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郑衍德率一万五千人没费一兵一卒,没遇到一点抵抗的轻易抢占了扬子桥和瓜洲镇后,将自己的老营安扎于较繁华的扬子桥,只派了一位部将率三千兵去守瓜洲镇。

半个多月来,郑衍德真是有如进入了温柔乡,在扬子桥享尽了艳福哪。在郑衍德来说,从他轻取两镇后,至少到今天为止,这个扬子桥就是他的得道福地。相对这里所享受的生活来讲,那瓜洲镇于郑衍德则像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苦瓜窝。

别的不提,只拿瓜洲镇里仅有的两间娼寮来说罢,她们所接送的客人,据说都是满身臭汗的粗鲁苦力、大兵、水夫、工匠及失意的商贾等贩夫走卒之流。其内里所有的粉头,都是些论次数出卖皮肉的粗蠢老丑女人。最好的,也不过是被各行院因其实在是没人客相与,遭驱逐而流落出来的末流老娘。哪像扬子桥这里,不但行院多达七家,而且一进门就是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内里另有别院、有楼,所蓄养的小姐、妓儿全是年轻貌美,吹弹唱舞样样俱佳。人客只须有足够的银钱,老鸨大声一呼,十数个年轻粉头就如彩蝶般飞到你身边,任你上下其手,大逞口手之欲。

特别是每家行院的行首(头牌妓女),别人去到了,总得要千呼万唤才肯出来与花钱的大爷见上一面。这位郑大将军则一进门,就会由龟儿恭恭敬敬地接引上楼,那些个行首自是不敢怠慢,必定是扭扭捏捏地、轻移莲步来向自己……哈哈。“此间乐。不思蜀”就是这种滋味吧!

四天轮换一家妓馆享乐,每家妓馆都有两个行首,“天天小登科,夜夜换新娘。温柔乡里做檀郎”,人生享乐到此等地步也不枉了。今天来的是第几家了,是第五还是第六家?说实话,还真给乐糊涂——忘了。郑大将军……咳,我现在是郑大元帅,别人都是这么叫的,也就将这大元帅地名号笑纳了。“元帅”,怎么说也比“将军”更好听些,更能显出威风不是。

几个木炭炉将这间花厅烘得温暖如春,屋内地人都是轻薄衫子,几个女人酥胸半露。一脸媚笑地围着大元帅团团转。

抱着怀里看来才十七八岁,却是风情万种的粉头行首。身披绸袍的郑大元帅敞露出胸前连片黑乎乎的体毛,做出一副很文雅地样子,粗手轻抚行首娇嫩的面颊,哼着这些天听得极熟,但并不明白是内中是什么意思的《叙怀》曲子:“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常羡荆钗与布裙。”不时张开臭哄哄的大嘴在行首面颊上啃咬几下。再去接过另一个行首递来录去皮地葡萄。

他于两个梳着长辫的十一二岁丫环——还未被梳拢过的粉头,在其肩背不轻不重的捶击下,舒服得闭上眼,“哼哼”、“呼噜”声不绝于耳。行首和几个粉头忍住几欲出口的呕吐,不敢当面表露出她们的厌恶,只能悄悄在一边撇嘴皱眉做鬼脸,小声嘟喃道:“鸭姆装阉鸡,怎么抬头挺胸,走路时也还是会一摇三摆的。”

突然,外面传入一声如丧考妣的哭叫:“郑将军,大事不好了……”

这种又尖又利地哭喊,在这里是显得那么不协调,更是在此际大煞风景,郑大元帅气得怒目暴突,猛地站起身。发作之前还故作怜香惜玉,之态,拍了拍怀里行首小姐的粉背几下以示安慰,对她露出黄板牙裂嘴一笑,轻轻将其放到大环椅上……

门“砰”一声被撞开,一个人闯进厅内,急冲地身体带入一股冷风,让近厅门的两个粉头打了个哆嗦。待粉头们看清入厅者浑身是血的倒在楼板上时,立即引发混乱和惊天动地的尖叫,两个行首双眼一翻便昏阙过去。

郑衍德认清闯入门坏了自己好事的人,正是半月前派去瓜洲镇的手下将军,再顾不得惊叫奔逃的粉头,也没时间去探看昏于椅上地行首了。跃前两步劈胸一把提起染血的将军,喝问道:“瓜洲镇发生了甚么事,快说。”

“有朝庭的大军从江南攻来,本部三千人出寨迎敌,朝庭的大军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铺天盖地而来的雷暴全都击在本军阵中,片刻间就被轰毙了一千多,能逃出来退回这里的只有不到一半。”没一处受伤,却浑身是血的将军干嚎。他倒是没说太大的谎,当时确是在片刻间就被猛烈的炮火轰掉了一半的人,只不过出寨迎战的仅有千把人罢了。

郑衍德疑惑地问了一句:“列好的战阵受雷暴所击,你们没接战交锋?”

“接战交锋?”将军一脸愕然,回过神后愤愤地反问了一句:“郑将军,你没被这些粉头抽干骨髓昏了头吧?我们才看到几百个宋军的兵卒列好阵势,其阵内有人挥了一下令旗,数百、上千个天雷就劈头盖脸的轰将下来,千多精锐善战的勇士身裂骨折地倒了一地,你还敢呆在原地等死?告诉你郑将军,末将当时没把苦胆给吓破,能逃回来报告一声就算是胆大包天了。话都说明白了,末将告辞。”

这位贼将看来对郑衍德并不怎么服气,说话的口气也没把他当成上官统帅看待,将话说完后便自顾跑出门走了。

郑衍德也不傻,随脚步就穿好衣衫冲出这间妓院,带他的亲兵们向镇外的军营狂奔,准备一到大营就将手下们调出营列阵。别人怎么说的他不管,是梅是竹总得要翻开牌来看看才有底,到底宋军是否真如那位所说的恁般厉害,也得亲眼目睹方有数。这狂奔的一路上,郑衍德还暗自后悔,怎么以前没想到先叫人去收拾好放在镇中心小衙门里的金银细软,此剂朝庭大军到来,想取回也没人肯去为自己卖命的了。

大营内。已经从溃兵处得到消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地手下贼兵们,远远一看到主将衣衫不整地向这里狂奔,顿时心神大乱,一位贼将不禁叫道:“朝廷大军攻过大江地消息怕是真的了。我们也快些退回扬州去吧。”

这位贼将的声音稍大了些,被左近的人模模糊糊地听了大概,有那胆子小地人一听得“快些退回扬州”的话,也不等搞清楚这是否上官的命令口马上就转身向后营走去。一人动百人跟,开始贼兵们还是在走,渐渐地有人越走越快。你快他也快,唯恐落后了会有杀身之祸,大家都想快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呼隆隆地一齐跑了起来。这下倒是好得很,郑衍德还没回到兵营下令,贼兵们已经炸营了。到处乱窜的贼兵一出营门便沿河边地大道朝扬州方向跑。

到了这一刻,就算是李蜂头自己亲身至此。想收拢起这些人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其实,郑衍德大可不必这样急慌慌如丧家犬般奔跑的,林强云的三十艘防沙战船,要入伊娄河通过堰闸进到运河内,还须花上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护卫队的步军只有两军两千多人,也不可能从陆上进兵与李蜂头的数万以至十数万贼兵硬撼。

陆地上是不能走的,三十艘战船又还有二十七艘船装满了粮草。虽说在运河中航行没有大风大浪会把船倾覆的危险。可以多装下不少人货。可再怎么算,三条空船和粮船上挤满人和兵器,也只能有一半地人可去。带多少护卫队,是带火铳兵还是弩兵到扬州去,倒是让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人大伤了一番脑筋。

曾昂今年三十七岁,瘦长脸带着几分士子的文雅之气,身材不高但极为结实。若是站着不动,会有让人看去膀阔肌突充满暴发力地感觉;他假如迈开四方步,又会使人觉得他是个学子文人,这两种气质揉合在一起,是最能让行院姑娘们动心的人物。但这位却是从没有过进入行院的机会……啊,不对,应该说在去年之前,他从没有进入过行院。

这两三个月,曾昂的日子过得十分苦闷,特别是李蜂头围城后就更是尴尬,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几项决定是否正确,少主对些事情是不是会赞同。

曾昂自去年以来,一个人的出现让他的人生经历了一场大变,这场大变是把他由泥潭里拉出,送至天堂上地大喜。这场大喜使他在一年间从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一跃而成扬州数得上的大商号管事。二十年来,他由十七岁时父亲去世后,他就再没时间去读书了,每天必须为三餐奔忙,后来变成了到处打短工的苦力。去年,由一个苦力摇身一变,成了一家杂货铺的管账夫子,直至今年成了裕福号商行的总管事,总算让一家大小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所有这些,全都是拜少主所赐,虽然他至今还没见过少主的面,少主长得高矮胖瘦一点都不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能保持有这样的好日子,尽心尽力地为少主办好所有的事务就够心满意足了。

曾昂的父亲是彬州的瑶族人,是主公派在扬州的届字号属下,排位为乙丑。父亲临死时,这个排号名份便由父亲交代到他的身上,吩咐他不论是发生了何种变故,都不能搬离现时住着的玉钗巷老宅。必须等到主公(李元砺)有确信传来,方能按主公的命令行事。

二十年,足足过了二十年的时间,别的届字号下属死的死,走的走,只有他一个人依父亲的交代留于此地。“讲诚信的人有福”,这话真是不假啊,耐着性子苦捱苦等了二十年的曾昂,终于在去年三月,等到了迟来的命令。让曾昂没想到的是,这个命令不是由父亲所说“主公”李元砺所发,而是少主李瑞云命人专程带来的。和那道“现主公已经身故,黑风峒再无汉瑶义军存在。如有意另谋生活者,可在领爱了安家使费后自行脱身离去。若还愿归属原字号旗下的旧有人等,少主将为其今后的生活做出妥善的安排。”命令一起送来地,还有每位在册者各三千贯纸钞地安家遣散费。

曾昂反正也没甚去处,他除了早年入过学。能读书识字外。就只会做扛包、挑担、运河边拉纤等活计,当然也就没有别的去处,只能任由少主对他们一家的将来做出安排。

别看带了少主“温玉玦”来传令的人比曾昂小,只有二十多岁地年纪。他可是精明得紧的人呐。当他听说曾昂曾经读过书,不但能写还会算,立时就代少主为其盘下一间杂货铺让他管领,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安定和美的生活。那位专使还另外留下了一大笔多得让曾想到就会发昏的银钱。吩咐了好些应该做地事后,便撤手离去了。只是每隔一个月,会有人持一块铁牌来此地算账,对清了账目、度支了工钱后,也不带走利钱,只叫他按专使吩咐的话好好做生意便罢。

三十万贯,曾昂接过满满一箱纸钞时,激动得跪下地。只会对专使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曾兄不必如此。早在我没来之前,已经有人对曾兄的所行所事做过查访。少主说曾兄是个忠孝两全的人,可以放心把扬州一地的大事都你办理。”专使的话让曾昂大有知遇之感,也使他一定决心,一定要为少主将所有交代的事情做好。专使吩咐道:“少主说,他要的是忠心,曾兄若是能力不够。没法管好这里地生意也不怕,他会相度派出精于此道的人来受曾兄指派。曾兄就放心大胆地放手去干吧,若有所需,有人来结账时只管向他说,少主一定会满足你地要求。”

手里有钱,万事容易办。半年多的时间内,曾昂从双木商行度支了两千余万贯,在扬州城内已经为少主把裕福杂货铺扩大改换成了“裕福商行”。在少主直属的双木商行支持下,“裕福商行”下属有了一家行院、两家杂货铺、一间珠子铺、两间米面铺、一间绸缎铺等七铺一院的生意,算得上是扬州有数的大商号了。

有双木商行的倾力扶持,在这扬州的生意也十分好做,所有各间铺子都本钱雄厚、货源充足,将本行当地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十分兴旺。特别是那家行院,自临安派了人对行院的姑娘调教,随后又送来了一些秘药,叫他让粉头们服下后停业一段时间,曾昂还十分不愿意,认为这是断了商行的生财门路呢。没料到不出两个月,所有服过药的粉头都像变了一个人般,不但被教会学得各有绝技,一个个还出落得粉嫩妖媚,风情万种,再开门接客没有多少时间成了扬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大院子,更是日进斗金,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呐。听听人客们是怎么说的吧:“到了扬州没去‘杏园’算不得风流客,进入,杏园,而没与钱静静、何盼盼一晤者,上不得台盘大场面。”

近年余,本处商行解缴给付少主的利钱两千余万贯,金十一万两、银三十万两;通过裕福商行募送到山东的各门高手工匠数以千计,细人孩儿共达七千余人。

本来,曾昂计算得好好的,新春元旦前还能解缴上千万贯银钱,估计自己在结清账后也能分得红利十万贯上下可以让家人多买上些合用的衣衫、饰物,这年也过得比去年更好些。

没想到李蜂头竟然会在这种要命的时刻谋反,真真是害人不浅啊。

曾昂也想不到,世事的变幻无常,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是祸是福的转变会有这样富于戏剧性的变化。

在十月初,有风声传来说李蜂头要在今年起兵谋反,就有米面铺的一位管账夫子来向曾昂进言。说是扬州这个百货俱全的街市,各样货物都有充足的存量,唯独柴薪米粮两项很少人会去积蓄贮存。一旦打起仗来后,若是双方争持不下,那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如此一来,扬州城内肯定会有食物、柴薪馈乏的一天,要大管事早早安排,做好应急的准备。此人向曾昂说明,今年淮东风调雨顺,农桑粮丝大丰收,家有余粮、绢帛蓄积的人户,正是桑粮卖布需见钱纳赋、筹钱购物、准备冬耕过年的时节。现时不显山不露水,悄悄以略高于市价些少,大量地买进所需的粮、薪、绢帛三项物事,不会影响当地物价。也不虞引发人们抢购的风潮。

曾昂仔细盘处了好久。觉得这样地做法虽然有点不太合时宜,却也是一条能多赚大笔银钱地正道,如果在消息还没有扩散开的时间内,以比市价稍高一点的价钱大批购进粮草、绢帛。没准真的能为商行大大地赚上一笔,结算时必定能多分得不少红利。何况,即使没有料想中地局面出现,自己也能将货物调去临安、山东两地。或是在本地的三间铺子内按时价卖掉,即使会亏掉些少银钱,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影响不到商行和自己应得的利益。

当下,曾昂立即将封好准备解缴的银钱开禁,要所属各商铺派出所有地人手,以最大的限度购取、积存柴薪、粮食及所有能吃又便于贮藏的物事和布帛。

探知“裕福商行”在大量收购此等粗蠢的物资,有些较精明的店铺也试探着。跟随收购了一些,不过数量都不大。只是一二百石至千把二千石之间,并不足以对市场构成多大的干碍。

不到一个月时间内,李蜂头军还在进军通、泰二州,赵范、赵葵的援军还没进入扬州城内之前,裕福商行各铺子便在草市、附近乡间富民、零散的乡农处,购得了二十多万石粮、十余万束草、十多万斤柴,三十余万匹绢帛。因事先没交代清楚。甚至有几个傻里傻气地伙家,禁不住人家说上几句好话,巴巴地将别人没处堆放、又舍不得平白丢弃的大批麦麸、细米糠等,也花钱收购了来,落下好一阵埋怨。好在此等喂猪、牛地物事花钱不多,仅是体积庞大占据贮藏的空间,却也没难住曾昂口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就这一大批平常只能用于喂养猪、牛的麸、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起了大作用。

不但救活了数万贫民穷户,也为裕福商行挣得了极好的名声。这些粮草、绢帛把所有下属的店铺、仓房都堆得满满地,没法再做生意。甚至连各铺子中管事、伙家的房屋也被曾昂全部租了下来,用于存放购得的柴草、麸糠等。好在这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杂货铺、绸缎铺、珠子铺都没生意上门,到行院寻欢的人也大为减少,并未对各间店铺的日常买卖造成多大的影响。

到了李蜂头的贼兵一围城,城内的粮食、柴草骤然紧张,价钱一日三涨不说,到后来连米面也难得一见时。那早先对裕福商行大肆收购粮米嘲笑的商家们,方体悟到此中的奥妙,无不对商行主事的曾昂佩服得五体投地,令他在扬州商界的名声、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峰巅。随后发生的事情,更使曾昂与官府搭上了关系,在李蜂头兵败后,曾昂成了扬州城内绢帛、米粮两业的业首团头,这两业的行商坐贾们无不看其脸色行事,唯其马首是瞻。

十九日夜里一场大战,李蜂头虽然被宋军夺去了不少立寨的木头,但次日就将土墙和木寨修复了,由于杀伤了不少宋兵,他自认是取胜了。

赵范兄弟清点了本军的损伤及夺回的木料后,也认为能杀伤那么多的贼兵,又取得能支持数日的柴草,是自己一方取得胜利。此后,李蜂头的贼兵加强了各处的防范,扬州城内的二赵找不到出击的机会,连续两天没再发生战斗。

十二月二十一日,李蜂头移老营至扬州邗城外西南角的一个小山上,并驱使民夫在山下筑起土砦,以为长久之计。

这个小山与邗城内西南角的观音山隔墙相望,直线距离不过一里四五十丈,山顶到邗城西墙更近,仅八十丈不到。但小山包与城内的观音山几乎等高,但却受观音山上的大明寺那一大片屋舍的遮挡,不能通过这里窥探到邗城的内情。

李蜂头占据此山为老营立寨,却也有他的好处,此地位于高岗,不似在大城东面般的开阔当风,也不会像那里一样潮湿。另外,小山上除了有十余座富民所建的避暑棚宅,甚至有几座相当不错的精舍,正合李蜂头作为其临时帅府使用。此外,山上还有一处南渡前就出了名的建筑一一“平山堂”。

“平山堂”为本朝庆历八年(1048年)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知扬州时始建。当年四十二岁地欧阳修初到扬州后,政务庞杂,应接尤多。但纲目不乱。关心民痪,秤击暴敛,深受百姓爱戴。欧阳公在公务之余,寄情于山水诗酒。游目骋怀,筑堂作讲学、游宴之所,数月而成。堂为敞口厅,面阔五间。堂前筑石台,围以栏槛,欧公亲植柳树,时称“欧公柳”。栏下为一深池,池内修竹千竿。望江南诸山,含青吐翠,飞扑于眉睫而恰与堂平;加之欧阳公内心所思,江南及各路诸才子。若可攀跻,寄此情于此景之中。故定堂名为“平山堂”。嘉佑八年(1063年),山堂朽,工部郎中刁约领扬州事时重修山堂,封闭前庭,改制为行春台。南宋绍兴末年台记,隆兴元年(1163年)后曾多次毁兴。

此时地平山堂还是敞口厅,但因顶上的桁木多损毁。

屋瓦所剩无几,显得残破不堪。除了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拱揖槛前,若可攀跻……”还能看出昔日的几许风貌,亲有大片平整的地方可供游玩外,不加修整要想住人是不成地了。

李蜂头一到小山上,就看中了平山堂这个地方,让人将这处里里外外都清理打扫干净,说是他有大用。

次日——十二月二十二,李蜂头用百多匹七色绢帛,在平山堂搭盖起遮阳挡风的大棚,棚内摆公案做成帅帐。他自己坐于上座,装出一副从容闲暇的样子,依次发令布置构筑土城、木寨,做长期围困扬州的打算。

当天,赵范、赵葵命令扬州各门都派出轻装步骑军进行牵制,两人亲自率领天长制勇军出扬州大城西门,以期破坏李蜂头围城地计划。

李蜂头在接报后,也派兵分路迎击,自辰时初至未时末,城西的那一片十数里方圆地面成了双方鏖战厮杀、追来逐去的大战场,双方的杀伤相当,又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但是,李蜂头的贼兵多过宋军差不多十倍,说起来还是宋军吃了大亏。

二十四日,由于粮食眼看支持不了几天,赵范休息了一天后怎么也坐不住。正烦恼间,有人来报说李蜂头在运河中有一百多条船往城西走。他认为这些肯定是李蜂头的运粮船,来不及通知仍弟赵葵,心急火燎地亲自率领一军,突出南门冲向运河中的疑似运粮船。

早有准备的贼兵,见了宋军出师,隔着运河在建好地土城上以弓箭攒射,这天虽是抢到了二十艘小船八百来石粮食进入大城内,这一点粮食根本不够一天吃的,可宋军地伤亡多达两千五百余人,又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败仗。

二十八日,已经全无存粮的扬州看看支持不下去了,赵葵也带兵出东城门,想寻找到李蜂头的运粮船,再解决几天的食物。

很不幸,这天并没有船只出现在运河上,却迎上李蜂头的大队贼兵,一战下来宋军人少没法支持,只好且战且退地回到城里。

再有两天就是新春元旦了,扬州城内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气氛,三城都沉浸在失望和惊慌之中。

煮食、取暖所需要地燃料,基本没有。军兵和大部分人家,都是拆下较不重要的门窗做燃料。这些时间以来,城内别说没了柴草,就是还有些少柴草也只能省着用,一点一点地少量生火取暖,或在运气来时将捉获的老鼠烧成半熟,连皮带骨的吞入腹内聊以维持生命。

吃的,比燃料更紧张,扬州城内只有属于裕福商行的两间店铺还有米面出售,价钱也不算贵,只是比以前的市价高了三成而已。不过,每人每次只能购出一升,每天限量五十石,售完为止,绝不多售出一粒米、一钱面。此外,城内还有点米粮的富足人家,把所余不多的一点食物,看得比命还大。就是自己家的亲人,想要讨得一点,也必须拿出钱来向亲人苦苦哀求,一升米在亲人间也必须以四婚——比从前高出五十倍价——实足的铜钱方能得到。

官兵的境况会稍好一点,不时能在一天内分到半斤一斤的马肉,一时半会还至于饿死。细民百姓,特别是平日里没什么积蓄,做一天才能有一天吃喝的贫民就惨多了。在城东、城南一带棚户区已经出现了饿殍。接下去将会越来越多。好在裕福商行有人来这一带看过后,立即派人运了有些少麦粒的麦麸、杂有少量碎米地粉糠,向各家派送,救活了不少穷户贫民。特别是这些人户中地男女孩童,因此没被父母换给别家吃掉而得以存活。

日坐愁城的赵氏兄弟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样的情况,别说带兵出城去打了。就是贼兵此刻来攻城,让所属军兵上城去防守,也是没法支持多久的。

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丁胜、赵必胜两位从大城赶来邗城,在制置使衙门外就一路往里哇哇大叫:“快请两位赵大人出来,有好事来了,须得赵大人出面方能办成这事,解我三城数十万军民之厄。”

“贼兵来攻城了么?”连衣冠也没穿戴好地赵范。慌得连靴也只套上了一只,另一脚只穿了布袜冲出房门跑到大厅。向丁胜急问:“李贼怎地一反常态……”

“非也,非也。李蜂头并未攻城,而是有人找上上门来,要赊售给我们一批粮草。”丁胜笑眯眯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歪起头对刚走到屏风旁的赵葵看了一眼,大声说:“只是他的粮草……”

“怎么样?”二赵同声急问,赵葵向乃兄抱歉地一笑。做了个手势让其先说。赵范点点头道:“此人出售的粮草是要收取见钱么,府库内可没多少楮币、缗钱哪。或是其人所有地粮草还在城外什么地方,要我们派兵去押运回城?还是……”

“赵大人请先坐下,听末将慢慢说给你们听。”丁胜心中有底气,他可不去理会两位上官心急如焚的心情,只顾慢吞吞地说:“刚才末将早就讲过了,这位商家是将粮草赊售给我们的,只须赵大人以制置司衙门的名义开出欠据便可。他的粮草并非在城外,就存放于大城内……”

赵葵:“那么,有多少粮草可供我军使用,索取价钱若干,此人是谁,如今何在?”

绍定四年正月初三牛时正,进入了楚州运河的三十艘平底防沙战船满载着粮食和兵员,开启了最大的汽门向扬州进发。到达扬子桥时,郑衍德和他的一万多北逃地乱兵,刚刚离开兵营不到半个时辰。

“各船的子母炮装好子炮,并腾出船头将小炮架好。先行地战船由各部将做主,发现有敌人立即开打,不必等我的命令。我们必须不惜代价将拦路的贼兵击溃,一定要在今天进入扬州城内。”已经知道扬州城内缺粮了几天,林强云的心里有些着急,所下的命令一改过去斤斤计较的精打细算,再不顾惜会用掉多少钱了。

从扬子桥到扬州的运河水路,在官府地地理文件记述中是二十四里,按普通漕船或民用的客货船以桨橹为动力,无风时约需两个时辰左右。但对于装有深鼎的防沙战船来说,平静无波、基本算得上静水的运河真是康庄大道,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得到扬州的城墙了。船队比从扬子桥一路狂奔逃窜的贼兵更快,此时的郑衍德及其部下还在距扬州五六里外的河东村。

这二十余里的水程走下来,在离扬州十里的松树坪竹木场发现有李蜂头的几千贼兵。最前面的两条战船以六架子母炮和十架小炮一轰,两千贼兵在没伤几个的情况下一哄而散,让林强云的船队接近到距扬州西南角的南阊门附近不到两里处东庄仓。

这里的运河内,有贼兵布下的十多道竹缆拦河索,两岸并派有为数不少的贼兵把守。运河的岸边,左右各有一个贼兵军营,左岸是贼将刘全及其部一万三千军兵;右边的低洼地,则是张友军驻扎的大营。想要通过这一段河面,必须要将其中一个军营内的贼兵彻底打垮,才有可能将又粗又韧的竹缆绳斩断,战船才能顺利进入扬州城内。

“子母炮、小炮全力向两岸的贼兵展开轰射,局主的亲卫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主帅。全体护卫队跟本帅上右岸,攻击前进。”陈君华在距离军营的半里外就用千里眼将此地的形势看清了,他可并没有太过迷信自己军中的火药兵器,很清楚子母炮和小炮的射击准头并不尽如人意,而且火铳兵作战也须得布好战阵方能起大作用。因此,这次没有征得林强云的意见,早早就下达了作战命令。

刘全和张友两个都是李蜂头从青州带到淮东的悍贼,他们在得到有宋军战船进逼的第一时间内,就不约而同地传下命令,让部下的贼兵们做好迎战宋军的准备。

三百火铳兵、三百弩兵,两百刀牌手和两百长枪手编组成防护攻击战阵,沿河东两丈宽的大路缓慢而坚定地向前逼进。一哨小炮队和沈南松的一小队小孩儿兵,在一哨刀牌手的掩护下,由路边已经结了厚冰的水田里,成分散的队形迅速将他们的小炮、子窠运送到距贼兵所列战阵的三十丈处停下,匆匆支架小炮、击打火石燃点火媒。

可能是已经进入扬州城的外厢,从过了松树坪竹木场以后的这一段的运河,比别处宽了很多,能让两千斛的防沙船五艘并排平行进退。

这一路从松树坪竹木场直到扬州大城东面折角的六七里柴炭场,近二十里运河的两岸都是水客商贾办理关防、税务,买进卖出货物,进行各种正当或是非法活动的主要场所。在李蜂头军还没来时,这二十里左右云集了好些勾栏瓦舍,货栈、货仓、客栈旅舍、酒楼茶馆、小饭店食肆、行院娼馆,间中还杂有官府的税务所、河卡、捕房、会计司等衙门派驻的办事机构。这二十里运河两的人流、物流、银钱的流量,并不比临安崇新门外的街市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这里的房舍少量的富民宅院外,大都是临时搭盖的简陋棚屋,没临安那样大都市的繁华罢了。

赵范、赵葵兄弟率军进驻扬州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能危及城防的近城房屋拆除,将拆下的竹木材料运入城做柴薪;下令所有人户、商贾或先远走过江暂避李蜂头的兵锋,无力远走的则全数驱赶进城内,以免资敌增加贼势。

被迫进城的人,在扬州有亲友的还会稍好一点,不外去投亲靠友暂时落脚。还剩下大部分在扬州无亲无故、且又贫穷的人户,在这样的大冬天里被赶进城内,只能在大城东南角的棚户区勉强寻到一席之地安身。这里缺衣少食的穷人们,这些天米价腾贵的情况下,因冻饿而将死的不在少数。

林强云在陈君华率领步军上岸后,一直关注着岸上的情况,直到护卫队的战阵队列已成,并开始向前推进了,方下令船队成两列纵队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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