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二十一章

林强云:“那好,等一下你们指认完后,再将那些老实信得过的人挑出来。记住,务必将李蜂头的亲信死党都找出来。张大哥,清查甄别降兵的事就请你们负责去办,现在先带他们去休息、进食,让他们饭后再指认。”

随后,林强云听了来到大海舶上报告情况的一哨哨长讲述他们海战经过后,想了半晌才对聚在一起的几个人把自己处理俘虏的办法讲了,然后说:“我们俘获了两条完好的‘海鹘’战船,现在还有近十条损伤的贼船也是我们的财产,想来只要修理后就可以为我所用。这样吧,降兵们安置好后,派人把那些损坏的船送回泉州修理,被指认出来李蜂头的亲信、并那些有异动言行的家伙,也同时送到吴炎那儿干粗活。大家看怎么样?”

陈君华:“强云所说的我都同意,只是那些李蜂头的亲信也要留下?这些杀惯了人的家伙,一刀杀了他们就是,何必还要养着他们浪费粮食。”

天松子慌忙劝道:“陈都统千万不可如此,杀他们倒不费什么事,就是有伤天和,会有碍林小友的道行修炼。好歹他们也是一条命,强迫他们做些粗活也可以赚到吃饭的钱,不会白吃粮食的。再说,他们去了也可以使工场里的人手不会那么紧,不必另招工人了不是。”

沈念宗也劝道:“君华呐,既然他们已经放下杀人的兵器投降了,那就不能杀,杀之不祥啊。留下这些人不仅让我们多了些力夫,也可以使日后与我们为敌之人都知道我们不杀俘的仁义之举。以免敌兵知道我们杀俘会生出拼死之心,让我们多所损伤、多费手脚。还是按强云所说的方法办更好,一是我们的兵员能够很快地在战场上就得到补充,而且他们还大多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打起仗来不会像一些新兵般惊慌失措。只要我们对其进行短时间的训练,让他们知道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打仗,说不定并不比我们一手招募训练出来的护卫队差呢。你看,我们先试试好不好?”

林强云向陈君华解释说:“能加入我们的普通兵士,我们可以收下来壮大护卫队的力量,慢慢的就会形成敌我力量的逐步扭转。训练时这些人另组一军,所有的什长以上的武官都派我们自己人去充任,训练以后再分到护卫队、水战队各哨去。不然,我们要想一下子招募这么多人也有些困难,即使能招到人,也都全是平常过惯了安逸生活、没经历过战争的新手,需要很多时间来训练不说,还要花费大笔安家银钱。这批投降过来的人,则只要按月度支饷钱就够了,而且饷钱可以适当比我们护卫队稍少一点。然后在训练及战斗中再看他们的表现,予以选用、加饷。”

听到可以省些钱,沈念宗更是赞同:“这样最好了,训练时可以只发一半甚至不发饷钱。君华,还是按此办吧。”

陈君华不再坚持,只是提出他的想法:“先这样试试也好。不过,要交代下去,以后若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先将李蜂头的亲信杀了以除后患。现在那些没沉的贼船,愿降的留下,死硬的则格杀或是赶下海去喂大鱼。”

林强云:“好,死硬的格杀或赶下海喂鱼,就这样办。不过我们还是将落海而又愿意投降的救上来,君华叔你看好不好?”

陈君华:“依你就是,我到小战船上去,这里收降救人的事就交给你们办了。”

打扫战场毫无悬念,没被打沉的“海鹘”船走投无路,有些死硬份子即使想跳海,也因为亲眼看到鲨鱼把海里的人撕食而没敢下水,全都束手投降。他们无一例外地接到投降后的第一条命令:救起愿意投降的落水贼兵。

即便多了这十二条灵活快速战船的帮助,溺水而死及被鲨鱼吞食掉的贼兵还是不少,经过清点,两千二百多贼兵仅有一千零三十二人生还。此战李巽带来的水军全军覆没,被击毙、溺水、及葬身鱼腹的达五成还多。

出尽了风头的水战队,除了一个炮手在装子炮时不小心被炮弹夹伤手指有些肿痛外,无一伤亡。

倒是没参加战斗在一旁观战的护卫队,猝不及防下被贼兵的箭射倒了十七人,头部中箭的三人当场死亡。其他的十四人没伤到要害,因救得及时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这件意外出现的三人死亡,令林强云深感不安。他此时也觉得以自己的军队现在所拥有的武器来说,攻敌是有余了,但自己的防护却是极为不足。真正到了千军万马厮杀的野外战场上,没有工事自保,自己仅有的三几千人还不是被人一下子就吃掉。想到这里,林强云顿时吓出了一身大汗。

事不宜迟,他立即叫来翠娥,让她按自己的口述写了一封信,看了一遍认为没问题后,叫人送去给信鸽兵旗头,马上发回泉州。

由张山、张河兄弟负责的清查甄别降兵,由于有柱子等一干人的协助,进行得极为顺利。

张山在船上统领们进食的大厅里——说是大厅,也只不过是两个房间合成的一个大房间而已——用布隔开数尺的一点位置,让柱子等人坐在里面,然后一个个地把降兵叫进来让夫子登记后再问上一两句话,等从布缝中看出来的柱子等人拉动桌上的小铃后,便叫他们从原进入的门走出,或是叫人把其人从另一个门带出去。进出同一个门的人多,从另外一个门带出去的,直到全部降兵都清查完,也不过才四十六个人。这四十六个都被认出是李蜂头派来的亲信,一出门就立即被送到俘来、收走了船桨的破“海鹘”船上,使他们除了跳海外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这些李蜂头的亲信们也不傻,这一片海域还有大量鲨鱼出没,现在跳下海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能喂饱等着美味人肉的鱼腹,所以都乖乖地在水战队员们的监视下安坐于甲板上不敢稍有异动。

已经基本算是自己手下的这一千人让林强云大伤脑筋,带着一起先到淮东吧,看来是绝对不行。不说能不能信得过的问题,就是这样把他们到战场上,除了充人数装样子吓唬人外别无他用。

想来想去,林强云决定还是找个地方先把这些新兵训练一段时间再说,有几个月的时间用陈君华的方法来训练,大概可以派得上一些用场。

把沈念宗、陈君华、张本忠找来,将自己的想法一说,陈君华便提出了一个问题:“一千人,连同我们派去的部将、队官、什长、旗头等刚好可以编为十哨,共是一千二百五十人左右,训练需要的地方可不会小啊。而且还不能让官府知道这些人是额外多出来的护卫队,这就必须找个不易被人发现之处才行,这样的地方最好莫过于不大不小的海岛。不知附近可有这样合适的无人小岛么?”

林强云苦笑:“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

张本忠:“我去问问船上的舟师,或者他们中有人知道也未可知。大家稍候,我去一下就回。”

不过片该,张本忠就笑嘻嘻地和舟师彭古佬一起走进房内,笑着对林强云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小岛,这下可以解决我们的大问题了。”

彭古佬接口道:“无人居住的小岛这一带很多,但符合张都统领所说条件的,小人倒是知道有一个,就在我们的东北方向。离此大约两个时辰的水程有两个大岛,都有百多户靠种田捕鱼为生的人家,大岛南边十多里又有十多个小岛,仅四五里方圆大小,因那里的淡水不够种粮,所以还没人家在小岛上落户。其中有一个正好能停靠我们这样的大海舶,明日东主们不妨去那里看看。

沈念宗看看外面的天色,拍腿说:“好,我们明天去看看,如果合用的话,就占住一个作为我们训练新兵的临时基地,到时候派船来接他们就是。君华,你们今天要忙了,快去安排各项准备吧,我们的时间太紧了,不能多作耽搁。”

陈君华和张本忠应声站起,彭古佬也跟着起身说:“没别的事,小人也告退。”

他们走后,林强云问沈念宗:“叔,若是一千二百多人留在一个小岛上训练,每月的粮食需要五百石左右,我们所带的粮米总共也不过一千余石,怕是只能留给他们一个月的粮呐。”

沈念宗笑道:“傻孩子,你放心吧,这里是两浙东路,大宋出产粮米最多的路份之一,我们又有个大粮商黄根宝在温州,只须一纸书信,便可将粮米菜蔬运送到我们指定的任何地点。”

林强云敲了下头:“对啊,怎么把我们温州的大粮商给忘了,那……我们就给降兵们留下半月的粮,黄大粮商应该可以接济得上吧?”

“没问题,温州到舟师所说的小岛最多也就一天左右的水程。”沈念宗道:“想来黄大粮商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吧,听说他在温州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贾了呢,开了十多家米铺,差不多全温州城内的粮米都出自黄家米铺。强云,你这个徒弟做起生意来还真有一套,数月间就能弄到这么大的场面。”

林强云:“嘿嘿,还不是他带去的银钱起的作用,若非我们陆续交给他近五百万贯的本钱,他能做出这么大的生意么,怕是早就灰溜溜地跑回泉州来吃老米喽。”

沈念宗:“这倒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阎王难役鬼’。这世间的事,很多时候只要有了钱,什么事都容易办,有时连人命都可以买得到呢,何况只是做一个坐贾的大粮商。”

沈念宗贴近林强云的耳边悄声笑道:“而且,黄根宝现在可不单是坐贾,还是温州一百多近二百户兼并之家(大地主)的贩粮牙人(买卖双方的中间人,宋代专以为行商、坐贾牵线搭桥,赚取一些佣金为生的人)。”再告诉林强云一个刚收到的消息:“近日还成了粮行的团头,米粮的市价全由他说了算,外来收粮的人没他发话,连一粒米谷也休想贩出温州。据报,他还准备有机会时,大肆收购田地,除做粮商之外将来还要成为温州最大的兼并大户呢。怎么样,这小子还不错吧?好了,我们也早点安歇,明日天一亮就要起程,为了李蜂头的这些爪牙,已经误掉一天的时间,得想办法赶回来才好。”

入夜上灯时分,沈念宗又匆匆来找林强云,手上拿着一张小纸条高声说:“强云,汀州生变,那位旗头王宝杀了好几个州县官员,已经率两千多州兵扯旗造反了。”

“咦!他不是说还有老母亲在家需要奉养,连跟我们出来打天下也不愿的么,才仅一个月的时间,为何却造起反来了?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林强云说着,接过纸条看了一遍,上面除了聊聊数十个字讲明王宝杀官造反外,并无其他信息。

闭上眼想了一下,“林冲雪夜上梁山”这几个字跳入脑中,却还不敢十分肯定的说:“会不会是王宝的家人或是母亲出了什么事,被逼无奈之下才造反的呢?可惜了他这样一个人才,要是当初能说动他投到我们双木商行里来该多好呀。”

“强云,现在我们已经出来了,到淮东榷场博易和入京的事已经是刻不容缓,汀州的事就暂时不要去烦心,让他去吧。”沈念宗劝慰道,他很担心这个视同己出的侄儿,生怕他有一点闪失,也不想让他太过操劳。

林强云:“也只好如此了。叔,我们需要粮米的计划通知黄根宝了么,这事万万疏忽不得,一千多人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一旦没了粮食,这么冷的天是会出人命的。”

沈念宗:“已经写信用带来的信鸽送出去了,别担心,过两天再发一封信去催他就是。”

松门山到那个彭古佬所说的小岛实际上用了三个多时辰才到,算真起来约有六十余里的海路,主要是大海舶无风的情况下用机器行得慢,两艘有动力的船还要拖着十一条“海鹘”船前行呢。

这个小岛真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天然良港,连吃水丈五的大海舶也能驶至距岸十多丈的近处下碇。小战船更好,离岸不到五丈也还可以行走,若非舟师十分小心,差点就撞上沙滩搁浅了。

吃水深为三尺的“海鹘”船可以直上沙滩,把新兵和木匠以及粮食、工具等两次就全部送到小岛上。

看过这个无人的小岛后,每个人都大为满意。连刚提升为新兵部将的一名哨长,看了这里有山、有泉水,还有大片平地可以作为训练场地的小岛后,总算露出了点笑容。

陈君华和张本忠留下一条完好的“海鹘”战船,作为小岛上对外的交通之用,然后命令押送俘虏和损坏“海鹘”船的两小队水战队,带着十一艘需要修理的船回去泉州,那些李蜂头的亲信刚好成为划大桨的船夫来用。

林强云向留在岛上的两个孩儿兵吩咐:“你们是孩儿兵中最出色的人,现在没别的伙伴在一起了,凡事都要听部将的命令行事,自己也要机灵一点,一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时,立即就把早写好的求救信让信鸽送出,以便我们的人能及时赶来救援。记住,我不要你们参与任何行动,只要能给我保住性命、看好信鸽就是最大的功劳。你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亲大哥,知道了吗。”

“大哥,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保住自己的命再见大哥的。再长大一些后还要跟大哥一起去打天下呢。”两个信鸽兵被林强云的一翻话说得眼含热泪,脸上一派坚定的神色,向林强云保证。

三天后两艘海舶通过昌国县弯弯曲曲的海道,进入定海县所辖的水域,于第四天傍晚到达定海港。

次日,张本忠上岸向市舶务派于此处的使臣交验过泉州衙门和福建路转运衙门的签押文书后,获准采买粮食蔬菜等货品补充上船,然后就出港离开定海县。

有了充足的粮食、燃料,林强云下令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淮南东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的应君蕙,担心他们在众敌环伺下的安危。

……

绍定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己时,淮南东路泰州海陵县所属的西溪镇(今江苏省盐城东台市西),位于镇中心一座仅有六个房间的镇监衙门内,新到任不久的海陵县丞——也是委派到此镇的朝庭最高长官,坐立不安地在既是客厅,又是公堂的小厅内来回走动,神情显得焦躁不安。他嘴里一直念叨:“怎么还没兵派来,李铁枪的人马很快就要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昨日一大早天方亮,有从高邮军兴化县逃过来的两家难民告诉镇里的人,李蜂头的两三千贼兵已经进入兴化县境内,大肆抢掠财物劫掳人口子女,可能很快就会到泰州地境来打粮行凶了。

可镇民们根本就不信李蜂头这个兔子会吃窝边草,不少人问这些逃来的人:“你是亲眼看到的还是听到别人传言?”

逃难的人哪里能够亲眼看到,他们离得楚州近,平日里听说李蜂头的残忍恶毒听得太多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没命地逃,哪里敢留下亲眼看看传言是否有误。被镇民们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惹来镇上的人一阵哄笑。

他们好心报警,却得不得别人的相信,也不好多说,急急穿镇而过自顾逃生而去。

这位姓齐的县丞得到镇税务的栏头来报告的这个消息,便心知这个消息绝对正确。来此镇之前他就得到官府内部的消息,自九月开始,李蜂头的贼兵已经在向高邮军、盱眙军两地动掠了。

今年麦、稻两季都因风调雨顺而大丰收,家家都有一年所食的存粮,田亩多的人家还仓橱满溢,有很多余粮要粜换些银钱用。李蜂头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派出数十股小部队外出劫掠,做好南下夺地的准备。

齐县丞立马就派人以“急脚”向一百二十里外的泰州治所海陵县报警,并请求派兵到西溪镇驻扎加以防范。同时还向镇民们发出贼兵要来本镇打粮就食的警告,要大家先到镇外躲避些时候,待贼兵走后再回镇里来。

镇里的民户没一个相信监镇大人的话,虽然不敢像对待逃难的人般对他取笑,只是左耳入右耳出的听了就算,完全没把镇监大人所提出的警告当成一回事。

按朝庭定制,“急脚”铺递日行二百五十里,即使达不到这个规定,减半的每天传送一百二十五里应该可以达到的吧,那么泰州的援兵应该在今天下午就能赶到西溪镇。

齐县丞心想:“若是再无援兵到来,本官也只好在李蜂头打粮军到来时暂行回避一下,这应该算不上是临阵脱逃吧。”

正当齐县丞胡思乱想之时,外面传来人们惊慌奔走的骚乱声。齐县丞当即就进房提起准备好的一个布包背上,准备冲出门去随众一起外逃,以免走得稍迟招致杀身之祸。

不多久,有人兴奋而又惊奇地高叫:“快来看哪,镇东边来的一队打着宋字旗的军队,不是李蜂头的贼兵,牙旗下绣着白云还有飞川两个字,再下面有几个字看不清楚。这是我们大宋的哪一路大军,来了好像有一两千人啊。快看,他们好威武雄壮的军伍,好鲜亮的战袍。啊,他们有好多独轮车,车上有好多箱子、囊袋和大铁管,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唉,这些人也真是笨得紧,不会使用骡马来搬运么。”

齐县丞听得又惊又喜,这次泰州知事陈璧行动这么迅速,这么快就把援兵派来了。

心中一想,好像又不大对,暗道:“镇东来的大军?应该从镇西来才对呀。驻于本州能与李蜂头军一战的淮军只有五千人,还有如皋县要守又得刨去一千,剩下能调动的充其量也不过就千把人,虽说西溪盐务和税务过去都是本州岁入的大项,可现在岁入才二三千贯文,能值得朝庭派如此多的精兵来这里吗?陈大人也不可能派出近两千人到这个小小的西溪镇来,否则州城一旦有失,那可是大罪呐。”

想到这里齐县丞还是决定出去看看,问清楚是哪一路大军到此再作打算。

林强云的两艘大海舶,今天一大早就到了西溪镇东边七里外的海面上,在距海岸上的捍海堰约有半里远处下碇,再近便会搁浅了。

这一段从楚州喻口镇(今江苏省盐城阜宁县西南)直到通州(今江苏省南通市)海门县与余庆场中间,共七百多里的捍海堰,是由张纶于天圣五年(1026年)三次上表,自请为知泰州时重修的。

海舶上的四条小船,连同租来的五条稍大些的渔船,花了一个多近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把四十八架子母炮及四千余个两斤半重的子窠,连同百余部鸡公车、一千八百多护卫队运送到岸上。

这里的捍海堰留出了一个半里多长稍矮了数尺的口子,专门建有三个不大的码头,可以停靠载量为二千斛以内的防沙船(平底船,可以在较浅的水里航行),以方便此地盐场灶户熬煮的官盐外运。只是由于近年来海盗横行,贩盐钞引也被官府定价贵得离谱,又还有一个黄水洋拦隔在西溪镇外的海面上,数不清有多少隐于水面三数尺下的沙滩比海盗们更加可怕。进入黄水洋的船,若是没有熟悉这一带水路的人引领,一不小心就是个船毁人亡的结局。所以,盐商们都不大愿意到此地兴贩食盐,大都寻找各种借口往通州的丰利等盐场去了。

也正是因此之故,原本极兴旺的西溪镇如今已大不如前,这里的税务利钱的岁入一落千丈,由原来每年可收二万二千贯文、缴纳课交一万二千贯文足的大税务,逐年减少到变成只能勉强交纳二三千贯文的小税务了,可能再过不久,连此地的官税务也要撤罢喽。

捍海堰码头到西溪镇有六里左右,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达。等他们准备停当来到西溪镇,已经是己时了。

齐县丞一出他的小衙门,果然看到镇中心十多亩大的广场上竖着一面丈许高的牙旗,上绣尺许大的“宋”字,宋字下方绣有白云,其下正是八寸大的“飞川”两个字,刚才那人高叫看不清的却是“双木镖局”。齐县丞一下子有如泄了气的皮囊,浑身都软了。

他好不容易盼来的队伍,原来不是朝庭的大军,看情形是近些年刚兴起的行业——专替客商保护人货的镖局、镖行——中一家镖局护送人货到此,这对自己现在面临的局势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啊。

不过,齐县丞也有些奇怪,这个什么“双木镖局”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过,似乎是在福建路一带做生意的,不知何故来到这个时刻会发生大战的充满危机之地。

齐县丞还记起,别人在说到这个“双木镖局”的时候提到,只要有人肯花银钱,他们的镖局就可以接受不违背天理道义、任何需要武力保护的人或货物。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不禁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齐县丞找到正向镇内居民打听往这一带情势的林强云,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小官人可是‘双木镖局’中的人么,请问贵局主或是押镖货的镖师头目是哪一位,能否给本官引见。啊,忘了说一下,本官姓齐,乃海陵县丞,目下权本镇的监镇事。”

林强云连忙向这位地方官抱拳施礼,从挎包里取出签押文书递到齐县丞的面前说:“原来是县丞齐大人,在下林强云,正是‘双木镖局’局主,此次因‘双木商行’要到淮南榷场博易些北货,所以带了镖局的一干人众,来到贵镇经过。这是在下等的通关文书扎子,大人请验看。不知齐大人还有何指教?”

齐县丞仔细看过文书,确认不假后,方将文书交回到林强云手中。问清“双木镖局”来此的有一千八百人左右,他为这伙人的担心稍少了一点,再怎么说一千多人应该不会全军尽墨,无论如何总能逃出一些命大的镖师吧。

他叹了口气,好心地劝告说:“原来是林局主,想不到你这么年轻,看来总不过二十来岁吧。唉,年轻人呐,淮南东路是个骚乱之地呀,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的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都不懂么,此地据楚州为窠的李全正在蠢蠢欲动,他们前锋打粮的人马昨天已经到了高邮军的兴化县,很快就会流窜到此,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叫你们家中的妻儿父母如何过得今后的日子?唉,你们呀,太年轻,太冲动了……”

齐县丞探清“双木镖局”另有目的地,仅是从这里路过,看来请他们出手保护本镇是没什么指望了。齐县丞正为自己的处境烦恼,没闲心为别人的事多去操心,若是连自己都不知如何渡过难关,还有什么能力去关心别人的死活?他叹息着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就要离开。

“齐大人请稍等。”林强云叫住齐县丞,神情严肃地向他探问:“大人刚才说李蜂头的打粮军到了兴化县,马上就会到此镇来是么?”

齐县丞慢条斯理的晃着有些灰白的头,眼望镇北方向,十分无奈地缓缓说:“昨天早上,有两户逃难的人已经由本镇经过,依本官推想李全的打粮军不是今天来,明天也一定会到达本镇,看来泰州是没法派兵来的了,本镇的千多丁口只有听天由命……”

林强云一听齐县丞的话,心中一凛,再环视护卫队员们正忙着找地方埋锅煮饭,除了陈君华到镇外察看附近的地势,另外派出数十人的斥堠外,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突发事件。不由心中大急,此时若是有李蜂头的骑兵冲过来,步行的斥堠肯定不能及时将消息传报到这里,那就会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林强云转身大吼:“全体护卫队注意,紧急集合。”

齐县丞被林强云的叫声吓了一跳,不知这位年轻人一下子发的什么神经。眼见此人这一声大吼后,四下里坐于街边墙脚、或各自走动的镖师、镖伙一下跳起身,迅速在广场上排成六个整齐的方阵。

林强云大步走到方阵前,面对全军大声说:“全体护卫队于镇北构筑防御工事,准备战斗,部将们解散后到我这里来领取任务。解散。”

齐县丞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双木镖局”是要在本镇与李蜂头的打粮兵相抗,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不敢打扰这位年轻的局主,静静站在林强云身边看他如何安排。

本来还不大相信贼兵会来此地打粮,前片刻还在兴高采烈围观护卫队的镇民们,一见镖局的队伍真要准备打仗了,一时间惊慌乱窜,闹得这个二百多户的镇子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不一会,广场上除了护卫队的人和那位齐县丞外,再无一个本镇住民的踪影。

林强云招手把五位部将和自己的卫队哨长叫到身边,也不避齐县丞,就在地上用一根钢针划了一个圆,再在圆外画了一道弧线,指点着说:“这是小镇,按照平日教给你们的方法,你们两个炮队,分成两边,在镇北二十丈外构筑阵地,让李蜂头的贼兵进入我们子母炮的有效攻击范围后,听候命令射击。你们三部步军,则在炮队前二十丈左右的位置,挖出一条可以掩身的壕沟,利用钢弩大量杀伤在炮火下漏网的敌人,不使一个来敌冲过战壕。步兵的壕沟挖好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再往外围挖出些五至六寸大、一尺深的陷马坑,能挖多少算多少,直到敌人来到时为止。我的卫队作为预备,会随时准备支援你们。就是这些,去吧。”

四位部将向林强云行了礼,各自匆匆跑去指挥部队。

齐县丞看了这些镖师、镖伙的行动,不由得吃惊地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好半晌后方嚅嚅地问道:“你们真是专为人保镖的‘双木镖局’?我怎么看,你们这些人都不似走江湖的镖师、镖伙,而是一支训练有素,多次在战场上拼杀的军队啊。”

林强云还未答话,陈君华已经匆匆回来,向林强云问:“强云,是你下令备战的么,有什么消息让你这么紧张?”

林强云把县丞的话重述了一遍,陈君华笑道:“做得好,看来你再不似以前般的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了。凡事小心谨慎,遇事明决果断,自保杀敌两相兼顾,好,好,做得好。这才像个掌控千军的主帅呐,哈哈!”

躲在远处的沈念宗本不想这么快过来,他要看看林强云如何处理新到一地的事务。此时生怕陈君华在外人面前说出什么不该泄露的话,便急急走来,还隔着老远就大声说:“君华,别把强云夸得身体发轻飘上天去,他还需要多点历练才行呢。”

林强云把沈念宗、陈君华向齐县丞作了介绍,对两位叔辈说:“叔,这位是此镇的镇监、海陵县丞齐大人,就是齐大人向小侄通报了李蜂头的打粮军会马上到达此地就食,小侄才下令备战以防万一的。”

沈念宗、陈君华和齐县丞自是客气地寒暄了一番。

林强云待他们消停了,便对齐县丞说:“齐大人,你看,我们镖局的人都在镇外忙着准备迎敌,眼看中午进食的时间到了,是否由大人出面说一说,请镇里的人帮忙煮些饭食,也好让我们不致空着肚子和李蜂头的手下打仗啊?不过请齐大人放心,粮米和柴火钱我们会按市价照付的,决不让本镇的民户吃亏。”

齐县丞连声应道:“煮饭犒劳是我们的本份,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本官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唉,林局主说的什么话,你们为保护本镇出力,稍后怕是还要流血,本镇出些粮米还要收贵局的银钱,也太过那个……那个不合道理了,此话再也休提。本官还要和镇上的人商量,看看能筹措到多少钱付给贵局作为酬金,到时请林局主不要嫌少就好。几位稍待,本官去去就回来相陪。”

陈君华邀了林强云、沈念宗一起到镇外的炮阵查看,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劳作,护卫队两个炮队的四十八架子母炮,在相隔五十丈已经架好。此时的子母炮和原来的已经完全不同。老木匠司马景班和吴炎两人,别出心裁地把独轮车做成可以临时装拆的组合,两架独轮车配以小方木、厚扁铁、螺栓等物,可以轻松地装成一个有硬木镶铁板滑槽的子母炮架,炮管的后部另加了一个多片扁铁做成半边葫芦形的弹簧,用以消除后坐力。这样的炮车用起来不但调整炮口方便,还有两个车轮能四处推着走。射击时只须用三角木或石头将车轮固定住,瞄准了就可发射。比以前只有一个架子安炮管,每打完一炮后,因为炮架跳动要花好长时间来垫好炮架快捷多了。过去发两炮要花半刻时辰,如今一刻时辰可以射出七至十炮。若非林强云下了严令,发炮必须瞄准了有把握才打,炮管一旦烫手就不得再行射击,这些炮手们恐怕一刻时辰打出十五六炮都大有可能。

看完护卫队的防卫布置,陈君华低下头沉思,半天也没开口说话。

沈念宗推了他一下,问道:“君华,你怎么了,想了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都是自己叔侄,把话直说出来。现在是打仗,出了事可是要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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