是本军征用了。”

“既是如此,将公文拿来看过。”林强云伸手向裨将索取。

“咦,征用些物事以为军用,还须什么地方官的公文扎子,哪不是笑话吗。”裨将也被林强云激怒了,大声吼叫。

林强云沉下脸,不悦地大声问:“如此说来,朝庭派你们到福建路征剿盗贼,就可不须地方官府同意,随意以军用之名征取任何能用得上或是用不上的货物了。这种行径恐怕并非朝庭或招捕使陈大人的本意,是你们这些人自主自为借口军用而想出来的发财之道吧。”

那裨将嘿嘿一笑,走到林强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回,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说得明白,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既然你已经把话说破,这次不但要收缴兵器和财物,连你们这些人也须得留在军中听用。你这贼囚看来和这些人一样,都是身强体健之辈,刚好用来做军中的夫役……”

林强云勃然大怒,往后退了两步,探手从衣袍内抽出手铳朝那裨将一指,厉声骂道:“该死的东西,这不是明抢么,如此作为与造反的盗贼何异。难怪从进入漳州地界以来一直都有人向本官告状,说有人借各种名目抢夺民财粮食。我,汀漳泉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林,带所属弓手在此查察奸究,现在警告你,若有人敢在本官面前以任何借口在这汀漳泉三州地面上横行不法,无论是谁撞到我要林某人的手上,都必将其捉拿绳之以法,决不手软。”

“哈哈……一会是镖局,一会又是弓手。”满面虬须身高体大的裨将仰首狂笑:“好大的口气,好个狂妄不知死活的后生小子,小小一个弓手都头也竟然敢在本将军面前口称‘本官’,还要将我们捉拿绳之以法呢。好,好得很,让你这死贼囚见识一下,什么叫在刀枪丛中厮拼出来的‘神劲军’。”

盘国柱一见官兵真的要动手,大急之下叫道:“这位将军,不可无礼,请约束部下不要动手,这位是官秩六品的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林大人……”

“哦,镖避不成而变弓手都头,再从小小的弓手都头一下子又变成朝庭的六品命官了,用这种鬼话来唬住我们么,却是休想。听你们的口音都是这一带的本地人,看来是与那些盐枭盗贼一伙的了。儿郎们,蛮夷盗贼假扮了弓手都头和朝庭命官来向我们神劲军挑衅,给我把这些死囚拿下,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得了财物按老规矩分掉。”裨将根本听不进盘国柱的话,他认为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绝不可能做到六七品的大官,一个文官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盗贼横行的汀州,即使此人是官,也可找出种种借口将事情掩盖过去。至于这几百人的镖局护卫队么,他还真看不上眼,神劲军一动上手,那还不是三几下就解决问题。裨将兴冲冲地大声下令,看这么多的人马在眼前,而且一个个穿得光鲜体面,想必带有不少值钱的物事,他准备让自己和部下们都发上一笔小财。

自上月二十三在临安活捉了井得仁,招出了指使他在三月间对林强云暗算打击的幕后指使人为袁劲纲,而袁劲纲却仅在说了“薛极”这两个字后就断气,再无法讲出具体的细节时,林强云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一直以来都没找到地方让自己好好地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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